101

第101章

腦袋空白了一瞬。

手心指尖冰涼,他遠遠地站着,第一反應就是先打急救電話。

對方詢問他具體位置的時候,他反應慢了半拍才說:“揚城附中西南門門口,如果找不到西南門,搜索鴨鴨鴨零食小鋪。”

“好的,我們立刻就來,請不要……”挂斷電話前,對方又做了一些叮囑。

“好,我知道,麻煩快一點。”詹魚捏着手機,手背上青筋分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維持住此時此刻的理智。

踩着玻璃碎渣,穿過冒着黑煙的卡車,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他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艱難地叫了一聲:“喂,好學生。”

向來百呼百應的人,第一次沒有回應他。

不知道從哪裏響起一聲尖叫,緊接着四周都開始混亂起來。

詹魚跪在地上,在傅雲青的身上一點點摸索,寒冬凜冽的時節,穿得都厚,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在出血。

傅雲青閉着眼睛,臉色白得幾乎和雪同色。

詹魚知道在不确定傷勢和受傷部位的情況下不能随便搬動傷者,詹蘇生哮喘發作的時候,他知道該如何急救,陳小雲溺水的時候,他也救回來了。

唯獨這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試探傅雲青的鼻息,腦子裏什麽都不敢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響起紛雜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叫嚷:“你好,麻煩讓一下,不要圍着傷者,保持空氣流通,謝謝!”

感覺到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詹魚反應遲鈍地擡起頭。

“我們是第一醫院的,把傷者交給我們,”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似乎是察覺到他和傷者的關系親密,聲音放柔了些,“不要耽誤他的最佳治療時間。”

最佳治療時間……

詹魚攥着傅雲青衣服的手驀地一松,聲音出來的時候,啞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他好像是腿受傷了,你們小心點,可能其他地方還有傷……”

“好的。”醫護人員點點頭,動作迅速又不失小心地把人搬上救護車,“你是家屬嗎?是的話可以跟着一起來。”

詹魚說了聲好,跟着上了車。

車上開了暖氣,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渾身都冷得發抖。

揣在衣服裏的手機嗚嗚震動起來,詹魚垂着頭,眼睛裏空茫茫的一片,不知道焦點該落在哪裏。

“你知道他監護人的聯系方式嗎?”旁邊有人問。

“知道。”詹魚說。

“那你聯系一下,讓他們立刻來醫院。”那個人語速很快地說。

似乎是察覺到詹魚的狀态不對,她伸手拍了拍詹魚的肩:“別擔心,你朋友的傷不算嚴重,不會有生命危險。”

眼珠子緩慢地動了下,詹魚偏頭看向她:“那他為什麽……”

他想說為什麽沒有反應,為什麽臉色這麽差,為什麽……很多為什麽,但他卻說不出口,嗓子裏好像是卡着一塊尖銳的石頭,哪怕只是吞咽口水都疼得厲害。

“電話亭擋了一下,你朋友沒有遭遇正面撞擊,”怕詹魚聽不懂,她刻意說得簡單一些,“出血量也不大,可能是磕到了頭,所以失去了意識。”

還沒有進手術室,她不能百分百保證,但多年的急救經驗,她還是能做出一些基本判斷。

詹魚緩慢地點點頭,醫生的話他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進去。

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找出手機,手機上有幾條微信消息,還有兩個未接來電。

白色的手機殼上沾染了一點腥紅的液體,大概是剛剛碰到傷口時候沾在手上的,現在又抹到了手機上。

眼前有瞬間的眩暈,他閉了閉眼,重新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冷靜下來。

他先找到詹啓梁的手機號撥了出去,電話響了幾聲,不等人接就挂斷了。

這個時候,詹啓梁應該在開會,大概率不會接電話,打電話只是為了提醒對方,有人聯系過他。

手指飛快地敲打屏幕,發了一條短信出去。

然後是孫雨綿,孫雨綿的電話是關機的,應該是還在和詹啓梁鬧脾氣。

詹魚眼睛都不眨地退出,然後撥打任管家的號碼。

電話只響了兩聲,對方就接起來了。

“大少爺。”熟悉的聲音響起。

詹魚的鼻頭酸了下,他眨眨眼睛,壓着近乎顫抖的聲音說:“傅雲青出車禍了,你聯系一下夫人和先生,過來第一醫院辦理手續。”

任管家是一個能力出衆且負責的人,聞言沒有多問,立刻說好:“大少爺你把醫院名字以短信的形式發給我,我稍後就到。”

詹魚點點頭,也沒意識到對方看不到。

挂斷電話,他又和旁邊的醫生确認了一下醫院的名稱,這才把短信發出去。

做完這些,他一下子又空了下來,眼睛不受控地往傅雲青那邊看。

傅雲青仍舊處于昏迷狀态,旁邊的醫生正在确認他的情況,儀器滴滴作響,護士動作迅速地紮針輸液,尋找出血點,進行止血工作。

整個車廂裏,只有他一個人閑得無事可做。

閑得叫人口頭發慌發涼。

第一醫院離揚城附中還算是近,警笛響了一路。

詹魚渾渾噩噩地跟着急救人員下車,看着傅雲青被推進手術室,手術室的燈亮起。

他就站在手術室的門口,面前人來人往,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不時從他面前經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條腿已經麻木了,也許是站的太久,也有可能是凍的。

“大少爺。”熟悉的聲音在穿過嘈雜的人聲。

詹魚有些遲鈍地轉過頭去,是任管家,在他旁邊還站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爺爺。”他的眼睛發脹,酸得厲害。

詹雲岩看到他,急走兩步上前抓住他的手,手指冰涼,老人有些心疼地把手揣進自己的懷裏:“別擔心,沒太大的問題。”

接到詹魚的電話,任管家立刻聯系了醫院,申請了最好的外科醫生才主持手術。

又安排人去事故發生地調取了監控,和片區負責的派出所進行了初步溝通。

詹雲岩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任管家聯系不上孫雨綿和詹啓梁,立刻就給他打了電話。

雖然他不是傅雲青的監護人,但也算是血親。

“傅雲青他會不會……”詹魚緊緊抿着嘴,唇色寡白。

“別自己吓自己,”詹雲岩拍拍他的背,“醫生說了,沒有生命危險。”

詹魚哦了一聲,腦子裏空得什麽都進不去。

“先生回電了。”任管家拿出手機看了眼,對兩人說:“我和他說一下情況。”

他拿着手機往旁邊走了兩步,接起電話。

就在他接電話的時候,手術室的燈驀地一跳。

詹魚的心髒也跟着狠狠地跳了下,耳邊止不住地嗡鳴。

護士推開門,醫生最先從裏面走出來。

“家屬在哪裏?”

詹魚頓了下,啞着聲音說:“我是。”

醫生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詹雲岩,點了點頭說:

“傷者沒有生命危險,主要創傷在腿部,撞擊導致的骨裂,身上多處劃傷,不過幸好穿得厚,沒有造成太深的傷口,中度腦震蕩,可能有淤血存在,需要在ICU觀察兩天。”

詹魚握緊的手一松,肺部因為氧氣稀缺而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他穩了穩神,彎腰對着醫生鞠了一躬:“謝謝。”

醫生笑笑:“別擔心,問題不大,好好養着,別留下後遺症了。”

等人走了,詹魚将将邁出一步,差點原地跪下,這才發現自己腿軟得厲害。

許是常年鍛煉的緣故,傅雲青清醒的時間比醫生預估的早很多。

那個時候詹魚就站在病房外,隔着厚重的玻璃看他。

男生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因為失血的緣故,臉色慘白,嘴唇翹起一層幹皮。

“他媽的,不是說輸血了嗎?怎麽臉色還這麽差,”詹魚低罵了一句,“死了三天都沒這麽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這熟悉的罵聲,病床上的人睫毛很輕微的顫了兩下。

揣在兜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詹魚拿出來看了眼,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久等不到他們回來,又聯系不上人,陳博洋就給任管家打了電話,然後知道了情況。

昨天晚上,幾個人來了一趟醫院。

和詹魚一樣,只能在觀察室裏隔着玻璃遠遠地看望傷患。

[博學多才我洋哥:傅學霸醒了嗎?有沒有想吃的,給你們帶]

詹魚回了個沒有,又把手機塞回了兜裏。

一擡頭,正好對上傅雲青的眼睛。

他微微偏頭,許是不舒服,眉頭蹙着,但看到詹魚看向自己,他又松開了眉心。

詹魚眨眨眼,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他已經一整天沒合過眼了,第一次看到傅雲青清醒,他激動得立刻去找醫生。

醫生看過後,很遺憾地告訴他,病人沒有清醒的痕跡,建議他休息休息。

後面詹魚又經歷了兩次同樣的事情,醫生都被他的一驚一乍搞麻木了,所以這次他懷疑還是幻覺。

病床上的人眼睛半耷着,兩個人隔着厚重的玻璃對視,半晌,就在詹魚确信是自己幻覺的時候,那人突然扯了下嘴角。

很艱難地對着他笑了一下。

就像平時聽到他說冷笑話時,明明不好笑,但還是會配合地露出個笑容,單薄的唇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稀罕地稍不留神就會錯失。

詹魚愣了下,又眨了眨眼,病床上的人眼睛又阖上了,臉上的倦色不掩,只嘴角那點弧度還在。

“操,醫生!”詹魚嚷了一聲,完全忘了觀察室裏有呼叫器的事情,直愣愣地往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跑,“這次人真醒了,我發誓,不是幻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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