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清梨苑的客人多喜附庸風雅,嫌少有鬧事的,所以看場子的龜公都是些虛張聲勢的廢柴。

起初還有人試着反抗一下,可很快被來人的陣仗吓的頻頻後退,有的姑娘花容失色,甚至腿腳發顫站立不穩。

面對膀大腰圓的婆子和氣勢洶洶的打手,只能幹瞪眼。

清梨苑的門口橫着一口棺材,老齊等人正與死守大門的打手們大眼瞪小眼。看到楚方白騎馬而來,神色一松。

老齊從楚方白手中接過馬鞭,瞥了眼氣焰嚣張打手們,詢問楚方白的意思:“我們也是剛到,考慮到是溫家的人,還需二少爺拿個主意。”

聽着裏面傳出的女人尖叫聲,楚方白眸色一寒:“糊塗,溫字又沒刻在臉上。”

老齊意會,一聲呵下:“今有肆意挑釁鬧事之徒若幹,做出傷害、恐吓他人等惡劣之舉!奉我之命,全部擒押至刑房大牢!”

護城隊齊聲附和:“是!”

打手頭目馬上站出來:“少在這虛張聲勢。你們不過是一群無官無職的捕快,拿這招吓唬吓唬平頭百姓還……”

話音未落,老齊揮長槍橫掃頭目的胸膛。

“噗——”

未說完的話混着血水一起從頭目的口中噴出,頭目被擊倒下,頭一歪,直接暈死過去。

“不訓不從挑釁南康城規者——”老齊長槍杵地,青石臺階就扣出幾絲火星。赫然道:“一次警告,二次杖殺!”

這叫警告?

打手們看着暈死的頭目一時驚駭不已。

護城隊各個骁勇,楚方白的身份又不能小觑,他們僅受雇溫家,可沒必要把小命搭上吧?

面對護城隊的厲色威壓,全都不再反抗。

擁擠的大門終于被劈出來一條路,楚方白兩步跨上石階,‘碰’的一聲将門推開。

巨響讓廳內大亂的人群暫時性的安定下來。楚方白也看清了廳內局勢,雅致的清梨苑早已一片淩亂。

罪魁禍首四叔母看起來有些憔悴,衣着一身素服,頭上只插了一枚素玉簪,許是鬧了好大一場,青白交雜的發絲十分淩亂。手中拿着一把長劍,俨然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決心。

被婆子壓跪在地的靈央一瞧來人是楚方白,桃花雙眸登時泛紅:“二少爺救……”

哽咽之聲還未落盡,四叔母的手裏的長劍已然刺了過去。

堂中一陣驚呼。

刀刃淩厲,寒芒直擊靈央面門。千鈞一發之際,靈央只感覺眼前一抹黑,桎梏自己的婆子竟無端橫摔在靈央身前。

原本要刺穿她的劍,也砍進了婆子的手臂上。傷口深可見肉,淋漓的鮮血不斷湧出,瞬間就浸染了半截衣袖,疼的婆子止不住的嚎叫。

彼時,楚方白的身影如流星般飒沓而來,一陣天旋地轉,靈央以被楚方白護在身前,并死死盯着自己的臉頰,盯着靈央臉頰生疼。

後知後覺的靈央顫顫的擡起手摸向側臉,卻被楚方白冷聲止住:“別碰!”

靈央驚慌啞然:“我的臉?”

楚方白挑起她的下巴端詳後安撫:“只是破了點皮,一旁稍後,晚點請郎中為你醫治。”

靈央朱唇發顫,強忍着哭意應道:“恩。”

“楚二!”溫氏厲聲質問:“這個時辰你不在衙門調查平兒的案子,怎麽會在這種地方?還擒壓了我的人,你想要幹什麽?”

溫氏素來自私跋扈,遇事講不通道理,楚鶴都對她頗為顧忌。顧念她喪子之痛,楚方白本不想多做計較。

“侄兒資質平庸,齊平堂兄的命案幫不上忙。至于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

楚方白将靈央護在身後,鳳眸凝實,語氣極為平靜道:“聽聞四叔母要徽娘為齊平堂兄陪葬?恕我拙見,徽娘身份過于低賤,若讓她入葬,恐會髒了齊平堂兄的棺椁。”

神情恍惚的溫氏忽而眼睛圓瞪:“那我就把剁成肉泥喂狗!”

溫氏只有一子,所以溺愛楚齊平如命,楚齊平遇害,近乎帶走了她的半條命。

她早已無所顧忌,精神也近乎癫狂道:“平兒昨晚本該在飯後洗漱安置。就是因為那個賤人,平兒才會憤然離席,跑去錦裏酒樓喝了毒酒身亡。我必要殺了她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說到此處,溫氏仿佛想到了什麽,定定的看着楚方白戾色喝道:“徽娘……我今天誓要帶走那個賤人。如若不然,就一把火燒了這清梨苑,讓他們通通為平兒陪葬!看誰敢攔我?王媽——”

王媽一直攙扶着溫氏,眼瞳雖然混濁,卻飽含強烈的兇狠,聞言,掃了一圈清梨苑的人:“繼續找!”

王媽一聲令下,随行而來的幾個婆子竟齊齊有了動作。

楚方白鳳眸泛寒,不懼人衆,一步跨至他們身前,意圖不言而喻。

溫氏怔住,戾色呵問:“你這是什麽意思?忤逆尊長?”

楚方白冷道:“侄兒不敢。只不過保護南康城中的百姓不受傷害,也是侄兒的職責。希望四叔母能夠體諒侄兒,不要讓侄兒為難。”

溫氏怒罵道:“你少給我來這套。你父親尚且不敢奈我如何,你竟敢跟我耍威風,誰給你的膽子?”

“二少爺。”

王媽也上前勸道:“奴婢奉勸您一句,可千萬別為了逞一時之能,壞了楚溫兩家的交情。更何況,是為了一個娼妓。”

楚方白面容冷峻:“娼妓如何?兩家交情又與我何幹?我楚方白只要踏出楚府家門,目光所及之人僅有兩種身份:需我護佑的南康百姓;以及要我管制的鬧事之徒!”

溫氏舉起長劍直抵楚方白心口:“你放肆!”

楚方白看也不看抵在胸前的長劍,目光堅毅,高聲呵道:“護城隊何在?”

護城隊長槍杵的咚咚作響,齊聲一呵:“在!”

氣勢如虹的高呵震耳欲聾,在場之人無不震動敬畏。可就在楚方白下達最後口令時,一道聲音突然橫插進來。

“早就聽聞南康有兩不能惹:一是護城隊;二為溫姓人。沒想到入城第二日,江某竟親眼得見兩組勢力相争,一時還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衆人均是一怔,紛紛擡起頭尋那說話之人,最後,窗前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落入衆人眼底。

晌午的陽光熾烈,男子儒雅謙謙,身着的素錦綢面,竟在陽光之下泛起淡淡星芒。

面對注視,男子垂下眼眸,有意無意的彈掃起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來。

楚方白神色微變,此人竟是昨夜站在裴博文身側的男子,他既在此處,裴博文為何不在其左右?

正疑惑之時,楚方白聽到王媽對溫氏輕聲耳語:“夫人,他身上的緞面好像是日光錦。”

日光錦?楚方白一時不解。

溫氏聞言則面色不佳,如同下了葬的死人面,緊握橫刀的手随之發顫,只聽‘叮——’的一聲脆響,橫刀墜落在地。

溫家靠織錦技藝發家,在南部漸漸打響名頭後,少府監人暗訪,一見之下驚為天人,于是從溫家帶回了幾位技藝上乘的錦工回到京城。

其中一個名叫溫鴻才的錦工人如其名,短短幾年,就成了绫錦院王姓監官的心腹,頗受監官重視。

監官品階不高,但绫錦院主要為天子貴人制作服飾,偶爾得見天顏,便長了臉面。

溫鴻才借勢與朝中某位高官有了往來,自此,那位不知名高官便成了溫家的靠山。

溫家從此一路水漲船高,負責向绫錦院直供蠶絲,偶爾也會織造出上乘的織錦,至今,一些內廷及陛下恩賞之用的緞面,就是從南康溫家送至京城中的。

楚方白雖不懂這些,但從兩人臉上的忌憚之色暗暗思量,日光錦或許就是直供內廷的錦緞之一。

能将禦上恩賞的綢面做成常服?看來此人身份絕不一般。

身旁的王婆面漏慌色,對溫氏附耳道:“夫人,總有機會的。”

一語點醒溫氏,想殺個貴人很難,但殺一個娼妓還不簡單?如果不是今天怒急失了分寸,她也不會大張旗鼓的帶人來鬧。

“走。”

溫氏一聲令下,帶着一衆婆子們齊齊散去,甚至漠視被擒制打手們的求救,走的極為急切。

衆人均是一愣,忍不住看向男子,不知他到底施了什麽法術,只是彈了一下衣袖,就讓溫氏如臨大敵的落荒而逃。

可男子只是默默轉身走回了客室。

廳內的氣氛也随之松懈下來,花容失色的姑娘們忍不住小聲嗚咽起來,楚方白目送了溫氏遠去,馬上從腰間取下腰牌扔給老齊:“去趟聖手堂将王姑娘請來。”

老齊領命,命人将鬧事者壓回地牢,自己則趕往了聖手堂的方向。

楚方白看向靈央道:“你放心吧,王姑娘醫術了得,不會讓你的臉留下傷疤的。”

靈央眼眸通紅的像個兔子,委屈道:“真的嗎?”

楚方白鄭重點頭:“我從不誇口。”她指着滿地狼藉又道:“命人将損壞之物列個清單明細送去衙門刑房,自有人接手賠付一事。”

靈央:“謝二少爺。”

楚方白輕‘恩’一聲,邁步至樓梯之時,忽而又想到了什麽。

“徽娘呢?”

清梨苑因她鬧了這麽大動靜,是個人都坐不住吧?

靈央:“泉原縣有個老翁過壽,家人花重金想請樓裏的姑娘過去舞上一曲,我就命她帶人去了。二少爺若還有話問她,恐要等上兩日。”

楚方白了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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