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人命

今日街上格外熱鬧，耍猴的賣藝的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得耳朵都發着顫，不只是小孩童圍着瞧熱鬧，更多的是些大人圍成了好幾層的在看。

“宋敏宋敏，你看那小猴子好機靈，還會去讨要吃食，還會連着打好幾個跟鬥，以前在安明縣，我也從未見過這樣耍猴的。”說話的人穿着一身淡色青衣，一張不大的白色面紗遮住了他的絕美容顏，聲音清脆帶着些嬌氣。

被叫做宋敏的女人與男子并排站着，方才好不容易借着她的身形硬是擠進了裏面，能夠清楚地看到耍猴的表演，她身旁的男子正是小喬，此時一臉興奮地指着在翻跟鬥的小猴，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雖然形态失了男子該有的溫軟，但是那從衣角到頭發絲都十分順意的樣子，是擋不住雅致氣息。

“耍猴的戲班子不是時常都有的，一般是按着日子隔幾天出來，雖然如此，也不至于見不到。那便是你剛好湊了巧，次次都遇不到。”宋敏被身後的人碰了一把，并沒有被推動。

恰好沒個防備的小喬被推了個正着，“呀”地一聲向前踉跄，幸好宋敏及時拉住了他，小喬才能穩住了身形。

“行了，這耍猴是有意思，多看了也就無趣，若是你以後要看，我再帶你來。”看着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宋敏拉着小喬想走，但是他仍一臉興致，沒有要走的意思。

宋敏拉他出去，結果小喬還賴了起來，一把拍掉宋敏拉住他的大手，又拿出手上拿着的方才才買的果子和點心，給那猴子喂着吃。

“等一等，我還沒有看夠呢，我想再看會兒。”小喬不忘直着身子，以前的教養公公說男子切莫不要彎着身形，難看的很。

宋敏見拉也拉不動他，只好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他後面，不讓身後的人群擠壓着，果然在宋敏這堵肉牆之下，小喬得以在前面玩了個盡興。

那猴子再聰明也不是人，這會跑到周圍看戲的人面前，一個一個地讨着錢。輪到小喬的時候，他一雙墨黑的眼睛便望着這猴子。

“來，給你果子，你可真是只小猴精。”猴子拿着個銅盆，大家都是給幾個小錢打賞的，唯獨小喬拿着個小紅果給它，它被訓的只知道收銅錢，但是銅錢哪有果子香，一見果子便把手上的東西放了，銅錢灑了一地。

那小猴還不夠，拿了果子還想對像那訓猴人一樣，想蹦上小喬的肩膀。也才碰到小喬的裙角，宋敏便知道這猴子的意圖，原來是想蹭人了，果然，下一刻她便伸手環在小喬的身前，擋住了那準備跳上去的潑猴子。

小喬趕緊收了手，揮了揮手上被抓了一下的那處地方，捏着小鼻子說：“吓我一跳，原來想要爬我身上了。不過這猴子身上味道好重，我不要看了。”他也沒想到這猴子這麽膽大，做出這樣的動作，這般原先的興致也沒了，也不想看了。

“哎呦，怎麽回事了，這都亂了套，你們兩個，可別走！”地上灑着銅板，那猴子也到處跑，鬧了這麻煩，那人喊着，嘴上不停地罵。

不過宋敏早就牽着小喬的手，帶着他跑出來，人這麽多，定是抓不了他們的，只有外圍的一些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着腦袋看他們。

兩人偷偷摸摸地走到一邊，小喬走的快輕輕呼着氣，細瘦的胸膛起起伏伏，等了一會，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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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笑，就該把你留在那賣身給戲班子，天天跟那些猴子在一起。”宋敏低頭對他說着。小喬收緊小手，左手一袋果子右手一袋吃食，細長的眉間貼緊，說：“哼，我才不去那戲班子，我娘就說我像只小猴子愛玩，這會去戲班子，指不定誰是猴子了。”

宋敏直起了身，手指碰了一下小喬圓潤的小耳珠，說：“我怎麽覺得你更像只兔子精呢。”白乎乎的，看起來又軟又乖的，還喜歡吃東西，小貪吃鬼。

小喬捋着一小束頭發絲，掃了掃白色面紗下隐隐約約自然翹起的唇角，便說：“兔子也好，總比那瘦巴巴的小猴子好看。”自方才那猴子近了身，他便再也不喜歡那猴子了，雖然那猴子聰明的很。

雖然這裏不比在家裏生活的好，但是有趣多了，還能自由地去玩，小喬又看了眼正低頭望着他的宋敏，那雙眼睛他總是看不夠，像是藏着什麽東西，那樣深沉的目光望着他，他便覺得心裏倒了蜜一樣。

唔，現在自己還有了自己心裏藏着的那個人，若是說他真的回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沒有一絲顧慮留戀的樣子回家去，現在就連小喬自己，也不确定了。

宋敏見小喬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麽，她只覺得今天小喬好看了，忍不住握緊他的手，心想，這個眼前之人，有着一雙潋滟眼眸的小喬，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與他全然不般配的小喬，以後就是她要娶的男子，那便是自己執手到老的夫郎，她覺得自己是受上天眷顧着的，在她眼裏，小喬何嘗不是跌入塵世的仙子。

“我說這真的是造孽啊，這會又鬧出了人命，這，這真的是，目無王法，目無王法啊。”那是一把女人蒼老的聲音，聲音更是帶着痛惜。

那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原先擠着的人也往那邊去，不過去了的人沒多久又回了頭，都是搖着頭低聲竊語，不知在說些什麽。

“晦氣晦氣，你這孩子看什麽，快走，就不怕惹的一身黴氣。”一個穿着布衣的男子身旁拉着個小女娃，急急地走開，眼神有些驚動，像是看見了什麽吓人的東西。

小女娃不知道自己爹怎麽了，張着眼睛和小嘴向後不斷地看，說：“不是爹帶我過去看的嗎，我還沒有看到。”

男人抽打了一下女娃的屁股，嘴上罵着：“沒看到便沒看到，快走，回家去了。”

宋敏和小喬就在那不遠處看着，憑着宋敏的高挑的身子和小喬周身環繞着的特別氣質，讓身旁走過的人不禁多看了幾眼，過路的人想：這看起來還很是般配，不是知哪家的好妻郎。

那裏是鎮上的路口，反正回去也要路過那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倒不如去看個清楚，兩人就這樣走過去，越走近，看着那些人的表情就越疑惑了。

宋敏先上前看，只是一樣，她便忍住心頭那份震動，喉嚨發緊，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心知這是自己管不了，也幫不了的。

她不想讓小喬看到，于是過去出去帶着小喬就要走。

小喬什麽也沒有看到，滿腦子都是緊張着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些人的面色都很奇怪，就連宋敏那眼神都變得更加暗色，看見自己張了張嘴，說着“快回去”。

小喬拉住宋敏，心中已經有了某些預感。

“宋敏，我不回去，我要看看，到底怎麽了。”一身青衣在人群中十分顯眼，繞過宋敏，往前走去。

若是宋敏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子，此時此刻，她絕對會攔住小喬，任他如何也不能看到這一幕。

才走近一些，就已經看到地下那斑斑血跡，觸目驚心。在人群的縫隙中，他一眼看到裏面的是什麽，小喬眼睛睜大，就這樣直着眼睛顫抖着嘴唇，面色變青，直到他眼角都開始發疼，一雙溫熱的手在他身後伸出，捂住了他的雙眼，也隔開了他看到的不堪。

“別看了，喬喬，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喬喬。”宋敏在他上方呢喃地說着，她望着面前那一灘血跡上面冰冷躺着着男子，他眼睛張大，像是在在拼着最後一絲力氣看着這個世界，那冰冷的世界。

手心觸到一陣的濕意，是溫熱又害怕到冰涼，她知道，是小喬哭了，他怎麽會承受的住呢，就算是那面上細幼的肌膚，都變得緊繃發涼。

“這好好的一男子，就算是乞丐，也不能遭這樣的罪啊，這衙門，還管不管了，人命關天，難不成就這樣算了，任由那罪人繼續害人？”

“你別說了，我剛剛還看到那劉燕在這匆匆走掉了，也不知是不是還沒走遠，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啊。”

“是啊，現在這官府擺明了是不管的呀，我們還是少管為妙。”周圍的人只是在一旁看着，嘴上說着憤憤不平的話，卻沒有一人敢上前。

宋敏突然向後一看，不遠處那樹下站的一個女人，唯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裏，像是想過來，卻又不敢，只一雙眼睛看着這邊。宋敏眯了眯眼：這人，不就是那日鞭策馬車之人？叫做，劉燕。

小喬脫了那捂住自己眼睛的手，在剛才那害怕中冷靜下來，直直走向男子面前，顧不得自己的衣物，直接蹲下來，摸上那躺着的男子已經發涼的臉，小喬的眼神震了震，這男子，便是那日他流落街頭時遇到的那乞丐。

男子似乎還有一口氣在，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遮蔽身體，不知道是誰給他卷了一張席子，那血停不住地往外流，有些都已經幹了。而那臉上也是傷痕累累，卻意外地白淨，沒有之前看見的灰頭黑臉。

“救，救我...”他唇角輕微的動着，他存着最後一口氣，張着眼睛，說出最後那句話。

小喬眼睛裏的淚水集滿的眼眶，那淚水一滴滴地砸到地上。明明那日還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傷成了這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往外走去，顫抖着小手拉住宋敏的手臂，說：“宋敏，我們救救他，他，他還活着。”

宋敏手指拂過他的臉，幫他擦去臉上的淚，她不知道怎麽和小喬說，那人，是命定如此了。她不懂醫術，但是那男子已經抽去了九分氣，唯一露出來的那雙腳已經發紫發硬，眼瞳擴大，面色是遮不住的暗黑。

“小喬，我們救不了他，他只是回光返照，你知道的，他就要死了。”宋敏嘆氣，不敢再去看小喬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

“但是，你救救他，救他，你不救他，他就真的要死了。”小喬身體發軟，心口的悲痛讓他止不住地身體滑落。

宋敏搖頭，扶住他的身子，面上是一片冷漠，冷漠到小喬的心都發冷，再到絕望。

小喬絕望地閉住了眼，最後說了一句：“宋敏，你真無情。”

不過是夏日剛過，秋日未至，那風刮着讓人發涼，發冷，落葉掃過，枯黃的一片，就像那凋零的生命，不知要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