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那僞裝成家丁的男子原是名江湖俠士,喚做李泓歌,他游蕩至此地,聽聞了這樁醜聞,心下懷疑,于是潛伏入許府。

鬧明白這許均原來是在行邪祟之事,他及時阻止,才使得獻祭未能成功。

他在這府中待了幾日,早弄清楚許父許母被關在何處。于是撿了繩子将許均捆着,又同宋子玉一道放出了那被囚禁的父母。

大堂之中,許均被五花大綁了,躺倒在地毯上。許父許母面色鐵青,狼狽地坐在他面前。

終究是親子,卻如此不孝。被外人看着,兩人心裏既苦又惱。

宋子玉扶着虛弱的溫曙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瞧着那許均。常百道所說的事情竟是這般不堪,“至愛哄騙至親獻祭”,如此荒唐。

且不說這陣法是否可信,縱能換回那秦姓書生,人家的娘卻因此去了,他能心安理得地和心上人長相厮守嗎?

許父瞪着那地上神情冷漠的兒子,厲聲喝道:“逆子!你都作了什麽孽啊!”

許均挑起細長的眉毛,依舊毫無悔改之意,他嗤道:“凡夫俗子怎知我與擎柔的感情。作孽?呵。”

許父氣得渾身發抖,這兒子自小被嬌縱,他從未打罵過這小子,怎知他這般不懂體恤父母良苦用心。“你還不反省!與男子行那等腌臜事,我都替你惡心!陰陽調和才是正道,你偏偏要走那邪道。你膽敢囚禁父母,這家業我不要了!我明日便捐給官府,你給我滾出去!”

許母含着淚,替老爺拍着氣得起伏的胸脯,又捏着絲絹去揩許均蹭到地上髒污的臉蛋,她顫聲哭着:“天吶!你這天煞的小孤星!你要氣死爹娘啊!”

她恨得掐了下他的臉,立馬又心疼得替他揉着:“你做什麽偏得喜歡男人?聽娘的,咱明天就跟李家小姐見面,男人硬邦邦的有什麽好的!”

宋子玉氣得雙目赤紅。旁人的家務事他本不便插手,可這夫妻倆說的什麽話?

有一位母親,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之後,因為這殘忍無情的許均死掉了。他們竟然還只關心自己的兒子能否愛戀女子,傳宗接代!

難怪這許均如此行徑。許父能眼都不眨地暗通官府,殺死秦擎柔。他的兒子竟也一脈相承的自私、殘暴。

宋子玉從來是正人君子,鮮少有在人前失态的時刻,這時卻啞着嗓子,極其難受地從喉口溢出一句斥責之詞:“男子能否相戀有何可争執的?他殺了人啊!”

許父擡頭瞥了他一眼,又笑了一下,示意身旁仆人。很快便有人拿着托盤上來了,紅綢一掀,金燦燦的光芒逼人。

那許母行至宋子玉身側,拿出大家主母的氣派,溫言細語道:“這位少俠替我們懲治逆子,我們實在感激不盡。這頑劣的小子胡作非為,我們一定嚴厲斥責他。但家醜不便外揚,請少俠恕我們不留客之罪,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宋子玉忍住惡心,道:“只是斥責他?秦母何其無辜!”

許母以羅帕掩口,似乎很是厭惡,又陪着笑道:“少俠仁義心腸。那老婆子風燭殘年,本也沒多少時日了。唉!”她狀似憂愁,“這孩子不懂事,叫她無病無痛的去了,倒是陰差陽錯做了樁好事。可惜這人世間總是覺得好死不如賴活着,真是……呵,少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尋一處風水寶地,風風光光地讓她下葬。”

宋子玉震驚不已,瞪着這美貌婦人,竟不知如何對答。只覺胸膛起伏,已是惡心到了極致。

“愚不可及!”那李泓歌卻冷冷地開了口,猛地打翻了那托盤裏裝着的金子,“你以為誰都同你一般市儈淺薄?”

許母頓時變色。

“哈哈哈……”那倒在地上的許欽卻笑出了聲,他陰郁的臉色絲毫未因這笑而緩和半分,那笑聲譏诮無情,直直戳着許父許母的脊梁。

許父猛砸一下桌子,喝道:“你笑什麽!”

許欽眼角眯着,露出懶怠乏味的意味,他與父親對視着,卻大逆不道地出言譏諷:“我笑你們不過區區人世蝼蟻,卻妄圖争什麽正道、俠義。統統抵不過我的擎柔,逃出萬丈紅塵之外,他才是真的幹幹淨淨。”

他自得于慧眼識珠,滿口都是對塵世的厭倦和對那出塵之人的稱贊:

“我的擎柔說,天地俠義,不過只存在于心而已。”

“不争名利,不為蒼生,不懼神鬼。我行我的道,來去随心,便是俠義。”

許均眼角泛紅,聲音卻一點點沉下去,似石般厚重,缭繞着雨天獨有的陰濕霧氣:“擎柔那般人物,你們怎麽能觸及他衣擺分毫?”

他嗤道:“你苦争一個權勢,他死纏一份名聲。”繼而神情又厭惡至極,道:“卻自诩懂這世俗規則。”

渾身被束縛着,許欽便以冷眼示意,瞧着許父許母:“你們惡毒愚蠢,以為坐擁無邊財富便可以左右人生?”,瞧着子玉李泓歌:“你們狂妄可笑,對旁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便以為自己俠義心腸,哼,被世俗道德束手束腳的傻子。”

“可你無知。”這時從團椅上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很低很輕的一聲,但所有人都聽得分外清楚。

溫曙耿擡起頭,倚着把手看向許欽,眼神悲憫而同情:“你辜負了他,卻一無所知。”

室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似是應和着溫曙耿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雨絲細密織成簾幕,牢牢把那聲嗟嘆鎖住。

那聲音敲擊着耳廓,勢如破竹地鑽進去,死死地壓在了許欽心頭,他原本慵懶至極的眉頭此刻深鎖住,目中無人的那股勁頭逐漸消散。

許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他顫抖着聲音,似是畏懼又似是不服氣:“誰準你诋毀我對擎柔的感情?”

溫曙耿輕輕地、輕輕地撫摸着衣裳上的花紋,那滾邊刺繡精致,百合花寓意純真,藏着一個母親的堅毅。他道:“這樣的母親,教出這樣的兒子。你這樣的傻子,見了這樣的人物,卻沒學來半分風流。”

“那樣的一個人,反抗着世俗眼光,孤獨荒涼地同可笑的世情戰鬥,一遍遍走向你,把平生摯愛獻給你。你卻癡纏年華,學那淺薄的癡男怨女,求一個庸俗的長相厮守。”

“天大地大,宇宙浩渺。這裏哪一片土地不曾呼嘯着訴說他存留的氣息?你卻舍近求遠,求助于邪祟之物,捉一個不得安息的亡靈。”

溫曙耿目光迫人:“他教你來去随心。是叫你不糾結于前塵往事,叫你痛痛快快活一場。你倒好,蹉跎此生歲月,将他辜負得徹徹底底。”

許均紅着眼,一字一頓:“我怎麽會辜負他?”

溫曙耿極惋惜、極無奈地道:“你說,他是希望你替他奉養老母,過好以後的日子,還是願重返人世,見你或母親其中一人辭世,悲涼地選擇重生呢?”

溫曙耿以一種萬分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說,他是那般寡情無義之人麽?”

許均的嘴角溢出血來,他在一瞬間卸了力,如死狗般癱在地毯上,奄奄一息。他眼裏淌出淚滴,只覺萬千匕首直剜心口,輕聲道:“他那樣的人,定是寧願常眠地府,也不肯再與我這般卑劣之人為伍了。”

溫曙耿垂眸,恹恹道:“是了。”

“啊!”許均猛地發出一聲悲鳴,長長久久地回蕩着。痛到極致了,言語再無法傾瀉悲苦之情,便轉做原始的嘶吼、吶喊。許均竟翻滾着身體,一頭撞上了角落的柱子。

咚!血液蔓延開來,浸濕了地毯,那痛苦的餘音中止在喉嚨裏,似插/進了苦澀的荊棘。

溫曙耿閉上眼,他輕喚:“子玉,我們走吧。” 死亡是一件很無力的事情。溫曙耿,已經不想再說話了。

宋子玉扶起溫曙耿,卻見他嘴角緩緩流出血來。

吵鬧、嘈雜在身後上演,這人聲煩亂,心聲咿呀,迷迷亂亂又是一場塵嚣裏的群魔歡宴。

客棧裏,溫曙耿睡得極不安穩。他雙臂不停地在被中亂動着,眉心緊蹙,而眼角淌着淚,似乎難捱到了極致。

那獻祭使他魂魄受損,回了客棧後,他便再撐不住,暈了過去。宋子玉守了他多時,知他痛苦不堪。這些日子裏,他們見了太多肮髒又悲苦的人事,遠非夷希山莊上那段吟詩作賦的日子可料想。

可笑的是,那段看來閑逸潇灑的日子裏,溫曙耿同樣的孤寂。那沉甸甸的義子二字,那塵封的記憶,日日夜夜都鞭打他的心。他表面只字未提,全壓在心底,該有多難過?

宋子玉不忍,嘆了口氣,從包袱裏取出師楠那盒安魂香替他點上。爐煙散開,漸漸彌漫開來,不知在他喜愛的柚子香氣裏,能否睡夢安寧。

這頭李泓歌還在另一間房內,他不齒那許家人做派,但許均死狀凄慘,他也不能再多說什麽了。便與宋子玉溫曙耿兩人結伴,也住進了這家客棧。

李泓歌換下仆役裝束,束發帶冠,才顯出本來模樣。他生得俊朗,又善惡分明,談吐不凡,應是大戶人家子弟。

他潛伏入許府已經有些時日,對那獻祭之事更有幾分了解。俱是俠義人物,宋子玉便與他徹夜長談,除了獻祭一事,李泓歌對許多事物看法頗有見地,兩人一拍即合,頓生惺惺相惜之心。

窗外寒風呼嘯,溫曙耿夢境裏一片白茫茫,無始無終,望不到盡頭,倒是與這冬日極為相襯。

徹骨的寒意席卷了他,他只着薄薄的白色裏衣,獨行于這一片未知的土地。沒有風,也沒有一絲聲音。

走了很久,這片天地卻沒有一點不同。白,白得沒有一點差別。身後沒有腳印,什麽也沒有,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溫曙耿的心一片茫然。将往何處?

這裏只有他了,只有他一個人。我該去哪兒啊?有一個念頭直愣愣地砸進腦海,他歡欣起來,像每一個遠游人那樣渴望着:歸鄉。他該回歸故鄉。

可就當他這麽想的時候,這古怪的地方開始下雪了,數不清的雪片飛舞,越來越多,越來越厚,遮住了他的視線,他什麽也看不清了。

到處都是白色、全是白色、只有白色,這令人窒息的白色!

這裏沒有別人,他反倒有了接受懦弱的勇氣,這成年已久的男子一下子蹲到了地上,難過地睜着眼,只看到密不透風的白色。

他仰起頭,像個天真的孩童:我的故鄉怎麽走?我找不着路了。

可這裏只有主宰一切的冷酷的白色。連回聲也沒有。

他等了好久,久到睫毛都結了冰,也沒有等到一句回答。他倉皇無助地抱住膝頭,深深地把頭埋進膝蓋之中,脆弱地嗚咽了一聲。

是不是,我沒有故鄉?還是……我已經被故鄉抛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尋回記憶的過程不會太輕松,所以小耿還是會有很大的情感波動。

這篇不算甜文,但是真的不虐!嘤,不要放棄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