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安陽站在宮門口,望着前面的逐漸遠去的背影,将不自覺地挪動了腳步,她想說些注意安全的話,可又實在說不出口,只好望着李穆,言道:“我無妨的,還請大人護好陛下的安全。”
少女很是有禮,李穆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清湛的雙眸上,回道:“好,我先去了,姑娘保重。”
人走淨後,她才緩步往宮內走去,深宮很大,但是後宮除去依水宮外大都荒廢了,舊楚文帝的妃嫔都移走了,有的放還歸家,有的在暴民闖進宮時自盡了,如今的宮內很是安靜。
她一人漫無目的地走着,想着集市上遇到的無名婦人,對自己這副身體的身世很好奇,那人說她,她在冷宮裏待過,言過其實還是真相實言。
婦人所言,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世,還回冷宮去探望過他們,若是真話,皇後身處中宮,斷沒有廢棄之理,兩人是母女乃是一體,宮內并沒有傳言說皇後被廢過後位。
那婦人之言,便不能當真的。
深深想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前面的事情她不記得,但有無廢後,史書定會記載這般的大事。
安陽頓住腳步,看着沉重悠長的宮道,她很想理清這些雜亂無章的思緒,抓住一個宮人問了藏書閣的去向,那裏應該保留了舊楚的史書。
藏書閣都是給朝臣品書的地方,遞了腰牌,登基入簿,就可進去翻閱資料。
管事的并不認識安陽,不過她一身衣料乃是上品,約莫着哪個貴族的閨閣小姐,大周民風開放,女兒家出門喜扮男裝,但安陽長得過于清秀,一看便知是女孩子。
他看着少女在自己懷中摸了半晌,卻沒有找出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便好心提醒道:“小公子,若不說出是哪家公子,我讓人去府上拿令牌。”
“我是……”安陽眯着眼睛,适時抿住了自己的嘴巴,安公主殿下的身份是尊貴,但是陛下好像不喜歡她用這個身份,她讓以上官年的身份入弘文館便是最好的證明。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站在門口,懷裏掏了許久也沒有東西,她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眉眼漾着愁意,看着自己手心裏的那枚‘奕’字玉佩,咬咬牙遞了過去,問道:“這個可以嗎?”
宮裏人的眼睛格外明亮,也識貨,他接過玉佩,認出是陛下之物,笑彎了眉眼,也不再耽誤時間,引着人進去,一面道:“小公子,想看哪些書?我可以幫您找的。”
安陽步入殿內後,看着幾人高的成排書櫃,咋舌道:“我想看舊楚文帝時期的史書記載,越詳細越好。”
管事的颔首,将玉佩遞還給她,吩咐人去找書。片刻後,就搬了數本書冊過來,在桌子上累積成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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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屏退了那些人,細細翻看了幾本,舊楚文帝登基期間三十載,也算在位年齡不短。翻了幾本,都是關于政績百姓名聲,無關後宮之事,細微的線索也不曾有。
藏書閣內也有其他人來,安陽為避人耳目,将書冊搬到了角落裏,盤膝坐在那裏找。
夕陽從窗戶裏投射而入,落在少女身上,修長翻卷的睫毛時不時眨一下,猶如蝶翼高飛,安靜美好。
角落裏翻紙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藏書閣裏清晰,引得一人前來,看着‘小山’後的少年郎,微微俯身随意翻了一本,道:“這是些舊楚時的雜事,公子找這些沒有什麽多大用處的。”
安陽擡首,迎着淡淡光線,眼前人面相生得極好,輪廓線條精致柔和,眼如天幕亮人的星河,鼻頭圓潤小巧,下颚處的弧度仿若匠人精心雕刻般美好,眉宇間不食人間煙火般清貴。
這般貌相的公子,比公儀北好要漂亮幾分,宮宴上并未瞧見此人,她讷讷道:“哥哥長得真漂亮。”
上官衍被人這般誇獎,紅了臉色,低眸看着史冊,溫柔笑道:“男子不當用漂亮二字。”
“那麽……好像也是,”安陽坦然一笑,癡癡地盯了會,才道:“您怎麽知道這麽沒有用,舊楚文帝時期的都在這裏了。”
“不盡然,這些講的都是朝野民間之事,公子想要找什麽,在下也可幫忙。”
來人約莫有二十歲了,安陽在想,那他應該也知道舊楚之事,她楞了愣,放低了聲音悄悄道:“哥哥可知道,舊楚文帝可曾廢後?”
上官衍被她神秘的語氣吸引,也盤膝坐下來,言道:“舊楚文帝冊立了兩位皇後,一位是懿德皇後,閨名上官秀,第二位便是當今陛下,至于廢後,并未聽過。懿德皇後乃是難産而故,死時乃是皇後之尊,陛下登位前,以皇後之位平定暴民。公子,這樣的解釋,你可明白了。”
安陽點頭,想來是那婦人诓騙她了,害得她疑神疑鬼,跑到這裏來查歷史,腿都麻木了。
她扶着牆壁站起身,踢了踢腿,開口謝道:“謝謝你了,不知這位哥哥喚什麽,改日我備些薄禮送到府上。”
誰讓這位哥哥太養眼了,禮多人不怪嘛。
上官衍驚訝于少年的禮儀,細細看時,眼前人稚嫩的面容有些熟悉,心中憶起些許人名,他忙俯身行禮,“臣上官衍見過安公主殿下,方才不知,望您見諒。”
安陽摸着自己的臉蛋,輕嘆一聲,說道:“哥哥如何看出我的身份,好似無人認識我的,你也是第一人。”
上官衍見少女純真的模樣,心下微微松懈,言道:“家父是上官彧,前些日子陛下将您的畫像送至父親那裏,臣偶得一觀,便認出了您。”
又是上官彧,安陽靠在牆上,看着滿地的史冊,腦子裏快速閃過些許東西,急問道:“你的父親上官彧與懿德皇後有何關系,是同宗嗎?”
“懿德皇後乃是家父的妹妹。”
原來如此,安陽伸手扶着額頭,其中的緣故她好像理不清了,陛下讓她以上官家的後裔入弘文館,想來有她的打算,母親斷然不會去害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上官衍端起了沉靜肅睜大臉,她笑道:“那你還真是哥哥了,入了弘文館,你還是喚我上官年就好,不過我有一問,府上可曾有上官年此人?”
上官衍心情極好,今日不過是來此找些書籍,想不到遇上故人,言道:“沒有,不過宗譜上已經有了,上官年是父親多年前走失的孩子,幾月前方找回,殿下無須為此煩憂。”
他眼中蕩漾着溫熱的笑意,讓安陽莫名安心,“這樣啊,那我先回去了。”
“不知殿下想找什麽,臣亦可幫忙。”
安陽在心口權衡,不能說出實話,但又想知道上官衍那裏有沒有自己想知道的東西,須臾後言道:“我前些日子想起文帝後宮時的些許妃嫔,就來這裏查查她們的去處,可惜找不到記錄後宮的史冊。”
上官衍凝視安陽轉瞬之間千變萬幻的眼神,覺得她有些可愛,便道:“這些你去問陛下便知,關于後宮的便不會記入史冊,應該單立成冊,後宮如立後此等大事才會記如史冊,殿下尋錯地方了。”
不是尋錯地方,是找錯了理由,安陽吐了吐舌頭,故作深沉道:“想來也是,那我去問陛下就好。”
上官衍将人送出了藏書閣,看着歡欣雀躍的背影,上官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般的性情真的不太适合在皇家,難怪女帝要将人送還上官府。
身後一人饒了過來,同樣也看着前面消失的背影,“阿衍,方才你在于誰說話?”
上官衍回身,女子的面貌溫和如水,眸色通透,他握住了妻子的手腕,答道:“那是安公主,來這裏查閱舊楚文帝時後宮妃嫔的情況,可惜無功而返。”
沈洛雲笑了笑,與丈夫一同出宮,眸光裏糅雜着數算不清的情緒,言道:“常大人說她不記得前塵往事,看來是真的,她應該在查自己的身份,阿衍,要不要我們提醒一二,畢竟陛下那裏的心思,我們都猜不到的。”
“血緣一事,殿下自被陛下收養時就已知道,雖說忘記了,但陛下都未開口,我們怎可提醒,陛下心思……十幾年的母女感情,只要殿下心思正,陛下斷然不會害了她。”
沈洛雲頓住腳步,輕嘆一聲:“你和父親心思一致,依我看,不如帶着殿下一道歸隐,那些嚷着立皇夫的人可沒有歇下來,我想想都覺得安陽身份尴尬,謠傳她身子不好,一腳踏進鬼門關裏,可我方才看她腳步沉實,哪兒像病入膏肓的模樣。”
夫妻二人閑聊,前面的宮門似一條河流隔斷了兩地。
上官衍似笑非笑,“陛下心思深不可測,豈有我們能揣測到的,靜待就是,父親歸來,念着姑母的情分,也斷不會讓殿下收到傷害的,這個表妹機靈着呢。”
他口中機靈的人繞回到雲殿,廊下燈火已經點燃,翩然成影,星光飛矢。
秦執事引着安陽入內殿,親自沏茶給她,笑道:“陛下約莫着還有半個時辰就會回來,殿下等等罷。”
安陽接過茶杯,淺淺啜了一口,問道:“秦執事,你可知陛下為何讓我以上官年的身份入弘文館讀書?”
“或許天下初定,陛下為着您的安全,才有此打算的。”秦執事垂首,她跟着女帝很多年了,亦看着安陽長大的人,其中曲折,她也看得清楚,只是眼下不能細說。
少女有些不悅,趴在桌子上,露出了心裏的想法,“其實我沒有必要非去弘文館的,你看她就要立皇夫了,讓我去封地不就很好。”
“殿下,您就別提封地的事了,封地有什麽好,那裏沒有自由。”
“可是這裏更沒有自由的,舊楚之事,我并不想沾染半分,秦執事,我知道外面朝臣都認為我快死了,我看不如順水推舟……”
“殿下,慎言。”秦執事被她這般古怪的想法驚住了,世上只有人為權利趨之若鹜,安陽竟然起了糊塗心思,她勸解道:“您不要再提了,陛下會不高興的,亦不會讓您去封地,皇夫已是不過是被朝臣逼迫的,陛下有苦衷,您也不能跟着搗亂啊。”
“搗亂什麽,誰搗亂了。”
一句話起,驚得安陽站起來,殿內燭火噼啪作響,微風過,搖曳燭火,投映到風塵仆仆的身影上,勾勒出清濯而溫和的輪廓。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發現表哥長得漂亮時,那都是人家的,例如泡面頭表哥李尋歡,兒時的偶像啊,暴露年齡了……
晚上好啊,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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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