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一八年底的一個周末,孫妍從她老家長沙下來廣州,她的大學宿友徐雲容去南站接她。陳情和張雨瑤則是一起去超市跟菜市場準備今晚的火鍋食材。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陳情放下手中的手機,跑去開門。
門一開,陳情就看到被風吹得頭發有些淩亂、臉有些紅的孫妍跟徐雲容。陳情給她們一個大大的擁抱,寒暄幾句,趕忙讓她們進來,外面過道的風很大。
與孫妍兩年多沒見,(從前年大學畢業,孫妍辭去了廣州的實習工作,在拍完畢業照之後,她便跟着她那師哥一起回老家發展去了。)她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姣好的面容,娴靜的樣子,都一如往昔。不同的是,她比以往要瘦了些,這種瘦一眼就能看出來。也正是因為瘦了的原因,使她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有些清冷,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寒風的秋天。
陳情的擁抱跟徐雲容一樣,讓孫妍由內而外都感到暖烘烘。陳情身上穿了件白色蓬松印有藍胖子圖案的毛茸茸抓絨上衣,這衣服很柔軟,觸感也很舒服。
這幾天廣州很冷,天氣預報說是全國大降溫,廣州也不可避免。這是廣州第三次還是第四次入冬失敗之後再次入冬。對于這種情況,在廣州生活過的人都會習以為常。孫妍在廣州讀了四年大學,自然也是知道。與前幾次相比,這次入冬來得格外猛烈。從窗外望去,天其實并不陰霾,處在晴天與陰天的交界處。可以說是晴天,也可以說是陰天,按照天氣預報來說就是陰天。風很大,風是寒冷的罪魁禍首。凜冽的寒風就像草原上的野馬,不受控制的肆意呼嘯,冷得人骨頭都生疼。也正是如此,她們三人決定不去外面吃飯,而是在陳情的家裏打火鍋來為孫妍接風洗塵。主要孫妍待在廣州的這四五天裏,也都是住在陳情這兒。
孫妍跟徐雲容在鞋櫃處換了一雙毛茸茸的拖鞋,拖鞋也是印有藍胖子圖案的拖鞋。陳情跟以前一樣,很喜歡藍胖子。
陳情租的房子是一房一廳,廳跟房的面積加起來有六十多平米,比平常的一房一廳要大上不少。房子被陳情收拾得很幹淨,雖然東西有點多,但擺放得算是井井有條,看起來也就可以說是錯落有致。
“那是因為我們來她才收拾,平時她可沒有那麽勤快哦。”張雨瑤戴着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陳情一笑,不置可否。
張雨瑤見到孫妍,也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噓寒問暖地問她外面冷不冷?坐車累不累?感覺她瘦了好多?印象中她好像沒有那麽瘦的。
孫妍說話的語氣很柔和,她說累倒是不累,一路上都是坐着過來。冷倒是有點,感覺這次廣州的冷都能比得上湖南那裏的冷。瘦也沒瘦,可能是比以前要瘦了些,因為她最近都在跑步,她自己是沒有多大感覺。
跑步?這讓她們感到吃驚。她們記得她以前沒怎麽跑過步,她喜歡散步。
孫妍說人總要嘗試一些新鮮事物,跑步則是她嘗試之後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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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挺好的,陳情跟張雨瑤這麽覺得。
不好,這是徐雲容覺得。
不好不是因為孫妍喜歡上跑步這件事。而是她們兩個為什麽絮絮叨叨的只關心孫妍,也不順道關心一下站在她們面前的她。對于她這種似是自言自語的說話,陳情跟張雨瑤都幾乎懶得理。她長得白白胖胖,有什麽好關心,要關心找她男朋友關心去。
徐雲容哼了一聲,說:“你們兩個這是厚此薄彼。”
“咦。我們就厚此薄彼,你打我呀。”陳情笑着從她手裏拿過一袋兩包她母親從她老家潮汕寄來的牛肉丸,一包放入冰箱急凍,一包拆開準備用作今晚的食材。
“啪。”徐雲容趁着陳情彎腰的時候給她屁股來了一巴掌。
“啊。”陳情差點跳起來,回頭恨恨地說:“徐雲容,你敢打我屁股?找死是吧。”
“你說打你的嘛,那恭敬不如從命咯。”此時的徐雲容已經往後退了好幾步。“話說你這最近都在吃什麽,屁股那麽有彈性。”
房子就那麽大,她追她逃,徐雲容最後是無處可逃。她們兩個在沙發上打鬧。徐雲容力氣沒有陳情大,被她按在身體下。徐雲容最後也懶得抵抗,雙手雙腳一攤,臉一轉,說:“來吧。”
自從徐雲容跟她男朋友同居之後,她臉皮的厚度是成指數上升。雖然以前她臉皮厚得就如城牆般。
看着她們打打鬧鬧,一如大學時候,孫妍會心一笑,她那懸着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
來見她們之前,陳情的心裏或多或少帶着忐忑。她怕她們宿舍四個人會不會也走入那所謂的同學定律:畢業之後各自有各自的工作生活,慢慢地見面少了,聯系少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打鬧完,陳情把孫妍的行李箱推進卧室放着。孫妍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得到的回答那肯定是不用。張雨瑤她一個人,不,她跟張雨瑤差不多都要弄好了,待會幫忙吃就行。而且她這裏的廚房不大,兩個人在裏面就很好,再多一個人則會感到擁擠。
孫妍點點頭,她把白色的羽絨外套脫下,挂在客廳角落靠着書架的衣架上,把目光望向陳情的書架。陳情洗好車厘子跟提子,見她站在,讓她別站着,坐下來吃點水果跟零食。
“她這是怕生呢,要把自己當成客人。”徐雲容眨着她那雙大眼睛,打趣起孫妍來。
“哪有的事。”孫妍的臉微微泛紅。
“什麽客人。要說客人,你才是客人。”陳情翻了個白眼。
“啊對對對,我是客人。待會別叫我洗碗就行。”徐雲容笑嘻嘻的樣子真的很欠打。
“想得美。”
徐雲容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對陳情說:“對了,你那鹽焗雞爪呢?”
“冰箱裏。”陳情給了她一個白眼,起身去廚房看張雨瑤,做打下手。她用老家客家話說了徐雲容一句。“你個好食麻。(你個貪吃的女孩。)”
徐雲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眼睛彎得像月牙,她當作沒有聽見。她知道這是什麽意思。貪吃就貪吃呗,誰讓鹽焗雞爪是真的好吃。她打開冰箱,看到有兩包沒有拆封的鹽焗雞爪,還有七八罐啤酒。啤酒陳情說是上次是她跟她那兩個旅游認識的朋友聚餐剩下的。她們今天不喝啤酒,喝張雨瑤帶來的紅酒。她說是紅酒配火鍋,別有一番滋味。徐雲容補上後面三個字——在心頭。
陳情很少請人到家裏來。細細想來,從她搬到這裏起,她就請過徐雲容她們三人以及她的那兩個旅游認識的朋友。她與那兩個朋友很合得來,關系也很好。陳情之前還說把她們兩人介紹給徐雲容她們認識,但都沒有時間。
後來陳情想着就這麽介紹認識吧,也不太适合,便沒有再去想這件事。至于鹽焗雞爪,則是前幾天陳情母親從她老家梅州興寧給她寄來。這鹽焗雞爪還是很不錯的,徐雲容如是說。大學的時候,陳情就從老家帶下來過宿舍,那時徐雲容說她一般不吃這種鹵味。她是潮汕人,她喜歡吃新鮮的食物。陳情讓她試一下,她就很勉強地試吃了一個,感覺還不錯;吃了兩個,感覺雞爪肉有點少;吃了四五個之後,她就讓陳情下次多帶幾包。
孫妍拿了幾顆提子在手上,站在書架旁,她想看看孫妍都收藏有哪些書。
陳情的書架不大,有六層,全都塞滿。書的類型多數是小說,以文學類為主。有些孫妍看過,像她最喜歡的《紅樓夢》就在其列。還有像岩井俊二的《情書》這些,她家裏也有,多數是她自己買的,有些是別人送的。像《情書》就是別人送的。她還記得以前陳情跟她說過,她以後也要買一本用來收藏。而有一些書她聽過但沒看過,有一些則是聽都聽過,像有一本很厚的書,書名叫《迷》。
孫妍跟陳情,都很喜歡看書,也都以小說為主。她們在大學的時候,都是文學社的成員。而徐雲容對文學,或者說是對小說沒有那麽大的興趣。說與其看書,不如刷劇。後來在學校琅琊滿目的社團裏,徐雲容選擇了美食社。她說民以食為天,而這也與她們的專業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于是她整個大學從九十五斤漲到一百一十五斤,她說不多,稍微胖了二十斤而已。前段時間她說她回到了九十五斤,但陳情跟張雨瑤打死都不信,說賭一百,讓她上秤,但她死活也不上秤。而張雨瑤一開始則選擇了表演社,她看到這個社團的時候,心血來潮地想她或許也可以當個演員。但很可惜的是,她絲毫沒有表演天賦,每次表演都是充滿着表演的痕跡。她只是待了一個學期,就退出了。那時她想,專業的表演大學每年都有那麽多人就讀與畢業,但真正成為演員的人又有多少呢?後來她就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廚藝社,玩得就很快樂。
陳情以前都是看紙質書,現在則是看電子書居多。因為電子書方便,随身帶個手機就行。不過現在也看得少,碎片時代,她也很難靜下心來看書。就連刷劇都是刷短視頻居多。孫妍想起以前,她時常會跟陳情在宿舍裏探讨文學,文學裏面的故事與人物,那是一段很惬意的時光。不過這種惬意很容易被徐雲容打斷,她會吐槽她們兩個在宿舍就不要搞這麽文藝,探讨文學還不如談戀愛呢。話說愛情也是文學中永恒的話題。這話她主要是對陳情說的,那時的孫妍已經跟她的師哥談了一段時間。
而徐雲容則跟她男朋友剛好上不久,最是美好時期。畢竟像那首歌: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這也實現了她大學的一半願望:找一個男朋友,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期待的愛情,怎麽形容呢,就是那種二鍋頭式的,淺嘗一口都會讓人血液沸騰。但沒想到得來的卻是菠蘿啤,感覺喝多少都不會醉,但是好喝啊。
她對陳情和張雨瑤說,戀愛是美好的,人生苦短,何妨一試。深陷其中也好,淺嘗辄止也罷,都是一番體會。尤其是陳情,追她的人都可以說從學校排到珠江,但她為什麽一個都沒看上?
張雨瑤當沒聽見,智者不入愛河,她要做一個智者。陳情則給她一個白眼,讓她自行體會。
在整個大學期間,陳情是她們宿舍被要聯系方式最多,收到禮物最多,收到情書也是最多的人。陳情對要聯系方式的幾乎是一個都不給,禮物更是一個不收,情書的話倒是拆開看過也回複過。都信息時代,追女孩子還寫情書的男生已經很少,陳情感到好奇。
讓陳情印象最深的是她收到過一首情詩,寫的人叫什麽名字,她忘了,應該也不認識。寫了什麽,她大致記得就是什麽天上明月、地下人間,她最美麗。什麽山川大海,繁華都市,願與她攜手一生。寫得很是肉麻,讓徐雲容她們雞皮疙瘩掉一地。但陳情卻覺得不錯,受用了一天。其中有一句她記得很清楚:你已戴上月桂花環,走在衆人之前。
陳情長得很美。她是那種眼裏有星光,笑裏有春風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長得很像長澤雅美,極為相像的那種。假使有機會,想來是沒有機會,所以只能假使:讓長澤雅美跟她站在一起,肯定會有人誤認為她是長澤雅美的妹妹。尤其是陳情把長發剪成齊脖的短發後,更是如此。
話說陳情是什麽時候把頭發剪短的?孫妍看到陳情的短發,一下子想不起來。她想到第一次見到陳情的時候,她是那種長發齊腰,如古文描述般的女孩。孫妍心裏還很羨慕她能留那麽長的頭發,她也很想留這麽長的頭發,但總是不行。頭發太長的話很難打理,洗一次頭都要費好長時間。而且夏天的時候很熱,流汗黏糊糊的感覺是真的很不好受。
孫妍的目光最後落在書架中間的一本相冊上,她抽了出來,那是她們大學的畢業相冊。她剛剛挂大衣的時候就已經留意到。
畢業相冊的封面是孫妍她們四人站在南校石碑前。石碑雕刻成一本斜放着打開的書的樣子,上面刻着四個紅色大字:知行合一。這也是她們學校的校訓。她們一手捧着鮮花,笑靥如花地對着鏡頭,一手比着剪刀手。封面左下角印着一行淺藍色的字體:白雲山大學食品系2012級營養專業。
陳情拿出電磁爐,往鍋裏倒入一半多一點的水,放入姜片,等水差不多要沸騰之時,再放入半只斬好了的人家雞。這雞店家說是人家雞,陳情看着也像,雞的骨頭很硬。這時她才想起可以買幾顆椰子,做個椰子雞。她對張雨瑤說起。張雨瑤端出最後的醬料,以及四碗攪拌好的無菌蛋。她說她也沒有想到,只能等下次。陳情點點頭,她看到孫妍手裏拿着的畢業相冊,感嘆起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她們都已經畢業兩年多。她有時在想,過往的生活都在夢裏,上大學都仿佛還在昨日,今日一覺醒來,卻不是要去上課,而是要去上班。
是的,孫妍也是這麽覺得。兩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有時會覺得大學生活像是很久的事情,久到被時間蒙上了一層面紗,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而且這種模糊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越加模糊。有時她又覺得很近,近到仿佛像是在昨日,可以觸手可及,然而卻怎麽也無法觸及。
記憶似乎讓時間變得像一根橡皮筋,可以随意伸縮。
大學的生活,多數人都是以宿舍為一個單位展開,如孫妍她們這樣。而班上的其他同學,畢業之後,孫妍就很少有聯系,有些人壓根都沒有一點消息,而有些人不提起可能都不會想起。在與其他同學打交道、保持聯絡這方面,她們宿舍就要數徐雲容最厲害。徐雲容大學時被稱為她們宿舍的“八卦之王”。在大學的時候,凡是學校班上有什麽小道消息,徐雲容幾乎都是第一時間知道。她們都不知道她是怎麽得到的消息。覺得她畢業之後最适合的職業應該是狗仔隊。
想到這裏,孫妍就不由想起關于方靜師姐夥食費的那樁事情。
方靜師姐是她們班的班導。在孫妍眼裏,她是個極具才情的女子,雖然與她接觸得不多,但她是這麽認為的。方靜師姐她會拉小提琴,拉得很好聽。孫妍聽過。那是她第一次爬白雲山的時候遇到了她跟另外一個師姐也在爬山,她們背着小提琴。在白雲山上,她拉了不少曲目,好像拉了《梁祝》,也拉了《天空之城》。她的技巧跟專業肯定是有差距,但孫妍聽不出其中的差距,主要平常她也不聽小提琴曲。方靜師姐的家境極好,她那把琴好像就要十萬塊。她一個月的夥食費好像也有一萬塊。這個消息就是由徐雲容告訴她們。她們聽到都很震驚。
那時孫妍跟陳情一個月的夥食費才一千多一點,徐雲容和張雨瑤是兩千。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孫妍也不會對此有那麽深的印象。主要後面發生了一件搞笑的事情。這件事孫妍不在現場,她是從陳情的講述中得知。
徐雲容跟陳情有一次在和班上的男生陳念以及黎想聊天,無意提到了班導的情況。黎想聽後愣了許久,他說他忽然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了,他不想奮鬥,他想躺平,他想吃軟飯。這話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光明正大。他讓徐雲容去問問班導有沒有男朋友,沒有的話,介不介意找一個像他這麽帥氣的男朋友;如果有的話,介不介意多一個像他這麽帥氣的男朋友。對此徐雲容不由哼了一聲,說他在想什麽,小夥子年紀輕輕,就想要走捷徑。她都還想問問班導,需不需要女朋友,找一個像她這麽可愛漂亮的女朋友,性別方面不要卡那麽死。說着,她還雙手捧臉,側着頭,顯示可愛模樣。這讓陳情和陳念在旁邊捂着額頭,看着這兩個活寶,差點笑岔氣。而他們相似的動作與表情,讓徐雲容第一次覺得陳情跟陳念是不是有點什麽?她那八卦神經悄然地觸動了起來。
她把這個想法偷偷地告訴孫妍跟張雨瑤。孫妍也留意起來,陳念跟陳情他們兩人好像真的有點什麽?後來他們并沒有在一起,答案在現在看來是顯而易見。不過說他們在沒在一起過,這點她們就不得而知。畢竟陳情從來沒有跟她們說起過,她們也沒有問過。
雞還要再煲一下,煲出味來,湯才好喝。
她們四人坐在沙發上一起看畢業相冊,說要好好回憶一下那再也回不去的大學時光。
她們營養班四十三人,三十八個女生,五個男生。相冊前幾張都是全班人的集體照。有全國統一的那種戴着博士帽穿着博士服的照片,也有正裝捧着鮮花的照片,還有幾張搞怪的照片,像他們男生站在一邊挺着胸,叉着腰,擡頭望着天。而她們女生一起伸手指着他們。茄子一喊,她們每個人都笑得很燦爛。
中間的照片則是她們每個人的一個小照加一句想要說的話。
第一個是叫羅春春的同學,孫妍跟她不是很熟。如果沒有照片,只是提到這個名字的話,她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想起來她的樣子。她配了一句很寫意的話——夢想生活:劈柴、喂馬、周游列國。
“她結婚了,前段時間生了個兒子。”徐雲容說。這她們都知道,她們有她的微信,在朋友圈裏看她發過照片。據徐雲容所知,她們班已經有七個人結了婚,其中六個女同學,一個男同學。男同學是她們班的班長周然。
徐雲容感嘆羅春春的夢想生活大概只能是夢想生活。倒不是說結婚生子之後就不能劈柴、喂馬、周游列國。只是結婚生子之後需要考慮更多的現實生活。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啊,工作中的人際關系啊,等等,都會耗盡人的大部分時間跟精力。
不過仔細想想,就算不結婚生子,難道就不需要面對現實生活了嗎?只能說現實生活向來都會給夢想套上了一層牢固的枷鎖,大部分人都很難掙脫。換個角度來說,這是大多數人一生終将要經歷的事情,也說不上是什麽枷鎖。何況枷鎖未嘗也不是一副堅硬的盔甲,有時會給到我們力量與勇氣。沉溺其中,也會有确定的快樂。
當然,要是結合徐雲容她的夢想,羅春春同學的夢想大概就能實現,至少感覺能實現一大截。
徐雲容的照片是她穿着古風服飾,斜抱着鮮花,一臉傻笑,笑得很開心。她的圖片配字也是她的夢想,只有簡簡單單、樸實無華的兩個字:暴富。
誠然,她的夢想并沒有實現。按她常說的,夢想如果那麽容易實現的話,那還叫夢想嗎?她也在為她的夢想努力。努力說不上,卻是在進行中。剛剛她還在陳情樓下不遠處的體育彩票店又買了一張兩塊錢的體育彩票。她說房看好,車看好,就等今晚開獎。
自然不是每個同學都在說夢想。有些人簡簡單單說畢業快樂,前程似錦。張雨瑤就是這麽說的。有些人懷念大學生活。有些人為自己打氣。有些人展望未來。像陳情就很大氣地用了屈原的那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雖然不知道她求的是什麽!孫妍則是寫了一句:為君而來,與君同去。
每個人都想在畢業冊裏留下自己當下想說的一些話。徐雲容邊看邊說起班上的一些同學,她們在哪裏工作?大部分在廣州、深圳、東莞、佛山,也就是在這珠三角附近。有些則回老家發展生活,像孫妍那樣。但都是在廣東省內。說來,她們班外省的同學就只有孫妍跟陳念兩個人。一些人徐雲容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從事什麽工作。像班長周然就是。雖然他們有周然的微信,但畢業之後幾乎就沒有再聯系過,而他微信也很少發朋友圈。
周然的照片一看就不像是手機拍的,很清晰。他站在一個空曠的高處,背後是夜空,能看到很多星星。他的配字是:願諸君前路沒有黑暗,無垠夜空有萬千星辰為你閃爍。
徐雲容想笑,這論起逼格,還是班長厲害啊。看起來那麽中二。
周然的妻子聽說是他們老家那裏的人,好像是他的高中同學?徐雲容說起。這孫妍就不知道。陳情則說他妻子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讓徐雲容有些感嘆,看不出來班長還有一顆浪漫的心。且不說這現實世界,就說在影視小說裏,青梅竹馬這種最終都是很難走到一起。
周然旁邊的是陳念。陳念的照片則是一看就是手機照片,像素并不高,那是在一間教室裏,她們學校的教室。他坐在一張椅子上,目光放空地眺望着不遠處,在太陽底下有個人影。他說:愛而不得,人生常态。終有所得,也是人生常态。
與周然相比,陳念則更加沒有消息。徐雲容從畢業之後就好像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不對,應該說從大四實習那年開始就沒有。好像聽說他去了深圳工作?想到這,徐雲容不由把目光投向陳情,問:“陳情,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什麽事?”
“你以前是不是跟陳念談過?”
“談過什麽?”
“還有什麽,當然是戀愛啊!”
“啊?”陳情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但孫妍跟張雲瑤也好奇地看着她,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八卦的意思。
“不是,你們怎麽都會有這種想法?”陳情不解。
“我記得你有一段時間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嗎?那時我看你們好像整天都形影不離,我一直認為你們在一起了呢,只是你不好意思,沒有跟我們說而已。”徐雲容把大學所學的知識忘得七七八八,這八卦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你說的是大一上學期是吧?”陳情想了起來,好像确實是有這麽一回事。那時他們比較聊得來,不過沒有這種關系。陳念人不錯,長得也還可以,在陳情的審美上。他也是她們文學社的社員,不過大一下半年就退了。他很有才華,尤其喜歡古詩詞。這點跟徐雲容一樣,她也很喜歡古詩詞。這大家都知道。但他不是陳情喜歡的類型,陳念也不可能喜歡她。
“我那時也覺得你們挺般配的。”孫妍附和着說,她想起那段時間經常能看到他們走在一起,在圖書館、在食堂、在文學社。好像不管在什麽地方都能遇到他們。但後來又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就很少在一起出現過。
“沒有的事,有的話我早就跟你們說了,還用等到現在嗎?我又不是個矯情的人。”
陳情眼神很清澈,回答很幹脆。這讓徐雲容覺得自己應該是八卦錯了,吃錯了瓜。也對,對于陳念,她想起一開始她們還以為他跟孫妍是一對來着。
說起這件事,孫妍就哭笑不得。沒辦法,因為她是跟陳念一起去白雲山大學報到的。她們都以為他們是約定好一起報考同一所大學的戀人。
陳念是孫妍的大學同學,也是她高二、高三的同班同學。他跟孫妍同班了六年,這麽想來,他是跟孫妍同班時間最長的同學。孫妍高二的時候跟陳念不是很熟,陳念跟劉慧的關系倒是很好,經常能看到他們在一起聊天。孫妍對陳念真正記得,也就是記住這個人,是在高二畢業之後,劉慧跟一群同學說去聚餐唱歌,陳念就坐在她的旁邊。他們聊了一會兒天,聊了什麽,孫妍全然記不起來。但陳念唱了一首陳奕迅的《不要說話》,孫妍卻是記住了。他唱得很投入,應該是用了心在唱,但孫妍卻覺得他唱得一般般。不過從那時他就記住了他。哦,這個男生叫陳念,長這個樣子,是她們班的同學。後來他們高三分班又分到了一起,就有一點交集,但也不多,主要大家都忙着高考。直到上了大學,他們才漸漸熟絡起來。
而他們為什麽會一同去白雲山大學報到呢?這是一個巧合。直到現在想起來,孫妍都覺得不可思議。
孫妍報考白雲山大學這件事,她對誰也沒有說過,包括跟她關系最要好,從高一到高三都和她同班的劉慧。所以在高鐵上遇到陳念的時候,并且得知他也是報考白雲山大學,還跟她同系同班的時候,孫妍訝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而陳念露出的驚訝之色似乎不少于她。現在想到陳念,孫妍浮現在腦海裏的第一印象還是他坐在高鐵上,伸着懶腰睜開眼,看到她那一副茫然、宛若夢裏不知身在何處的表情。
陳情把火調小,給每個人盛了一碗雞湯。張雨瑤則把醒了一會兒的紅酒倒上。她們碰了一杯,抿了一口。說難得孫妍從長沙下來。這話說得孫妍不好意思。她其實一直都想下來見她們,只是出來社會後,工作跟生活都不免瑣碎起來。說很忙吧,并不會;說不忙吧,又感覺時間總是不夠用。而且在她心裏,她一直覺得她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只要她們想見,随時都能見,就像在大學時候去爬白雲山那樣。于是這麽一想,時間這麽一晃,兩年多就這麽過去。
她們邊吃邊聊,孫妍一如既往地說得少,聽得多。徐雲容話痨依舊,說個不停。反正有她在的場合,一般都不會冷場。
徐雲容說起了張雨瑤相親的事情。
前段時間張雨瑤去相親,相親對象是她父親工作場上朋友的兒子。三十出頭的年紀,比張雨瑤大上五六歲,長得一表人才,談吐不凡,有自己的事業,開了一間不大不小的網絡工作室,說起來就感覺條件不錯。
但張雨瑤感覺喜歡不上來,見面聊天之後,她沒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她覺得談戀愛,是需要這種感覺。而且她覺得魔幻。是的,魔幻,她用這個詞來形容。魔幻的不是相親對象,而是對相親這件事本身。什麽時候開始她張雨瑤需要去相親找對象?這些不都是書裏影視劇裏才會出現的事情,現在都要發生在她身上了嗎?
再說,她才二十五歲啊。想起她初中高中時候,她母親擔心她早戀,一直絮絮叨叨,說不要早戀,要小心追她的男生,說了很多。到了大學,母親讓她談戀愛可以,但要注意安全,可以談一些柏拉圖式的戀愛。而出來工作兩年,看她一直沒有找對象,她母親就怕她找不到對象一樣。
不過話說那麽多,張雨瑤是完全可以拒絕她母親的,她家還是很民主。她也是這麽想的。但她還沒有說出來,她母親就說她只要去相親,無論成不成,都送她一輛車,她不是很喜歡那輛紅色的寶馬SUV嗎?
張雨瑤想都不用想,她那麽孝順的一個人,是斷然不會拒絕一位老母親的請求。
相親是沒相成,但車依舊是下了訂單,還沒提。不然今天張雨瑤是要開車載着陳情跟徐雲容去接南站孫妍,給到孫妍她們宿舍的最高禮遇。但陳情跟徐雲容肯定是不會坐,她們讓她開過一段時間、熟手之後再說。
“羨慕啊。”徐雲容說如果她母親給她送臺車,不要說那些品牌車,也不說一臺,半臺也好,實在不行就四分之一。她都可以一天相親一個,一個月不帶重複。說到這,徐雲容似乎忘記她有個差不多要結婚的男朋友。
但對于張雨瑤說相親本身是魔幻這件事,她徐雲容是不贊同的。話說,她張雨瑤以為她還是十八歲嗎?十八歲的時候去相親就離譜。她都二十六了。“二十五。”對于年齡,張雨瑤要做到每歲必争。
好吧,就算是二十五。相親與不相親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都是現實,不是魔幻。如書裏所言,不是天上的月亮,而是地上的小錢錢。在現實中,哪有那麽多第一眼就讓人怦然心動的男人。不存在的。如果有,要麽就是她張雨瑤見色起意,要麽就是她玩多了手機。但話說回來,她張雨瑤要是覺得不合适的話,可以介紹給陳情看看,是不是?畢竟各花入各眼,亂花漸欲迷人眼。
“不需要。我已戴上月桂花環,走在衆人之前!”陳情淡淡地說。
呵,衆人之前?徐雲容翻了個白眼。她有時覺得陳情跟張雨瑤兩個人一直都不談戀愛,不交男朋友,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要不她們兩個湊合在一起也不錯。這麽想想都讓人有點興奮,那畫面太美她不敢看。不,她要多看幾眼,而且要拍下來留作紀念。她們也能說的上是女財女貌。
聽到這話,陳情跟張雨瑤商量要不要跟在上學那會那樣,把徐雲容塞進被窩裏一頓胖揍。就連孫妍都覺得這個建議不錯。
話說有男朋友很了不起嗎?單身不好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知道有多快樂。
“對了,話說你什麽結婚呀?”嬉鬧一番過後,陳情問起徐雲容這件事。
“明年底吧。”徐雲容想了想。她現在跟她男朋友同居。之前陳情跟張雨瑤讓她想清楚。徐雲容雖然嘴花花,性格大大咧咧,臉皮也厚,但她并不是一個随便的女孩。她對感情很認真,這個男朋友還是她的初戀。徐雲容知道她們是為她好,她說她決定好了,這一生就跟他過。
她想清楚,做了決定,陳情跟張雨瑤就沒有再說什麽。她的男朋友,陳情她們都認識。就像孫妍的男朋友一樣,也是大她們一屆的師兄,不過跟她們不是同一個系,是建築系的師兄。人看起來是挺老實的,應該是能靠得住,畢竟她們接觸得不多。
他們第一次見面,陳情也在現場。那是大一下半年時期,陳情跟徐雲容去南校圖書館看書。這難得徐雲容主動提出要去圖書館。後來徐雲容說她那天就忽然心血來潮地想要去南校圖書館。南校圖書館前面是一小段上坡,左右兩側有階梯上下,就在那左邊階梯處,徐雲容遇到她那男朋友,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看到徐雲容,眼神很複雜,各種情緒在其眼裏湧動,其中欣喜占了大部分。他們像是許久未見的故人,卻是單方面的故人。他對着徐雲容笑,笑着笑着感覺有眼淚在其眼眶打轉。徐雲容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拉着陳情說她們走快一點,這人可能是神經病。
“那孫妍你呢?你什麽時候結呀?”陳情問完徐雲容,就問孫妍。在她們看來,孫妍應該也快了,他們也談了那麽多年。
“我?我分手了。”孫妍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平靜地說出這個消息。這個消息她也沒有想要隐瞞,她也知道她們大概會問起。
“啊!”聽到這句話,三人都愣了一下。這怎麽可能?在她們的印象中,孫妍跟何浩宇師兄的關系一直都很好,好像都沒有吵過架。他們在大一上學期末就在一起,這麽多年怎麽就分了?
“你們不要這樣看着我呀。”孫妍莞爾,像不是在說她自己的事情。“談戀愛,有在一起,自然也就有分開。”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她們覺得奇怪,擔心是不是何浩宇師兄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要是有,她們二話不說就一起殺到湖南,替她讨回公道。
“沒有。就是發現對生活理念有差異,感覺走不下去,就分開了。”對于她們的擔心,孫妍感到很暖心。雖然分手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現在想到這些,她的心還是會隐隐作痛。但比當初要好很多,孫妍想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完全走出來。時間啊,真是一味良好的藥方。
她們對孫妍說的性格不合,半信半疑,但看孫妍不想說,她們也不會去追問具體緣由。她們安慰她,向前看就好。但也覺得有些惋惜,如陳情所言:她當初可是為了他而報考的白雲山大學啊。
是啊!孫妍借着紅酒的醉意,朦胧間似乎看到在多年以前,她高三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一個寒冷的冬天。她坐在座位上,她的座位靠窗,可以一眼看到外面。她剛把一套數學試卷給做完,有點累,但很有成就感。她轉頭望向窗外的世界,雲鱗次栉比地布滿了整片天空。落日餘晖,很美,美的讓人心醉,從而使人感到不真實。她的心裏忽然有一種沖動,她下定決心,她要考上跟師哥一樣的大學,她要在大學裏向他表白。
現在回想起,這些記憶遙遠得像是不存在一樣。是本來就不存在嘛?恍惚間她不敢确認。
不對!孫妍猛然發覺一個很大的問題:陳情她是怎麽知道她是為了何浩宇師哥而報考的大學呢?她把這個疑惑說了出來。
“這不是你跟我們說的嗎?”陳情反被她問得迷糊起來。
“她沒有說過吧。”
孫妍還在思索之前有沒有說過,徐雲容卻先說沒有。這事陳情不說的話,她都不知道孫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報考的白雲山大學。
徐雲容想起在大學時候,她們還聊到過她們為什麽報考這所白雲山大學?那是在軍訓時期,宿舍熄燈之後,她們各自躺在床上聊天,累得要死,卻又睡不着。大家的理由都差不多,就是無意間看到,然後就報考。孫妍那時也說,就是想來廣州讀大學,至于學校跟專業的話她都是随便填的。其實不然,孫妍是不好意思說,她們那時才認識不久,也不是很熟。後來她跟何浩宇師哥走到一起,她們都沒有再聊到過這個話題。而徐雲容跟張雨瑤以為他們是來自同一所高中,是在大學時候才彼此喜歡上,他們都是文學社的成員。她們也沒有多想,畢竟有陳念在前。
“那我是怎麽知道的呢?”陳情陷入淺短地思索。她問她們,更像是在問自己。但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記憶便從腦海裏浮現出來。她眼神複雜地望着孫妍,說:“如果不是你說的話,那就是陳念告訴我的。”
“陳念。他怎麽知道?”孫妍疑惑起來。
陳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件她曾經答應過陳念不會告訴孫妍的事:“因為陳念他一直喜歡你啊。”
“不會吧?”這話說出來,不單是孫妍,就連徐雲容跟張雨瑤都感到驚訝。她們以前是吃過他們兩個人的這個瓜,但那早早就已經被孫妍否定。
确實是被孫妍否定過,但卻從來沒有被陳念否定過啊!因為孫妍也不知道,要不是現在陳情說起,她可能會一直都不知道。
孫妍微皺着眉頭,感覺是不是陳情搞錯了。陳念喜歡她?這怎麽可能嗎?她從來沒有聽陳念跟她說起過,也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這類信號。
“那是他在你面前掩飾得很好,他把喜歡你的情緒都收斂起來,在你面前像個演員。而且你那時的目光也只在何浩宇師兄的身上,自然不會發現。”陳情說。陳念他不但知道孫妍喜歡何浩宇師兄。就像孫妍為了何浩宇師兄一樣,陳念也是為了孫妍,才報考的白雲山大學。
他們一起上白雲山大學,這并不是一個巧合。
這……
“不對啊,那你是怎麽知道陳念喜歡孫妍的呢?”驚訝之餘,徐雲容理性分析起來。她八卦的時候,理性思維總是能占上風。因為按照陳情說的,陳念能在孫妍面前隐藏得很好——對孫妍的喜歡。那麽陳情是如何發現的呢?想來陳念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跟她說。
“那是被我诓出來的。”陳情想起來就有點想笑。她問孫妍還記不記得她第一次問她跟陳念的關系?
孫妍有些記不太起來,但在陳情的講述下,她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那時她剛到宿舍,只有陳情在宿舍,徐雲容跟張雨瑤要明天才來,後天學校開學。收拾好東西,差不多晚飯時間,陳情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這當然可以。不過孫妍要帶上陳念一起,他們剛剛在路上的時候說好晚飯一起。她問陳情介不介意。陳情自然是不介意,還可以提前認識一下新同學,何樂而不為。在得知孫妍跟陳念來自同一所高中後,陳情也八卦起來。說實話,就陳念跟孫妍的情況,很難不讓人八卦。孫妍對她解釋。對這種解釋,陳情不太相信。她說怎麽會有如此巧合呢?你說同一所大學還說得過去吧,而他們還是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她認為其實就算上同一所大學的概率也很低。因為孫妍跟陳念他們都來自外省,而白雲山大學又不是什麽出名的大學,不像清華北大中山那些重點大學,只是廣州普普通通的一所本科大學。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差點都讓孫妍相信她跟陳念是情侶。要不是孫妍自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她都認為他們是約定好一同報考同一所大學。
陳情問孫妍是不是喜歡這個叫陳念的男生?或者是這個叫陳念的男生喜歡她?對于第二問題,孫妍不假思索地給到如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沒有的事。
陳情還是不信,但也沒有想那麽多。然而沒過幾天,準确來說就是在後天。在她們班選完班幹部,發完教科書後回到宿舍。陳情想起昨天在南校圖書館看的村上春樹的《1Q84》,她第二本還沒有看完。她想在她們樓下,也就是北校圖書館借書。被北校圖書館管理員告知這書只有南校圖書館才有。沒有她就想回宿舍,但忽然看到陳念一個人坐在角落看書。她又想起了她跟孫妍的這件事,心裏不由八卦起來。
她在書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書,然後坐在陳念對面。她也不看書,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陳念聽到聲音,擡頭看到她,對她笑了笑,壓低聲音說她也來看書啊。陳情點了點說是的,然後就笑着看着他。陳念本想接着看書,但看到孫妍一直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盯得他心裏發毛。他想問她是有什麽事嗎?但還沒有問出來。孫妍就直接诓他,問他是不是喜歡孫妍?
嗯?陳念像是沒有聽清楚這句話,或者說是沒有理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疑惑的表情,是真的很疑惑,不像作假。陳情不說話,只是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陳念的眼神波瀾不驚,如同澄淨的湖面。就在陳情要放棄,要為這種盲目的行為感到尴尬且需要道歉的時候。陳念的眼神像是被投了一塊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他有些慌亂、小聲地問她是怎麽知道的?
陳情聽到這話,心怦怦跳,哎喲喂,沒想到真如她猜想的那樣。她說,喜歡一個人,眼神是藏不住的。他看孫妍的眼神就是如此。陳念說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确實藏得好,都可以去當演員,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被陳情所騙。他拜托陳情不要告訴孫妍。在他的誠懇态度下,陳情答應他。但她不理解的是,他既然喜歡孫妍,為什麽不向她表白呢?陳念說表白哪有那麽容易,況且孫妍有喜歡的人,她更是為了她喜歡的人才報考這所大學。
原來是這樣啊,陳情好像能理解一點點,但也只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一個人,真的能忍住不表白嗎?她不知道。但沒過多久她就知道,至少沒有那麽容易。她對陳念的處境感到有點可憐。她暗戀的人,卻暗戀着別人。這叫什麽事,這是在演電影嗎?
陳情說在這件事上,她看好他跟孫妍。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才認識三天,只有幾面之緣的男生有一種信任的感覺。她說以後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話,可以跟她說,她或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畢竟按照陳念所說,孫妍也還沒有對她喜歡的人告白,那陳念他就還是有機會。他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陳念謝謝她,說她很像他的一位高中同學。
說到這,現在的情況是這樣:陳念暗戀孫妍,他知道孫妍喜歡何浩宇師兄,知道她會報考白雲山大學食品系,他也才報考一樣的大學一樣的專業。他知道孫妍什麽時候來大學報到,并且在路上假裝巧遇,然後一起來報到。還有一些在大學裏發生的事情,許多孫妍以為的巧合,都是陳念跟陳情故意為之的結果。
徐雲容總結陳情所說,陳情點了點頭。她們倒吸一口氣,感到頭皮有點發麻。
不對啊,就前面兩點,她暗戀何浩宇師哥以及報考白雲山大學,孫妍說從來沒跟人說過,陳念他是怎麽知道的?
呃,這陳情忘了。她記得好像是有人跟他說過吧。她想不起來,但她有證據。
“證據?”孫妍臉色微紅,她喝酒會臉紅,緊張也會臉紅。她喝了酒,有點緊張,卻也不多。過了那麽多年,她聽到這事,除了想着會不會是陳情搞錯了之外。她有些好奇,有些疑惑。
“有那麽一段錄音。”陳情說。
那是一段她大一上學期跟陳念聊天的錄音,她保留在網盤裏。裏面陳念跟她事無巨細地講述了他喜歡孫妍的這件事。如果孫妍不介意的話,她可以放來聽聽。說來,這段錄音,原本就屬于孫妍。
孫妍不介意,她好奇陳情為什麽會有錄音這件事?
這就要說起陳情那時想以他們故事為原型寫一本小說,她要成為一名小說家。
起因是有一次她在圖書館無意間聽到了大她兩屆的師兄林成跟她女朋友也是大她們兩屆的師姐霞在聊天。陳情記得林成師兄跟她還是老鄉,都是梅州興寧人。霞問林成出來後想要從事什麽工作?林成說不知道。可能确實不知道,他們的專業比較冷門。而且在他們這樣的年紀,迷茫是常客。霞讓他好好想想,問問自己的內心。林成似乎真的在問自己的內心,過了半晌,他說他或許可以寫小說,當個三流的小說家。
聽到這話,陳情心裏轟隆一聲,那是驚雷的聲音。她想到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是的!她也可以寫小說,她也可以當個小說家啊。想到這,陳情捧着書的雙手都不由得顫抖起來,書裏面的文字仿佛有生命般地像音符一樣在她腦海裏跳動了起來。她沒有心思再看小說。她要寫小說,她要寫一本偉大的小說,一本可以經歷歲月而不會衰老的小說,一本可以拿諾貝爾文學獎的小說。那是關乎愛情、人類、命運、死亡、虛無、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意識流……一連串各種類型的小說以及小說情節在陳情腦海裏如走馬觀花般浮現。她想象着她的小說——經過她腦海構思,從手中誕生出來的小說。這種從無到有的創作,如創世主般,是如此的美妙。而且小說要是能獲得各種榮譽跟獎項,陳情感覺自己做夢都會笑死。
于是她坐在電腦前,打開Word文檔,卻發現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那屬實有點誇張。只是每次寫了幾千字,頂多一兩萬字,她就覺得寫不下去。不是覺得文字不夠好,就是情節太僵硬,一口氣根本讀不下來。她心裏想着要不降低點要求吧?不要一上來就要寫出什麽偉大的作品。畢竟在偌大的文學森林裏,參天大樹是極為罕見,大多數都是小樹小草。很多作品都經不起時間的洗禮,如同海灘邊用沙子搭建的房子,一個浪花打過來就分崩離析。
那要不就寫一個普普通通的愛情故事?嗯,可以。先寫出來,以後再寫偉大的作品。于是她就想到了陳念,想到了他喜歡孫妍的這件事。她覺得他們的故事是可以寫在紙上。
後面不用多說,她沒有寫出來。她發現寫書跟看書完全就是兩碼事,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在糾結了一段時間後,确認自己沒有寫小說的天賦,她就放棄了寫小說。放棄寫小說這個念頭的瞬間,她感到全身都輕松了許多。但站在體重秤上稱了一下體重,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徐雲容連忙讓陳情去開電腦,她們收拾一下餐桌,等下她們一起聽一下。她這着急的模樣,讓人感覺她才是當事人。徐雲容說她瞞得她們太深,雖然她答應過陳念不告訴孫妍,她做到了信守承諾,但她可以告訴她跟張雨瑤。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告訴她徐雲容,跟告訴孫妍也沒有什麽區別。要不是時間過了那麽久,孫妍也已經跟師兄分手,事情也剛好就這麽提起,陳情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陳情打開電腦,在網盤的一個文件夾裏找到了這段錄音。文件夾裏面除了這段錄音,還有一些大學時期的照片。錄音是一段很長的錄音。她們四人坐在沙發上,陳情點開這段錄音。
先是幾秒沙沙沙的環境聲,接着就傳來聲音。
“我這短發好看嗎?”從電腦中傳來的是六年前陳情的聲音,跟現在比起來沒有什麽大的不同。
陳情記得那是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裏跟陳念聊的天。那天一早陳情就把她留了好多年的長發給剪了,剪成短發,到脖頸處。剪完之後,她感覺整個人都變輕了,物理意義上的輕。但她心裏也有些空蕩蕩。她把長發賣給了理發店,賣了一百八。中午的時候她請孫妍她們三人去吃早茶,吃了一百六,還剩下二十塊錢,便想請陳念喝奶茶。之前大多數都是陳念請她喝奶茶。
“挺好看的。我比較喜歡長頭發的女生,但短發更适合你。感覺你越來越像長澤雅美。網上說的,赤道以北,長澤雅美。”陳念的聲音傳來,孫妍覺得有些熟悉,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想她需要想一想才能認出是誰的聲音。
陳情撲哧一笑,說:“長澤雅美除了腿比我長之外,有我典雅、美麗嗎?”陳情臉皮厚起來的時候,也是很厚的。
“你說得都對。”停了大概十幾秒,電腦裏才再次傳出陳念一本正經的聲音。
聽到這話,孫妍不免抿嘴偷笑,張雨瑤搖了搖頭,徐雲容啧啧兩聲。陳情自己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我表白失敗了。”陳情聲音有點低沉。
“我知道。你還好嗎?”陳念的語氣帶有關心。
“還好。”陳情頓了頓。“其實不好,唉,有點難受,感覺胸口很悶。準确來說,我都還沒表白,就被他拒絕了。”
“周然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陳念說。
“唉,是嗎?是啊。”陳情嘆了一口氣。
“慢着,這又是什麽情況?”徐雲容按下了暫停鍵。從這短暫的幾句對話中,她們好像又吃了一個大瓜。陳情以前不是喜歡陳念,而是喜歡班長周然?而且還對他表白過?還被拒絕?
“好像是吧。”說到自己的歷史,陳情難得尴尬。不是好像,确實是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要不是聽到這個錄音,陳情都要忘記。這讓徐雲容很無語,她緊緊地摟着陳情的手臂問她還有什麽秘密?讓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不從實招來,老虎凳皮鞭辣椒油伺候。
張雨瑤讓她不要發神經。倒是陳情可以詳細說說她跟周然的事。孫妍身體微微側傾,也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不對啊,她們不是要聽陳念暗戀孫妍的故事嗎?怎麽就扯到她身上來了。她們說都一樣,哪個瓜不是瓜,反正都是要吃的。這讓陳情哭笑不得,她以後再也不說徐雲容八卦,她們四個都一樣。
陳情得想想。是啊,她得好好想想,才能想得起來。
陳情一開始不喜歡周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然給她留下的印象其實不太好。
那天是孫妍來學校的第二天,也是徐雲容跟張雨瑤來學校報名的那天。雖然只是相處了一天不到,但陳情的性格,孫妍很喜歡。
一大早,陳情就在陽臺上練發聲。她從小練過美聲,她嗓子很好,後來又練了民歌。唱歌是她最大的興趣愛好。
孫妍大概是被她吵醒,不過那時已經八點多,也到了她要醒的時間。她們那天在食堂一起吃完早飯,決定一起在學校逛逛,熟悉一下這所大學。
陳情她們所就讀的白雲山大學,據說建成于一九五二年,一二年的時候剛好是建校六十周年。白雲山大學有三個校區,分別是南北校區跟海珠校區。南校區是學校主校區,北校區在南校區馬路對面往後走十分鐘的路程。海珠校區則是坐落在繁華的海珠區,學金融、會計、工商管理等專業的都在那邊。而到了北校區,再走十來分鐘,就能到白雲山腳下。
而陳情她們的食品系所在的教學樓跟宿舍,都在北校區。北校不大,她們逛了一個小時,就逛完了。北校有六棟教學樓跟六棟宿舍,包括教師職工的宿舍。有一棟宿舍在學校後門外面,是三棟男生宿舍,而陳念他們就在三棟。
逛完北校,她們就去南校。南校則不一樣,比北校大很多。南校的校門很寬,也很古樸。白雲山大學五個字蒼勁有力,時間賦予了其滄桑感。跨入校門後,目光所及乃是偌大的兩側街道,中間連着一排樹木花草,此間隔中有各種運動形态的銀色雕塑,如擊劍、籃球、足球等。最前面則是一塊斜躺着的厚重石碑,寫着四個紅色大字校訓:知行合一。目光随着街道眺望過去,盡頭是一排十來棟的教學樓,最右側的一棟在斜坡上,能清晰地看到寫着圖書館三個大字。
那天來南校報道的人很多,因為明天新生開學。陳情跟孫妍沒有去操場看人頭,而是去了圖書館。南校的圖書館如昨天陳情所形容的那樣:真的很大。陳情比畫了一下大的含義,雙手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目光所及,一樓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中間是一個圓形櫃臺,有辦公人員在裏面。兩側有兩個呈螺旋狀上升的臺階,四周則是那鋪天蓋地的書,靜靜地躺在書架上,等待着來翻閱它們的人。一到六樓差不多都是這樣,只是各層樓放的書籍類不同,七樓有兩個小型放映廳。還有兩部電梯,以及每層都有幾間空出來的辦公室,給一些社團組織開會的地方。
孫妍一眼便喜歡上南校這個圖書館,空曠而深邃,感覺像迷宮,由時空交錯而成的迷宮。她們在南校食堂吃過午飯,就待在圖書館裏看書。圖書館裏面有空調,是夏天的一個好去處。
在二樓的文學區,孫妍找到《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本書,這本書在她的書單中,她一直想看,但都沒有時間。随後她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窗外可以看到圖書館正門的風景。陳情還在找着書,她說書太多,她都不知道看什麽好。就這麽一排一排地看過來看過去,看着這些書名,就感覺自己都看過了似的。
最後陳情選擇村上春樹寫的《1Q84》第二本,她看了一些,還沒看完。她說她最喜歡的作家就是村上春樹,但沒有買過他的書。她們相向而坐,各自看各自的書。
時間在紙間翻動,稍有聲響,又難以察覺。陳情目光轉到了窗外,她跟孫妍提議要不要去操場上走走,現在人沒那麽多,太陽也沒有那麽曬。孫妍從書裏抽離出來,她覺得可以,一直看書久坐對身體也不好。她原本想借書,但陳情說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沒必要。不然你拿着書走來走去的也不方便,而且要借的話可以去北校圖書館借。
于是孫妍就沒有借書。但她們在一樓辦公櫃臺裏向圖書館管理員問了借書的流程。管理員那天有四個人,三個人跟孫妍她們差不多大小的年紀,想來是也是學生,是她們的師哥師姐。還有一人則是上了年紀的阿姨。她端莊而優雅地坐着,也在看書。書名叫《霍亂時期的愛情》,孫妍無意瞥到,她沒看過,但聽過。她說:只要她們帶飯卡過來即可借書,每人一次性最多可以借三本,最長時間是兩個月。
道過謝,陳情跟孫妍去了操場,她們逛了一圈。陳情尋尋覓覓,最後說我們學校帥哥好像是有一些,但像劉德華、吳彥祖這種級別帥的就一個也沒有。孫妍忍住笑意,有陳情這樣的宿友,她覺得以後的快樂不會少。她們來到她們入學報到的地方,看到班導方靜正在幫人辦理入學。方靜看到她們,想了一下,就叫出了她們的名字,說她們來得真巧。她指着旁邊的一個女孩,說她也是她們宿舍的。這名額頭挂着汗珠,臉上帶着燦爛笑容的女孩,她叫徐雲容。
方靜問她們回不回北校,回的話就順便帶徐雲容去宿舍,她就不用再走一趟。這沒有問題,她們也準備回北校。這時孫妍眼尖看到陳念跟一名男生朝這邊走來。這男生就是後來她們的班長周然。班導看到他們說他們怎麽那麽快就回來?周然說怕她這邊太忙。說完把目光望向孫妍她們,在看到陳情的時候他明顯愣了一下。陳念跟孫妍她們打招呼,說她們也在啊。陳情說是的,剛剛她們在圖書館看書,想過來這邊看看。
“今天辛苦你們倆了,等過段時間請你們吃飯。”方靜翻看點名冊,只有三個學生還沒有來報到,她這邊能處理。
“師姐太客氣啦,其實我們也沒有幫上什麽。”周然笑着說,陳念也說是啊,他們只是帶他們的同學到北校宿舍而已。周然見陳念跟孫妍她們認識,熱情地自我介紹。說他叫周然,莊周的周,然後的然,也是她們班的同學。
這點不說,孫妍她們都能看得出來。陳念他們準備回北校,孫妍她們也回北校,便一起回。周然也是一個話多的人,跟徐雲容一樣。路上都是他跟陳情和徐雲容在聊天,陳念也不時插上幾句。
聊的過程中孫妍知道了徐雲容是潮汕人,跟班導方靜一樣。而周然是韶關人,都是在廣東省內,這麽說來,好像他們班大部分都是廣東省內的學生,像孫妍和陳念省外的同學他們知道的就好像只有他們兩個。而周然和徐雲容跟陳情一樣,對孫妍跟陳念以前是高中同學感到驚訝,笑問他們是不是情侶?尤其是徐雲容,眨着一雙大眼睛,很是靈動,但裏面卻充滿了八卦。這讓孫妍感到無奈,又要解釋。她擡頭看了一眼陳念,陳念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
一路上,周然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孫妍身上。他的目光被陳情捕捉到,一次兩次倒是沒什麽,但這樣一直地被人盯着,陳情感到很不舒服。走到北校大門的時候,陳情忍不住停下腳步,站在周然面前,問他:“周然是吧,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啊,沒有。”周然被她突然問住。
“那為什麽你一直盯着我看呢。”陳情語氣很冷,讓這炎熱的天氣陡然降了幾度。
“那是你長得好看啊。”周然原本想開個玩笑,雖然這話也是實話。但說出來陳情的臉色卻更不好看。周然這才想到這話剛認識就這麽說,顯得太輕浮。
他真誠地向陳情道歉。他沒有想到會被她發現。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他覺得陳情很眼熟,就第一眼看到她時便覺得他像是在哪裏見過,但又想不起來,這種感覺就很抓狂。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這麽問孫妍,這樣也顯得唐突。所有一路上他才會不時地看向孫妍,或許能想起來。
陳情皺着眉,聽完他的解釋,神色沒有剛才那般冷淡。而聽到這話的徐雲容,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你這話怎麽聽起來那麽老套呀。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你長得好像我喜歡的人呀?你長得像我媽啊?這些不都是電視劇裏用來泡妞搭讪的臺詞嗎?”
前面說得還沒什麽,但當徐雲容說‘你長得好像我媽’時,孫妍忍俊不禁。見到孫妍笑了,陳念也笑了。而笑像是會傳染,陳情也忍不住笑。她問徐雲容這些都是哪裏看到的,還有你長得像我媽這種臺詞?有啊。徐雲容确定地說,她記得很清楚,在一部電影版的《倚天屠龍記》裏,張無忌對小昭說,趙敏長得像她媽。
那是當然,因為她們都是同一個演員。
聽到《倚天屠龍記》這本書,陳念看了一眼孫妍,走了一下神。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周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本意不是如此。他就是覺得陳情長得像某一個人,他認識但記不起來的人。但這樣也好,笑聲沖淡了剛才略顯尴尬的氣氛。他再次跟陳情道歉,說不是徐雲容說的那個意思。陳情确實長得很好看,可以說在他認識的人中數一數二,這并不是恭維的話。但他不會對她有那種意思。陳情點了點頭,算是信了他的話。而就在陳情點頭的時候,周然猛地一拍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氣。他說:“我想起來了。”
這吓了他們一跳,這一巴掌太響。
“我知道陳情你長得像誰,像長澤雅美。”周然望着陳情,越看越覺得她長得像長澤雅美。像《龍櫻》那部戲時候的她。她們肯定是有不同的地方,陳情的是長頭發,臉蛋稍微要小一些,個頭矮一些,腿似乎要短一點,氣質感覺也不盡相同。
“長澤雅美?誰啊,你朋友嗎?不對啊,這名字怎麽感覺像是日本人啊。”徐雲容八卦中帶着困惑。
“哈哈。她要是我朋友就好了。長澤雅美你們都不知道嗎?你們沒看過《求婚大作戰》、《龍櫻》這些日劇嗎?”周然目光望向徐雲容跟孫妍,她們搖了搖頭,不說看過,聽都沒聽過。她目光掃向陳念,陳念似乎也一樣,搖了搖頭。
好吧!既然如此,周然就跟他們解釋,長澤雅美是日本一位非常出名以及漂亮的女明星。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赤道以北,長澤雅美。他想起可以直接在網上找照片。他拿出手機準備搜索,或許是他的手機比較老舊,網絡信號不太好,網頁一直在打圈圈。
看到周然一臉着急的樣子,他搖着手機,似乎這樣才能讓網絡好一些。陳情說相信他說的。是的,以前有人這麽對她說過。但她就是她,她叫陳情,不會是其他人。
雖是事出有因,但從那時開始,陳情對周然的印象就不太好,有些看不慣他。那看不慣怎麽辦呢?就不看呗。只是在同一個班,難免會遇到。那就針對一下吧。這種針對本身并不帶有惡意,而且都是随性而為。比如在選班長跟元旦晚會節目事情上。這兩件事孫妍她們也記得,但是她們不知道的是陳情本身是帶有針對周然的心去做這事。
選班幹部就在開學那天,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後的隔天,也是陳情诓陳念的那天。
九點不到的太陽,已經漸漸熱得開始讓人受不了。張雨瑤說她們在廣州待久一點就知道,廣州只有兩個季節,夏天和冬天,它們無縫連接。三分之二時間是夏天,三分之一時間是冬天。
南校偌大的操場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按照系、班站好。開學典禮開始,升國旗、奏國歌、行注目禮。然後就是校長致辭。
校長是女校長,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一身正裝出席,她站在觀賞臺上講話。陳情她們以為她會講很久,但沒想到只是簡短地講了十來分鐘。大致講的是歡迎她們來到白雲山大學,随後介紹了一下她們的大學。最後希望她們在這裏可以學到知識,收獲友情、愛情,可以樹立良好的價值觀,如校訓那般做到知行合一,成為對國家社會有用的人。
陳情她們沒有認真地聽,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她們在聊天。徐雲容說她剛剛數了數她們班有四十三個人,但只有五個男生。她語氣中的失落被陳情聽了出來,問她為何如此?徐雲容用成語回答:僧多粥少!這讓陳情她們笑得要死。
徐雲容說她想在大學裏找個男朋友,好好談一場戀愛。她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的戀愛是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戀愛,是那種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戀愛,是那種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戀愛。她們附和說,嗯嗯嗯,好好好,是是是。
但現在的情況是班裏男女比例都一比七還多點。陳情說她眼光放大放長遠一點,要有格局。高中時候有流傳一首醬油詩: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只在本班找。她現在舉目望去,男生會少嗎?不會。而且這還都只是大一的,大二大三的師兄會少嗎?
徐雲容頓時豁然開朗,此話甚是有理。
開學典禮很快結束。加上升旗儀式也就四五十分鐘。孫妍她們就跟着人群回到北校,來一棟教學樓二〇一。昨天她們就收到消息,說開學典禮結束後,她們就到這裏集合。入學的時候,學校就給她們每個人發了一張手機卡,也開通了手機短號。
她們來到二〇一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不少人了。孫妍也看到陳念跟她們班上的另外的四個男生坐在一起。陳念看到孫妍,跟她打了聲招呼,孫妍微笑回應。
她們随便找了的座位連着坐下。等了幾分鐘,人就來齊了。這時進來兩個人,兩個女人。一個氣質柔和,戴着眼鏡的女人,她是她們班的班主任,叫黃美華,負責她們整個大學四年。她也是大二,也就是班導方靜她們的班主任,她帶兩個班。
因為班主任還有課,只是說了幾句,然後對另外一個女人交代了幾句便就先走了。
另外一個女人比孫妍她們大不了多少,二十六七的樣子。說是她們的輔導員,叫胡雪梅。她用點名冊點名,念到的人叫一聲到。
點完名,并沒有差錯。輔導員就讓他們選班幹部,自願參選,上去自我介紹,說說想當這個職位的原因,然後競選。下面的人舉手投票,票數多的當選。
先是班長競選。
本來陳情對班幹部是不感興趣。一開始上去四五個女生,後來男生那邊周然就上去了。陳情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她想她也要去競選班長,反正不能讓周然當選。
後來的結果是周然當選班長。其實他占了性別便宜,她們班女生多男生少。因為第一天大家都不認識,會舉手投票的大概都是本宿舍的人。但是當輪到周然的時候,她們本來也不舉手,等臺下的四位男生一舉手,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大家都紛紛舉手投了票。
至于後面其他職位的競選,陳情就沒有參加,她們四人都不感興趣。
周然這班長,在大學四年的時間裏,也确實是盡心盡力。
至于元旦晚會選節目事件,大家都記得。或許以後,過了幾十年,她們同學再會,這件事也會是她們能聊起的話題。
起因是這樣的,在十月底左右。周然說他們系的元旦晚會是由新生班級出。她們班要出一個節目,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報名時間內,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報名。這就太尴尬了。于是在上完班主任的一節課後,周然讓她們留一下。他說出這件事,臺下先是鴉雀無聲,随後竊竊私語。
既然這樣,周然就說那你們都沒人報名的話,那就他自己上了,他準備代表他們班在晚會唱首歌。大家都贊成。但是不知道誰先喊出,讓他要不現在就露一手。班主任在旁邊也附和贊成。
周然說好,那就露一手吧。他跟黎想借來他穿的運動外套用一下。那天天氣其實不冷,但是黎想有點感冒,便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
周然把外套半穿,就是套進一只手袖,像披風一樣,很容易脫下來。他在網上找到陳奕迅2010 DUO演唱會,找到裏面那首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浮誇》這首歌,點擊一下播放。
有人問我,我就回講,但是無人來……
那年十八,母校舞會,站着如喽啰……
你當我是浮誇吧,誇張只因我很怕……
凝視我別再看天花,我非你杯茶,也可盡情地喝吧~喝吧~喝吧。哈~
跟着投影儀裏的視頻那樣,周然唱到高潮的時候,把黎想的衣服一脫,朝着他的方向一扔。衣服落到桌子上,黎想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說實話,唱得還不錯,氛圍感是有的,臺下同學們也沸騰起來,喝彩的很多。但是他高音唱不好,把吃奶的力都使了出來,硬頂着也上不去,而且破音。不過這場演唱會,這首歌陳奕迅本身也是唱破音,倒是很契合。
待得氣氛冷靜下來,周然享受夠了掌聲,也準備下臺。這時陳情鬼使神差地站起來說她可不可以也報名,她也想唱一首。周然愣了一下,說可以啊。見他同意,班主任說還有同學想要參加嗎?除了唱歌,其他節目也可以哦。沉靜了十幾秒,班主任繼續說,如果沒有的話就截止了哦。沒有同學再站出來。
陳情這才覺得她這種行為頗為不妥。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沒有想那麽多,主要是她聽完這首《浮誇》,她有些手癢,不,應該說是喉嚨癢。可能潛意識裏還是有對周然的膈應,所以才會不自覺去針對。
陳情本來想唱她剛學的龔琳娜的《忐忑》,但轉念一想,這首歌過于超前。于是她準備唱一首也是沒有歌曲的歌,是常思思的《炫境》。這首歌很難,陳情想挑戰一下自己。
哈~哈~哈。
第一段吟唱從話筒、從音箱裏傳來,清澈而美妙的聲音讓教室靜得似乎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大家都被陳情的聲音震撼到。
孫妍她們知道陳情喜歡唱歌,唱歌是她的愛好,以前練過,現在不時還在練。但是她們從來沒有聽過她像現在一樣正經地唱。如這歌名一字之差的炫技,她們也是第一次看到。
好聽,是真的好聽。就連周然都聽得入迷。
等陳情啊~完,大家還沉浸在裏面,意猶未盡。大家要投票,因為她們班只有一個節目名額。這無可厚非,就連陳念他們四個男生都“投敵叛變”。他們無視周然的眼神,目光閃爍地為陳情舉手。
對于這種結果,班主任提出要不就他們兩個人一起合唱一首歌?
好。
周然還沒有說話,陳情就先答應。她望向周然,眼中帶有詢問的意思,周然點了點頭。他其實很珍惜這次機會,他想在臺上表演。
後面跟周然的相處下,陳情覺得他人其實也不錯。他會像她虛心請教唱歌的技巧方式,陳情也是知無不言。比如怎麽練氣,發音,比如要用丹田發聲,如學一些動物叫,像學公雞、老虎這些聲音。這些他是從龔琳娜那裏學來的訓練技巧。他們選歌,周然選了一些像《廣島之戀》《小酒窩》《只對你有感覺》這種男女合唱歌曲,陳情則是選了《好心分手》《滾》這種。
最後周然說唱《滾》的話會不會被臺下的人扔雞蛋。陳情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于是他們最後選擇《因為愛情》這首歌,作為他們上臺演唱的歌。
到此,陳情也沒有對周然動心。她也不是在兩個人唱歌這件事相處的過程對他動心,而是在一個很巧合的情況下。像陳情自己說的:喜歡一個人,不是在第一眼,就是在往後的某一眼。
她便是在往後的某一眼裏喜歡上了他。
那是十一月下旬的一個周四,下午有兩堂空課。陳情午覺醒來,醒來的時候也還早,就想去樓下圖書館看書。她在圖書館看到陳念也在,他也在看書。她跟他打招呼,坐到他的對面,準備把《1Q84》第三本給看完。她扭了扭脖子,目光望向外面,就看到周然跟兩個女人在籃球場旁邊的綠蔭石椅處,坐着聊天,有說有笑。
陳念說那是周然的母親跟姐姐。她們今天爬白雲山,爬完就來學校看他。
他們三人在說什麽,陳情聽不到。但能看出他們相處得很開心。周然讓她們坐着,她來到他母親的後面,幫她按摩肩部。他不知道說了什麽,他母親笑了,笑得很開心。
就是這個舉動,就是這一眼,周然讓陳情動心了。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就這麽簡單?她望着周然,他的全身上下似乎散發着光芒。她發覺自己臉在發燙,心怦怦地跳,跳得很厲害。這是她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她問她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發現周然變了,變得好看了,她想一直就這麽看着周然,也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她喜歡周然?是的,她的心裏有一個聲音直白地回應她。
但陳情不敢直截了當地向周然表白。這時她才明白陳念為什麽不敢向孫妍表白?因為喜歡,所以會拘謹。但她還是做出了一些明顯的舉動。比如有幫周然買早餐,這讓周然感到訝異。她說因為他們是搭檔,順手為之。她有在他的面前輕施粉黛,也就是淡妝打扮,這還是跟張雨瑤、徐雲容她們兩個學的。以前的她,從來沒有化過妝,都是素顏。其實那時的她們都不懂,所以有的時候化妝化得比較奇怪。她也在他的面前唱過她拿手的民歌,那些表達愛情的民歌,如那《小河淌水》《走西口》等。
這些被沉浸在時間長河中的事情,陳情很多也撈不起來。但那時确實是發生過的事情。
然而不久,陳念便跟她說,周然有女朋友。這是陳念在發覺了她的心思之後跟她說的。周然晚上時常會跟她的女友聊天,也就是俗稱的煲電話粥。在這之前,陳情隐約有所察覺,周然在跟她保持着距離,但她又不能确定。聽到這話,陳情眼裏的星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她沉默良久,眼神變得複雜,像是在做某個很艱難的決定,她對陳念說她可不可以做個壞人?她在問陳念,更多的是在問她自己。
陳念看着她,想說些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十二月二十一日,周五,冬至。這天太陽落下,明天太陽照常升起。瑪雅人預測地球末日并沒有發生。學校倒是發生了一件怪事,在南校圖書館,有一位男同學看着書睡着了,醒來的時候說現在怎麽是一二年,不是一三年;現在明明是一三年,為什麽是一二年。他像是睡了一年。
那天晚上,也就是錄音的前一天晚上。孫妍去參加文學社的活動,張雨瑤回一趟家,徐雲容在宿舍裏煲劇,她最近在刷一部叫《東京愛情故事》的日劇。
陳情跟周然說好要在KTV裏合唱《因為愛情》,再打磨一下細節,也想看看效果怎麽樣。KTV離他們學校有四五公裏路遠。陳情說陳念他們都會來。
但只有陳念來了,就他們三人。
周然來到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在唱歌,沒想到還有酒。陳念說是送的,其實陳情買的。她想喝點酒,才能有些膽。
他們合唱,在細節處打磨,配合得挺好。陳情認真起來很是心無旁骛。空閑時陳念也唱了五首陳奕迅的歌,有《葡萄成熟時》、《□□》、《阿牛》、《無人之境》以及《苦瓜》。
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周然去上個洗手間回來,就看到只有陳情醉眼蒙眬地倚靠在沙發上,臉上有些被酒浸透的紅暈。他收到陳念的消息,說他已經買了單,情況不說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罷了。
陳念這家夥。周然暗戳戳地罵了一句。他看了一眼陳情,小聲問她能不能走?走是能走,但是得周然攙着走。她醉了,她是這麽認為的。周然把她攙到門口,讓她坐在門旁靠着大柱的地方,去旁邊路上攔的士。
然而平時随處可見的的士,此刻卻不知道怎麽都沒有過來這邊。周然回頭看了一眼陳情,他恍惚間看到陳情剛剛也在望着他,看他回頭看她,又立馬把眼睛閉上。
周然吸了一口氣,發了一條消息給陳念,讓他在學校門口等他們。然後來到陳情身邊,對她說,如果陳情不介意的話,他背她回學校。陳情沒有說話,借着醉意像是在點頭。周然蹲下身,把陳情背起,朝着學校的方向走去。
天上月色如水,地下街燈泛黃,整條街被白與黃交融。周然不傻,他也不是個遲鈍的人,陳情對他的情感他隐約能感受得到。這是一個長得像長澤雅美且性格很好的女孩,應該是喜歡着他。對于這份情意,他需要做出回應。
他說,他在自言自語,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這話說完,周然感到抱在他脖子上的手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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