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知無不言

第十四章知無不言

我站在光影交錯的邊緣，身後是高聳的盤星教建築，陽光灑落在五條身上，為他披上了一層金邊。我松開了交握的雙手，在可追溯的記憶中，我從未向任何人解釋我的術式，因為……

“我沒有術式。”

按照束縛內容，我也就沒必要向他多解釋。

“唉？”五條立刻明白了束縛的漏洞，他側目看向我。

而我早已習慣了他的這種裝可憐、撇嘴的模樣，繼續剛才茶室裏的話題道：“你說的教育改革是什麽？”

他慢慢地站直身體，收住了剛才嬉笑的樣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

“現行的咒術體系中蠢材太多，”他正色道，“我要培養出更多、更強大的咒術師。”

不知何時，他收起墨鏡，我直直地撞進那雙和背後天空同色的眼睛中，熱烈而真誠，起碼在這一點上他從未改變。

“當老師辛苦嗎？”

“這個嘛……對于我來說，很有趣。

不過，應付一堆爛橘子還是挺煩的。

還有，下午要去盛岡見一個新生，據說會替身攻擊哦。”

我靜靜地聽着他的碎碎念，當我擡頭時，卻意外地發現他還是眼神閃閃亮亮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問道：“為什麽你還住在我的公寓裏？”

話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我知道自己這樣問有些不合時宜，不應該打斷他正在談論的新學生的話題，應該順着話茬，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繼續像以前一樣相處。

就在這時，頭頂的鯨魚樣咒靈緩緩游過，投下了巨大的陰影。我想起了夏油昨天在電話裏對我說的話：“他給你一點甜頭，又保持距離，說明他只是喜歡把你耍得團團轉。”

然而，他看着我逼近他，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或不安。相反，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随即又恢複了平靜。他甚至把頭湊過來：“東京的房價太高啦，老師的那點工資根本不夠。”

我抵住他靠過來的動作，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不等他開口，我伸手摁住他的肩膀，直視着他說：“為什麽做臨時标記，為什麽吻我？”

“因為很有趣啊。”他一絲猶豫都沒有，甚至是笑着說出來的。

“有趣？”我重複着他的話，勉強自己笑着附和他：“是。”

他看着我的反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是的，你的反應确實很好玩。”

我笑不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那麽，明天你搬出去吧。”

“然後呢？”菜菜子抱着我的手臂，扯了扯，眼神中充滿了期待，暗示我往下繼續說。

“然後我就回來了。”我并攏雙手，心煩意亂地搓了搓。

美美子坐在沙發上，一邊欣賞着新做的甲片，一邊毫不客氣地評價道：“完全是人渣！”

她對着手機鏡頭擺弄着手的姿勢，心情愉悅地補刀：“我早就說了，這種忽冷忽熱的人還是離遠點好。”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其實，我并不是對他戲弄我這一點生氣。”我坦誠地說，“說實話，這一點還挺可愛的。”

美美子聽到這話，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這人到底是誰，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

“我知道他喜歡我，只是生氣他不願意說實話。”我忽略了自己是個普信A的可能，繼續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菜菜子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溫柔地說，“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選擇就好了，不要為了迎合別人的喜好而犧牲自己的感受。”

“我出一趟。”我抓過茶幾上的車鑰匙，急匆匆地出了門。

“沒救了。”美美子在相冊裏挑挑揀揀，同時不忘囑咐她姐姐，“你可別像她那樣。”

“我的願望，是能一直在夏油大人身邊。”菜菜子擺弄着懷裏舊玩偶。

距離剛才的分別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此刻，我面前擺着兩個選擇。一是返回東京的公寓，但考慮到五條的作息習慣，我恐怕要等到深夜才能見到他。

另一個選擇是前往盛岡。根據他之前提及的“替身攻擊”，我猜測可能與“共鳴”有關，而與之最為接近的術法是“刍靈咒法”。

我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電話：“喂，是釘崎婆婆嗎？我是窗那邊的監督輔助，需要核實一下術師地址……”在盤星教長大的這段經歷，讓我說謊就和呼吸一樣自然。

釘崎家位于盛岡東北部的一個偏僻小鄉村，這裏的村道狹窄曲折，雪路泥濘，幸運的是，我不需要深入村中尋找，因為我有特殊的手段。

我低聲道：“觀火”，咒力視野覆蓋了整片村落，西北角光芒大盛，這不就找到了嗎？

五條似有所感地擡頭分辨了一下，坐在他對面的新生正是釘崎野薔薇，也就是傳承了“刍靈咒法”的那個釘崎婆婆的孫女。

野薔薇重重放下杯子，不滿道：“喂，不要在聽女孩子說話的時候走神啊！”

“抱歉抱歉。”五條好脾氣地擡了擡手。

我喘着粗氣，推開這村裏唯一咖啡廳的玻璃門，徑直走向最顯眼的那個人，開門見山地說：“我喜歡你。”

“哇哦。”野薔薇迅速拿起杯子，假裝喝水掩飾看八卦的眼神。

五條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笑道：“我還在招生唉，五條老師的私生活大曝光啦。”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漲紅了臉，向野薔薇抱歉地點了點頭，然後對五條執着地說：“那我就在這裏等你。”

我難以接受，他同意明天就搬出去，也許明天我只會見到一個空房間，可能這就是他的打算。

這是我最後一次嘗試，如果還是不行，那就……算了吧。

野薔薇眼神在他和我之間流轉，好奇地發問：“東京的人都這樣嗎？”

五條攬過一邊呆坐的我，介紹道：“對啊，其實這是我的Alpha，葵。”在新生的視覺死角，他的手指在我腰上輕輕刮過，我沒帶抑制貼，身上泛出冰冷的甜味。

被同為Alpha的野薔薇感知到，她瞬間興奮起來，低聲驚呼：“哇哦！這是那個什麽對A戀嗎？果然東京就是開放。”

“那就這樣吧！這個高專我去定了，東京我來了！”野薔薇立刻拍板，站起身向我倆招了招手道別。

“開學的時候，老師會帶班上最帥的男生來接你哦。”五條對逐漸走遠的野薔薇補充了一句。

野薔薇沒回頭，但比了個OK的手勢，顯然對上道的老師很滿意。

然而高專一個年級的學生本就不多，我等她走遠了才開口：“你有一句真話嗎？”

“每一句都是真的。“五條又點了雙份的冰淇淩，全部放在自己面前，興致勃勃地說：“你知道夜蛾離婚了嗎？”

“.......不知道。”我反而松了一口氣，自從發現夜蛾居無人，我就一直回避主動去搜千春的消息，還好只是離婚，不是死訊。

“咒術師和普通人很難長久的。”他挖了滿滿一大勺的冰淇淩，伸到我面前，“快快快，要融化了。”

我只好趕緊張嘴去接，現在很少有甜品店只買這種沒有噱頭的老式冰淇淩了，這杯應該是香草味的，混合着純水凝成冰片，沒有什麽其他的添加劑。

他抽出甜品勺，欣賞着我一口含住過量冰的扭曲表情：“這款和你信息素的味道最接近。”

他的藍眼睛在窗外白雪的映襯下更顯清澈，此刻，這雙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身上有冬天、森林和細膩的檀香味。

我做了我能想起的唯一事情，我探身親吻他的唇，他猶疑了一會兒，親吻了我。

我呼吸着他皮膚的味道，摩挲着他柔軟的頭發，當他回吻我時，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我和他，在默默無名的村莊裏，在漫天飛雪之下。

我有種想哭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