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離別 (三合一 1w )
第43章 離別 (三合一 1w )
碧滄海挽起袖子走到青紗帳外,東方罄立即起身:“你來你來。”
“你忠貞不二,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引出來!”
東方罄罵罵咧咧的,給碧滄海讓了道。
見碧滄海就要劃破手腕,司南斟酌着開口:“玄兒替潮生擋那一擊,并不求回報。”
“碧宗主飛升在即,若是引噬靈蠱入體,怕是會境界跌落……”
噬靈蠱,蠱如其名,中蠱者,體內的靈力會被吸納入蠱蟲之中。
此蠱極難煉制,但生命力極強,也非常難發覺。
一旦中蠱,中蠱者會吸納中蠱之人的靈力,少則兩年,多則五年,哪怕是大乘修士,也會油盡燈枯。
當中蠱之人身亡,蠱蟲靈力飽滿,則會回到下蠱之人手上。
下蠱之人拿回此蠱,可煉化蠱中靈力,盡數吸納,修為大漲。
且此蠱一旦入體,除了讓下蠱之人解蠱,又或者是更高階的修士将其吸納入體內,不然很難離體。
碧滄海聞言笑笑,與司南道:“我乃大乘修士,引此蠱入體,少說也可壓制十年。”
“難道這十年,還不夠你我三人找到下蠱之人嗎?”
司南一怔,碧滄海扭頭,看向東方罄,似笑非笑:“東方招惹了什麽人,她自己最清楚。”
“又是噬靈蠱,又是情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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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一下就能找到了。”
東方罄神色一僵,讪讪道:“也是……”
“呵……”
東方罄轉眸,看向妙星玄露出輕紗帳的手腕,當即劃破手腕:“碧霄青雲!引!”
她手腕上的血滴落在妙星玄的手腕之上,爆發出駭人的靈力金光。
潛伏在妙星玄心脈的蠱蟲察覺到靈力的精純,竟是蠕動了起來。
“哼……”
心脈蠱蟲再蠕動,昏迷中妙星玄蜷縮着身體,渾身都在輕輕顫唞。
“動了動了……”
東方罄歡喜地叫嚷:“哎呀呀,老碧,你還是有那麽兩下子的嘛。”
“快快快……”
在東方罄的鼓動之下,碧滄海加大了靈力:“引!”
靈力牽動着噬靈蠱往外抽離,可噬靈蠱一動,埋在另一頭的情蠱緊緊咬住了妙星玄心脈之肉,像是将她鎖定一樣,抓緊不放,
“呃……”
心脈劇烈的疼痛着,昏迷之中,妙星玄蜷縮着身體,渾身沁出冷汗。
“痛……”
司南低頭,望着懷中的少女,卻見她死死咬住唇瓣,抓着自己的心口,唇瓣沁出了血來:“好痛……”
她全身所有穴道,經脈好似被荊棘劃破,灑上了魔鬼天椒一般,劇痛無比。
“師父……”
“師父……”
“好痛啊師父……”
司南抱緊了懷中的少女,安撫她道:“玄兒……”
“玄兒不痛……”
“不痛……”
蠱蟲在劇烈掙紮着,妙星玄在這種靈力的拉扯之中,疼得渾身顫唞。
碧滄海滿頭是汗,最後一次加大靈力:“引!”
“呃……”
妙星玄哀痛着,身上的情蠱忽而往前一拽,硬生生将噬靈蠱拖拽回來。
“轟!”
一股磅礴的靈力從她經絡湧出,逆推到碧滄海身上,震得碧滄海倒退了一步。
“師父!”
江潮輕喚了一聲,連忙去攙扶她。
碧滄海穩住踉跄的腳步,望着青紗帳中那個窩在司南懷中的少女,心神大震。
“好厲害的情蠱!竟是連我也不稀罕!”
東方罄也退到了一旁,與她一同看向那少女,擰起眉頭:“情蠱堪稱是世上最無用的蠱了,除了能讓動情之人,陷入喜怒哀樂憂思恐懼,嘗遍情愛之痛外,別無他用。”
“沒想到,和噬靈蠱混在一起,竟是如此兇悍。”
江潮扶着碧滄海,看着那少女道:“這兩種蠱,單放在一起,都很好解。但合在一起,就很麻煩。”
“噬靈蠱要求更精純的靈力,情蠱喜歡少女純粹的愛意,所以更愛純潔之情。”
“能解情蠱的,只有情窦初開的少女。可能解噬靈蠱的,以星玄侄兒的修為,至少要煉虛期以上才行。”
“兩者能解,天下罕有。”
三人之言落在耳畔,司南望着懷中的少女,眉頭緊皺。
她握住妙星玄的手,望着她潮紅的面頰,以及疼得渾身顫唞的身軀,渾身發寒。
“噬靈蠱在她體內,會吸走我輸送進去的所有靈力。”
“她如今心脈俱碎,蠱蟲卡在心脈,靈力不得疏通,無法修複身軀,活不過兩個時辰。”
司南握緊了她的手,将她打橫抱起,對東方罄道:“東方,請開太虛鏡,将我送到藥靈真人的洞府。”
東方罄忙道:“這蠱蟲,藥靈真人估計引不了。”
司南卻對她道:“她有六道輪回同靈蠱。”
東方罄聞言大驚:“什麽!你要用六道輪回同靈蠱?”
“你……”
你瘋啦!
東方罄還沒說完,碧滄海擋住了她:“好了,拿出你的太虛鏡吧!”
東方罄也不好再廢話,連忙掏出自己的太虛鏡:“太虛鏡最快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到南洲。”
“你多保重。”
“嗯。”
司南颔首,東方罄擡手捏訣:“太虛之鏡,開!”
令訣落下,一個兩人高的鏡面出現在衆人之前。鏡面之中隐隐浮現着南洲的風景,司南橫抱着妙星玄,跳入鏡中。
霎時間,罡風大作,太虛鏡化作一枚極快的引航飛舟,破開罡風,領着司南朝南洲飛去。
————————
有太虛鏡指引,原本三個時辰才能達到的路程,一個時辰就到了。
司南橫抱着懷中的妙星玄,輕巧地落在蘇濟世的洞府前。
這座坐落于秀麗群峰之間的洞府,此刻山門緊閉。
司南望着她門匾上的濟世天下,往前邁了幾步,抱着懷中的妙星玄跪了下去:“晚輩萬器宗七星峰司南,求見藥靈真人!”
“請藥靈真人出手,救我弟子一命!”
她音量不高,可整座丹宗山門的弟子,全都聽見了。
“是星馳道君……”
“星馳道君……”
“星馳道君怎麽來了?”
她喚了一聲,那扇大門紋絲不動。
司南又開口道:“晚輩萬器宗七星峰……”
這回她話還未說完,身前閉合的大門轟然打開。
蘇濟世提着衣袍,風風火火地從門裏跑出來:“別喊了別喊了!”
她來到司南身側,一把将她提溜起來,氣鼓鼓道:“你少給我來這套,我真是欠了你們這對師徒的!”
“給我滾進來!”
她提着司南,霎時飛回自己的洞府,“砰”地一聲,将大門關上。
大門一閉,三人霎時間進入了一個方圓百丈大小,如同幽井一般的洞府。
司南将妙星玄放在床榻上,與蘇濟世道:“她中了噬靈蠱與情蠱的混合蠱,我找人引了,引不出來。”
“身上又受了重傷,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蘇濟世立馬擡手示意她止住話頭:“我自己把得出來。”
她捏着妙星玄的手腕,越把越心驚。
“她的蠱蟲完全深入心脈了,如今若是強逼,怕是會蠱蟲爆碎,她當場殒命。”
司南颔首,咬住下唇,面色蒼白:“我知道,所以我此來,是問你要六道輪回同靈蠱。”
蘇濟世猝然扭頭,看向司南:“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司南點點頭,很是認真:“我知道……”
“她如今重傷垂危,情蠱牽着噬靈蠱,蠱蟲引不出來,靈力渡不過去,很快就要死了。”
“六道輪回同靈蠱乃是陰陽雙生蠱,是世間最厲害的蠱蟲。”
“此蠱陰陽相生,我持陰蠱,可以操縱陽蠱入她體內,吞噬噬靈蠱與情蠱。”
蘇濟世望着她厲聲道:“蠱蟲吞噬,并不會死亡,只會轉移!”
“到時候,噬靈蠱和情蠱會轉移到你身上。”
“而且陰陽雙生蠱入體,以後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如此這般,你恐将不得飛升!”
司南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妙星玄,失聲道:“那又如何!玄兒如今,快要死了!”
蘇濟世見她這副模樣,恨鐵不成鋼道:“是人都會死!”
“這世間萬物
,各有命數!司南,你已經救了她三回,事不過三,這是她的命數。”
蘇濟世起身,與司南冷聲道:“六道輪回同靈蠱我不會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
沒有一個長輩,願意眼睜睜地望着自己的孩子自尋死路。
蘇濟世轉身,背對着司南,拂袖冷身道:“若是為了你,我可以幫你無數回,哪怕要了我這條老命,我也無所謂。”
“倘若是為了旁人,我是萬萬不會再出手的。”
司南知道自己拿不到這蠱蟲,她轉身,望着躺在床上的妙星玄。
蠱蟲入體,重傷垂危之下,那少女雪白的面頰,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司南緩緩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摸她的面龐。那小女好像知道是她一般,湊到她身邊,在死亡的昏夢之中,迷迷糊糊地喊:“師父……”
她喊得小聲,司南的眼眶一瞬積聚了淚。
腦海之中,竟想到她幼年時在藏經閣修魔,一時沒了氣力,栽倒在地面的模樣。
司南撫摸着她的面龐,泣聲開口:“我自将她帶回七星峰,她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少年在藏經閣苦讀,好不容易修了道,下了山,一再傷身殒命。”
背對着她的蘇濟世聽了,握緊了手中拳頭,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只聽得司南繼續哭着道:“我司南一生,六親緣淺。唯有你與玄兒,長伴着我。”
“我既做了她師父,就要管教她一輩子。我與她定了生生世世的師徒之緣,如今我救不了她……”
“那不如就随她一起去。”
蘇濟世聽到這句回頭,猛然回頭,卻見司南一把拔出自己的發簪,猛然朝自己的天靈刺去。
蘇濟世大駭:“司南!”
她驚呼着,一掌打向司南,硬生生地将她發簪打落。
這一掌,司南不退不避,落在她身上,竟是生生打得她噴出了一口血。
“噗!”
鮮血噴到蘇濟世的衣襟,蘇濟世垂眸,望向司南,卻見她握着發簪仰頭看向自己,一雙眼淚汪汪的:“師祖……”
“全當是我求你了。”
蘇濟世看她這副模樣,氣得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你……”
“唉……”
她氣了半天,一甩袖子,只覺得頭疼得厲害:“我算是怕了你。”
“給給給。”
她明知道司南在演戲,但終究還是不忍心,從納戒之中,取出六道輪回同生蠱,遞給了司南:“給你!”
“真是個孽障,我要被你氣死了!”
司南收了六道輪回同生蠱,起身道床邊跪下,朝蘇濟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多謝師祖。”
“大恩難報,他日如有用得到司南的地方,司南必披肝瀝膽,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蘇濟世兩手揣在袖子裏,一腳踹向她的肩頭,翻着白眼,眼皮直抽抽:“別演別演!我真是欠了你的,我上輩子肯定把你祖宗十八代全挖了,這輩子來給你當祖宗!”
“輪到你把我挖了!”
“氣死我了,少說幾句廢話,快救人吧!”
“是。”
司南起身,也不顧身上的塵土,将倒在床上的妙星玄扶了起來。
蘇濟世朝她走過去,單手撐着妙星玄,擡手捏訣:“陰陽同生,啓!”
那裝着六道輪回同靈蠱的玉盒打開,蘇濟世将操縱陰蠱來到司南手中,劃破她的掌心:“落。”
陰蠱嗅到了血腥味,立即落入司南的掌心,循着掌心劃破的地方,鑽入她的血脈之中,沿着靈力逆流,霎時間鑽入她的紫府,黏在她神臺之上。
司南一下擰起眉頭。
這時蘇濟世操縱陽蠱,劃破妙星玄的手掌。
陽蠱霎時入體,盤桓在她紫府之中。
陰陽雙蠱紛紛入體,蘇濟世在旁指引:“雖說陽蠱生,陰蠱生。陽蠱死,陰蠱死。”
“但真正能操控陰陽雙蠱的,其實是陰蠱。”
“來,将靈力灌入你的陰蠱,催發陽蠱,将她心脈上的蠱蟲,吸納到紫府來。”
話音落下,司南順着她的指引,将自己的靈力灌入陰蠱之中。
靈力催發,妙星玄紫府內的陽蠱,一瞬爆發出驚人的靈力。
那靈力太過純粹,刺激得妙星玄心脈的蠱蟲一瞬活了過來。
“呃……”
情蠱催發,妙星玄渾身泛起針刺一般的疼痛,身體瑟瑟發抖。
她身體疼痛的一瞬間,司南就感受到了。
那針刺一般的疼,好似痛入了骨髓,疼得司南擰緊眉頭。
“哼……”
司南咬緊了牙關,将渾身的疼痛壓下,加大了靈力輸送,将噬靈蠱一點一點地引了過來。
————————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半個時辰之後,妙星玄體內的陽蠱終於褪下了那對混合蠱,傳到了司南的陰蠱。
司南渾身一松,忍着針刺一般的疼痛,倒在了床上。
疼……
非常疼……
疼得神識模糊,四肢百骸都酸軟無力。
蘇濟世見狀,連忙去摸她的脈搏:“噬靈蠱和情蠱在被陽蠱吸納之後,傳送給陰蠱時分離開來了。”
“如今噬靈蠱在你體內,情蠱嘛……”
蘇濟世松開她的手,去摸妙星玄的手腕,大驚道:“這情蠱是怎麽回事,還賴着不走了!”
妙星玄渾身都是疼的,全身肌膚薄薄一層,此時被蘇濟世一碰,渾身過電一般疼。
她一疼,司南就覺得疼。
司南抽着氣,咬着顫唞的牙,與蘇濟世道:“祖祖……”
“先別管情蠱了。”
“噬靈蠱沒了,請快點……快點救玄兒的命。”
蘇濟世知道輕重緩急,見司南此刻的模樣,也知道她疼得不輕。
她握起妙星玄的手,将靈力輸送過去,一邊輸一邊道:“六道輪回同靈蠱,是正道之中,同生同命,同靈同脈的蠱蟲。通常只用在生死之交,或者道侶之間。”
“這是人家愛侶的救命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倒好,嘿給你們師徒用了。”
司南倒在一旁,從陰蠱之中,感知妙星玄身上所有的一切疼痛。從玉珏之中,感受到她的生命之火,一點一點重燃,身體的疼痛,卻越演越烈。
玄兒……
到底在疼什麽?
她才多大?
為誰動了情?
動情動到,號稱“天下之人,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東方罄,都沒有她刻骨銘心。
動情動到,號稱“師徒有倫,碧某無拘”的碧滄海,都不敵她淋漓透徹。
她到底……
司南倒在床上,望着妙星玄的神情一點一點紅潤起來,腦海之中浮現出不久之前,她倒在自己懷中的模樣。
青紗帳裏,她小小的身子愛着自己,嬌聲喊熱。
司南的腦袋轟然作響。
她還那麽小,才見過幾個人,除了她的師父,她又能為誰動情?
“噗!”
木靈之氣灌入心脈,妙星玄淤積在體內的積血,一口氣嘔了出來。
鮮血噴在了司南的衣袖上,司南仰頭望着她,見她睜開眼,水潋潋地朝自己看過來。
“師父……”
星玄在喚她。
司南的心口處,陡然生出一種極其陌生的愁緒。
又苦又澀,又酸又漲,好似泡在三月天裏,總也哭不完的淚。
很疼……
徹骨的疼。
司南擡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忽而明白,那些日夜裏,星玄哭過的淚都是為了什麽。
她愛她。
——————————◣
妙星玄一醒,司南也松了一口氣。
司南強撐着身體的疼痛,伸手去擦妙星玄臉上的血,眸光溫柔:“沒事了……沒事了……”
妙星玄望着她,眸中又極速蓄滿了淚:“師父……”
“對不起,師父……”
她就這麽看着她,渾身刺痛,眼淚簌簌而落。
司南忙去擦她的淚,溫聲勸慰:“莫哭……玄兒莫哭……”
“師父……”
她哭着倒入司南懷中,為那情思,既羞又愧。
司南也有些無措,她拍了妙星玄的背,溫聲哄。
一旁的蘇濟世起身,見她師徒挨在一處,互相依偎着,心裏頭一咯噔。
她想到妙星玄體內的情蠱,又想到方才司南演她的模樣,心中警鈴大作。
司南與她這徒兒莫不是……
她心中慌亂,可面上不顯。
起了身之後,蘇濟世輕咳一聲,與她們言道:“星玄體內的……”
她還未說完,就聽得司南在她識海中道:“祖祖,六道輪回同靈蠱一事,能否當作你我二人的秘密,不要讓玄兒知道?”
“噬靈蠱也不要讓她知道。”
蘇濟世頓了頓,接着道:“星玄體內的心脈之傷雖已治好,但情蠱卻無法拔除。”
妙星玄聞言,從司南懷中擡眸,淚眼朦胧地望向蘇濟世:“情蠱?”
司南與她解釋:“你在劍宗大殿生受了那些刀客的殺招,我着急救你,喂你吃了東方給的混元碧清丹。”
“沒想到那丹藥裏有情蠱,害你險些重傷身死。”
妙星玄恍然,原來是情蠱,所以她才會……
那些不可言說的畫面湧上腦海,她小臉發白,體內的情蠱發作,渾身一疼,竟是又吐出了一小口血。
“噗……”
司南渾身一僵,疼得無法擁住她。
一旁的蘇濟世見狀連忙跳腳道:“哎呀,你這小丫頭,不就是區區情蠱嘛。”
“告訴你師父,你心悅何人,讓她為你指婚。”
“等你解了相思之苦,只剩柔情蜜意,情蠱滿足,你必不會再疼。”
她話音落下,妙星玄渾身一僵,面色發白:“我沒有!”
她下意識仰頭看向司南,滿眼惶恐:“我沒有……沒有心悅誰!”
她矢口否認,司南也是一愣。
司南望着她,抿緊唇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蘇濟世閱人無數,見狀哪裏還不明白她二人是怎麽一回事。
蘇濟世“呀”了一聲,看向妙星玄:“相思之念起,情蠱發作起來可是很疼的。小丫頭,你可千萬別說謊,情蠱既然能種在你體內,那就說明,你對誰生了情。”
“你可不要強撐,還是要早點告訴你師父比較好。”
“反正以你師父在九州十四海的名聲,你看上誰家公子,姑娘的,只要你去提親,必不會有人反對。”
可妙星玄心悅的正是她那名滿天下的師父,這話聽起來,尤為刺耳。
妙星玄扭頭,看向蘇濟世,咬緊牙關道;“多謝祖祖關心,玄兒的确未曾心悅任何人。”
“這情蠱能種在我體內,想必與其它情蠱不一樣。”
“畢竟這是下給東方宗主的情蠱,不同也很正常。”
妙星玄回眸,定定地看向司南:“更何況,我并未因情蠱感到疼痛。”
她在說這一句的時候,司南疼得渾身顫栗。
司南知道,這不是自己在疼,是妙星玄在疼。
她感受着妙星玄的疼痛,在她的謊言裏,後脊發涼。
好半晌,司南才轉眸看向蘇濟世:“既如此,還請祖祖開幾貼藥,溫養一下玄兒的心脈吧。”
蘇濟世看看司南,又看看妙星玄,長眉輕挑:“成!”
————————
蘇濟世開了藥,朝司南招了招手,将她招到煉丹室去。
進了煉丹室,蘇濟世一邊煉丹,一邊在她識海中道:“我瞧出來了,你這弟子,對你生了情。”
司南倒也沒有意外,只淺淺應了一句:“嗯。”
蘇濟世把藥材往煉丹爐裏放,與司南道:“我不是個迂腐的人,你在我面前,說要與她同死,我相信也不是全然都是演的。”
司南抿緊唇瓣,顫聲應了一句:“嗯。”
蘇濟世又問她:“別嗯啊嗯,你自個是怎麽想的?”
那一爐洶洶烈火,在司南眼中燃燒。
不知為何,司南竟然想到了妙星玄的紅裙。
她其實不太記得鎮妖塔下,發生了什麽。只記得箭風刺過時,妙星玄手握鎮妖劍,紅裙烈烈作響。
一股綿密的疼痛從心口升起,她下意識擡手,捂住自己的心髒,望着那爐火言道:“我……”
“我也不是什麽很守規矩的人,只覺得若是不傷着旁人,無論與誰在一處,都是可以的。”
蘇濟世心裏咯噔了一下,但面上淡淡道:“知道你是這樣了,這世上的情愛,就是這般,發生在任何人頭上都不稀奇。”
“那剛飛升的君子芳,不也找了個他最讨厭的妖魔,愛得死去活來還生了個孩子嗎?”
司南頓了頓,與她言道:“但玄兒太小了。”
“我疼她,護她,為她失去心,失去命鼎,與她發過天地大誓。她愛我,并不稀奇。”
不如說,這天下人人都愛司南,也不稀奇。
司南轉眸,看向蘇濟世:“她敬仰我,信賴我,愛慕我,堅定地選擇我,是因為我是她的師父。”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嘆了口氣,望着熊熊燃燒的爐火,與蘇濟世道:“人一生欲望的源泉,往往來自于父母。”
“她自小失去雙親,是我将她帶大。她想我親她,抱她,多疼愛她一點,很正常。”
蘇濟世将藥材盡數投入爐中,漫聲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既如此,你也應該明白,為什麽她明明對你生了情,卻要否認。”
司南嘆着氣道:“我自然明白。在她心裏,我是她師父,猶如父母一般的存在。”
“這裏面,隔着人倫,隔着天理,無論如何都無法邁過去。她以此情為恥,矢口否認,人之常情。”
蘇濟世回眸,定定地望着司南的桃花眼,很是認真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那就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少女愛慕之心,可以有。”
“但你司南,絕不能越雷池一步。”
“碧滄海是個自私之人,她的所作所為,你萬萬不能學,明白了嗎?”
司南本人,和一清道人一樣,是個極為肆意灑脫之人。
她其實不在乎聲譽,不然也不會與東方罄交友。
只是自身怕麻煩,加上品德端正,才有的好名聲。
她可以不顧自己幾十年的名聲,但蘇濟世顧及。
司南凝視着火光中翻滾的材料,思索了好一陣,轉眸看向蘇濟世:“我先帶她回七星峰,先安撫她一陣子。”
“接下來,我要去找東方,弄清楚誰在下蠱,把我的噬靈蠱給解了。”
“如此一來,我必定要與她分開一陣。”
蘇濟世卻覺得不妥:“你與她分開,她思念你,情蠱發作怎麽辦?”
“你也知道,這情蠱發作起來,疼得人不省人事。到時候你受累,很容易被人襲擊。”
司南也覺得為難,她與蘇濟世道:“那我将她一起帶下山。”
蘇濟世啞然失笑:“你将她帶下山?你司南是個什麽人,你自己不清楚嗎?”
“這世間,有幾人比得上你。越是靠近你,越是愛慕你,越是無法看看這世間其餘人有多好,又有多特別。”
司南擰起眉頭,問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有什麽辦法嗎?”
蘇濟世想了想,與她言道:“過不久,我會去南海蓬萊島上做客,替慈航真人療養。”
“佛門清淨,你把她交給我,我帶着她吃齋念佛幾年,修心養性。”
等那少女誰也不愛,就斷了這份孽緣。
司南思索片刻,方才言道:“如此,也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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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藥之後,司南攜着妙星玄,徑直回了七星峰。
妙星玄身體大損,只能在洞府中靜養。
恰好這時劍宗的人将她的築送來,司南便與她道:“你的築弦斷了,師父閉關,為了修兩套弦吧。”
妙星玄點點頭,司南落下這句話,就去了煉器室,開始為她閉關煉弦。
那打鐵聲從煉器室內傳來,妙星玄端坐在小榻上,聽着司南的煉器聲,渾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一時想司南是自己的師父,自己不應該這般想她。
一時又想碧滄海與江潮也是師徒,還生了孩子去,為什麽她不可以。
她膽子小得很,只敢自己偷偷想,想得渾身發疼,也不敢讓司南知道。
妙星玄識海滔天,天天攪得小蛟龍不安生。
終於有天小蛟龍受不了了,在她識海之中大聲喊:“別想了別想了!疼死老子了!”
“不就是師徒不倫嘛!你現在,就跑到煉器室,扒了衣服和你師父說,師父睡我!”
“她要敢睡你,你就睡了!不敢睡,你就呸她兩聲,叛出師門,然後修到大乘,回來欺師滅祖,把她給睡了!”
妙星玄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捂住耳朵,害羞得渾身發燙:“你在胡說什麽,我師父怎麽可能……”
小蛟龍大聲叭叭:“你師父可能不可能,全看你怎麽做!”
“你那天中了情蠱,在她懷裏一直哭着說好熱……渾身發燙的哭着求她……還親她……我看她也沒推你……”
妙星玄的臉更紅了,一張臉紅得滴血:“你說什麽……我……我……我……”
她怎麽可能親她師父!
小蛟龍大聲喊:“誰說你沒有,我在你夢中看得可清楚了。你吻你師父,你想她看看你,親親你,抱抱你……”
“不就是睡你師父嘛!大聲喊出來啊,別扭什麽,你師父不見得是個迂腐的人。”
“她都為了死了幾回了,為你死都願意,更不要說睡你了……”
小蛟龍的話還沒說完,妙星玄捂住耳朵尖叫一聲:“啊!別說了!”
“別說了,再說我殺了你!”
妙星玄擡手捏訣:“流風飛雲!”
她起身朝外飛去,徑直飛向了天際峰頂,落在了藏經閣塔頂之上。
天極峰已經入了秋,山下的桂花随夜風吹了上來,漫天花香。
碩大的圓月挂在天邊,她站在塔頂,望向遠處的七星峰,不知為何想到少年時在此讀書,望着七星峰的時候,總覺得遙不可及。
如今看來,只是一閃身的事。
秋風夜涼,吹散了她識海中的燥熱。
她捂住心口的疼痛,挨着塔頂坐了下來,捏住手中的鎖魂繩,咬住下唇,漲紅着臉問:“你說,我親師父,師父沒有推開我對不對?”
小蛟龍大聲哔哔:“對啊。”
“她還和你立了生生世世的契約,難道除了師徒,你們就不能做別的嗎?”
“在這世上,人與魔可以相愛,魔與鲛人可以相愛,師徒也可以相愛,為什麽你與你師父不行?”の
“她為你挖過心,獻過命鼎,以血将你喂大……”
妙星玄還在掙紮:“可她是我師父,她将我養大。”
“小蛟龍挑斷了她的最後一根神經:“那又怎樣,你們又沒有血緣關系。”
“情愛是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事情,你愛上任何人,任何人愛上你,都不稀奇。”
明明是那麽涼的秋夜,可妙星玄卻疼得,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小蛟龍慫恿道:“與其這麽天天被情愛折磨,不如一次性問個明白。”
“要你,還是不要你,如何?”
妙星玄咬住了下唇,拉起了手中的鎖魂繩,與小蛟龍道:“好,那我們就以鎖魂繩作為見證。”
“若是我拉動一下,師父立馬趕來,我就與她說個明白。”
夜風悠揚,妙星玄端坐在藏經閣塔頂,拉動了手中的鎖魂繩。
“丁零當啷……”
銀鈴聲響,司南舉着建木錘飛身而來,身披月光,輕巧地落在藏經閣頂上。
妙星玄仰頭,只見銀月之下,司南穿着無袖的白色裏衣,下紮一條藍色馬面,單手舉着建木錘,頂着一身細汗,俯身看着她,滿目擔憂:“怎麽了?”
“可是身體不适嗎?”
妙星玄望着她手臂清晰的肌肉線條,那夜的夢翻湧而上。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拉下司南的手,如何蹭着她結實的手臂往下,滑着她健碩的小臂,坐在了她指尖上。
霎時間,妙星玄漲紅了臉,腦袋嗡嗡作響。
司南見她這般作态,更是擔憂。
她伸出手,壓在那少女額頭,擰起眉道:“識海無恙,這是怎麽了?”
妙星玄大氣不敢出,漲紅着臉吶吶道:“沒什麽……”
“我就是想你了……”
和少時一樣的回答,司南腦海中想起蘇濟世的話,收回了手,裝作松了一口氣道:“既然無事,那師父就回去了。”
司南轉身,提着建木錘,縱身一躍,從塔頂飛向七星峰:“秋夜很涼,你在這裏坐會,也回去吧。”
妙星玄端坐在塔頂,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裏升起綿綿密密的疼。
小蛟龍在她識海中直嘆:“唉!”
“你個沒用的東西!她來都來了!你倒是說啊!”
妙星玄望着司南的背影,一雙眼水汪汪的:“我……”
“我說不出口。”
她眺望着七星峰的方向,淚眼朦胧:“從前在藏經閣,她每夜都來給我灌入靈力。”
“她疼我愛我,勝過世上任何人。”
“如今也是這般,只要我有事,她一定會出現在我身側。”
“在這世上,無一人勝過她。重情重義,光風霁月。她有那麽好的名聲,不能因為我毀了。”
“碧滄海與江潮可以,但司南與妙星玄不可以。”
淚從妙星玄的眼角滑落,她擡手,擦掉自己臉上的淚,目光逐漸堅定:“這只是少年愛慕,以後我會遇到很多人,和我娘一樣,遇到很多事。”
“遇着遇
着,師父愛不愛我,就都不重要了。”
她嘴上是這般說着,可這一夜,妙星玄端坐在塔頂上,拉了五十六次鎖魂繩。
五十六次,司南次次都來。
第五十七次鎖魂繩響,司南前往藏經閣頂,卻撲了個空。
晨風刮過空蕩蕩的藏經閣頂,吹起了一頁書簽,輕飄飄地落在司南手心。
司南翻開書簽一看,卻見上面寫着幾行鶴體小字:
師尊敬啓:
徒兒近日修行,深感自身不足,遂決意下山歷練,見識九洲十四海的風采。
請師父安,勿挂勿念。
她走了。
司南小心握住了手中的書簽,心裏卻想:她不要她的築,也不要她的師父,也不說什麽時候回來,就這麽走了。
司南嘆息了一聲,握住她的書簽,在藏經閣塔頂坐了下來。
黎明正從天邊升起,陽光撕裂了雲朵,霞光漫天。
司南望着這升起的朝陽,不知為何,雙眼霧蒙蒙的。
她看着這霞光,心裏卻想:這世上,果然沒有什麽永恒之物。
能握在手中的,全部都會逝去的。
如妙行川。
如妙星玄。
最終……無一人能長久伴在身側。
淚從司南的眼角滑落,她握緊了手中的書簽,輕輕一捏,碎屑随着晨風刮過,飄去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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