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原形畢露

第十一章原形畢露

“首先，我什麽都沒有做。”我皺起眉頭，鼻尖萦繞着五條身上混合的信息素，冷冷的甜味混合着奶香，我的目光沉在桌子上，完全想不起來最後發生了什麽。

“深夜潛入一個單身Omega的家裏，意圖标記，現在就想不負責了嗎？”身旁的人聽起來泫然欲泣，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承載着無盡的委屈。然而，他的表情卻依舊波瀾不驚。

“繼續。”夏油維持着假笑，沒給表演欲旺盛的某人一個眼神。

一直以來，我都會做一些瑣碎的夢，畫咒符、學古文、背蔔算，換鎮物，甚至被降靈。然而，我并未過多在意這些夢境，只是将它們當作是無意義的碎片。

直到三年前某個夜晚，我突然意識到這些夢境并非簡單的重複，而是我過去的開場白。在夢中，我看到了千春接我到東京的情景，還有與夜蛾、夏油、硝子和五條的相遇。

我曾有多次坦白的機會，但我熟視無睹，那些虛無缥缈的夢遠不如身邊的人觸手可及。

“上個月，我夢到遠山葵死了，不是死于火災，而是被‘我’自己拆身剮骨，人死後就是猴子。”這句話平淡地從我口中說出，仿佛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然而，這确确實實是我自己的死訊。

旁邊的五條突然張開雙臂，嘴角挂着那熟悉的、帶着幾分戲谑的笑意，說道：“今天是五條老師的免費擁抱日，要不要抱一下？”

我愣了一下，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這份突如其來的悲傷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我還是慢慢地伸出手，接受了這個出乎意料的擁抱。

“盤星教很窮嗎？是不是買不起牛奶？”五條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似是用手比劃了一下。

“不勞你費心。”夏油雙手抱胸，獨腳鳥咒靈張大了嘴，停在桌子上，這是準備走的信號。“還有嗎？”

在夢中，遠山葵的謝幕不僅僅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她還留下了一個謎團。

我像是回到了那間房的門口，迷茫地擡頭看着夏油。“最後一點，我不明白，盤星教是‘我’送給孔時雨的。”

“現在，我們可以聊一聊了嗎？”五條一把抓住桌上咒靈的喙，揉搓成咒靈球，然後抛回給夏油。

我不太在意“我是誰”這種無止境的雞生蛋問題，無論我是不知名的游魂，還是遠山葵的受肉，對于百鬼夜行的自殺式襲擊都是一致的反對立場。“停止百鬼夜行。”

“不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否決了我。

我猛地轉頭，用看叛徒的眼神看向五條，他則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笑着說：“我們可以将計就計嘛。”

夏油則撣了撣身上的袈裟，慢慢地直起身來：“百鬼夜行會繼續進行，如果你能阻止我，我們再談之後的事情吧。”

他打開門，準備離開，又回頭對準備跟上來的我說了一句：“不過，在那之前，你先別回盤星教了。”

現在調解室裏只剩下我和五條，他纏着繃帶，面無表情，這種異樣的表情讓我感到一陣陌生，繃帶隔開得不止是視線。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我在等什麽。

我準備起身離開時，五條突然拍了一下手，雙手合十：“我們去吃冰淇淋吧，竹下通新開了一家甜品店，是七色純味疊加的哦。”

我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對于吃什麽已經無所謂了，夏油已經不要我了。心裏思忖着下次找人幫忙，一定要定下束縛。

出門後，五條用手指勾住眼睛上的繃帶，緩緩将其松開，繃帶滑落的瞬間，咒力聚集。他一把撈過我：“別亂動，不然可能會死哦。”

我被他緊緊地卡在他的手和腰間，動彈不得，就像被當作挎包一樣僵硬着。

然而，讓我驚訝的是，下一秒，我們竟然出現在一棟通體粉色的房屋頂上，底下是一排排慕名前來購買新品冰淇淋的女高中生。

我轉頭看向五條，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戴上了墨鏡。我意識到，這可能是六眼的效果，也許是操控空間的術式。

“一直都沒時間來買，等下想吃什麽直接拿，五條老師買單。” 說完，他拎着我，從樓頂一躍而下。

之後，我們加入了排隊的隊伍中。然而，前面的人卻頻頻回頭，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我也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身後的五條正對着手機瘋狂輸出，手速驚人。再往後就是其他排隊的路人，看上去并無什麽特別之處。

五條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疑惑，他手上不停，只是撇了我一眼：“嗯？”

“沒什麽。”我轉過頭，卻發現前面排隊的幾個人眼神在我和五條之間流轉，他們的讨論聲似乎更為激烈了。

我再次費解地回頭看五條，他的身高幾乎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個頭，顯得格外顯眼。

我突然想起夢境中的那些瑣碎記憶，雖然沒有夢到明确的告白場景，但我卻頓悟了。

遠山葵和五條之間，是不是……

這，就是雙胞胎所說的約會嗎？

但并非如此，我多慮了。

我們的最終目的地是附近的一家康複醫院，五條手彎挎着包裝精致的甜點，熟門熟路地推開病房：“當當當！這是我将來的學生伏黑惠。不過，今天主要是來看他姐姐，伏黑津美紀。”

病床旁邊的炸毛男生，伏黑惠，像一個警惕的小動物，仔細地打量着我這位生人。

“這位是我說的很擅長雜七雜八的咒術知識的人，唉，對了，你現在的名字是？”五條表演到一半突然卡住。

“葵。” 我言簡意赅，也向伏黑點了點頭。

五條接着轉向病床上的女生：“我的結論是，這是詛咒，需要找到詛咒的源頭并祓除咒靈，葵，你覺得呢？”

”如果你[看見]是詛咒，那肯定是詛咒。”我輕輕撥開女孩頭發，她額頭浮現出繁複的圖樣。“是昏迷後出現的嗎？”

伏黑惠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視線緊緊鎖定在津美紀身上。

我收回手，繼續分析道：“這是負面的咒印，但構造太精致了，不像是咒靈形成的咒印，你有什麽仇家嗎？”

整個病房陷入了一片沉默，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期。

“啊，應該挺多的吧。”五條摸着下巴，像是在回憶什麽。

“解決方法也很簡單，找到下咒印的人，把他殺了。”我冷靜地說着，這并不是我第一次面對咒印與仇殺，之前在盤星教的過往讓我深知人與人之間的殘酷。

“我不知道會是誰。”伏黑惠皺着眉，顯然他對這個的提議感到不安。

我想到遠山葵的術式，靈光一閃：“我有個極端的辦法，失敗的話她可能會死，你想試試嗎？”

“當然，什麽都不做，讓她保持這樣活着也可以。”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但這也是一個現實的選擇，畢竟不能為了救她而讓她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伏黑惠給不出回答。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五條帶着幾分探究，好奇地問：“你準備怎麽做？”

“我以為只是去吃冰淇淋。”我頭也不回地說。

“失望了嗎？”

我們一前一後，步調卻出奇的一致。

“我沒有失望，只有一點餓，有一點累。” 我的目光穿越了走廊的盡頭，停留在窗外的落日之上。

“哦。”身後的人只是應了一聲。

我終是沒能忍住，回頭望去，五條面帶笑意，像是料定我會轉頭看他。

“那先吃飯吧。”他大步流星地向前，推開了通往天臺的門。

“去哪吃？”我跟在他的身後，踏上臺階。

“等下就知道了。”他回頭居高臨下地伸出手。

實在沒想到這種人會自己做飯。

日落金黃色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五條的白發被落日染成暖金色，他系着圍裙，有模有樣地做飯，轉身從冰箱裏拿出一小碟草莓大福放在桌上。

“先墊一墊吧。”

我坐在廚房中央的島臺旁，一點點地撕咬着大福冰涼的外皮，薄薄的日式年糕下是裹挾着紅豆餡的草莓：“這是哪家的？”

“五條家的。”

後來的番茄蝦球，鲷魚燒，每一個都刷新了我對五條的認識。

不過，到底是誰晚飯會吃甜點啊。

他舉起手，驕傲地說：“天下第二甜黨的我。”

我知道他等着我問第一是誰，不想問，搶在他手放下來之前，夾走了最後一個大福。

“晚上有空嗎？”

“不行哦，也能理解，畢竟我是麻辣教師GTO。”

“……是關于津美紀的詛咒，我有一些想法。”

“領域展開——星盤。”

霎時間，藍色的熒光充盈了整個浴室，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降臨。

我用咒力在左手上淺淺畫出“雲水“的圖樣，随着咒力的流動，一條淺淺的鏈接在我們之間悄然形成。我伸出左手，遞給五條。

“我沒有術式，但體質比較特殊，能夠加強咒符效果。”我解釋道，“通過六眼，你能更準确地用咒力沿着剛才殘穢切入血肉。但記住，咒成之後再用反轉術式，否則可能會失敗。”

随着我的話語落下，左手表面血液滲出。

“太輕了。”

血肉開始翻出，五條偏頭看了我一眼。

“太輕了。”

這次深可見骨，我們兩個的手都鮮血淋漓。

“好了。”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随着咒成的瞬間，附着于左手表面的咒符“雲水”被加強，更穩固的咒力鏈接在我和五條悟之間形成。

作用于自身的反轉術式效率很高，但通過咒力鏈接，恢複效率有一定損耗，五條左手可以瞬間複原，但我的左手才剛剛重構血肉間的筋膜。

趁着左手的恢複期，我解釋了我以毒攻毒的治療方案：“傳統意義上咒印和束縛都是作用于靈魂，但從我的經驗來說，只要換個新的身體，之前的咒印和束縛就消失了。所以可以……”

我毫無防備地被五條的咒力猛地推倒在浴缸裏，整個人重重地摔在濕滑的浴缸底部。

他随即彎腰，毫不留情地打開了淋浴頭，冷水傾瀉而下，瞬間将我淋透，冰冷的水順着我的臉頰流下，衣服緊緊貼在身上。

我一頭霧水地擡起頭，只見他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說：“剛才的話，被水洗掉了嗎？”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在生氣。

“我現在很生氣，你最好不要說話。”

相較于在山裏長大單純的遠山葵，我顯然更加庸俗，腦子裏充滿了各種雜念和欲望。

他生氣時的冷峻神情和情緒波動下滲出的檀香味信息素，本應是令人畏懼的，但此刻卻散發出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突然，一條浴巾被狠狠地甩到我的身上，他轉身離開了浴室。

浴室的門“砰”的一聲關上，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裏，面對着冷水和自己的狼狽。

青少年的煩惱就是在喜歡的人面前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