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
寂靜的夜晚只餘馬蹄聲,以及安陽不自覺加重的呼吸聲。
安陽眯着眼睛低下腦袋,湊着淡淡的月光,看着自己的腰上那雙極具魔力的手,太過灼熱,那顆心在砰砰狂跳,她捂住了胸口,覺得有些頭暈。
紅馬走得不快,女帝故意放慢了馬速,隔着薄薄的春衫,似是感受到了安陽不安的內心,只當她是年少臉皮薄,就将手中缰繩塞到了她的手心裏,“下次出宮記得勿要再一人,回去我撥幾個禁軍侍衛予你。”
手中多了缰繩,安陽明白女帝的意圖,乖乖握住,只是身後那人的手也未曾‘乖乖’收回,她小聲嘀咕:“今日是常大人之錯,怨不得我,再者你出門怎地也不帶侍衛。”
若帶了侍衛,哪兒輪到兩人共乘一騎的地步,她真的怕壓垮了瘦弱的小紅馬。
“我知曉了,以後會注意的。”奕清歡應了一句,少女身上透着微微寒意,身子微微前傾,看到少女發燙的耳垂,她樂道:“你冷還是害羞,耳朵都紅了。”
前面風是冷的,耳後氣息是熱的,冷熱交替,讓安陽打了冷顫,若非女帝抱得緊,只怕要跌落馬下,她縮了縮脖子,“應該是冷的罷。”
聲音帶着糯米般般的甜軟,奕清歡覺得她比以前更像個孩子了,可惜她這些年忙于政務,無暇日日去依水宮看她,否則她醒來也不會這般抵觸自己。
安陽身上若有若無透着些清香,與之前不同,奕清歡有些不解,“你換了熏香嗎?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種香的。”
其實以前安陽對于這些小事根本不會在意,她的一切瑣事都是奕清歡給她打理,若非最後那些日子,文帝執意隔開二人,安陽根本不知熏香這些事,只是用慣的貼身之物,陡然換了,心裏如同少了些許東西。
起初,忙于朝政,熱切于争權的她,只會覺得文帝死了,她便有機會奪嫡,她便會是下一個帝君,那麽,被迫分開的人就會再見面。
奕清歡既然問了,就說明以前二人真的相熟,至于熟悉到何種程度,只有奕清歡自己明白了。
但顯然,安陽不明白這一切,腦子裏出現了些許模糊的記憶,不過二人母女的身份讓她止步于親情這個路口。
她一手松了缰繩,在自己腰間摸索了須臾,不經意間觸到女帝的手背,原本繃緊的神經更加緊了,好似輕易一碰就會斷了。吓得她慌忙收回手,回道:“阿嫂給我換了香囊,說是安神補氣的。”
“沈洛雲擅岐黃之術,我近日也聽聞了,既然是她給的,就戴着罷。”
得到應允,安陽松了口氣,那只手已摸到香囊了,想了想還是松開,她覺得從醒來到現在,奕清歡這個陌生人已經融入她的生活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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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晚上讓她走一趟,着實不該,她小心說道:“陛下,今晚你不用自己過來的,聽青黛說你每日政務很忙,今晚豈非浪費了你的時間。”
于一個生活了十五年的人而言,這些話聽似關切,細細深究,還是帶着些抵觸。
奕清歡聞言,苦笑道:“小殿下還是擔憂弘文館的課業比較好,聽青黛說,自打你醒來就從未捧過書本,整日不是和糖糕打鬧就是滿宮轉悠,荒廢了這麽久,再重拾可就難了。”
路過正陽門時,橘黃色的燈火照亮了前面的宮道,安陽微微回眸就看到了女帝面上的笑意,仿若谪仙,只一眼餘光,就讓她覺得皎若星河。
她慌亂地收回眼神,摩挲着缰繩上粗糙的牛筋,試着商量道:“陛下,我可以不去嗎?我又并非那些考科舉的士子,學那麽多知識又不可當飯吃。”
“也可,那你明日入朝,樞密院還少一位主事的,要不你去頂替了。”
更不行,朝堂上多少人想拿刀砍她,羊入虎穴,焉有命在,安陽搖首,推卻道:“我還是去弘文館讀書,我才十六,不急不急的。”
心中的事全然印在臉上,奕清歡看着抑郁不平的神色,伸手捏住了她氣呼呼的臉頰,如絲綢一樣的肌膚,格外順滑。
“小殿下行事随心就好,以後有事可直接來找我,我……”奕清歡頓了頓,她想說我不會傷害你,可近人情怯,嘴笨了。
“依水宮到了。”
耳畔響起了雀躍的聲音,奕清歡猛地一驚,才覺她錯過了最好解釋的機會,可是安陽懵懂無知的模樣,就算解釋,她也必然聽不懂。
總不可,将她的身世再提一次,在她本已愈合的心口上再割開一刀。
奕清歡兀自搖首,自己先下馬,再扶着安陽下馬,見人迫不及待地往宮裏鑽,忙拉住了她,怪道:“就這麽不想見到我,走之前都不打招呼嗎?”
皇室規矩多,離別時需行禮,安陽這才‘頓悟’,忙俯身行禮,“陛下,安陽先進去了,您回去時需走慢些。”
禮數周全,堪比宮人,毫無挑剔之處,奕清歡氣惱,懲罰性地戳了戳她的腦門,雙眸中溫柔缱绻,“回去吧,以後下學會有人去接你,記住去其他地方,讓人回來通知下。”
安陽點點頭,憶起了前些日子的事,問道:“那人有下落了嗎?我覺得她有些神秘。”
“沒有……”奕清歡猛地吸入了一口春夜裏的涼氣,面上夾了幾絲愧色,不敢正視安陽亮晶晶的眼神。
“哦,安陽明白了。”安陽觑了一眼奕清歡的臉色,知曉沒有二字夾雜着複雜的含義,不過既然女帝不說,那麽她也不該問才是。
她看着女帝,燦然一笑,想等着‘長輩’先走,她再回宮裏去。
這般誠摯的笑意,明媚動人,讓奕清歡來不及去抹掉心裏的愧疚,也跟着笑了笑,心中的涼意拂去了大半。
“這些事有我去安排,你無須分心,人找到了我會告訴你,不會瞞你的。”
奕清歡不同于一般的閨閣女子,又不似霍陵滿目英氣,柔柔一笑似是鍍上了迷離的月色光芒,讓人覺得莫名的魅惑。
看得安陽傻睜着眼睛,迷糊地看着女帝打馬走了,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不知這般的熱度來源于何故,站在那裏呆呆想了須臾,憶起方才奕清歡掐了她的臉,約莫從那個時候留下的。
轉身往回走去,迎面撞上了青黛,腦海裏又蹦出了奕清歡魅惑的神色,她拍了拍腦袋,覺得自己魔怔了,她忙喊道:“青黛,我要沐浴,快些,好熱。”
不對,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間,那裏被奕清歡抱了很久,魔怔的是她,不是自己。
獨自打馬回程的女帝,在雲殿外被人攔住了,霍陵在那裏守候很久,就連宮禁過了,都不敢先出宮。
殿外落馬的女帝,眉眼都漾着歡喜的笑意,秦執事趨步趕來,輕輕提醒:“霍統領來了很久,遲遲不肯離去。”
上午時分,自天牢分別後,霍陵便留在那裏處理‘後事’,此事過來,應該複命。若是如此,君主不在宮內,明日也可來複命,何必急于一時。
女帝疾步入內,屏退了宮人,心中記挂着早前之事,見到霍陵面上神色,猶自鎮定道:“又出何事?”
霍陵作揖,言道:“阿姐,您走後,霍青告訴我,您手中的玉玺乃是假的,真的在民間。只要讓安公主見他一面,他便說出藏玉玺之地。”
在破了淩州城門後,殺文帝,搶玉玺,是所有人眼觀之事。所以暴民手中的玉玺便是舊楚玉玺,是以,奕清歡奪回後,在所有人眼中,那就是真的傳國玉玺,賦予了新帝至高的威儀與權力。
但是玉玺乃是君主之物,見到的人少之又少,除了禦前執筆的朝臣外,無人可觀。
奕清歡回身至案前,将玉玺遞給霍陵,若無其事道:“若無霍青的話,此時說這個是假的,你信嗎?”
霍陵搖搖頭,不敢接玉玺,言道:“阿姐莫打趣我,我又未曾見過玉玺,怎知真假。霍青還有一言,他說玉玺在安公主手中,她放權時命人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替換了文帝手中的玉玺,将真的帶走了。”
奕清歡瞳孔一縮,将玉玺放回原地,依照安陽的性子,她真的會做下此事。不過她不能認了,那躺在盒子裏的玉玺既然是假的,她也不能讓霍青見安陽,那個荒唐的故事不該再現于世上,不該再告訴安陽。
她拂了拂身上衣袍的灰塵,不悅道:“真亦假,假亦真,已無從分辨,沒必要聽小人謊言,阿陵,你若不願殺他,朕命其他人行事,這等蠱惑人心的人留在世上,定會出禍亂。”
“可是阿姐,你可曾想過,一旦玉玺落入安氏人的手中,會引起更大的禍亂,他是安公主曾經看重的人,見一面而已,不會有危險,這樣能免去很多麻煩。”
霍陵頓了頓,手心捏出了汗,她自小與奕清歡一起長大,情分自然是別人無法比的,她跺了跺腳,咬牙道:“阿姐,既是安陽換了玉玺,她為何不告訴你,她難不成連這等大事都忘了,還是等着機會還政于楚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以為兩人共乘一騎,做後面的最舒服。
但有個新疆朋友說,其實最舒服是坐在前面的。
世界觀……塌了。
明天繼續更,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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