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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年8月的一個下午，蟬鳴聲一直叫個不停，像是厭煩了這沒完沒了的熱天氣，想要奮力反抗一樣！

啷個樣袁文貴？你考慮好沒得？跟我們一起去不的？我好回人家話，你想清楚喲100一個月，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老喲！

說話的人年紀跟袁文貴一般大，是在供銷社打酒的時候認識的四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雙壞得不能再壞的解放鞋，肩上擔着條汗巾，邊擦汗邊望着袁文貴搓手說到

張哥啷個說呀我去是想去的，可我家啷個樣你又不是不曉得就這點錢，我去了袁秀上學怎麽辦？

袁文貴正在編背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哎呀！袁文貴要不說你傻搓搓的呀，你這幾塊錢頂得到個球呀，你們老三現在是一睜眼就要吃，老二也要讀書，老大嘛現在好歹小學畢業了啥，你這裏出去掙一個月她們四倆母夠用半年老，到時候跟老師說一聲以你們老大的成績晚點去學校，不是一樣能讀得到書。還有，汪大哥昨天逗來說了，要去的一個繳10塊，到了那邊包吃住，沒用完的還要退給我們的，後天逗出發，你個人想清楚，我就先回去老，等哈回去暗老（晚了）屋頭婆娘又要鬧。

袁文貴沒擡頭，手上的動作卻是停頓了一下思考着什麽

哎……這裏怎麽編漏掉了

袁秀背着一背兜豬草正往家裏慢吞吞走着，背篼下面有一個洞，被豬草堵住了，但還是掉了些出來，又沒完全掉在地上，就這麽在袁秀屁股後甩動着，像一個綠色的尾巴一樣，她沒有發現正想着剛才發生的事情

一塊嫩綠綠的水豇豆土上，陽光灑在男孩女孩的臉上，仿佛連夏日的太陽都變成溫柔的目光

真的不打算上學了？

不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比你家還惱火得很些，我爸到處欠債，我媽什麽也不懂，大哥二哥不問家裏要都是阿彌陀佛了（男孩随手扯了一根水豇豆編着什麽）

那你打算去哪裏？跟你大哥二哥一起嗎？還是……

女孩停下割草的動作，站起來一手擋着太陽光一邊擡頭看着比她還高一個頭的男孩

還是就在家裏幫你媽？

不是，都不是，跟我二爹去西藏，二爹說那邊有很多機會，有很多重慶這邊的人進去了都發了財的，所以我想去試試。

那你二爹去過嗎？

沒有，他也是第一次，我跟着他，一路上也有個照應，我媽，我婆也都放心些！

噗呲……女孩笑了

到時候怕是你二爹照顧你吧！

男孩手裏的動作頓了頓

真好看！

嗯……啷個？你剛剛說啥子呀？

沒……我說“簪子”真好看！

男孩說着便揚了揚手裏的水豇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是個發簪的模樣了！

你等下，別動！我給你帶起來吧！

切……

女孩嘴裏不屑，但身體卻沒動

袁秀……

聲音在頭頂響起，女孩沒擡頭

5年，5年後我一定給你個未來，可……男孩戴“發簪”的手在抖

可以嗎？

好一會兒，頭頂的溫熱離開了，女孩還是沒擡頭，只捏緊了手裏的割草刀

好……

咚……撞到什麽了

爸，你幹嘛呀

我幹嘛，你這孩子我來接你呀，背這麽多，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的嗎？這麽大個人過來愣是沒看到，想些啥子一天！

想……想晚上吃什麽好吃的呀

袁秀脫了背篼繩讓她爸在後面接了過來

袁秀，爸想……

可靠嗎？那個人？

袁秀走在他爸的後面，手在背篼下撐了撐，歪頭問到

啥子？

她爸腦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麽直接，沒聲的嘴角笑了下，是呀！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100塊可靠嗎？他……他們可靠嗎？

說着望向他爸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強對吧……

袁文貴沒有回答她

夏天的風拂過臉頰，涼涼的，對面的太陽此刻變成了夕陽慢慢的墜落山下

爸……你去吧，家裏……家裏有我你放心，你看過不了幾年我就會有你這麽高了，不……我會長得比你還高

袁文貴伸手摸了與他齊肩高的頭拍了拍，比她老子膽子大眼寬心細，要是……要是有個好點的家庭……哎……

三個月後

嫂子，我對不住你，我沒能把袁哥帶回來，當時我們真的在哪裏等了他很多天，但是都沒看到他人得，連個人影影都沒得，我們的人也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得到，汪大哥安排好我們所有人後馬上報了警，也沒有找得到人，對不住嫂子！

今天老師課堂上講的，我覺得有些……

袁秀，快，快回家，你家……你爸…………你家……

這邊話還沒說話，袁秀已經跑出有十來米了

張兵，你幹什麽？出了什麽事，你不能好好講話嗎？一口氣講完不行嗎？

閉嘴，将霞

袁秀跑得很快，平常20分鐘的路程，七八分鐘就到了，她看着壩子裏以她媽為中心，站了一圈的人，有心疼的，有可憐的，也有高興的！但那雙眼睛就這樣看着她，好似周圍一切從未發生從未擁有！

媽，是我，是我，是我，袁秀，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們到屋裏去……

屋子裏，小孩哇哇的哭聲，依舊沒能讓那雙如稻田般枯黃的眼睛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