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日

三夏日

當天亮得越來越早，黑夜來臨得越來越晚，為生活操勞的人們也随着這晝夜的變化愈加起早貪黑地忙碌着。天剛蒙亮，街道上的店鋪一家接一家、像是約好了一同開業時間似地打開了店門。早餐店門口的蒸籠升起了白色的騰騰熱氣、挑着一擔新鮮蔬菜的農夫、背着魚簍的商販、神色匆匆的行人，各色各樣的人在朦胧又暗啞的清晨彙集到一起，使原本沉睡的小鎮漸漸蘇醒，如同剛睡醒的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後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這一天要幹的事一樣。天邊那一點白光慢慢地上升、擴大、發亮，最後照亮整個天際，在這之後，它又不斷積蓄自己的力量，使自己慢慢升騰、高高垂挂于頂空，成長為了一個龐大的、充滿熱氣的、滾燙的金色球體，它炫耀似的肆無忌憚地放射出炙熱的金色陽光，勢必使整個大地陷入焦灼。這就是夏天的太陽，人們熱愛它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又讨厭它的炎熱酷暑、強光曝曬。

晌午，林吹端了碗飯坐在門前吃着，手中握的筷子不時敲到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喵——”一只灰色的野貓從不遠處的小樹叢中走了出來，它瞪着一雙綠瑩瑩的眼睛，一步步爬向了林吹。

林吹發現這只野貓後，停止了進食。她愣了一下，從碗中夾了一塊肉向空中抛去，野貓叫喚了一聲，急忙撲了上去，嘴裏銜着肉回身鑽進了小樹叢。

林吹低頭看着碗裏剩餘的飯菜，眼神逐漸放空。

林珠是哪天走的，林吹不知道。就像這只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貓一樣，不知何時就出現在她眼前，林珠也不知道哪天就離開了。放暑假前，兩人還在學校碰了面，暑假過了一周，林吹見林珠遲遲沒來找她，林吹就上林珠家看看，那時她才知道，林珠和弟弟林輝一起去城裏親戚家玩了，這是林珠奶奶親口跟她講的。對于林珠的離去，林吹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沒想到，林珠沒有和她打聲招呼就走了。

林珠一走，林吹的世界變得更單調了。

“怎麽還沒吃完？”林吹的爺爺出現在大廳喊道。

林吹被爺爺的聲音驚到，精神集中起來，她扒了兩口飯，收起碗筷走進屋裏，經過爺爺身旁，進了大廳後頭的廚房。

爺爺皺着灰白的眉毛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皺紋加深了許多。

林吹在廚房洗好了碗筷，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她幹完這些活後，就坐在門口吹風。屋內深處傳來了爺爺打鼾的聲音。

下午一點半，客廳傳出了一串悅耳的手機鈴聲。

林吹聽到手機鈴聲，毫無反應，坐在門前紋絲不動。

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吵醒了正在午睡的爺爺。

“快把手機拿給我！”爺爺急切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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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爺爺叫了第二遍。

林吹這才動身前往客廳，客廳的桌子上放着一部小巧的、帶按鍵的擁有黑色外殼的手機。手機屏幕亮着光，惱人的鈴聲催促着林吹快點接電話。林吹冷冷地瞥了一眼手機亮明的來電顯示，看見打來電話的人是林勇。

林吹拿起手機走出客廳，這時爺爺剛好也起床走出了自己的房間。手機鈴聲停了，緊接着又響了。

林吹把手機遞給了爺爺。

爺爺接過手機，急忙轉過身按下了接通鍵：“喂，誰呀？”整個大廳都回蕩着爺爺粗犷的聲音。

林吹在爺爺接過手機後，便回到原來待的地方了。

“爺爺，是我！我今天放假了，大概下午五點鐘到鎮上。你和林吹記得來接我！我好多行李，一個人根本提不動！”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充滿活力、興奮的少年聲，這個打電話的少年正是林勇。

“好、好！”爺爺聽到電話裏傳來的聲音，那張嚴肅、冷漠的面孔此刻終于露出了笑顏。

“還有，你記得讓林吹騎自行車過來接我。就這些，沒什麽事了，我挂了！”林勇交待完要他們辦的事，不等爺爺回複，立馬挂掉了電話。

爺爺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他把手機揣進褲兜，又板起一張嚴肅的面孔，站起身走到門口，把林勇交待的事簡單地告知林吹後，就去外面抽煙了。

到了下午四點半，爺爺和林吹一同出門前往半塘鎮。由于林吹騎自行車，所以先行一步到達了半塘鎮的大街上。從長汀城中心汽車站開往半塘鎮的客車最終會在鎮中心的一處有站牌的路邊停下，待乘客散盡後，汽車會在原地停留半個鐘頭，而後仍按原路返還城裏。林吹騎自行車到達目的地時，那兒正好停着一輛客車。

“喂，這兒呢！林吹！”

林吹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她循聲望去，看見馬路對面的一家雜貨店門口站着一位頭戴一頂褐色鴨舌帽、身穿黑色短袖和棕色短褲、腳上套着一雙黑色涼鞋的高個兒少年。少年背着一個黑色背包，朝着林吹邊喊邊使勁揮動左手。他左手腕上還戴着一塊表，右手拿着手機，他腳旁堆着一個大行李箱以及一套用尼龍布袋裝的被褥。

林吹一聲不吭地走了過去。“爺爺呢？這些東西你一個人提的動嗎？”林勇看了看林吹身後，不耐煩地說道。

“爺爺會過來的。”林吹說着，走到了行李箱旁邊。這些行李，林勇完全可以自己在鎮上叫輛車送回來。

“行吧，那我先走了，你看着行李等爺爺！”林勇懶得跟林吹繼續廢話下去，他興沖沖地跑到馬路邊，騎着林吹帶過來的自行車走了。林吹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什麽也沒說，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她仍像來時一樣，臉上帶着冷漠、不在意的神情。這種事，她習以為常了。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依然明亮而熱烈地照耀着大地，曬得人汗流浃背。

十幾分鐘過去了，落在林吹後頭的爺爺慢騰騰地走了許久，總算找到林吹了。他看見林吹一個人站在行李旁邊時，不知是因為出了一身汗，有點累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看向林吹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不少。然而林吹看到他投來的目光，很快別過了臉看向了別處。他走到林吹面前時，身上穿的深藍色的汗衫背面被汗水浸濕了大半。

爺爺喘了口氣，轉動腦袋朝附近看了看，過了好一會兒，他問道：“林勇回去了？”

“回去了。”林吹低垂着雙眸說道，随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