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十年

16. 十年

列車到站，家鄉。

陸冷玉焦慮仍在升級。

她不可能就此下車，但她卻不受控制地想：現在下車，算買長乘短，不用額外補票。

列車停靠時間很短，三分鐘。

在這三分鐘裏，陸冷玉想起上大學的第一程，就在這裏開始。

那是十年前。她拉着一個24寸行李箱，一個布袋，在車站大門和家人分離。

李芳玉本是打算讓陸安明送陸冷玉去報道。

但陸冷玉婉拒了。理由很充分：我自己去，到了車站學校有人來接。但我爸自己回，對大城市車站不熟悉，輕易找不着路。

李芳玉一琢磨，是這麽個理。

拿着通知書，拿着錢。陸冷玉就這麽獨自一人，踏上了全然未知的人生下一站。

她有點迷茫，但更多的是自由。

十年前的T74一路朝東，十年後的T73一路西行。

此刻，陸冷玉突然意識到，越過家鄉，另一頭，同樣是茫茫未知。

“姐姐，我下一站就到了。”女大學生回到陸冷玉這個隔間。

“嗯。後兩站沒什麽人上車，我就坐這兒吧。”

“好。”女生點點頭，關心道，“姐姐你衛生巾還夠用嗎？我還剩一張，給你吧。”

“嗯，謝謝，那我去換一下。”陸冷玉沒拒絕。

剩下的時間，女孩就坐在她對面，看風景，閑聊。

“上大學前我媽就很擔心，說太遠了，每學期來來回回怕我累着。”

“我當時說，‘這有什麽？好兒女闖蕩四方！’，現在大學上了兩年，卻被現實狠狠毒打。暑假還好，春節是真折騰。”

“是的。機票漲價，不用中轉的火車就這一趟，票不好買。”

“嗯。”女孩看着窗外群山相映，白雪綿綿，說，“我以後應該還是會回到家鄉這邊工作。我喜歡這裏。”

陸冷玉笑着點點頭：“這邊挺好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哪怕陸冷玉親情淡漠，她也覺得這片土地很好。

“姐姐你工作了吧？也是在晏城讀的大學嗎？”

“對。就在晏大。”

“那我們是校友哎！我學的計算機，姐姐你呢？”

“金融。”

“我媽當時也想讓我學金融。”女孩笑得很開心，“說念個會計，回來在她單位當個財務，她罩着我。”

“但我偏不，我要學計算機。我媽就說我學那玩意兒，天天敲一屏幕字母數字，腦子都學成機器了，沒點人情味。”

雖是吐槽母親，但女孩嘿嘿直樂。很顯然，這只是母女間的玩笑話。

陸冷玉沒經歷過，但她很容易就能理解。

“金融好不到哪去。家裏人也說，我一頭紮在錢裏，算計這、算計那，心都給算硬了。”

女孩被她逗笑，說：“天下媽媽都一個樣。”

陸冷玉沒反駁。

天下媽媽并不一樣。

16歲那年收到曾雁的信，她沒有回。

18歲，是第二封。

信件很短，關于她自己的內容，只提了一嘴：定居在密蘭。

“冷玉，高考加油。媽媽希望你能夠擁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陸冷玉依舊沒有回。

但她記住了——“密蘭”。

十年前，曾雁并不确定陸冷玉是否能收到信。

十年後，陸冷玉也不知道曾雁是否仍在密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