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手握星辰

從夏天到冬天，又從冬天到夏天，當他們再次重聚在這個最為熟悉的地方，竟已經是一年之後了。

兩個人互相打量，克制地表達着久別重逢的喜悅，丁明皓笑道：“這麽看倒也沒覺得你有變胖嘛，你真重了快十斤？”

“嗯啊。”甄純大大方方道，“肉都長肚子上了，要不你摸摸看？”

丁明皓故作嫌棄：“那還是不了。”

“手伸出來。”

“幹嘛？”

甄純催道：“伸出來，快點兒。”

丁明皓伸出右手，甄純把一罐冰可樂放在了他手裏，他不滿道：“你去了美國半年，回來就給我這個？我看阿威曬了你送他的禮物，我的總不能比他的寒酸那麽多吧。”

甄純哭笑不得：“老子有這麽摳門嗎？拿這個當禮物，你好意思收我都不好意思送。可樂喝不喝，不喝拉倒。”

丁明皓笑着接了過來，兩個人一起在樓梯口坐下，打開易拉罐，暢快地大口灌下冰爽的可樂。

“我給你買了雙球鞋。”甄純把左腿叉到丁明皓眼前，“跟我這雙一樣。”丁明皓剛要開口，他立刻又說：“我就這品位了，你愛要不要。”

丁明皓對白送的東西就不挑剔了：“還行。”

甄純有點不是很爽：“你什麽時候才舍得誇我一句啊？”

“我這不是怕你驕傲嗎。”

甄純切了一聲，又想了想，低頭笑着問：“哎，這一年裏你是不是挺想我的？”

“有點吧。”

Advertisement

“才有點？我不信。”

丁明皓用指腹摩挲着冰涼的易拉罐，笑問：“那你以為有多少？”

“怎麽的也得跟我一樣多吧。”

“哦？”丁明皓一副不信的表情，“我還以為你一個人早習慣了，看你在美國那日子不是過得挺潇灑的。”

“不行的，習慣不了啊，都一年了還是習慣不了。”甄純一手托着臉，側過頭就這麽盯着丁明皓一直看，好像非要用目光逼得他說出實話不可。

丁明皓給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閃躲似的仰頭灌了口可樂：“算了，怕你驕傲。”

這話一出，答案便也是心知肚明的了。

甄純心裏暗暗得意了一陣，改口又問：“洋哥最近怎麽樣了？”

“很好啊，女兒都半歲了，他們夫妻倆本來還打算補辦婚禮的，結果孩子一出生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就沒見再提這事了。”

“哦，那是有點可惜。”

丁明皓故意提起來：“不過我哥現在雖然累，但他自己感覺是挺幸福的，畢竟孩子可愛，跟老婆感情又好，弟弟也變懂事了，這日子過得可不開心着呢。”

“哦？”甄純看着他問，“你這弟弟怎麽變懂事了？”

丁明皓坦然地告訴他：“以前我老對他不冷不熱的，好多年都不肯叫他一聲哥哥，現在學乖了，再也不會給他擺臉了。春節去看他的時候我叫了他一聲哥，差點把他給感動得眼淚橫流。”

甄純聽懂了他的暗示，笑得心滿意足：“這麽誇張？”

“差不多那個意思，你自己意會一下。”

于是甄純也主動告訴他：“剛回來那陣子我待在家裏沒事幹，有天就回高中轉了一下。”

“門衛沒攔你？”

“我星期天進去的，門衛才不管。”甄純繼續說，“我專門去了高二時的教室，還在當年的座位上坐了一下，真是挺懷念的。後來要走的時候，我還把一樣東西留在那裏了。”

丁明皓問：“什麽東西？”

“就是當初你在我宿舍枕頭底下發現的那玩意兒。”

丁明皓微微地驚訝，然後便也明白了。

他看向夜空，嘴唇按捺不住彎了起來：“明天晚上你有空麽？”

甄純問：“幹嘛？”

“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裏？”

“去了不就知道了，到底有沒有空？”

甄純攬上他的肩膀：“跟你的話肯定有。”又站起身來：“走，上我家去。”

“啊？”丁明皓很是意外，這麽直接？

甄純不懷好意地笑問：“想什麽呢，我是要把那雙鞋子拿給你。”

第二天傍晚，丁明皓開着自家的汽車停在甄純面前，放下車窗叫他：“上車。”

甄純驚道：“不騎電驢了？”

丁明皓催他：“快上來，那地方遠，電驢開不到。”

甄純坐進副駕駛座，把安全帶緊緊系上：“你拿到駕照以後上過路嗎？要不咱別裝這個逼了吧？”

丁明皓沒好氣道：“我技術好着呢！城區和高速都開過，你放八百個心。”

丁明皓載着甄純一路出了城，駛到高速公路的入口，甄純這下是真憋不住了：“我們到底要去哪兒？你就算要拐了我私奔也得讓我先收拾兩件衣服再走吧？”

丁明皓打開導航，說：“別急，你先睡一覺，醒來就到了。”

導航裏甜美的女聲報出了此行的路線和目的地，丁明皓要去的是本市一個縣城的某處，大約需要行駛一個半小時。甄純更是搞不懂了：“我們去那兒幹什麽？要郊游也不趁晚上啊？”

丁明皓神秘地笑了笑，還是不肯透露：“到了就知道了。”

汽車從暮色四合一路駛向夜幕降臨，九點過後，甄純在半睡半醒間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

他看向窗外，這裏路燈稀疏，光線幽暗，不見半個人影，遠處有幾棟低矮的民房，對面是大片的田野與樹林——是個在各種意義上都可被稱為荒郊野外的地方。

甄純把兩手護在胸前：“耗子，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麽？你要是真想做也不用專門來這種地方，沒必要！”

丁明皓哭笑不得，自己下了車後走過來把他也拉下車：“你跟我來。”

他拉着甄純的手在月下快步行走，夏夜的晚風穿過空闊寂靜的道路迎面而來，落在他們的額頭與肩膀。他們走到一片樹林的邊緣，像是站在一個隐蔽世界的入口，丁明皓終于看到了那不負此行的景象，輕聲說：“你看。”

林間浮動着千百個閃爍的光點，像是撥開了萬千塵埃後看到的晶瑩碎鑽，像是無垠的黑暗宇宙中不滅的絕美星辰。

甄純驚異地看着這童年時一度最心愛的景象，問：“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在本地論壇上發了很多帖子，在微博上圈了很多大v賬號，終于找到一個還能看到螢火蟲的地方。”丁明皓拉着甄純來到林間，一起站在那鱗集的流螢之中，“當初你沒帶我看過螢火蟲，現在我帶你來了。”

本以為已經破滅的夙願，最後竟還是被這個最了解也最珍視他的人千方百計地實現了，甄純眼眶濕熱，錘了一下丁明皓的肩膀：“你啊……”

丁明皓捕了一只螢火蟲，用兩手掬在掌心裏，甄純不禁也伸出手去，與丁明皓一起捧着那只螢火蟲。小蟲的尾部發出一閃一閃的螢光，兩人像是共同握住了一顆星星。

是他們由衷向往與追逐的那一顆。

丁明皓柔聲道：“甲醇，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甄純眼神了然：“我可能知道你想說什麽了。”

“真的？那要不你來說？”

“還是你說吧，我要是猜錯了怎麽辦。”

“如果一樣東西最後注定要失去，那我寧可從來都沒有擁有過。直到現在我也還是這麽想的。”丁明皓堅定道，“但一旦我擁有過，那就算失去了我也一定要再把他找回來。”

甄純笑道：“這麽委婉？”

丁明皓也笑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一心一意的？”

“一心一意的。”

他們緊緊相擁，在彼此的嘴唇上印上熱烈的吻。所有曾經留戀的過往都留在了這一吻之前，而這一吻之後就是星光與篤定交相輝映的路途，這一路上，他們擁有足夠充分的自信和足夠漫長的時光去證明——

我就是你的命中注定，我才是你的世間唯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