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師與徒 (三合一 1w )
第41章 師與徒 (三合一 1w )
東洲已迎來了夏日,可七星峰卻好似沒有擺脫春日的陰翳,成日陰雨朦胧的。
妙星玄思慮過度,蔫了吧唧,無精打采。
每天的早課做得敷衍,無法入定,更不要說冥想了。
築是萬萬不能敲了,可別的同樣什麽也做不了。
恰好這時,劍宗遞來了請柬,邀請司南去參加君子芳的飛升宴以及劍宗新宗主的即位大典。
司南本不想去的,可想到妙星玄最近的情況,就想帶着她散散心。
她拿着請柬與妙星玄道:“劍宗邀我前去參加宴會,一共可帶十人。”
“可你我師徒就二人,我想了想,要不将你那幾位小友邀請過來,一起參加宴會如何?”
妙星玄心力交瘁,可逢上司南的事,她還是打起了精神。
她聞言笑笑,與司南道:“這是好事啊師父,我與她們說一聲,她們必然答應的。”
“好,那你就去與她們說一聲。”
妙星玄只是在身份牌中問了幾句,青陽沐等人紛紛歡喜答應。
尤其是陸飛霜:“回宗門四個月了,被我師父關着打了四個月的鐵,早就想跑了!”
“那可是劍宗的宴會!一定很好吃!不去白不去!”
沈飛絕附和道:“就是!君一真那個王八蛋,害我修了十三年的靈力全沒了,必須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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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吃,把他劍宗吃得兜比臉乾淨!”
第五離莞爾:“飛絕師姐,劍宗家大業大,你就算再能吃也吃不完的!”
衆人嘻嘻鬧鬧的,妙星玄也有點欣慰,難得多問了一句:“你們修為恢複得怎麽樣了?”
蘆葦盈答了話:“托宗門的福,好了大半了。”
秦山嶺也道:“得虧你在執法廳自刀那一下,扭轉乾坤,劍宗賠了好大一筆靈石。”
“嘿嘿,我們都好了。”
妙星玄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這時青陽沐問道:“大師伯呢?身體可安然無恙。”
妙星玄還沒說,陸飛霜就插了話:“星馳道君一回來就閉關了,自然是在幫大師伯調養身體,想來也是無恙了。”
“就是就是!”
衆人七嘴八舌的,妙星玄答道:“嗯,無事了。”
青陽沐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陸飛霜嘆了口氣,很是羨慕:“星馳道君真好啊!大師伯做星馳道君的弟子,一定很好吧。”
“唉……羨慕……”
“羨慕了……”
“太羨慕了……”
身份牌的消息不斷在刷新,妙星玄端坐在煉器室前,擡眸望向司南。
她望着司南掄起建木錘,手臂肌肉繃緊,勁瘦的腰腹用力,狠狠往下一砸。現豬夫
“砰!”
火星四射,映着司南線條清晰的側臉,格外的迷人。
妙星玄看了她一眼,淚眼又開始朦胧。
做她的弟子,很好嗎?
只做弟子的話,真的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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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升宴前三天,按照約定的時間,司南帶着妙星玄,還有青陽沐等七名萬器宗弟子,前往劍宗。
她開了龍舟,禦空飛行,一路飛馳電掣。
沈飛絕趴在龍舟邊緣,望着不斷遠去的山川河流,驚呼道:“好快的速度!”
“但這些風景,好像停滞一般,比在一葉舟上流逝的還慢!好神奇的龍舟!”
陸飛霜趴在船邊,聽到這句朝她腦袋拍了一下:“當然不一樣!”
“這可是星馳道君親自開的龍舟!龍舟!”
“有頂級的罡風防禦陣法,自然不會讓你暈船。”
這時沈飛絕看到甲板上的按鈕,嘀咕道:“這又是個什麽?”
她動手戳了一下,只聽得“唰”地一聲,一柄定在船頭的長弓立在她身前。
與長弓搭在一起的,是有線的箭。
恰好這時第五離從船艙中走出來,看到這把弓言道:“這是龍舟的線弓,專門給龍舟客人把玩的東西。”
陸飛霜見了,立馬跑過來:“什麽好玩的東西,讓我試試!讓我試試!”
她擠開沈飛絕,立即拉弓射箭。
沈飛絕眼尖,一眼就看到前方海面飛起來的海蛇,激動地說:“有有有!有海蛇!”
“射它!”
“射它!”
陸飛霜搭弓射箭,一箭如電,猛地鈎住前方的海蛇,“唰”地一下回攏,砸到了甲板上。
“啊啊啊啊啊!還能射魚!”
“好厲害的龍舟!好厲害!”
“能不能射鳥啊!”
“來來來,試試……”
司南的龍舟又快又穩,還有不少新奇的玩意。這群小修士也不打坐了,全跑到船頭,去玩她設置的那些小玩意。
司南端坐在船艙正中央,盤腿捏訣,操縱着龍舟。
她聽得甲板上的孩子們在嘻鬧,睜開眼,朝妙星玄望去。
卻見她端坐在船上,拖着下巴看着自己,目光迷離。
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放空。
司南輕輕喚了一聲:“玄兒……”
妙星玄這才回神一般,将目光聚攏在她身上:“師父……”
司南凝望着她,溫聲道:“她們在外玩得很熱鬧,你不出去與她們一起玩嗎?”
妙星玄輕輕笑了一下,坐正身子:“我都這麽大了,還跟她們一起玩不合适。”
司南莞爾:“你比她們的歲數還小些,一起玩怎麽了?”
“可我是她們的師伯啊。”妙星玄端坐着,望着司南笑吟吟地,“更何況,師父不也沒有出去玩嘛。”
“要是師父出去玩,我也一起出去玩。”
她和以往那般耍懶,說着摳字眼的話。
沒想道司南搖搖頭,輕嘆了一聲:“你啊……”
司南起身,朝妙星玄走去:“師父帶你去玩。”
她朝妙星玄伸出手,妙星玄怔了一瞬,還未來得及反應,司南就一把将她拉了起來:“來,随我來。”
司南牽着妙星玄走向甲板,小修士們見到她,很是高興地讓出了一個位置:“來來來,星馳道君,這個這個!”
“多謝。”
司南拉着妙星玄,站在船頭,教她拉開弓弦:“來試一箭。”
龍舟的屏障擋住了所有的罡風,微風裏,妙星玄仰頭看向司南。
⊥
司南握着她的手,将她籠罩在懷中,目光看向前方,定定道:“就射這只海鳥。”
她說什麽,其實妙星玄不太能聽得見。
可妙星玄在她懷裏,随着她拉開弓弦,聽得她道:“去!”
於是手松開弦,一箭離去。
“咄!”
箭羽刺穿海鳥的脖子,一擊斃命,而後在罡線的拉扯中,迅速摔到甲板上。
衆人在歡呼:“星馳道君好厲害!”
“星馳道君萬歲!”
司南收了手,淺淺的笑着,肆意又灑脫。
妙星玄仰頭看着她,見她眼中流淌出笑意,好似細碎的星光,極為的誘人。
她就這麽望着她,一點也不肯挪開視線。
司南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望向她,溫聲問:“好玩嗎?”
妙星玄擡手,拉住她胸`前的衣襟,搖搖頭。
司南斂了笑,有些苦惱地望向她:“那……你想師父陪你做什麽?”
妙星玄仰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光潔的雪頸上,在她識海幽幽道:“想吸血。”
司南一怔,牽起她的手,與衆弟子道:“你們繼續玩罷。”
言罷,也不管衆人如何想,她便拉着星玄回到船艙。
她拉着星玄在床上坐下,扯開自己的衣領,對妙星玄道:“來。”
妙星玄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傾身将她撲倒,壓在身下,露出尖牙一口咬了下去。
她這一口咬得又快又急,司南還未覺得疼,身體的血液就開始流失了。
妙星玄吸了一口血,就不再吸食。
不知怎麽地,她反而将尖牙抽出來,叼着司南雪頸的白肉,反複厮磨地咬。
司南覺得很奇怪:“怎麽不吸了?”
妙星玄咬着她的皮,兇了她一句:“師父你不要說話!”閑注複
她的小徒弟,最近一直很奇怪。
總歸司南是慣着她的,奇怪一些,也沒有什麽問題。
她索性癱在了床上,放松了身體,随便妙星玄折騰。
妙星玄在她頸側咬了兩下,叼着她小狼似得不放口,反複蹂躏了一番之後,終於看到那一處落下了青紫的痕跡。
她這才像是滿意一般,從她頸側一路往上咬,咬到司南的下巴。
“嘶……”
下巴一疼,司南睜開眼,看着妙星玄很是不解地問:“你最近對師父,是有什麽不滿嗎?”
妙星玄沒說話,又在她下巴上啃了啃,沿着她的下颚線,咬到司南的耳朵。
耳朵忽而一疼,司南偏頭看向妙星玄:“你到底要做什麽?”
妙星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咬脖子不夠。
咬下巴不夠。
咬耳朵也還是不夠。
她抿緊了唇,不搭話。
司南略想了想,擁着她坐了起來,将手抵在她腰後,溫聲問:“你是魔性大發,吸食鮮血不夠,還想把師父吃了嗎?”
妙星玄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司南見狀連忙去掐她的脈:“脈搏無恙。”
她伸手,去探妙星玄的額頭,擰緊眉頭:“識海無恙,看起來魔氣對你影響不大,沒有入魔。”
話音落下,她将手落在妙星玄的心口,很是
擔憂:“但你的心跳得很快。”
“為何如此之快,是生病了嗎?”
她一臉誠摯,看得妙星玄啞口無言。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滿是關懷:“玄兒,你若真的有哪裏不适,還是快點告訴師父。”
“若是落到要請你蘇祖祖來的地步,怕是損耗更大。”
妙星玄嘆了口氣,放松了身體,倒在司南身上:“師父,我沒事……”
她頓了頓,與司南道:“你就當我是花癡症犯了吧。”
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天天的,悲春傷秋,心煩意亂。
司南攬着她的背,輕輕拍了拍。她略一思索,言道:“已經是夏天了,你這不可能是花癡症。”
“要不還是讓你蘇祖祖……”
還未等司南把話說完,妙星玄忽而站起來,很是激動道:“七星峰的岩漿都能化成春泥,長出杜鵑花來。”
“為什麽我就不能是在夏天得了花癡症。”
“就是花癡症!就是花癡症!我說了是就是!”
“師父不要再問了!”
她沒頭沒腦地發了一通火,就和她沒頭沒腦地哭一樣。
司南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她,略有些手足無措。
妙星玄扭頭看到她這樣的神情,一下就怔住了。
她從未在司南身上看到過這麽局促的神情。
司南是從容的,淡然的,灑脫的。
但絕對不是這樣,被人用情緒欺淩到不知所措的模樣。
妙星玄立即斂了情緒,對司南道歉:“對不起師父,是玄兒太任性了。”
她深吸一口氣,與司南道:“我出去和青陽她們玩了,就不打擾師父清修了。”
少女收斂情緒,轉身離去。
司南端坐在床上,望着那一襲紅裙離去的身影,下意識擡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明明是鐵石做的心,此刻卻傳來綿密的疼。
她着實不明白自己是哪裏惹這小女不開心了。
難道……還是飛升的事情嗎?
————————————
妙星玄說玩,那就是放開了玩。
從東洲飛往中洲一路,她們一行人帶着小蛟龍,捅了十幾個合體期妖獸的老巢,瘋玩了一通。
入夜時分,司南一行人來到了羅剎海城。
上回來,司南與妙星玄在萬燈海市被人利用,困上三個月。
這回再去,司南直接開着龍舟進入海市,對衆弟子道:“随便買!”
“三百萬上品靈石以下的商品,海市主免單!”
衆弟子歡呼:“好耶!”
她們戴上面具,跳下龍舟,一溜煙地鑽入了熱鬧的人群裏。
妙星玄站在甲板上,戴着紅色的小鹿面具朝司南伸手:“師父,你也一起來啊。“
很歡快的語氣,仿若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完全浸在玩樂之中。
隔着面具,司南看不到妙星玄的神情,可聽她語氣上揚,自己也跟着快樂起來。
“好。”
她含笑,朝妙星玄走了過去。
妙星玄牽住她的手,足尖一點,飛上月空:“我帶你一起下去。”
那少女張開了手,踏着月光,好似一只輕靈的紅色小鹿,牽着司南,飛入了輝煌的萬燈海市。
兩人一落地,無數的喧嚣聲如浪潮滾滾而來。
“一品發簪,能抵五行之毒……”
“姑娘,瞧瞧嘛姑娘……”
“海螺,傳音海螺。”
“秘密傳音,僅限兩人的秘密傳音……”
妙星玄一落地,牽着司南的手,徑直穿過無數陰森可怖的面具,來到那滿是發簪的小攤前。
成串的珍珠靈石燈光下,各式各樣的發簪散發着圓潤的光。
妙星玄一眼看中了躺在中央最顯目那根珊瑚靈珠做成的發簪。
她一把拿了起來,沖司南比劃:“師父師父……”
“你看這個簪子怎麽樣?”
司南還沒開口,那帶着紅豬面具的小攤主人,就十分殷勤道:“姑娘好眼光。”
“這是南海最深處,鲛人族群之地才有的頂級紅珊,能避水祛毒,紅裏透白,極為珍貴……”
司南将那簪子打量了一番,言道:“簪子的确是好簪子,只是這陣法雕刻師太次了點,符紋刻錯了,避水效果大打折扣。”
她話音落下,妙星玄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
“什麽嘛……”
妙星玄将簪子在燈光下細細打量了一番,眯着眼道:“的确是次了點。”
她将那簪子放下,嘆着氣道:“算了……”
小攤主人見狀,連忙道:“這可是鹿客島上菱真人親手雕刻的符文,已經是簪紋裏最上品的符文了,怎麽能說次呢!”
“姑娘,你不買歸不買,話不能亂說啊。”
妙星玄挽起司南的手,頂着一張小鹿面具,對攤主哼了一聲:“上菱真人怎麽樣,上菱真人很了不起嗎?我師父說次就是次……”
她說完,挽着司南往前走:“走,師父,我們再看看別的。”
司南被她一拽,随她進入了人流裏。
妙星玄牽着她,一路走,一路逛。
路上看到好看的耳環問她,司南就細細與她說了耳環的煉制方法。
看到有趣的海螺問她,司南就說自己能做個更好的。
如此走過一條大船,妙星玄提起裙擺,在水波搖晃裏,穿過甲板相連處,朝無盡相連的小漁船走去。
司南走在前方牽着她的手,穩穩當當地領着她走。
她落在了另一條船上,轉身看向妙星玄,朝她伸出了手。
妙星玄握住她的手,足尖一點,跳到了小船上。
“嘿……”
她人一落地,小船微微晃動。
水波映着燈光,泛着粼粼波光,異樣好看。
光影之間,一襲紅衣的少女,扶着自己的面具,在搖晃的小船間向前走動:“師父這也能做,那也能做的。”
“那我們來這海市逛什麽?”
司南跟在她身後,見她步履輕盈地經過擺放珍珠的船主身側,與她言道:“自然是來看材料的。”
“材料?”
妙星玄看向自己身側,端坐在搖晃小船中,身前擺放着珍珠的修士,與她言道:“你說的是這些東西嗎?”
司南颔首:“嗯。”
妙星玄跳過這條小船,朝另外一條小船跳去:“那師父以前來萬燈海市,都是為了買材料嗎?”
司南與她答:“我很少來此處。”
妙星玄扭頭看向她,很是好奇:“那你平日裏和我娘,都去做些什麽?”
司南跟在她身後,聽到這句話,很是古怪道:“我和你娘,為何要去做什麽?”
妙星玄心下一咯噔,抿唇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她:“沒什麽,是我瞎問的。”
唉,她怎麽忘了,她師父全不記得了。
妙星玄振作一番,又開始問司南:“那師父的材料都是怎麽來的?”
司南不假思索道:“大多都是替別人煉器剩下的,其餘都是別人送我的。”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跨了幾十條小船。
妙星玄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叢異常鮮亮的珊瑚,忽而雙眼一亮。
她縱身幾步,跳到了那一艘船上,指着那一叢珊瑚問:“師父……師父……這一叢珊瑚怎麽樣?”
司南扭頭,朝她看去。
在她看過去的那一刻,萬燈海市到點的煙火,開始升騰。
“砰!”②
妙星玄的身後,驟然升起了無數的煙花。
璀璨的煙火在天空亮起,倒影在水波之間,落在了少女紅色小鹿的面具之上。
司南站在原地,隔着百丈的海水,與喧嚣的漁船燈火,望向她的眼睛。
煙花聲炸響,填滿了四周的一切。
那少女以為她聽不見,索性舉起了手中的珊瑚樹,在她識海中大聲喊:“師父……師父……”
“這株珊瑚怎麽樣,我送你吧!”
那少女聲音清亮,在搖晃的水波中,如此鮮明。
煙花綻放,好似流光飛魚,伴着渡船,璀璨光明。
司南站在小漁船上,感受着腳下的水波晃動,識海翻湧,沉寂在下方的記憶翻滾而上,連接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也是這樣喧鬧的夜裏,她将妙星玄舉過甲板,與她看填滿夜空的飛魚,與她輕聲道:“我希望下次你再自己坐船,想起來的,是今夜的夜晚。”
渡船搖晃,水波聲響。
那少女曾撲在她懷裏,哭聲言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師父,但師父再等我五十年。”
“五十年後,若我不能與師父一同飛升,師父再離開好不好?”
她的哭聲猶在耳中,司南隔着百丈漁火,凝視着妙星玄灌滿笑意的眼睛,心中恍然。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師父……師父……”
那少女見她不應,又喚了兩聲。
煙花還在炸響,司南負手,足尖一點,輕輕躍過漁船,越過璀璨金光的水面,輕輕地落在妙星玄身前。
“玄兒……”
她輕喚了一聲,妙星玄仰頭,朝她看去。
卻見那個帶着無臉面具,身材修長的藍衫修士,踩在船邊,負手俯身朝她探來。
司南的身形極為高挑,又站在高處,此刻彎腰,好似一株被風吹彎的樹,朝小小的小鹿傾斜而來。
命運之風吹到了這裏,那小鹿望着站在身前的龐然大樹,不知為何緊張地将自己的手縮在了身前。
“砰……”
身後的煙花又在綻放,可那光落在妙星玄身上時,就被司南擋住了。
妙星玄抱着這一叢珊瑚,很是無措:“師父……”
這是怎麽了?
司南輕笑了一聲,在煙花綻放聲中,與她輕聲道:“師父想起來了。”
妙星玄稍稍鎮定了些,她把手中的珊瑚放下,仰頭問:“師父想起什麽來了?”
司南笑着回答:“五十年,我曾答應過你,會一直管教你。”
妙星玄腦袋“嗡”地一下響起來,像是被人悶頭打了一棍,腦袋嗡嗡作響。
她仰頭看向司南,眼裏迅速積攢了淚光:“然後呢?”
司南伸手,從面具邊緣探入,撫摸着她的臉,與她溫聲道:“是師父記性不好,答應過的事,總是忘掉,還平白無故惹你不開心。”
“既然你如此惶惑不安,舍不得我離去,那我就與你做約定好了。”
司南說着,伸出自己另一手,與妙星玄道:“來,我與你拉勾。”
妙星玄望着她的手勢,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司南見狀,勾住她的小拇指,與她輕聲道:“天道在上,我司南向天發願,願與妙星玄結生生世世的師徒之緣。”
“我不但與她結生生世世的師徒之緣,還與她結永生永世的解脫之緣。”
“只要妙星玄還在人間受苦,我司南永不成仙。”
妙星玄滿眼錯愕:“師父…
…”
就在這時,一股飓風吹向了她們。司南伸手勾住妙星玄的腰,将她擁入懷中。
将她們吹了起來,吹向了夜空之中。
“砰!”
煙花綻放裏,一道紫色雷霆劈了下來。
“轟隆!”
雷霆劈向了司南,帶着天道威嚴地發問:“你确定你要渡她嘛!”
司南握住了妙星玄的手,将她牢牢地握在手中:“确定!”
“不改?”
“不改!”
“可!”
天道轟下一道雷霆,劈向了妙星玄。
那道雷霆穿過妙星玄的身體,并未帶來任何傷害。
妙星玄渾身一震,聽得天道在她識海中發問:“你可願向我發願,與眼前之人結生生世世渡劫之緣?”
妙星玄握住司南的手,滿臉都是掙紮的思索。
“我……”
“願上蒼垂憐,讓我與師父,生生世世,永結渡劫之緣。”
“不改?”
“不改!”
誓言落下,天道化作雷霆,砸向了兩人。
“轟隆!”
妙星玄閉上了眼,下意識地躲入司南的懷中。
雷霆落下,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鎖住了司南與妙星玄。
司南勾住妙星玄的手,與她輕聲道:“我與你結生生世世的緣分,若此一生,我渡劫飛升,你未能如願。”
“來生我會化作風,化作雨,化作霧,化作朝霞……”
“化作花,化作小狗,化作人……”
“化作世上所有的一切,回來渡你。”
妙星玄的淚從眼角落下,她勾着司南的手,趴在她懷中,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師父……”
司南聽得心疼,将她攬入懷中:“可不要哭了。”
“我又是下山游玩,又是立下潑天大誓,可不是為了惹你哭的。”
妙星玄抱着她的腰,将臉埋入她懷中,徹底放聲大哭:“嗚嗚嗚嗚嗚……師父……”
我的師父……
這叫她,如何放下。
——————————
萬燈海市的煙花放了多久,妙星玄就在司南懷中哭了多久。
司南聽她哭得心疼,将她抱回了龍舟。
她抱着妙星玄坐在床上,伸手擦她的眼淚。
妙星玄眼睛都哭腫了,坐在她懷裏,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司南擡手捏訣,将冰之靈壓在妙星玄的眼睛上,小心地敷着她的眼睛。
妙星玄吸着鼻子抽泣,窩在她懷裏小聲喚她:“師父……”
司南溫聲應了一句:“怎麽了?”
她躺在司南懷裏,小小聲問:“與我結這樣的緣分,真的沒事嗎?”
司南小心捧着她的臉擦:“你不是說,給你五十年,你也能飛升嗎?”
“既然你能飛升,我立這個天地大誓,又有什麽關系。”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很嬌氣地往裏擠:“若是我不能飛升呢?”
司南淡淡道:“沒關系,我們還有下一世。”
妙星玄想了想:“可是……可是師父都成仙了,還要跳無盡海輪回……這……”
她說到這裏,語氣低落了起來:“我覺得李飛宇罵得對,我就是個妖女,是個禍害……”
司南直起身,看向妙星玄,很是詫異道:“這都多少年的舊事,你怎麽還記得這號人。”
妙星玄也很詫異:“那師父不也記得嗎?”
司南松開了手,與她道:“他罵過你,我當然記得。”
妙星玄心中一喜,又有些難過。
司南将她眼睛端詳了一番:“眼睛都哭紅了……你天天哭,怕是要哭瞎。”
妙星玄皺着鼻子,小聲辯駁:“我都是個合體期的修士了,哭不瞎的。”
二十歲不到的合體期修士,簡直比司南那時候還要逆天。
司南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與她道:“知道你厲害了。”
“你進階這般快,你我師徒一門雙雙飛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松開了妙星玄,将她放在了床上,起身抻了個懶腰。
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咬住了下唇:“世事難料,若我心性不堅定,不能飛升……”
司南扭頭看向她,很是奇怪:“那師父也是一樣的啊,師父現在不過是大乘中期圓滿,差點大乘後期罷了……”
“只差一步,誰知道會出什麽岔子,說不定是我連累你呢。”
司南轉身,兩手放在膝蓋上,俯身看向妙星玄:“你我師徒都未成仙,既然已經立下天地大誓,那就決定了要互相勉勵,互相成全。”
“若是今生不得飛升,那還有來生,來來生……”
她實在是生了一雙多情眼,說話聲音一慢,眼神一專注,被她看着的人就會升起一種,被她捧在手裏疼愛的錯覺。
妙星玄被她看得渾身發燙,一雙耳朵都紅了起來。
司南笑吟吟地望着她,滿目澄澈無邪:“若是這輩子,師父與玄兒不能雙雙飛升,那師父下輩子,還想做玄兒的師父。”
“玄兒是師父養大的,若有來生,師父還要再養一次。”
“玄兒覺得呢,玄兒還想不想做師父的弟子?”
妙星玄知道,她們的人生是不一樣的。
司南的人生 ,是天神寫好的,她注定要飛升成神。
而妙星玄的人生……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現在,一切都變得鮮明了起來。
妙星玄重重點頭,望着司南很是認真道:“我想做師父的弟子。”
“今生,來世,永生永世,都想與師父結緣。”
“所以我一定會努力修煉,不拖累師父的。”
她像是想明白一樣,握住了拳頭,立下誓言。
司南也松了一口氣:“那我和玄兒保證,師父也會努力修煉,不拖累玄兒。”
她伸出了手,與妙星玄道:“我們拉勾。”
妙星玄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兩人跟小孩子一樣齊聲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說完司南也覺得幼稚,忍不住笑了起來。
妙星玄也跟着笑,面頰紅撲撲的。
司南伸手,半捧着她的臉,與她溫聲道:“既然做了約定,那你就不要再哭了。”
“師父可以舍去任何人,但任何時候,都不會舍去你。”
“既然做了你師父,我就要管你一輩子,明白了嗎?”
妙星玄點點頭頭,笑眼看她:“我明白的。”
“我再也不哭了。”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會再為此掉下一滴淚。
————————
下山一趟,哄好了妙星玄,接下來的一路,總算是雲散月現,雨過天晴。
接下來的一路,妙星玄的心情很好,和青陽沐等人玩得很開心。
如此玩玩走走,三天之後,終於來到了劍宗山門。
這一日,劍宗張燈結彩,到處鋪滿鮮花與祥雲。
劍宗那千丈大小的大殿,此刻鋪滿了紅毯長桌,鮮花美酒,靈果佳肴。
司南出現時,大殿中幾乎已坐滿了人。
她甩了一百萬上品靈石下去,劍宗的唱禮官扯着嗓子喊:“萬器宗七星峰,星馳道君到!”
她一出現,衆人紛紛扭頭:“星馳也來啦。”
端坐在左下方的東方罄更是朝她招手:“星馳,這邊!”
司南掃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了朝她迎來的陸子蘅身上。
陸子蘅難得穿上了華服,一張黝黑的小臉都精神了幾分。
她抱着劍,朝司南走來,打了聲招呼:“星馳師姐!”
司南連忙拱手行禮:“見過陸宗主。”
陸子蘅打了個哈哈:“別客氣別客氣,我這宗主撿漏撿的,您先入座。”¤
“請。”
劍宗的小弟子引着司南往裏帶,将她帶到了主位左手邊的第一位。這位置,比東方罄還尊貴些。
司南一怔,指着自己的位置道:“使者怕是弄錯了吧,我不應當坐這啊。”
那劍宗小弟子也很客氣:“星馳道君,這就是您的位置。”
“宗門上下都安排好了的,您請入座。”
衆人都朝她看來,司南只好先落座。
她一落座,身後跟着的弟子也紛紛落座。
陸飛霜激動死了,在識海之中狂喊話:“好多人啊!”
“激動死了!”
“好多榜單上的美人!”
“啊啊啊啊啊……跟着星馳道君有肉吃!”
妙行川聽得她們嘀嘀咕咕,輕笑了一聲,看向身側的司南。
司南一襲藍衫,正襟危坐。有熟悉的修士打招呼,她也是輕輕颔首,微微一笑。
坐在她身旁右邊的東方罄挨過來,笑眯眯地:“你這回把劍宗上下敲打了一番,她們還把你放在首位,看來真是換了個宗主,器量大多了啊。”
司南頭都沒轉,微笑抿唇道:“這是別人家的大殿,你要閑聊,回家去!”
東方罄輕啧了一聲,又好奇地問:“話說你和行川怎麽回事啊?我還以為你倆能拜堂成親呢。”
“孩子也帶了,人也活了,怎麽就分了呢?”
好奇,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司南全當沒聽見,轉頭看向左手邊的妙星玄:“這典禮很是繁瑣,接下來還有鹿鳴宴,弟子們估計還要切磋。”
“你若失覺得煩了,吃些瓜果。”
妙星玄莞爾,應了一聲:“好。”
東方罄氣死了,伸手去拽司南的衣角:“司南,我問你話呢!”
“快回答我!”
司南伸手,輕輕将自己的衣角帶回來,扭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你話太多了。”
東方罄一下就噎住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這時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道聲音:“碧霄宗宗主碧滄海,攜妻兒到!”
話音落下,場上皆譁然。
“滄海老賊?她怎麽也來了?”
“還妻兒,她臉皮也太厚了吧!”
“不愧是碧海老賊,啧!”
議論紛紛裏,陸飛霜也在識海大聲喊:“什麽什麽!碧滄海也來了嗎!”
“她老婆呢!”
“她老婆,我的江潮美人!”
“讓我看看我的美人在哪!”
陸飛霜等人紛紛探頭,在場的小修士全部都和小烏龜一樣,使勁探出頭,往外張望。
妙星玄不明所以,也順着大家的目光看過去。
卻見劍宗大門口,走來了一行三人。
為首一人,身穿灰色陰陽魚道袍,面容俊秀,風度翩翩。只是一頭黑發,白了一縷,垂落在身前。其餘全都半挽在腦後,極為灑落。
站在她身側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紗裙的女子。
她面容極為秀麗,膚色雪白,一雙眼霧霭朦胧,像雲像雲又像風……
這女子一出現,陸飛霜在識海中大喊:“老婆!我的江潮老婆!”
“可恨啊,滄海老賊,我與你拼啦!”
不僅是她在喊,其餘修士也齊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江潮身
上。
坐在門口的一名刀客看了眼江潮,收回視線,冷哼了一聲:“不要臉的東西!”
“竟然還敢抛頭露面,要我早就自裁謝罪了!”
他罵了一句,碧滄海将身旁的妻兒擋在身後,看向那刀客,很是好笑:“你這種無名的刀客都能來沾沾升仙宴的喜氣。”
“為何我不能來參加我兄長的升仙宴呢?”
碧滄海眯着眼,笑吟吟的。
那刀客被噎了一句:“你……!”
碧滄海掃了他一眼,牽過江潮的手,與她步入殿中,從容離去。
那刀客握緊了刀,恨得牙根癢癢:“辱沒倫常的狗東西!”
“終有一天,你會不得好死!”
滿堂寂靜裏,他的詛咒聽來如此鮮明。
綴在碧滄海與江潮身後的黃衫少女猝然扭頭,握住手中的玉笛,朝對方猛然擲去!
“铛!”
玉笛擊中了長刀,爆發出絢爛的火花,聲勢可怖,極為駭人!
那刀客渾身一震,手都發麻了,難以置信地看向那黃衫少女。
有一名妙音閣的音修倒吸一口涼氣:嘶……好厲害的音波!”
“潮生!”碧滄海開口,淡淡道,“別傷了你娘的笛子,等開宴再說。”
“是!”
碧潮生收回笛子,扭頭看了眼那刀客,厲聲道:“逐鹿宴上,還請前輩多多指教。”
她那一眼極為冷冽,看得人遍體生寒。
場上衆人不再多話,碧滄海牽着江潮的手,在劍宗小弟子的指引下,在司南的正對面落座。
碧滄海一落座,朝司南一拱手:“見過星馳道君。”
江潮也跟着拱手,望着司南,眼中含着笑:“一別數十年,道君仍舊是風采依舊。”
司南回禮,淡淡道:“哪裏哪裏,倒是兩位,久違了。”
碧滄海笑了一下,伸手指向身後的碧潮生,與她言道:“這是我兒潮生,星馳道君還認得嗎?”
碧潮生從身後出來,朝司南行了一禮。
司南看了她一眼,繼而笑道:“都長這麽大了,倒是能看出來點小時候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碧滄海笑了起來,與她溫聲道,“若非是你,她也不能長這麽大。”
她二人敘舊起來,全當場上沒有其他人。
東方罄八卦死了,聽到這裏,連忙插話:“老碧,你和星馳什麽時候有的交情,我怎麽不知道啊。”
不僅是東方罄八卦,場中衆人也很好奇。
司南淡淡掃了一眼東方罄,笑着道:“這與你有什麽關系嗎?”
在場都是熟人,東方罄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她什麽德行,大家也最清楚。
她也不管什麽宗主規矩了,直接伸手去抓司南的衣袍,耍賴一樣:“我又不要聽你和行川的,還不能聽你和老碧的!”
“你說嘛說嘛……”
司南別過眼,碧滄海見狀,擡擡手示意:“東方你別打擾星馳道君,我與你說。”
東方罄立馬撒手,看向碧滄海:“那你說!”
碧滄海端了一杯酒,笑眯眯地起身:“來來來,我與你說……”
她起身去攬東方罄,來到東方罄跟前,發現她身側端坐着一個陌生侍女,輕訝了一聲:“訝……怎麽,你又換了個新嫂子嘛……”
“噗嗤……”
碧滄海話音落下,坐在星馳身後的少女們紛紛笑了起來,忍俊不禁。
東方罄連忙垮起臉,推着她道:“你走開。”
“你太不要臉了,我不和你玩,我和星馳玩。”
碧滄海也不惱,攬着她道:“這新嫂子,和你是怎麽相識的?”
“鶴大嫂知道嗎?”
一旁的人聽着樂死了。
妙星玄也覺得有意思,與司南在識海中道:“想不到能譜出《碧海潮生》這種危機四伏,又纏綿悱恻的曲子的碧霄宗主,私下裏原是這般有趣。”
“難怪大家都喚她老賊。”
司南也勾唇輕笑:“嗯……”
妙星玄仰頭,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不過為什麽那刀客罵她辱沒倫常……”
她正問着,司南還未解釋,這時東方罄扭頭,看向江潮:“江潮!管管你師父!”
“她還要不要臉了!”
妙星玄渾身一震,腦袋嗡嗡作響,震驚地朝江潮望去。
卻見江潮端坐在席上,望着東方罄道:“是東方宗主你先不要臉,這個打聽那個打聽的。”
她怼了東方罄一句,目光落在碧潮生身上,滿眼都是愛惜:“師父,回來吧,別與她計較了。”
碧滄海挑眉,拎着酒道:“成,那就看在你的面上,回去吧。”
她動身,朝自己的桌位走去。
江潮起身迎她,攙扶着她坐下來。
妙星玄望着她們的一舉一動,識海翻天翻地亂,腦袋一片混沌。
她們……
她們是……
師徒!
師徒有倫……
她們……
妙星玄的目光落在她們身後的江潮生身上,面色蒼白,冷汗直冒,毛骨悚然。
這時司南注意到她的異樣,扭頭看向她:“玄兒……”
妙星玄回眸,看向司南,滿目震驚。
司南擰起眉,略有些擔憂道:“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妙星玄心神大亂,全然聽不清她在說什麽。腦海之中,只剩下一句話:師徒有倫……
辱沒倫常,天下共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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