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周然的青梅竹馬叫李曦,晨曦的曦。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才八歲,周然清晰地記得。

那天周然的母親拿着雞毛撣子,就要準備抽他。為何?因為周然這小家夥拿着□□去買辣條跟撲畫,後面被店主告知他母親。周然用的是兩塊錢的冥幣,也是青色的。他把它卷起來,加上店主很忙,沒有仔細看,都是在一個小區居住,所以當下沒有發現。

周然敏捷加滿,左躲右閃,借着他姐姐一個身位,逃得飛快,一溜煙地出了門。看到對門有人在搬家,應該是搬進來。他來到樓下的院子,就看到李曦坐在秋千上。他看得入神,甚至咽了一口口水。

他看得入神的不是李曦如瓷娃娃般的臉龐跟衣着,而是她此刻吃着的圓餅形狀的棒棒糖。最可惡的是她不但吃着一個,手裏還拿着一個。周然一直都想吃這種棒棒糖,但是他的母親從來沒有給他買過。母親說吃太多零食對身體不好,周然不相信。飯可以不吃,零食不能少。

李曦見他一直望着自己手裏的棒棒糖,便把棒棒糖遞了出去,對他說:“你要嗎?”

“可以嗎?”周然有些驚訝,他心裏還在想着怎麽去把這個棒棒糖給要過來。

“嗯。”李曦點了點頭。

“這個好吃嗎?”周然拿着棒棒糖坐在她旁邊的秋千上。

“還可以。”李曦說。

周然拆開上面的包裝袋,舔了一下,咬了一口,确實,還可以。但也只是還可以,沒有辣條好吃。沒想到心心念念的棒棒糖,味道也只不過如此。

“你叫什麽名字。”李曦的聲音很好聽,柔聲細語。

“我叫周然,你呢?”

“李曦。”

“夕陽的夕嗎?”

“不是,是晨曦的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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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怎麽寫呢?”

“就是這麽寫。”李曦比畫了一下,說筆畫很多。她讓他攤開手掌,在他的手掌裏寫着。

剛寫到一半,周然就看到他母親拿着雞毛撣子走了過來,他嗦的一聲站起來就想逃。母親不追他,站在原地說他現在走的話,晚上抽得更厲害。周然看母親的表情不像開玩笑。他便像蔫了的茄子,悻悻地走到他母親面前。

母親對着他的屁股就是抽了幾下,力道肯定是有的。疼得周然像只猴子般跳了起來。然後母親拉着周然去跟店主道歉,讓他保證再也不敢了。說這是原則問題。周然回頭看到李曦想笑又忍住不笑的表情,不由對她做了個鬼臉。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李曦的場景,時隔多年,仿佛就在眼前。他知道,再過許多年,也會是如此。

李曦家是剛搬到這個小區。對的,她就住在周然家對面。他們兩家經常有來往。那時的鄰裏間來往比較密切。

周然喜歡跟李曦玩,李曦跟他同班。他們一起上學去學校,一起放學回家。他們小區附近就這一所小學,他們從二年級到六年級都是同班。主要是李曦成績好,有時作業也可以抄一下。而且她母親對她很好,經常給她零花錢,他母親就沒有,為此他心裏諸多抱怨。而李曦每次有東西吃,都會給周然一份。當然啦,周然最喜歡的還是跟男孩子玩。要知道,女孩子又不會玩彈珠,也不會打撲畫,更不看鹹蛋超人奧特曼,實屬無趣。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周然對李曦的眼神,有些怵。尤其是她靜靜地看着他,不說話的時候。周然想了很久,想可能是長時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那時的周然對李曦沒有什麽想法。小學生,都還沒有太大的性別觀念。有想法的是在初二的時候。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初一的時候他們沒有同班,但是初二的時候又分到了同一個班。

那時班上有人知道他們是鄰裏關系,有個男同學竟然讓他幫忙轉交情書給李曦。周然一開始還吓了一跳,真的是給李曦,沒有給錯人吧?哈哈。是的,沒有給錯。他差點笑死。

周然笑嘻嘻把信給李曦,說是別人給她的情書。李曦認真地收下。周然望着這個跟他從小長到大的青梅竹馬,好像從第一次見她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麽仔細地打量過她。忽然覺得,從前那個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不知從什麽時候就變成了這麽個明眸皓齒、美麗動人的少女。

那天晚上周然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一直想着這件事。想着李曦收到這封信情書,會不會答應那名男生?想到這,他就感到很煩躁。煩躁起來就更睡不着。

明天一早去上學的路上,李曦就把回信交給一看就睡眠不足、兩眼烏黑的周然。周然好奇她信裏寫了什麽,是答應呢?還是拒絕?他問李曦。李曦笑了笑,說是秘密。

周然望着她的笑顏,心裏咯噔一聲,李曦不會真的答應了吧?他到學校的時候偷偷地看了一眼,這一眼就把這封回信看完。他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信其實寫得不多。大概李曦說他們還小,也都還不怎麽認識,她沒有考慮過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應該是他們長大之後再考慮,他們現在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她說非常感謝他的厚愛,但很抱歉,願他往後能遇到彼此都喜歡的女孩。

周然以為這種事就告一段落,但沒過幾天,班上又有一個同學讓他轉交情書給李曦。而且那信紙還折成心形。他妹的,周然心裏暗罵,搞這麽花裏胡哨。周然心裏很不是滋味,也很不厚道地拆開來看,裏面的內容他已經想不起來,但記得其中的一句:遇到你,我的世界再也沒有黑夜,都是燦爛的晴天。

信拆開簡單,但折回去就難了。周然根本不會,搞得滿頭大汗,就随便折幾下然後交給李曦。李曦一眼就看出來信被拆開看過,她靜靜地望着周然。

在她的凝視下,周然招架不住,說就好奇地看了一眼。李曦沒有太責怪他,只是說下次不能這樣,這是她的隐私。

“那你會答應他嗎?”周然問得小心翼翼。畢竟這個同學,籃球打得好,成績也好。長得也帥,就只比他差那麽一點。

“肯定不會啊,你在想什麽呢?”李曦回答得很幹脆。

這答案讓周然很開心。他這晚又睡不着,總是想着李曦。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的聲音,想着跟她在一起他能想起的許多事情。想着想着,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想,他會不會也是喜歡上了李曦?

不會吧?會吧。不會吧?會吧……

從那之後,周然看李曦的目光也變了。但他也有點擔心,擔心被李曦知道他喜歡她,向她告白之後也被拒絕。那麽他們這麽多年的友誼,他們該如何相處?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他想了很多。

而真正讓周然下定決心向李曦表白的契機,是在不久後的一天晚上,他做了個夢,一個他覺得是噩夢的夢。

夢向來是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從何而終,但人卻已然身處夢中。周然夢見他跟李曦都長大了,在他們的樓下,他們初見的地方再次相遇。他們多年未見,李曦從上海回來,回來賣老家的房子,準備帶着她的女兒回上海。李曦說好久不見。周然也說好久不見。好像除了說好久不見之外,他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他們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怎麽見面,時間一晃已經過去十幾年。周然問女孩是她的女兒嗎?多大了?李曦說是的,八歲。八歲,正是他們相識的那個年紀。

周然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就什麽也沒說。李曦要去趕車,便跟他說以後有機會再見。便拖着行李箱,拉着她女兒朝着小區外面走去。周然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他有種預感,他這一生可能再也見不到李曦。夢到這,周然感到自己的心很痛,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地攥了一下。

嗖的一聲,周然踢了一腳,從夢境醒來。他喘着氣,發現自己一身是汗,他感到胸口很悶,心隐約地作痛。夢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好在是個夢。他想,他不能讓這個夢在未來成為現實。

于是第二天。周然跟李曦說放學之後他有話對她說。在回家的半路中,他們來到城市的內河旁邊。內河旁楊柳依依,路上有不少行人繞着河邊在運動。天上夕陽很美,尤其是今天,打在李曦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柔和。李曦疑惑地看着周然,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他那扭捏的表情很少見。

周然心裏惴惴不安,說話語速很快,模糊不清。他說:“李曦,我喜歡你。”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李曦說,她是真的沒有聽清。

周然深吸一口氣,表情認真而又莊重,如多年以後他向她求婚那般。他一字一句地說:“李曦,我說我喜歡你,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哦。”聽到這話,李曦平靜地回了一聲。

哦。哦是什麽意思?周然懵了。焦急而又緊張地問她這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總要給個痛快吧。

李曦望着他那不知所措的樣子,嫣然一笑,說出了讓周然一生都忘不了的話。她說:“除了你之外,我也沒有想過喜歡別人。”

這話周然默念了三遍之後才明白是什麽意思。他頓時欣喜若狂,不由握緊拳頭,想大喊一聲,但想到是在大庭廣衆下他又忍住了。他想對李曦說點什麽,但是說出來的只是她的名字。他手舞足蹈,他口齒不清。他在地上打了幾個側手翻,到最後他想來個後空翻。但是翻到一半在半空中他才想起他從來沒有練過。于是直愣愣的背部着地,發出一聲巨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相比于內心巨大的幸福感,身體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李曦眼神心疼地說他小心一點啊。周然站起來傻呵呵地對着她笑,說沒事。李曦輕輕地幫他把背後的草屑灰塵拍掉。周然緊張地問可不可以握一下她的手?李曦笑着反而牽起他的手。她沒有想到從小膽大包天的周然有一天會變得如此。

周然第一次握住李曦的手,她的手很柔軟,很細膩,很好摸。他想如果可以,他可以摸很久。李曦的手心有汗,想來在她心裏也不像現在看起來那般平靜。

周然就這麽握着她的手,一直笑着,一直望着李曦。李曦見她像個呆子。問他還有沒有其他事?周然搖了搖頭。李曦則把手抽了出來,說沒有其他事的話,那就要早點回家,今天的數學作業有點多。

從這天開始,周然就跟李曦在一起。

李曦答應跟周然在一起,但要與他約法三章:

1:他們談戀愛可以,但不能影響學習。

2:不能做逾矩的事情,他們還年輕。

3:不能告訴別人,尤其是他們的父母。

周然自然是答應。不說三章,就是三百章他都會答應。他也确實做到了。像他初中的成績,不但沒有影響,反而有很大的進步。而對于第二個條件,他也做到了如古人所雲:發乎情止乎禮。最多拉了個小手而已,連擁抱都沒有怎麽擁抱過。雖然他的心裏有很多小九九。像在他這個年紀,已經對異性的身體有了好奇。但對孫妍的喜歡,讓他克制住了這種原始的好奇。對于第三個條件,李曦不說,周然也希望這麽做。而且這樣瞞着別人的感覺好像很刺激,但他又不知道刺激在哪裏。

他們兩個以為隐藏得很好,其實他們的家人都知道。很幸運的,他們的父母都覺得對方的孩子不錯,都是從小看着長大,知根知底。這是後來,也就是一年後,他們才知道他們都知道。

因為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也讓周然跟李曦大吵了一架。這也是他們唯一一次大的吵架。

那是因為中考填志願,按照李曦的分數,她是可以就讀他們的重點高中一中,而她卻選擇就讀跟周然一同上二中。這讓周然很感動,但也很憤怒。他憤怒的是這麽大的事情,李曦都沒有跟他商量。他們在一起,他是希望李曦變得更好,而不是因為他而将就了自己。

李曦說她怕他們分開在兩個學校,慢慢地感情就淡了。周然氣笑了,她是不相信他?還是不相信她自己?他周然是什麽樣的人,她不知道嗎?

那天他們大吵一架,李曦哭了,周然沉默了。往後的幾天,他們就像老死不相往來的冤家一樣,當作不認識地待在各自家裏。

周然的母親發覺不對勁,背着手來找周然聊天,問他是不是跟李曦吵架了?之前還好得要死,每天去串門,現在一整天都待在家裏。

周然自然否認,說沒有的事。

但他母親卻不這麽認為,她的兒子她還不了解,說謊的時候眼神是虛的。而且她知道李曦沒有報考一中,而是二中,跟他一樣。問他是不是他要求李曦這樣做的?

這當然不是。

再三确認後他母親松了一口氣,說要是他要求李曦這樣,她現在已經要抽他了。說着從後面掏出讓周然從小就心驚膽戰的雞毛撣子。

他母親說,喜歡一個人可以,但不能自私。

那是怎麽回事?他母親繼續問他。他只能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出來。他好奇他母親怎麽知道他跟李曦談戀愛的事情。母親說他們都是過來人,他們那些小伎倆她一眼就能看破。不只是她,他家跟李曦家全都知道,全都當作不知道而已。而且在李曦父親知道的時候,都想要找他進行友好的談話,是被李曦的母親給攔住。

現在的情況是李曦上不了一中,只能上二中。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而李曦為了周然這樣,周然還好意思吼她?跟她吵架?這像話嗎?周然母親握着雞毛撣子的手又有些控制不住。要不是看在他現在已經長大了的情況下。

她讓周然好好考慮她跟李曦的這段稚嫩的感情。畢竟人生漫長,單靠喜歡的情感,兩個人是很難走下去的。而且,他要記住,人是會變的。像周然會上高中,大學,走出這個地方,去外面的世界,會遇到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事。他還會一如既往地喜歡李曦,會跟她在這人世間走下去嗎?反之,李曦亦是如此。初戀,向來是一朵很嬌嫩的花朵,太經不起風吹雨打。

“會。”周然斬釘截鐵地說。

“會你個頭。”他母親對着他腦袋,給他一個花生。說他現在因為這件事,就跟她吵架,跟她冷戰,那以後要是再出現這種事情,或者比這種事情更嚴重的事情,他們還能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地走下去嗎?

周然低下頭在想,他明白了,他要去跟李曦道歉。

他去李曦家,李曦母親開的門,她說李曦在房間裏,讓他自己去。他看到李曦,短短幾天不見,李曦憔悴了許多,周然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麽喜歡這個女孩。

他向她道歉,說對不起,說不應該知道她的心意還如此地對她。李曦也對他說對不起,說她應該要考慮他的感受。

兩個人都争着說自己的不對,說到最後都笑了起來。這件事發生了已經無法改變,但是以後,周然說,以後考大學的時候,李曦不能再這樣做。以後這種大事他們都要一起商議。李曦答應他。周然放開她的手,說他們去樓下公園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們走到客廳,就看到孫妍父親面色沉重如水般地坐在沙發上。周然禮貌地跟他招呼,他父親讓他坐下,坐到他的對面。孫妍的母親給周然倒了一杯水後就坐在他的旁邊,李曦則坐在周然的旁邊,與他們相向而坐。

李曦父親開口說話,說他一開始就不想李曦跟他交往。他們這叫什麽,這叫早戀,這是件全世界都不會被支持的事情。他們現在太年輕,根本不懂什麽是愛情。要不是看到他們成績沒有落下,周然還是他們從小看到大,他們把他當成半個兒子的情況下,他都有可能打斷他的腿。

後來經過李曦母親的勸說,他也就勉勉強強地答應。但現在出了這件事情,他要怎麽處理?

這時李曦想開口說話,說這都是她的問題。但被她父親用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周然一直都很怕李曦的父親,比怕他父親都還要怕。但這時他卻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說他會對李曦負責的,他會對她好,會一直對她好,會一輩子對她好,他長大了要娶她為妻,他這一生會跟她一直走下去。希望他們答應他,把李曦交給她,他會保護她,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委屈。

他那張稚嫩的臉,表情很堅定。

李曦的父親見他這個樣子,突然有些想笑。他說不要扯那麽遠,這種事情不是他現在能做到的。現在這事已經發生,也改變不了,那麽他們在二中就應該好好學習,二中也是有不少人可以考上重點大學,雖然學習資源跟環境不如一中,但學習最重要的還是個人。

周然連忙點頭說是。

李曦的父親看了看周然,以及他後面的屏風。他對周然說,等他成年後,跟他喝上兩杯。他讓他們兩個出去玩,不要玩太晚,還有周然要規矩點。周然剛跟李曦站起身。他又說對了。周然又立馬正襟危坐。他說周然以後要是讓李曦哭得像前幾天那樣,就算他父親看着他都會抽他。周然立馬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會讓李曦哭。

這話周然并沒有做到。多年以後他們結婚,在婚禮上李曦還是哭了。不過那天周然哭得比她還厲害,又哭又笑的,李曦梨花帶雨地笑他不知羞。

他們在樓下蕩秋千,這秋千是他們小時候的秋千,過了那麽多年,還是很結實。

李曦聊起在周然來找她的之前,她母親也找她聊過天。

因為得知李曦沒有填一中的志願,但分數卻超過了一中的錄取分數,而且那天她眼都是腫的。李曦的母親問她是怎麽回事?

李曦不想對母親說謊,但又不想告訴她實情,便保持了沉默。

母親則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說她是為周然對吧?

李曦問母親為什麽會知道?母親笑着說,她是過來人,她看着周然每次來她家,那看着李曦的眼神,跟李曦看着他的眼神,就不需要多說什麽。他們談戀愛,她不反對,周然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一開始她怕他們的成績會有影響,但是并沒有。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她認為李曦做錯了。站在父母的角度來說,她希望李曦是要上一中,一中考上好的大學的概率會更大。就算站在陳念的角度來說,他也是希望李曦上一中。不過李曦做了選擇,就只是希望她以後不要後悔,也不要拿這件事怪周然。

她母親對她說,她跟她父親是兜兜轉轉才走到一起。她既然明白自己的心,就不希望她和周然也像他們一樣。以後他們能走到哪裏?那就看他們自己。因為每個人有自己的路需要去走。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李曦做什麽決定,他們父母都是她最堅強的後盾。

于是周然跟李曦的戀情便從地下走到地上。

他們高中也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上晚自習。因為離學校較遠,他們都住宿在學校。

假日他們很喜歡在樓下蕩秋千,尤其是夏日天熱的時候,望着那滿天的星星,很惬意。就是有不少的蚊子出來打擾他們。他們學過物理,知道光的速度很快。但在宇宙這個尺度中,光的速度就顯得很慢。很多星星,離地球幾百億光年,而不少恒星的壽命差不多就是上百億年。所以,他們看到的星星,很多都是幾百億年前活着、此刻卻死去的恒星。

他們在樓下裏背古詩,除了課內的,也背課外的。李曦說送他一首她最近背的《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周然回了她一首《蔔算子·我住長江頭》。周然原本想親手寫一首詩送給李曦,但是他寫不出來。

他們除了一起做作業外,也時常一起看日出,看日落,暢談未來與夢想。

李曦的夢想是當主持人,于是後面她報考了上海大學的播音系。周然終是沒有考上跟李曦同樣的大學。高中三年他也很努力,但是卻沒有辦法。很多東西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高考成績就是其中之一。

周然報考了廣州的大學,因為離家近。至于專業,是因為他看到父母體檢發現三高似乎有點高,他又對當醫生沒有任何興趣,主要當醫生太累了。于是便選擇了食品系這個小專業,食品安全、健康、營養,民以食為天,也是很重要的專業。

說到李曦,周然的臉上總是泛起淡淡的笑意。他能說很久,能說上個十天十夜。

比如有一次,周然還想細細地說。

“唉。”

一聲幽幽的嘆息響起,周然感到周遭的一切瞬間都安靜了下來。這嘆息從他的左耳傳來,又像是從他的右耳傳來,或是從四面八方傳來,最後從他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周然感覺原本抱着他脖子上的手力量輕了很多。他怕陳情摔下來,抱着她的雙腿反而更加用力。他一路上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就這麽靜靜地走着。直到走到北校大門,陳念已經恭候許久,他在那玩着手機。

他輕輕地把陳情放下,對陳念示意了一下。陳情微眯着眼,拉着陳念的衣服,在他耳邊輕聲說送她回宿舍。

陳念便攙扶着陳情回她宿舍,在半路,在看不見周然的地方,陳情清醒過來,說她可以了,她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宿舍。陳念心裏有好奇,但見此場景,他已經能想到結果是什麽,便沒有說話。

陳情把自己能記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徐雲容心疼她,說要給她一個遲到擁抱,安慰一下她早已治愈的心。去,陳情會心一笑。

周然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陳情則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

四人繼續聽那段錄音。

“你呢?你準備什麽時候向孫妍表白?”陳情問。

“你知道的,她喜歡何浩宇師兄。”陳念嘆了口氣。

“但總是需要表白的啊。”

“是啊,總是需要表白的。這我需要向你學習,勇敢一點。我準備這學期結束我就向她表白,不管結果如何,坦然面對,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你其實已經很勇敢,喜歡她都追到大學裏來。你還是有希望,至少不像我一樣,加油。其實表白就像擲硬幣,答應與拒絕就是正反兩面罷了。”

“怎麽感覺像是你來安慰我,現在不是我在安慰你嗎?”陳念有些哭笑不得。

“都一樣,提前先給到你安慰吧。”陳情的聲音輕松了很多。

“好吧。”

“那你跟我說說你跟孫妍的故事呗。就那種要事無巨細,從你的角度,你能記得的一切。我想了解一下你們這兩年來的細節,還有你的一些心路歷程。我準備以你們的故事為藍本,寫一本關乎暗戀的小說。”

“寫小說?你想當作家?”

“是的。”

“那出版了稿費有我的份嗎?”

“分你三成如何。”

“少了。”

“那就三成一,不能再多了。”

陳情跟陳念都笑了,沒了之前低沉的氛圍。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說,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我都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你想從哪裏說起就從哪裏說起,反正我手機錄着音,都可以記錄下來。”

“你手機在錄音?”

“是啊,從我們聊天開始就錄着。”

“你這是有備而來啊。”

“話不能這麽說。你想想,你這個秘密,這些年來一直埋藏在心底,不見天日。難道就沒有想要找個人,一股腦傾訴出來的欲望嗎?”

“不用想,沒有。”

說雖如此,陳念還是給陳情講述了他喜歡孫妍的歷程。

陳念記得陳情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喜歡一個人,不是在第一眼,就是在往後的某一眼。陳念一直覺得這是句廢話,不就是一見鐘情跟日久生情。他不好意思跟她說,需要給她留一點面子。但在這裏,他想借用一下。

陳念喜歡孫妍,就是在第一眼喜歡上她的。

那是在兩年前,也就是陳念高二開學前一天,時間準确來說是二〇一〇年的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六點五十四分。陳念在學校住宿,需提前一天報到入宿、上晚自習。陳念一早就去了教室,因為宿舍的人都不認識,待着也無聊。原本他想去網吧上網玩游戲,但好像時間也不多,他也不想走動。于是吃過晚飯他便早早去了教室,但到了教室裏他感覺也無聊,便拿出《倚天屠龍記》這本書看了起來。

《倚天屠龍記》,陳念看過電視劇跟電影,有個版本都看了不下三遍。但書他從來沒有看過,他暑假想起要看一下,但沒看完,便帶到學校裏來。

陳念選的座位是在第三排(高中教室有五排)的中間,也就是整個教室的中間。很多人認為偷看小說玩手機睡覺這類不能幹的事要選在靠後排的後座,其實不然,後排反而是老師以及走廊外教導主任(類似的角色)重點巡視的位置,反而中間暴露的風險最低。這是陳念高一的時候被繳了幾本小說後得出的結論。當然啦,只要夠警惕,就算是在講臺下搞些小動作都不會被發現,但這無疑像是在踩鋼絲,總會有失手的時候。

陳念看得入迷,(主要書中也到了高潮部分,張無忌大戰六大門派高手。這是最精彩的部分,陳念很容易把自己代入到張無忌的身上,看我九陽神功,看我乾坤大挪移。他想,他如果是張無忌的話,他斷然不會傻呆呆地站在那裏給周芷若刺那一劍,而是會一掌把周芷若打飛。呵,女人,什麽女人,起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教室裏的燈不知道被誰打開,人來得也越來越多,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多。陳念看了一眼時間,轉頭望向教室的後門,想留意下情況,也舒緩一下僵硬的脖子。

也就那麽一回頭,他便看到了孫妍。

那時孫妍在跟劉慧聊天,但不知道聊了什麽,孫妍低着頭在笑,笑聲不大,但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濃郁起來,繼而綻放開來,一笑生花。陳念感到心裏的某根弦被撥動起來,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下來,所有的光源都彙聚在孫妍的身上。此刻陳念的心裏只有這麽一個想法:哇哦,媽媽,這個女孩會發光。

從這之後,陳念的目光便常常落在孫妍的身上。他喜歡看她,他知道她叫孫妍,她的同桌叫劉慧,他從點名冊上看到。陳念不傻,他知道這個感覺應該是喜歡,雖然他之前都沒有喜歡過別人。他喜歡上了這個叫孫妍的女孩,但他沒有想過向她表白。表白這個選項本就不存在于他這個喜歡當中,直到不久後劉慧找上了他。

在此之前,陳念沒事就偷偷看看孫妍(特別是上英語課的時候,他最讨厭英語,給出的理由是他愛國。相對地,英語也不會喜歡上他。150分的英語,他加上聽力才考了30多分,那是他高一期末考的成績。以前上英語課他要麽是睡覺、要麽就是看小說,現在加上偷偷看孫妍。每次看到孫妍,他心情好得不像話。心情一好,時間就流逝得很快,英語課也不再變得難熬。),有事也常常看看孫妍。(比如上語文課,尤其是老師講到古詩文的時候,這是陳念最喜歡的課。他很喜歡中國的古詩文,尤其是唐詩宋詞,有種跨越時空的浪漫美感。而且作為能入選教科書的詩詞,都是優秀的詩詞,經過了時間長河的洗禮,依舊熠熠生輝。有時他偷望孫妍,想要為她賦詩一首,但作不出來,醬油詩倒是可以。但他發現他寫的詩比蓋印狂魔作的詩還要醬油。他又要想寫現代詩,但發現現代詩總是過于直白。于是她只好借用蘇轼,他最喜歡的詩人。或者是柳永、白居易、李清照等人的詩詞,來寄托心裏的感情。雖然大部分詩詞都只是在他心裏流淌而過,有一些則是寫在紙上。說來,這些詩詞原本考試時也可能會考到。)

劉慧找到陳念是在開學一個半月後,也就是十月中旬。那是在一節下午的體育課。這次體育老師沒有生病,體育課正常上。老師點完名,就讓大家解散,各自去玩一些運動,但要注意安全。

陳念一個人在操場散步,因為天氣有點熱,她就在那人很少的角落陰涼處來回踱步。他在背古詩詞,背的是陸游的《釵頭鳳》,就是那首刻在紹興沈園,錯錯錯、莫莫莫的詞。他了解這首詞背後的故事,也為陸游跟她表妹唐琬感到惋惜,感嘆這婆媳關系從千古年來就是一個大問題。他順便把後面唐琬回的那首難難難、瞞瞞瞞的《釵頭鳳》也給背了。再後來,他也把《沈園二首》也背了,不過那是多年以後的事。他背得不是很熟,時而需要看一下小紙條。他想他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紹興沈園看看,目睹一下這千百年前愛而不得的故事。

對于陳念喜歡古詩詞這方面,徐雲容是深有體會,她也像劉慧那般遇到過。那是有一次她吃了晚飯在北校操場散步。操場不少人,她就看到陳念一個人在散步,嘴裏絮絮叨叨。她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聊了一下之後知道他在背詩,背的是納蘭性德的三首《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殘雪凝輝冷畫屏、誰念西風獨自涼。這三首詩徐雲容之前看到過,記得教科書沒有教,她很喜歡裏面的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她經常念錯,念成是只道當時是尋常。相對而言,陳念更喜歡那句:我是人間惆悵客。她跟陳念聊起古詩詞,聊詩人的八卦。對比詩詞,還是詩人的八卦讓徐雲容更感興趣。徐雲容的想法天馬行空,她說蘇轼娶了三個老婆,三個都姓王,他是不是對王姓有什麽特殊的癖好?這一來差點把陳念幹沉默。這個答案可能只有蘇轼自己才知道,而且王朝雲是蘇轼的妾,嚴格來說不算是妻子。但徐雲容認為都一樣。她又問蘇轼最喜歡哪個老婆?她認為是她的第一任妻子王弗,因為蘇轼還給她做了一首千古詩詞,就是那首: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這個誰也說不準,可能在每個階段蘇轼的想法都不同。如果貫穿他的一生,真的要選一個話。陳念認為是王朝雲,他也為王朝雲做過一首詞,至少在陳念看來是為她所做。這首詞也是陳念最喜歡的詞——《蝶蘭花·春景》。裏面有一句在學生時代流傳甚廣:天涯何處無芳草。甚至後面就流傳了各種醬油版本。有時陳念覺得,那些家夥還真有才。而對于這首詩,陳念最喜歡裏面的那最後兩句: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他感覺韻味無限。可能也是符合他的心境吧。陳念覺得自己要向蘇轼學習,蘇轼的才情陳念是這幾輩子都學不來。但他那豁達的心态,倒是可以學習。蘇轼豁達,像都是祭奠亡妻,他能走出來。但納蘭性德卻不能,他走不出來。

徐雲容問了很多問題來探讨。比如李白跟杜甫誰更厲害?為什麽李清照會遇到渣男?給辛棄疾十萬精兵能打敗金兵嗎?等等。這些問題陳念聽得腦袋都大,只能給到主觀的答案。後來不知怎麽她又問到古代開青樓,逛妓院為什麽不犯法?文人墨客是不是都喜歡逛妓院?如果有機會的話,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他們男的是不是都會想要試試?對,那時是聊到柳永跟唐伯虎的晚年都在妓院度過。陳念想提醒她,他們不是學法律的,而是學食品營養專業。陳念覺得,妓院這可是一個極大的産業,能帶來不少的稅收。就像二戰的時期的日本南洋女,日本他們發動戰争的錢可以說大部分都來自女人肚皮。然而事後日本政府居然不承認這件事,這些女人也得不到善終,這又是一件多麽諷刺的事。

文人墨客是不是都喜歡逛妓院?可能古代的人對于這件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以下半身來考慮事情。人與動物最大的差別,就是人有理智。當然欲望這種東西,是沒有辦法根除,欲望也是組成人的一部分。比如就拿陳念自己來說,在一個獨立密閉的空間,一個顧盼生輝、身姿妙曼的女子,□□地站在他的面前。你說他會有欲望嗎?在他這個年紀,那毋庸置疑,肯定是有,他是個正常人。不說這些,就算看某島國某些不可描述的電影,他都會有欲望。但他有理智啊,這個理智會拽住他的欲望,讓欲望不要輕易地掉進黑暗深淵。況且為什麽要有這個場景呢?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至于為什麽現在開妓院□□犯法?這個陳念跟文學社的幾個同學辯論過。最後得出一些可能不太成熟的結論。首先黃賭毒不分家,有黃的地方,很容易滋生賭毒,這對社會安定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其次,婦女能頂半邊天,這話是随意說說的嗎?男女平等。如果女性的身體能像商品那樣出售标價,那就是對女性最大的侮辱。然後,如果這些合法的話,誰能保證是自願的,還是被自願的?弱者下面有更弱者,強者上面有更強者!那這樣下去,就不單是性。還有一些其他,比如人體器官等,都變成了一個可以交易的東西。社會是在進步的,我們不能像某些國家一樣,标榜着自由、民主,私下卻幹着極其龌龊的事,縱容罪惡的滋生。罪惡都是從淺薄處一步步試探人性的底線,如同資本家一步步試探法律跟民衆的底線。

徐雲容這才發現陳念的知識儲備挺豐富,她還有不少問題,還能跟他聊許久。但陳念感覺遭不住。好在這時黎想發來短信,說宿舍開黑,少他一人,速歸。于是陳念抹去額頭的汗,說以後有空再聊。随後他腳底抹油,一步當三步走地朝着宿舍走去。

而就在陳念為陸游這個故事唏噓不已的時候,劉慧不知從哪裏徑自朝着陳念走了過來。她上來直截了當地就問陳念是不是喜歡她?陳念訝異,思緒還沉浸在古詩詞裏,心裏湧現的第一個想法是:姑娘何出此言?他謹慎地措辭說沒有這事。劉慧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她再三确認,陳念再三否認。

似是從陳念的眼眸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劉慧哦了一聲,并向陳念道歉,說她弄錯了。說她高中也沒有想談戀愛,談戀愛要等考上大學再說。陳念說沒事。其實他一直處于懵懂狀态,雖然從點名冊裏知道她叫劉慧,但他從來就沒有跟她說過話。

“那你為什麽有事沒事就偷看我呢?”劉慧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問,盯着陳念問。陳念還沒有說什麽,她就輕輕一拍額頭,說道:“哦,我知道了,你偷看的不是我,是孫妍。對不對。你喜歡孫妍?”

這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寶劍,朝着陳念的脖子襲來,他無處可躲,他不會乾坤大挪移,他被一劍封喉。他這心中深處的秘密就這麽被她有意無意地說了出來。他心跳加速,氣血翻騰,想要辯解。但話卡在喉嚨中,卻不知從何辯起,他像是被坐實了罪名的嫌疑犯。劉慧見他沒有說話,便接着說,說他眼光不錯,孫妍是個很好的女孩。她讓他放心,她不會跟孫妍說。說完就轉身要走。但沒走幾步她就又回過頭,對還在風中淩亂的陳念問需不需要她幫忙?

幫忙?幫什麽忙?陳念不解。劉慧也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陳念。說他不是喜歡孫妍嗎?難道他就沒有想過讓她當自己的女朋友?等以後長大了再娶她做老婆?

對啊,好像是可以這樣。之前陳念是真的沒有想過,只是想着能看着孫妍就很開心,根本沒有什麽其他念頭。劉慧話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樣,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去。陳念激動萬分,他可以追求孫妍,不,她要去追求孫妍。她要讓孫妍成為他的女朋友,長大之後他還要娶她為妻。

那麽,現在陳念要做的,就是他要讓孫妍認識他,并且他要了解孫妍的性格愛好。比如她喜歡誰的歌、誰的電影、喜歡看什麽類型的書、對哪種類型的男生比較欣賞這些等等。這樣才能投其所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然他就這麽去追孫妍,傻乎乎地去對她表白,說孫妍,我叫陳念,我喜歡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嗎?這不扯淡嗎。孫妍可能心裏會想,你誰啊!哪個阿貓阿狗?當然按照孫妍的為人大概不會這麽想,但被禮貌地拒絕那是必然。

而這就需要劉慧的幫助。劉慧可是孫妍最要好的同學。于是在幾杯奶茶、幾條巧克力的孝敬下,劉慧把孫妍的愛好說給陳念聽。孫妍喜歡梁靜茹跟孫燕姿的歌,《天黑黑》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歌。她愛看電影,喜劇為主,她說喜劇會讓她忘掉煩惱。她也喜歡看小說,都是一些文學作品,中國文學作品居多。她最喜歡的書是《紅樓夢》。為此她還加入了學校的文學社。她喜歡白色,她認為白色是完美的顏色。它是一種顏色,又是七種顏色的融合。孫妍喜歡散步,但她不喜歡一個散步,她喜歡跟人一起散步,可以一起聊天。至于男生,孫妍應該是喜歡幹淨、有才華的男生,但她高中似乎沒有想過要談戀愛。學生要以學業為主,同學,早戀是不對的,知道嗎?劉慧如是說。

這麽說的話,陳念發現他跟孫妍還是有共同點。他也喜歡散步,尤其是想着事情的時候,他喜歡圍繞着操場走。他也喜歡聽歌,最喜歡的歌手是陳奕迅,最拿手的歌是《不要說話》。孫燕姿跟梁靜茹的歌他以前也聽過,但聽得不多。後來他就聽了很多,尤其是《天黑黑》這首。他也喜歡看電影,動作片為主,後來他也愛上喜劇,尤其喜歡周星馳的電影。至于小說的話,他喜歡看武俠、仙俠、玄幻這類網絡小說,傳統文學他看得很少。後來他也看了,也喜歡上了。像《基督山伯爵》他愛不釋手,他發現這本書是這類網文的鼻祖。他一開始最喜歡的書是《百年孤獨》,後來是《霍亂時期的愛情》,這兩本書都是馬爾克斯寫的。他也就只看過他的這兩本書,他想這就足夠了,這兩本書都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他看的更多的是中國文學,從近代到現代的文學都看。但每當看到像《平凡的世界》、《日光流年》、《夾邊溝記事》這類書,差點把他看書的心都給擊碎。太苦了,書太苦,人生也太苦。尤其是看到《定西孤兒院》裏面那篇黑眼睛,他實在受不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而對于《紅樓夢》,這部可以稱為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小說,也是孫妍最喜歡的小說,陳念卻遲遲沒有看。他知道結局,這是一個悲劇。從小他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就知道了賈寶玉跟林黛玉這兩個人。他在高二的寒假看完了《紅樓夢》的電視劇,确實是挺好看的。尤其是聽到主題曲:一個是阆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聽着這兩句歌詞,就有種唏噓不已的感覺。總體來說,對比《紅樓夢》的電視劇,他還是喜歡《西游記》的電視劇。但現在看《西游記》,又跟小時候不同。他以前很喜歡看猴子,現在更喜歡看女妖精。尤其是看到女兒國國王那輕咬舌頭,回眸看向唐僧的時候,陳念想他要是唐僧那他就留在女兒國了。什麽來世若有緣分?就要今生!這也說明遁入空門是需要大毅力,他是不适合。

陳念很感謝劉慧的幫忙。後來他問劉慧為什麽幫他?因為一開始她都不認識他,也不了解他。萬一他是壞人呢?不就害了她最要好的朋友。劉慧說她有好幾次留意到陳念偷看孫妍的眼神,那種不經意的小心翼翼,有時深情款款,有時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她覺得很好玩,也很喜歡。她很喜歡陳念的眼睛,很清澈,沒有雜質。尤其是他帶有這些情緒看向孫妍的時候,讓她覺得他這個人是可信的。在這點上,陳情也是這麽認為,陳念身上有一種讓人信任的東西,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劉慧又說,好在他目光不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然大概率她會很困擾。她讓陳念勇敢一點,說到底,孫妍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但陳念慫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慫。他并不是一個內向的人,他更偏外向一些。他跟班上的其他女孩包括劉慧,說起話來都不會拘謹。尤其是聊到他感興趣的話題上,更是能侃侃而談。唯獨在孫妍面前他不敢。他怕萬一在她面前話沒有說好的話,會在孫妍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在高二整個學期,他跟孫妍就沒有說過多少話。他怕跟她表白,會不會打擾到她學習?他怕被拒絕,怕他的心意被她知道,但又怕他的心意她不知道,最怕的是她知道他的心意卻當作不知道。他處在一個矛盾的狀态中被拉扯,這拉扯的滋味很不好受。

陳念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跟孫妍說話的場景,也是在一堂體育課中。那天是陰天,天像沒有睡醒一樣,昏昏沉沉。陳念沒有背古詩詞,他站在一個大樹下,看着不遠處的同學在打乒乓球、打籃球、打羽毛球。劉慧跟他說,她要介紹孫妍給他認識。陳念覺得會不會過于突然。劉慧讓他放心,交給她就好,但是記得待會兒要說晚期。

沒等多久,陳念看到劉慧跟孫妍徐徐地朝着他這邊走來。兩人在争論着什麽,她們經過陳念這邊的時候。劉慧假意看到陳念,說:“嗳,陳念。”

“嗯。”陳念不知道劉慧想怎麽介紹,他的目光無意地掠過孫妍。

“你說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跟《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這兩首詞是她前期作品還是晚期作品。我覺得昨夜雨疏風驟是晚期,常記溪亭日暮是前期。但孫妍認為兩首都是晚期。你語文比較好,你知道嗎?”劉慧眨了眨眼,給他打了個眼色。

陳念還想着什麽晚期,原來是這個。這個其實不用她說,他也知道。他說:“我記得這兩首都是晚期吧。”

“真的是晚期?難道我記錯了?”

劉慧在思索。孫妍也在思索,劉慧怎麽認識這個同學。她不認識,有點不好意思,只能對着陳念點了點頭。陳念也點點頭。

“我就說都是晚期,你還不信。”

“那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對了,介紹一下,她叫孫妍,他叫陳念。”劉慧為他們介紹。

“你好。”陳念想伸手,但最後沒有,只是擺了擺手。

“你好。”孫妍也擺了擺手。

孫妍的聲音空谷幽蘭,沁人心脾,宛若天籁。陳念是這麽形容。這話一二年的陳情聽得很無語,喜歡一個人有濾鏡是可以的,畢竟情人眼裏出西施,但請不要太嚴重。而對于一八年的她們,則已經笑得不停,笑得孫妍的臉更紅了。從陳念說看到她的第一眼:哇啊,媽媽,這個女孩會發光開始。徐雲容聽到這話,就忍不住打趣她,說讓她看看,她哪裏發光了。說着還想動手動腳。這個女流氓,孫妍拍了她的手一下。

然而對于這些,孫妍可能不會記得。

是的,對于一二年的孫妍來說,她或許記得。但對于一八年的孫妍來說,這事就像一張失了焦的照片。她努力回憶,卻也只能把這張照片從遠處拉到近處。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就這麽沒來由地跟陳念認識了。人與人的記憶終是有所偏差。

但從陳念這些話語中,她倒是想起了一些她跟劉慧的聊天——那時她覺得有點奇怪卻沒有細想的對話。

在去大學入學報到前一周的周六,如果沒有記錯是九月八號來着,也是在劉慧開學前兩天,孫妍跟她一起去逛街吃飯。劉慧說她以後要在廣州生活,離得太遠,她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她一路說了很多。孫妍靜靜地聽着,感受着她的關心。她說會的,說她也一樣。她們逛到圖書城,在裏面逛到文學作品區,劉慧拿着一本書問她:“這本書你有看過嗎?”

孫妍看了一眼封面,印着《情書》兩個大字。她搖了搖頭,她沒有看過。

“你可以看看,挺好看的一本書。”劉慧極力推薦。“哦對了,這書的同名電影也挺好看,你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是講什麽的呢?”孫妍問。

“講一個暗戀的故事。”

“哦哦,那以後有時間我去看看。”孫妍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劉慧覺得這不要什麽以後,以後她大概也會忘記,不如現在買下這本書送給她,當做她大學入學禮物。

孫妍盛情難卻,原本也想送她一本書作為回禮,但劉慧說不如請她喝杯奶茶。于是孫妍選擇把這本書帶在去往廣州的路上看。這除了是劉慧的心意之外,最重要的是《情書》這本書是中篇小說,字不多,書很薄,也就很輕。要是劉慧送她的是像《飄》這種大部頭小說,那不用多想,她肯定不會帶上路,而是放在家裏的書櫃上吃灰。

那天,從圖書城出來,劉慧還問了她買了幾號的車票。孫妍說是十三號。

“幾點開的車?”

“中午一點三十分吧。”孫妍記得是這個時間點。

“确定是一點三十分?不是二十五分,或者三十五分?”劉慧問得很仔細。

“是的。這個時間段好像就只有這麽一趟去廣州的車。怎麽,你是想要來送我嗎?”孫妍笑着說。這肯定是不可能,劉慧上的大學十號就要開學,十三號那天她已經在上課。

那時候孫妍不知道,現在她已經明白,劉慧應該是要把這個信息告訴給陳念。

陳念也不是一直把目光放在孫妍身上。高二的學習生活,其實已經開始忙碌。高二要把所有的課本給讀完,而高三整整一年都是在不斷地複習,鞏固之前學的知識,最多的就是做試題。陳念喜歡孫妍之後,有事沒事就偷瞄兩眼,說實話很開心,而開心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就像是給時間按了快進鍵。

而這開心的時間并沒有持續很久,一顆能稱之為悲傷的種子就悄然地種了下來。

跟孫妍認識不久後,大概過了一個月後,在十一月中下旬的時候。陳念無意間發現了孫妍喜歡何浩宇師兄的事。這是為數不多無意中的一件事。

那天放學後,陳念宿舍的人叫上他一起去打羽毛球。球場就在宿舍不遠處,也挨着一棟教學樓。因為人多要排着打,陳念坐在綠蔭下的一張石椅子上,正面看着他們打球,看着來來往往的同學,看着被夕陽染紅的雲層。接着他又回頭去看教學樓,因為他聽到一樓還有人在上課還是幹嘛?有聲音傳來。他便一眼就看到了孫妍,還有一個他認識的高一同班同學。劉慧不在,他們在裏面探讨着什麽來着。

陳念想了起來劉慧之前說過她們有加入學校的文學社。這應該是她們文學社的會議。陳念傻笑着,看着孫妍。看着看着他發現有些不對勁,孫妍的目光一直在一個地方注視着,而且她的表情之前沒怎麽見過。那似乎是他看着孫妍時候的表情。陳念的心不由咯噔一聲,他随着她目光望去,看到那裏站着一個溫文爾雅的男生,在那裏講話。

他就是何浩宇師兄。陳念問他的高一同學得知,何浩宇是大他們一屆的師兄,成績很好,應該是可以考到本科。陳念他們高中只是算是一所二三流高中,只有一部分人能考入本科,極少部分人考入重點本科。他之前是文學社的副社長,這次是最後一次來文學社參加會議。高三都是要以高考為主。

陳念把這件事告訴劉慧。劉慧覺得不可思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何浩宇師兄她也認識,她們當初報名文學社,還是何浩宇師兄招待的。她從來沒有聽孫妍說過,也沒有看她有這種意向。

這話讓陳念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劉慧覺得要去弄清楚,說這件事交給她。兩三天後,她就帶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給陳念。

劉慧并沒有直接問孫妍是不是喜歡何浩宇師兄?他只是在兩人在操場散步的時候,無意中提一下,說那何浩宇師兄,聽說他有女朋友。這話一出,孫妍的身體都僵了一下,表情變得不自然。但還是回應說,哦哦,是我們文學社的那個何浩宇師兄嗎?

從她的反應中,劉慧就已經知道了答案。這個答案陳念有準備,但他卻摟不住。雖然沒有像晴天霹靂那麽嚴重,但也是感覺好似一把正在燃燒的熊熊烈火,被一盆冷水給直接澆滅,剩下幾縷青煙,飄蕩一息,就消失不見。

劉慧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一口氣,問他以後要怎樣?陳念不知道,你說他要看開吧,他現在也看不開。你說看不開吧,那也沒有什麽辦法。在這複雜的糾結中,他堅定了下來,他用歌德的話說:我喜歡她,與她無關。

當然這話說說聽就算了。真要是與她無關,他會有這樣的情緒嗎?那他現在這是在幹什麽呢?陳念明白,人有的時候需要自欺欺人。

高二在陳念的記憶裏,應該是時間流逝最快的一年。像村上春樹說的,隔着時間來看,過往大部分事情都是美好的。現在在大學時常空課的情況下,陳念已經忘記高二一大早起來背英語的痛苦。他英語是想擺爛,但有次英語考試,孫妍的英語一百來分,他才三十多分。他不想帶着三十來分的英語來去喜歡她,他想變得更好,站在孫妍面前的時候。于是他瘋狂讀英語,把高一上網通宵玩游戲的那股勁都用上。終于在高二畢業考試的時候,英語考了六十多分。

這也讓他以後看一些國産的校園青春電影、電視劇,看得很無語。什麽主角曠課、打架、霸淩、抽煙、染發,什麽傷痛文學,各種無病呻吟。後來主角幡然醒悟,原本成績差得很的他們,最後随便用心讀一讀,就能考上重點大學。重點大學真就那麽好考嗎?當他沒有讀過高中?當然有人會說高中都會有這種人。是的,是有這種人,但極其罕見。所以為什麽要用他們的故事來做主角呢?這些人能代表普通人的青春呢?開什麽玩笑。大部分人的青春,就高中生活來說,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題海中掙紮,一日複一日,做題做得想吐。最後等待高考這扇大門到來。為此陳念送給他們,他們主要指那些作者跟編劇。一首愛國詩人辛棄疾的詞:前半生不要: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後半生不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後來陳念覺得那麽好的詞,應該要送給他自己。

陳念對孫妍的喜歡也不是一直都這麽堅定,他有一段時間也是想要忘記她。想着那就算了吧,要不就這樣吧,反正結果都一樣。那是高二畢業考試之後,劉慧說大家一起去KTV唱歌吧,她拉上了孫妍,有八九個人,男生女生都有。陳念唱了一首陳奕迅的《不要說話》,他認為他自己唱得幾乎完美,沒有什麽瑕疵,可以媲美陳奕迅。這也算是借歌來表達心中的感情。孫妍坐在他的旁邊,那是陳念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單獨跟她聊天,也第一次跟她坐得那麽近。

“你怎麽不去唱呢?”陳念看到孫妍并沒有點歌,也沒有跟他們玩游戲。

“我不太會,你們唱就好。”孫妍說。

“哦哦。”陳念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說什麽,就說:“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我們就都畢業了。”

“是啊。”孫妍她舉了舉手中的茶杯,本想自己喝,但看到陳念也舉起茶杯,便說:“那祝同學你畢業快樂,前程似錦。”

“這話感覺要在高三畢業之後說才好,我們還有高三沒讀呢。”陳念一笑。

“也是。”孫妍點了點頭。

那天陳念很想向孫妍表白,他怕錯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了。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但孫妍并沒有跟她聊太多。從最後的結果來看,陳念是沒有向她表白。在這兩個月的暑假裏,他陷入了記住她跟忘記她的來回拉扯中。哈哈,沒想到的是,忘了她竟然占了上風。想她還不如多看些小說,去網吧玩游戲。年少心性,遺忘也是常客。

然而高三開學的時候,他在校門口的公告欄裏,他找到他所在的班級,孫妍跟劉慧赫然也在其列,就在他名字的兩旁。陳念第一次感受什麽叫哭笑不得,老天爺,這是在玩他嗎?但他轉念又一想,這難道不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嗎?

劉慧是知道陳念的想法,當看到他們又在同一個班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笑得很不人道。她也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問了他去年的那一句:現在要怎樣?陳念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好像也只能這樣。

高三比高二的壓力就像它們的名稱一樣,大上一級。每天都有試題要做,感覺總是做不完,大家都一樣,為了備戰高考。還是和往常一樣,像什麽都沒變,陳念有空沒空就偷看孫妍。他已經能控制偷看孫妍的時候不流露出真實的情感,甚至可以不讓人發現他在偷看。這讓他想到了賣油翁的故事:無他,唯手熟耳。

而有一段時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過是看的背影,不是側影。那時調座位孫妍調到了他的前桌,你不想看也沒辦法。那些天他心情很激動。那時他們還聊了一些試題,陳念比以前要勇敢了些。對了,那時還發生了一件事。孫妍有一根頭發掉落在陳念的書桌上,先要說明一下,不是陳念拔的,是自然掉的。他原本想把這根頭發收藏起來,裝在一個小金屬盒子裏,做成挂墜挂在胸前,等他老了死去的時候一起埋在地下。像《百年孤獨》裏面描述的那樣,等過了幾百年之後被人挖出來。後來他一想現在人死了都要火化,他就沒再想。不久後座位就又被調開,而這根頭發也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忘記是哪次看着孫妍那麽努力做試題的樣子,陳念心裏浮現出這麽一個奇怪的念頭:孫妍她會不會報考跟何浩宇師兄同樣的大學?

從那之後,這個念頭一直萦繞在陳念心頭。他問他之前在文學社的同學,問何浩宇師兄考上了什麽大學?有沒有女朋友這類?同學用某種怪異的眼光看着他。陳念說他想什麽呢,是他有個朋友喜歡他,拜托他問一下而已。

同學他也不知道,不過他去打聽,跟他之前的一個文學社師姐打聽。打聽到何浩宇師兄考的是廣州那裏的什麽白雲山大學,好像是什麽食品營養專業,至于有沒有女朋友師姐也不知道。但她知道他高中是沒有女朋友,大學就不知道。而且奇了怪,師姐說,不單陳念的同學來向她打聽何浩宇師兄的情況,前段時間有個女生也來打聽他的情況。女生是他們文學社的社員,叫孫妍,他認識,但不熟,好像就是他們班的。

他不熟,陳念卻很熟。陳念望着孫妍,想着她應該是要報考白雲山大學?那他呢?他也要報考白雲山大學嗎?他要向她表白嗎?要的,但肯定不是現在,現在以高考為主。他想得入迷,各種想法在腦海裏出現又消失。這也讓孫妍第一次,在陳念的印象中發現他在看她,那是在一節語文課上做試卷。孫妍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有什麽事嗎?陳念從荒蕪的雜念中清醒過來。心裏一陣忐忑,他笑着微微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窗外的天際,打了幾個圈,示意思緒飄到了不知何處。

孫妍點頭微笑,繼續低頭做試題。陳念心一跳,孫妍你笑起來為什麽那麽好看呢?從這一刻起,陳念下定了決心,這個決心橫掃了他之前所有的顧慮:他也要跟着孫妍,去報考白雲山大學。他查看了一下往年白雲山大學的錄取分數,就一句話,拼了。

随着黑板上的倒計天數不斷減少,第一次模拟考試,第二次模拟考試,很快就到拍畢業照的時間。畢業照是在高考前三周拍的。拍得很簡單,不知道以後他們大學畢業後的畢業照會拍得怎樣?反正高三的畢業照就全班人一起,第二排留一排,到時把領導批圖上去。感覺哪裏都一樣。拍完高三就拍高二,拍完高二就拍高一。但高二跟高一的沒有來齊人。劉慧在拍高二畢業照的時候,打趣陳念,說同學好巧。陳念笑了笑也說好巧。劉慧那時已經知道孫妍大概率是要報考白雲山大學,她跟孫妍聊過。孫妍支支吾吾,只是說想要去廣州讀大學。這更加斷定了陳念的猜測。而陳念也跟她說,他也一樣,要跟孫妍報考同一所大學。根據這幾次模拟考試,他們大概率都能考上。不過萬一?那就等出現了萬一之後再說吧。劉慧看了看陳念,又看了看孫妍,嘆了口氣,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啊。

高考結束了。是的,人生極其重要的時刻,對于現在來說就是一句話能帶過的事情。考完後一周,班上報名組織去江西旅游,三天兩夜,去參觀一些革命根據地,像井岡山這些。不過井岡山沒上,上到一半,再上去要另收費,收的報名費裏不包含這個,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班上有二三十人報名。劉慧跟孫妍去了,陳念也就跟着報名。

陳念拍了不少風景照,拍了孫妍跟劉慧的照片,也拍了他們三個人的照片,但是他沒有跟孫妍單獨拍。他們倒是有一次機會單獨在大巴裏,所有人都下去活動,還沒有上來。陳念望着坐在隔壁車位的孫妍,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最後千言萬語似乎都化成了一句:孫妍,我喜歡你。

因為注視得太久,孫妍注意到她目光,疑惑地看着他。陳念說他想起孫妍高二對他說的一句話。孫妍問是什麽話?陳念說:祝同學你畢業快樂,前程似錦。

孫妍一笑,陳念也是一笑。

成績下來,陳念跟孫妍的分數線都超過了白雲山大學,但也不多。有時陳念在想,好在何浩宇師兄考的是白雲山大學,是個普通的本A大學,要是考到像清華北大那樣。那陳念覺得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沒有辦法。而劉慧的成績則差了一些,不過她對陳念說就算分數達到,她也不會跟着他們一起去,她家人希望她在本省就讀。

就如孫妍所想的那樣,劉慧把她的車次信息告訴了陳念,陳念買了同一輛車次的票。

那天陳念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高鐵站,父母都請了半天假來送他。母親說來得太早,可以在家裏多待上一會兒。父親說坐車趕早不趕晚。母親對陳念千般叮囑、萬般不舍。父親心裏亦是如此。但中國父親多數如此,感情厚重而深沉,卻沒有太多的情緒流露。只是說兒子長大了,總是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拜別了父母,驗了票,過了安檢,陳念找到對應的八號候車廳。緊張地巡視了一圈,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沒出現。他原本想在八號候車廳找個空位坐下,想了一下就走到九號候車廳的一個角落空位坐下。

不久後孫妍出現,她跟兩個月前一樣沒變,一樣好看,他推着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背着一個背包,神情有點傷感。想來也是跟父母分別的滋味不好受。她在八號候車廳找到一個座位坐下。陳念一直偷偷地看着她,如在學校時那樣,她依舊沒有發現。

時間到了,檢票入站。陳念悄悄跟在她的後面,他不知道孫妍買的座位是哪個車廂。劉慧沒有問孫妍,她也不可能這麽問,那樣太刻意了。孫妍進了五號車廂,陳念跟了進去,他的座位在七號車廂。

等到開車,陳念發現車廂裏空位還很多。他找了一個離孫妍最近的座位,在她隔壁排後一個靠走廊的位置。孫妍一開始在望着窗外,不知想着什麽,後面就看書,陳念不知道她看的是什麽書。

孫妍知道,她那時看的是《情書》,就是劉慧送她的那本書。

孫妍看書很容易入迷,尤其是看到自己喜歡看的書。誠然,這是一本她會喜歡的書。她不知不覺地就沉浸在書裏的世界,跟着作者的文字感受着裏面的故事。一個多小時下來,她便把書看得七七八八,她之前已經看了一部分。

那時高鐵不知開到了哪裏,窗兩側的風景都是青翠而延綿的山峰以及湛藍而無垠的天空。孫妍喝了口水,站了起來,跟坐在旁邊的人,一個大概三十來歲女人,借道去上洗手間。洗手間在她出來後往後走。她走出過道,眼光掃過,就看到坐在過道旁邊側着頭閉着眼休息的陳念。那時她想,陳念?他怎麽會在這?孫妍望向周邊,眨了眨眼,再望向他,她确認自己沒有看錯。是的,她并沒有看錯,确實是她的同學陳念。他怎麽會在這裏呢?難道他也是去廣州上大學?

陳念看到孫妍起身,他就馬上閉上雙眼,假裝自己睡着。他感覺到孫妍在他旁邊停了一下,然後就好像去上洗手間。陳念松了一口氣。等留意到孫妍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到他這兒,他就打着呵欠伸着懶腰緩緩醒來,随即演得像茫然中感應到了什麽,一轉頭便看向她。他睡眼惺忪地望着孫妍,随即正襟危坐,帶着思索而又謹慎的語氣,喊出了她的名字:孫妍?

陳念這個樣子很搞笑,讓孫妍忍俊不禁,她捂住嘴,點了點頭。陳念詫異她怎麽會在這,便問:“你也是去廣州上大學?”

“是呀,你也是嗎?”孫妍的聲音柔和,不緩不慢。問出這話的時候,孫妍已經反應過來陳念說的也是,那他自然是去廣州上大學。

“是呀。”陳念點了點頭,問:“你報考的是哪所大學?”

“白雲山大學,你可能沒有聽過。”孫妍說。

“我也是白雲山大學。”陳念睜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啊,不會吧。孫妍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大了些。坐在陳念旁邊的男人咳嗽兩聲,并把目光投向了他們。他們倆有些尴尬,都很知趣。陳念低聲說他們晚點再聊,孫妍點了點頭,便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接着看書,書中的內容所剩無幾,她很快看完。看完之後,孫妍覺得自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了很遠的路回來。

不知不覺,高鐵駛離了韶關站,下一站就是終點站廣州南站。孫妍想到陳念,站起來轉頭看了看陳念坐的位置。陳念不在他的座位上,他的座位上坐了另外一個人,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

那肯定的,這個座位本來就是這位阿姨從韶關買到廣州的座位。

那陳念呢?孫妍感到疑惑,但也沒有多想。直到差不多到廣州南站,陳念才出現,他從後邊的車廂推着他的行李箱走了過來。他說他買的時候沒有到廣州南站的票,只有買到韶關的票,然後再補一個站到廣州南站。孫妍信了,她說她差不多提前一周買的票,那時買的時候到廣州南站的票還有很多。

他們兩個人跟着人群出了高鐵站來到大廳,又在大廳裏的指引牌指引下,買了地鐵票進了地鐵站。廣州人是真的多啊!雖然長沙人也不少。他們排隊等地鐵,地鐵來了跟着人群迅速地搶到位置坐下。二號線廣州南站是首發站,搶到座位的概率還是很大。但坐了兩個站,他們便看到有抱着小孩的女人以及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又把座位讓了出去。

“哦對了,孫妍,你報的是什麽專業?”陳念看似随意找了個話題聊了起來。

“我報的是食品營養,一個比較冷門的專業。”

“我也是。”陳念聽到孫妍的專業,倒吸一口氣,身體往後退了半步,臉上露出幾分困惑的表情望着孫妍。心裏卻是暗喜,他猜對了。他說:“那個孫妍,你是不是提前知道我填的志願呀?”說完這話,陳念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提前知道你填的志願?”這什麽意思呢?孫妍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她連忙否認,說:“這怎麽可能啊,我是知道,不,我是說我知道,不對。總之,我是不知道你上這所大學而且還報的是食品營養來着。”說到最後,孫妍有些激動,語速不免都快了起來。而這廣州地鐵的空調似乎也不太給力,熱得她的臉都起了紅暈。

看着孫妍手足無措的模樣,陳念笑了笑,他說他只是跟她開個玩笑而已,他知道她不知道。

原來,打趣孫妍是這麽有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有趣過後,一種名為傷感的情緒卻從陳念心底蔓延開來。

他們兩人跟着導航擠下了地鐵,又擠上了公交,最後又擠下了公交,走了幾分鐘的路,終于來到白雲山大學。

白雲山大學南校操場,巨大的紅色橫幅橫在中間的看臺上,寫着2012屆新生報到處。操場上則是搭着不少帳篷、各系報到的指示牌,以及來往不多的人。

陳念和孫妍随着指示牌的指示以及詢問旁人,找到了食品營養專業報到的所在地,有三個女孩在那裏,兩個坐着,一個站着,有說有笑。他們走上去詢問,她們說是的。其中一個坐着、頭發披肩,相貌姣好的女孩說她是她們的班導,她叫方靜。而另外兩個也是他們的師姐,但沒有說名字。

“師姐好!”孫妍低聲禮貌地打招呼。

陳念也連忙問好。

班導讓他們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看一下,然後她在點名冊裏找到他們兩個的名字,打了個勾。再看他們分配到的宿舍,說他們在北校區,她帶他們過去。

路上方靜看是他們一起來報到,好像也認識,又同一個班。便笑問他們是不是情侶?約定好一起上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班。班導是第一個這麽問的人,往後會有許多人這麽問。孫妍聽到連忙說不是的,要不是她手裏拖着行李箱,她可能要擺手否認。她說他們只是高中同學,恰巧考上同一所大學而已。

方靜點了點頭,沒多問。只是說是不是情侶都沒有關系,大學不像高中,學校是不會禁止談戀愛。

聽着陳念的講述,孫妍對那天的記憶更加清晰起來。

孫妍的宿舍在四棟,房間是三零四。而四棟的一樓則是北校的圖書館。四棟有電梯,這是北校唯一一棟有電梯的宿舍。在入圖書館的分岔口處。班導給了她鑰匙,說就不帶她上去了。他還要帶着陳念去他的宿舍三棟。而三棟在校外,說是校外,就是學校操場後面,後門出去十來米的那棟居住樓。陳念問孫妍待會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孫妍說可以的,待會兒手機聯系。孫妍擡頭望了一眼天空,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天空,現在時間來到傍晚,晚霞染紅了半個天際。

來到三〇四,孫妍深吸一口氣,看到門是半掩着,她敲了敲門後走進去。就看到陳情坐在一張椅子上,戴着耳機聽着歌,時不時哼唱幾句,唱的旋律很熟悉,也很好聽,唱的是《甄嬛傳》裏面的片尾曲《鳳凰于飛》,孫妍在暑假裏刷了一遍這劇,還記憶猶新。後來她在徐雲容的帶領下,大學時期刷了不下四遍這劇。陳情感覺到有人進來,回頭看到孫妍,便摘下耳機,熱情地和她打招呼。

她們的宿舍是四人宿舍,床是兩張上下架床。宿舍還有四張桌子和椅子,四個儲物櫃。宿舍陽臺挺大的,視野和光線也都很好,可以看到一條綠蔭街道、一個小的後花園,以及花園後面的籃球場。暫時能發現不好之處,不能說不好,只是沒有錦上添花之處。那就是沒有空調,只有兩頂電風扇,挂在天花板上。但無論怎麽說,都比孫妍高中的宿舍要好上不少。

陳情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孫妍禮貌地拒絕。陳情聊起家常,她說她是客家人,來自梅州興寧。陳情這麽熱情地介紹自己。但孫妍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也不好表現出來,只能嗯嗯兩聲,輕輕點頭之後說自己來自湖南長沙。陳情聽她說她來自湖南,但又見她拘謹不已,便開玩笑說她是不是騙她,湘妹子不都是大方開朗,偏外向型。

這話孫妍不知道怎麽回她。哪個地方都有不同性格的人。孫妍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跟她聊天,多數時間是陳情在說,她附和。床鋪的選擇,孫妍選擇了陳情的上鋪,她長這麽大還沒有睡過上鋪,她想體驗一下。她擦幹淨靠着陽臺的空桌子,把背包、杯子以及從背包裏拿出的《情書》這些東西放在桌子上。她想着待會兒吃完飯要去買席子、杯子、臉盆、洗衣粉、沐浴露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她把要買的東西都記在手機備忘錄裏。她擦幹淨一個空的儲物櫃,讓它通風,準備晚點再把衣物放進去。

陳情看到孫妍桌上的《情書》,跟孫妍說她也看過這本書,挺好看的一本書。

後面孫妍收拾得差不多,陳情就跟孫妍準備一起去食堂吃晚飯。那時陳情問陳念是不是帥哥?孫妍覺得這不太好說,畢竟每個人的審美不同。

“每個人的審美确實不同,那在你眼裏他長得怎麽樣呢?”

孫妍不知道怎麽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被陳情這麽一問,她想了想,陳念長得還是可以的。

孫妍給陳念發消息,陳念說現在出來,他到圖書館門口再給她消息。也就在她們等電梯的時候,陳情八卦起了她跟陳念的關系。

那天晚上,孫妍記得她還跟劉慧打了電話。因為在中午時候劉慧還跟她通了電話,她差點忘了。

孫妍給她打過去,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安全到啦,路上也沒有問題,學校看起來也還不錯,孫妍回答了劉慧的一系列問題。

“對了慧慧,你猜我今天在高鐵上遇到了誰?”

“誰呀?”劉慧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陳念。”

“陳念?”

“對呀,你肯定想不到,我也沒想到。他跟我報考了同一所大學,還是同一個專業呢。”

“哦。”

“嗯,我怎麽感覺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不是,我還在想着陳念是誰。”

“就是高二高三跟我們同班的那個陳念呀,再說我們班不就一個陳念嗎?而且你們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哇哦,那麽巧啊。那你們還挺有緣的哦。”

孫妍現在想來,劉慧的這個‘哇哦’是如此的敷衍。

其實講到這,陳念要說的都已經說完。有很多事情,随着時間的流逝,他也記不起來。回憶中,記憶都是片面的,時間也是無序的。兩年的暗戀,那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每一分每一秒,最後變成了這一個多小時的陳述,錄進在陳情的手機裏。說到底,在高中時期,陳念只是默默地喜歡着孫妍,跟她并沒有太多的交集。至于大學裏發生的事情,陳情幾乎都有參與。

确實,後面的事情陳情幾乎都有參與,沒參與的後來也聽陳念說起。

在陳情的撮合下,他們一起去逛上下九。出發的時候開開心心,但到了就後悔不已,因為他們去的時候是國慶,他們成了人海中的三個。好在他們還是吃到了那裏的雙皮奶跟豬腳姜,也拍了那裏的銅人雕塑照。他們在白雲山假裝偶遇,本來陳情跟陳念約好是七點半在白雲山腳下見。但是陳情睡過頭,孫妍見她沒醒,也沒叫她,于是陳念在白雲山腳下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與她們偶遇。也就是那次,他們遇到了班導方靜跟另外一個師姐。

他們在圖書館,飯堂,操場,經常偶遇,但孫妍都沒有懷疑。主要是因為都有陳情在場。但就算陳情不在那,她大概也不會朝着這方面去想。

陳情跟陳念說孫妍會參加文學社。陳念自然知道。他也參加了文學社,報名還在陳情之前。白雲山大學的社團太多,讓人目不暇接。文學社就有兩個,一個是傳統文學社,囊括了小說、詩歌、散文、戲劇這四大文學體裁。就是說你對文學有興趣,都可以報名。另一個叫什麽未來現實主義文學社,只有七八名成員,不知道是幹什麽的。陳念自然是加入第一個傳統的文學社,孫妍跟陳情也是如此。

他們在文學社裏也經常讨論文學,也經常能看到何浩宇師兄,陳情也認識了這個讓孫妍奮不顧身的男生。她拿他跟陳念比較,他們其實差不多,沒有什麽大的差別,至少陳情是看不出來。畢竟他跟何浩宇師兄沒有過多的接觸。但從她的立場來說,她還是希望陳情會跟陳念在一起。

“那麽最後,假如孫妍現在就在你面前,你想說些什麽嗎?”陳情忽然想到這麽一個場景。

陳念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說:“吓我一跳,我還以為孫妍就在這呢。”這話說的,他是不想孫妍在這,又期望孫妍在這。

“還有什麽要說的呢?”

“孫妍,你能聽到嗎?”聲音很近,應該是陳念把手機拿起來在說。孫妍沒有說話,但徐雲容卻嘟哝一句:她在,她能聽到。

“我喜歡你。”

陳念要說的話,都在前面的講述中,如果還有什麽還沒有對孫妍說的,似乎就只剩下這句。因為千言萬語,都是我喜歡你。

錄音到這戛然而止。

聽完這段錄音,孫妍心裏五味雜陳,但最多的是溫暖。她很感謝陳念喜歡她,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孫妍是能感同身受。

不同的是,幸與不幸的都是在那時,她的表白被答應了,他的表白卻埋在了心裏。要是陳念先跟她告白,她會答應他嗎?她想,她大概率是會婉拒。人多數都會追尋自己喜歡的事物與人,她也一樣。

陳情跟她們說,孫妍表白的那天,除了徐雲容看到之外,陳念也看到了。他對陳情說,本來他很痛苦,看着自己喜歡的人牽着別人的手,這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然而看到孫妍表白成功後,笑得是那麽開心,他又有些釋懷。愛而不得,本來就是人生常态啊。只是他那時的釋懷過于苦澀,但又沒得辦法,他只能嚼吧嚼吧,把這苦澀咽了下去。

他說要試着忘了孫妍。

“如果忘記不了呢?”

“總要忘記,也總會忘記。”

但忘記一個人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啊!他喜歡孫妍兩年多,他想,那麽就用兩年多的時間忘記她吧。

從那之後,陳念退出文學社,除了上課之外,他都會遠離孫妍,也再也沒有偶遇過她。而他與陳情的接觸也越來越少。似乎,他們又回到了以前。

但時間可不會回到以前,只會朝着未來前行。陳情問他忘得怎麽樣的時候?那是在大三畢業旅行的最後一天。他們班選擇了去清遠旅行,漂流、爬山、燒烤、看風景。

最後一天,他們住在鄉下,晚間活動,在一間偌大的大棚。有人唱歌,有那種室外的KTV設備,唱得很悲傷,又唱得很開心。有人打麻将、玩撲克、玩游戲,有幾個愛好古詩詞的人玩飛花令。

那晚滿天星辰,似乎宇宙所有的恒星都浮現在夜空中。陳念想到那首詩: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他喝了一點酒,在唱了一首《不要說話》之後,他就坐在那聽別人唠嗑。他坐在燈光陰影處,望着不遠處的孫妍。

陳念發自內心地笑着說:“還差那麽一點點。”

他要完全忘記孫妍,這不太可能,孫妍這個名字大概他能記住很久。就算會忘記,某年某月某日某時被人提起,他大概就能記起。她的樣子,也還很清晰。她就在不遠處,與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有了變化,變得更加漂亮。以後畢業之後見不到,大概率她的樣子在記憶中會越來越模糊,想要想起,需要很長的時間。而對她的情感,在此刻,就如他說的,還差一點點。

陳念說,他很感謝能遇見孫妍,并且喜歡上她。如果沒有遇見她,沒有喜歡上她。那他在高中時期大概不會那麽拼命地讀書,也不會看那麽多書,更不會考上白雲山大學,就不會遇見他們這些同學,經歷這麽一段美好的大學時光。

她的存在,在他生命中的這些時光裏,都是熠熠生輝。

他希望孫妍以後健康、幸福、快樂。期望她所到之處皆為所想之處,所見之人皆為所想之人,所遇之事皆為所想之事。

時間不早了,徐雲容跟張雨瑤要先回去,她們約好明天一起去點都德吃早茶,然後去體育西路逛街。離別時,徐雲容跟張雨瑤分別抱了抱孫妍,跟她說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孫妍點點頭,說知道的。

她跟陳情剛進屋,陳情就又跑出來,喊着徐雲容她碗還沒洗呢。徐雲容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從電梯裏傳了出來:下次一定。

陳情想着明天一定要讓她大出血。她看到孫妍想要洗碗,連忙制止住她,第一天來,怎麽可能讓她洗。

孫妍關掉那段播放完的錄音,看到同一個文件夾裏有不少大學時期的照片,有一張是她跟陳念的合照,那是在拍畢業照的時候拍的。

“孫妍。”

“嗯。”孫妍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

“孫妍。”

孫妍一回頭,便看到穿着一身西裝的陳念,站在她後面。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你今天很漂亮。”陳念笑着說。

“謝謝,你也很帥氣。”對于別人的誇贊,孫妍總是顯得不好意思。

“我們一起拍個照吧,好像我們從來都沒有一起照過。”

“是嗎?可以呀。”

“那用我的手機來拍吧。”陳念拿出手機,看到不遠處陳情,讓她幫個忙。

“還是用我的相機來拍吧。”陳情說她的相機拍得更清晰。

“可以,但不要忘記發給我。”

“OK。”陳情比了個手勢。

陳情讓他們靠近站着,背景對着操場的看臺。陳情輕嘆一聲,她想起以前他問陳念為什麽不跟孫妍拍兩個人的合照?陳念說他想跟孫妍在一起後或者是徹底放下她的時候再跟她拍。

陳念站在孫妍的右側,站得筆直。他左手虛握,放在腰間,轉頭看向孫妍,對她眨了眨眼,又看向左手。孫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也落落大方地挽起他的手臂。兩人面向鏡頭,陳情問他們西瓜甜不甜。

“甜。”

“陳念,快點過來,我們要在石碑上拍照。”周然喊他過去,他們班五個男生要在校訓處拍些照片。

“好,我馬上過來。”陳念對孫妍和陳情說。“那我先過去了,有時間再聊。”

“好。”孫妍說。

“對了,孫妍,差點忘了,畢業快樂,前程似錦。”陳念一笑,送上衷心的祝福。

“你也是。”孫妍莞爾。

陳念朝着校門口走去,走到操場下坡路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麽,轉身深深地看了孫妍一眼。

這一眼,像是要記住她,又像是要遺忘她,最後便成了放下她。

随後陳念轉身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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