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蛋糕

14. 蛋糕

在T73的這一晚，陸冷玉睡得很難受。

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擡起手腕一看，才是淩晨四點。

來着趟，她有些後悔了。

晏城的出租屋，陸冷玉住了三年。物品一點一點添置，一點一點替換升級，已經打造成最接近她認知裏“家”的模樣。

此刻她本該躺在自己的床上，享受孤獨而自在的春節假期。

就像去年那樣——

年夜飯是單人火鍋，直接點的外賣。開了火，食材包裝一拆就能下鍋。

平板放着春節聯歡晚會。陸冷玉看得很認真，并非單單拿來當背景音，甚至還動手參與了互動魔術。

一頓飯從八點吃到十二點，熱水添了好幾壺。水分子在鍋中沸騰，蒸發，再冷凝于窗臺。

水，形态輪回。年，時間輪回。

倒計時結束。

平板裏盛大歡騰，城市裏卻如常寂靜。陸冷玉等了幾秒，有些失望，才想起來城區禁燃煙花爆竹。

她舉杯，對自己說：新年快樂。

看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食材，又說：年年有餘。

而她去年不回鄉，是因為前年。

前年她27歲，未婚，女性，在城市裏掙了不少錢。

阿娟給她相看了不少人家，陸冷玉也都去見了。

結果意料之中地不如人意。介紹人不開心，阿娟自然也不開心。

陸冷玉無所謂地笑笑，她不知道鄉裏人對她的評價，也并不在意鄉裏人對她的評價。所以她也沒解釋——是她負擔了相親的所有花銷。

T73仍向西奔馳。

淩晨四點，到五點，再到六點，天色微亮。

列車往前過了兩站，其中就有一站是吉縣。

下車的多，上車的少。車廂漸漸空下來。

到這裏，陸冷玉對車程和站點足夠熟悉：

距離家鄉，還有兩小時。距離終點站密蘭，還有五小時。

她開始焦慮。

簡單洗漱，早餐是咖啡和面包。

“爸爸不吃，你吃吧。”窗臺坐着一對父女，爸爸正哄着孩子吃小蛋糕，“準備到家咯，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小表姐，琪琪開不開心？”

“開心！”小女孩約莫五歲，剝開小蛋糕底下五顏六色的紙托，小心翼翼舔了一口。

爸爸幫女兒翻了翻衣領，拿出手機，後仰着給小女孩拍照，眼神充滿愛意。

“爸爸，你過來一下。”隔壁車廂傳來一道成熟女性的聲音。

陸冷玉猜想是女孩的母親，跟着女兒一塊兒稱呼。

果然。“我去看看媽媽，”男子起身，揉了把女兒的發頂，“你自己坐好哦。”

小女孩繼續吃着小蛋糕，不經意間和陸冷玉對視，笑了一笑。

此時車廂猛地晃，蛋糕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小女孩眨眨眼，跳下椅子，彎腰撿起。輕輕地吹了兩下表面的灰塵，湊在眼前觀察。

——“別吃！”

一只大手揮過來，蛋糕被粗暴捏碎，再度滾落在地。

父親掐着小女孩兩頰，讓她張嘴，确認道：“你沒吃吧？”

小女孩搖搖頭，眼裏有些慌亂。

得到确認，父親明顯松了口氣，蹲在地上把蛋糕碎一一撿起，往列車連接處走。

“爸爸去洗個手。”他又轉向孩子母親，“媽媽，給琪琪拿張濕巾。”

陸冷玉靜靜看着，好奇後續會是什麽發展。小孩會被批評嗎？她會為自己辯解嗎？

孩子媽媽拿着濕巾過來。幫忙擦着手，注意到孩子神色不對勁。

“爸爸老是吓着人。”她輕聲說，“一會兒讓爸爸給琪琪道歉。”

聽了這話，小女孩要哭不哭。

媽媽又說：“爸爸太擔心我們琪琪了。擔心琪琪吃到不幹淨的東西，擔心琪琪肚子疼。所以聲音才大了一點，動作粗魯了一點。”

“琪琪可以原諒爸爸嗎？”

小女孩努力收着眼淚，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我們琪琪并沒有打算吃那塊掉在地上的小蛋糕，對不對？”

“嗯！”小女孩堅定點頭。

“媽媽知道了。等一會兒你也和爸爸這麽說，我們琪琪很聰明，才不會吃髒東西。”

……

陸冷玉旁觀了一場堪稱完美的家庭教育、教科書式的家庭矛盾處理。

她嘗試總結：

愛是底色，理解是支撐，溝通是關鍵。

父母有分工，更有配合。

這讓陸冷玉很是羨慕。

她也很驚訝，自己竟然會對家庭生活，用上“羨慕”這個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