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第8章

“誰家姑娘的手帕啊。”

“還繡着蝴蝶呢。”

陳清禾秀眉緊蹙,拿着手帕左看右看,燭光下,粉色的方帕上,幾只蝴蝶繞着一株粉薔薇,只是上面血漬斑斑。

依舊是沒有得到回應,陳清禾瞄了一眼江白嶼。

鼻青臉腫,一身狼狽,也不耽誤他跪得筆直,跟他爹一個倔脾氣。

陳清禾無奈扶額,自己嫁的那頭倔驢至今下落不明,留下個小倔驢時不時給他添堵。

今早天還沒亮就出門,晚上回家弄了一身傷,還躲躲藏藏,要不是她正好撞見,還真的要被糊弄過去了。

問他怎麽回事。

“路上摔倒了。”

輕飄飄一句話,再配上江白嶼那張臭臉,陳清禾氣得拿起棍子就讓江白嶼跪下,只是手裏的棍子比劃半天,也沒落下去,最後落得嘴皮疼。

現在瞧見這塊粉色的手帕,陳清禾左思右想,從十五年前江白嶼出生到今日的事情全都過了一遍,才慢慢意識到她兒子好像是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

“起來吧,別跪了。”

“讓我仔細看看哪裏有傷。”

“右臉腫這麽高,鼻子也青紫,幸虧沒傷到眼睛,這胳膊是怎麽流這麽多血,啊?”

“這也不像是被刀砍得,是被人咬的。”

陳清禾看清楚上面的牙印,音調立馬升高,“誰家狗咬的?起來給我仔細講講,打不過就打不過,動嘴咬算什麽好漢,我等下就抄家夥找他去。”

江白嶼收回胳膊,随口道:“說了之後你又要去別人家裏鬧,又動氣又傷身。”

江白嶼尚年幼時,時常受到村裏小孩的欺負,每次回家都會老老實實地講給陳清禾。

每次聽完,陳清禾就會立刻抄起家夥找到人家裏,大鬧一通,那些亂嚼舌根,閑言碎語的人就都收斂起來,

方法挺奏效,只是陳清禾的身子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算來算去,折敵一千自損八百。

為了少讓她動氣,江白嶼漸漸地學會撒謊,遇到難纏的人也會瞞着陳清禾,後來就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哎呦,我心又疼起來了,你快點給我說個明白,不然我又要犯病了。”

陳清禾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臉色很不好。

江白嶼看到她痛苦的臉色,無奈道:“今天去望海樓清賬,遇見張老爺欺負人,我就幫了點忙,他們人多,我打不過,就受了點傷。”

陳清禾擡起頭,臉色也恢複過來了。

“那這手帕哪來的。”

“英雄救美啊,兒子?”

陳清禾眼睛亮了亮,上前追問道:“那得是多好看的姑娘,才能讓你這樣啊。”

江白嶼搖搖頭,“不是,娘你別亂猜,一個路人給的。”

“叫啥名啊,長什麽樣。”

“不記得,就是看見我胳膊流血了,給我一個手帕止血。”

江白嶼起身從櫃子裏拿出幾瓶傷藥,撸起袖子,要給傷口上點藥。

“拿酒先洗一洗。”

陳清禾拿出一瓶酒,看着那處被咬爛的傷口,氣憤道:“打不過就打不過,怎麽還上嘴咬。”

盯着默不作聲的兒子,陳清禾放緩了語氣,“你給我說說,我肯定不會去找他算賬。”

江白嶼轉過身,背對着陳清禾,“你說的話不算數。”

先前就有過教訓,江白嶼被陳清禾問得不耐煩了,就說了出來,結果陳清禾抄起家夥把人家的鍋給砸了,最後鬧到衙門那,賠錢才算完事。

“怎麽不作數,娘現在的身子骨哪有本事去鬧啊。”

陳清禾轉頭過去咳嗽,“整天跟藥罐子一樣。”

江白嶼把傷口重新纏上,“那您就別管了,好好休養,別動氣,早些把病治好。”

“哦對,聽說普濟寺裏新來一個大師,很靈驗,我今天早上就先去給您求了一個保命符,您帶在身上就行。”

陳清禾看向江白嶼手裏那塊皺巴巴的符咒,詫異道:“我兒子居然還信這個了。”

“求醫問藥,求神拜佛,有用的法子都試一試,娘的病現在就是去不了根,說不定拜拜神仙真的有用。”

這話說得陳清禾心裏難受起來,悶葫蘆兒子想得還挺多,心裏的氣瞬時消了大半,至于誰動的手,趕明她再去望海樓問一問海老爺就知道了。

陳清禾把手帕遞到江白嶼眼前晃了晃,調笑道:“那這手帕要不要洗了再還給人家啊。”

手帕上斑駁的血跡像凋落的花一樣,江白嶼點點頭,“要洗,要還。”

“不是說路人給的,你知道她家在哪?還到哪裏去?”

一番詢問,陳清禾看到江白嶼呆住的眼神,笑道這傻兒子到底是不聰明。

江白嶼眨眨眼,“那就多問問,能遇到最好,遇不到就算了。”

陳清禾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眼呆愣楞的江白嶼。

“那快去洗吧,等幹透了,就不好洗了。”

江白嶼把手帕扔進水盆裏,手帕漸漸地沉入水底,手一揉,血漬融在水裏,粉色的帕子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院子裏明月高懸,水盆裏也亮汪汪的,江白嶼蹲在水井邊,兀自盯着手帕出神。

*

淩晨四點,應晚鏡跟着彎塘村的趕海漁民去了浦灣灘,無邊無際的夜空,明月亮如白晝,星星稀疏,吹拂在臉頰邊的海風,帶着海腥氣息。

潮水還未退去,離浦灣灘不遠的高坡上,坐滿了前來趕海的漁民,在岸邊檢查手裏的漁具,或是坐在一處互相說話,再等等,前方的海灘上就會有很多被海浪裹挾上岸的海鮮。

應晚鏡擡頭看了眼月亮,上次見到這麽大的月亮還是小時候。

她想起自己的家鄉,自從離家後就很少再去海邊抓海鮮了,後來回到家,長大後那片海灘就被人包了起來,改成漁場,每每到夏季,岸上全是游客,烏泱泱一片。

萬籁寂靜,濤聲陣陣,潮水不斷地拍打海岸,應晚鏡拿着一個小網兜和魚簍。

“大娘,今天晚上這麽多人都來趕海。”

應晚鏡戳了戳田大娘。

“抓蛤蜊呢,涼水蛎子,熱水蛤,這時候不吃,以後就晚了。”

田嬸肉乎乎的臉一咧開嘴笑,像太陽花一樣。

“能搶到,那潮水一退,拿你手裏的網兜往水裏一放,再撈起來晃晃,全是蛤蜊。”

海風緊,應晚鏡往田大娘身邊靠攏,“行,一會兒我就跟着田嬸你。”

田嬸也順勢把應晚鏡抱在懷裏,嘀咕道:“我說你這小姑娘還挺膽大的,原以為從皇城裏來的官家小姐,是個嬌滴滴的人,沒想到你還挺能幹的,這麽快就學會趕海抓海鮮了。”

“我是覺着你們每天從大海裏撈出那麽多好吃的,挺好玩。”

“這可沒什麽玩的,都是為了養家糊口,命苦的人整日泡在水裏,就算撈到好東西也是想着怎麽賣掉。”

大活汛,是捕撈蛤蜊的最佳時刻,有年長的漁民會精準地算好時間,在最合适的時刻告訴大家。

月亮在落,潮水在追趕,漁民們開始往沙灘上跑。

今夜的潮水格外的大,撲打在小腿上,冰冰涼涼的。

“快,用網兜直接撈。”

應晚鏡熟練地将網兜往水裏,泥沙和水一起,晃動幾下,一網兜的蛤蜊便都露了出來。

“哎,這裏有鮑魚。”

聽到田嬸的話,應晚鏡急忙奔過去,用燈火一照,是些體型較小的鮑魚被沖到岸上了,賣不了好價錢,但帶回去飽餐一頓還是不錯的。

“螃蟹,快來,這裏有個螃蟹窩。”

礁石叢生的地方,螃蟹在到處爬,趕海的漁娘都是熟練的老手,一抓一個準,很快簍子裏就裝滿了螃蟹。

等東方開始露出朝霞時,應晚鏡把沉甸甸的簍子背了起來,跟着田嬸去碼頭。

晨曦微光,返程的船只在霞光的照射下像是裝滿寶藏的聖地。

“你看,那小子又撈了一船的魚。”

“你說,屁大點的娃娃從小就會,家裏也沒人教他,比我們這裏的老手還厲害。”

“就是。”

聽到周圍漁娘們的議論,應晚鏡也看過去,正好是一群出海的漁民返程而歸,看樣子都是撈到不少的海鮮。

“白嶼哥,一會兒請你去喝酒啊,要不是你帶隊,我們還撈不到這麽多的魚。”

“對啊,真的請你吃飯。”

江白嶼剛換上幹淨的衣服,頭發還濕着,聽到周圍人的稱贊,客氣道:“不必多謝,要不是大夥一起,這麽多的海貨真不一定能撈上來。”

“大家先把這些都挑挑,趕緊賣掉拿錢。”

“新鮮的鲈魚,今天的鲈魚多,這個月不吃,就要等下一年了。”

“鲈魚?”

應晚鏡聽到叫賣聲,腦子裏瞬時蹦出來好幾道菜,這種魚清蒸,紅燒、糖醋都可,鐵板鲈魚,蔥燒鲈魚,那都是美味啊。

“來一條鲈魚。”

應晚鏡走到江白嶼的魚攤上,彎下腰盯着水桶裏肥美碩大的鲈魚。

江白嶼看到應晚鏡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自己是要還給她什麽東西,出了一趟海,回來就全忘完了。

應晚鏡指着水桶,“我要這條,麻煩你啦,江白嶼。”

這是她第一次叫江白嶼全名,以往聽見別人喊他白嶼哥,嶼哥兒,等輪到自己張嘴喊,就成全名了。

江白嶼怔了一會,他想起來自己要還給她什麽了。

把魚殺好遞過去的時候,江白嶼叫住應晚鏡,“等一下。”

他把手重新洗淨,從身後的布包裏拿出來那塊手帕,“上次多謝你的手帕,我已經洗幹淨了。”

應晚鏡笑着接過來,“謝我什麽,我還想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出手,我和二哥還要受欺負呢。”

“哦對,我爹爹說回來讓我們好好去你家道謝,你都什麽時候在家啊,我們好準備點禮物送去。”

江白嶼眼神躲閃起來,“不必麻煩,只是順手幫忙,你不用來我家道謝,我什麽時候都不在家,你來也是跑空。”

好吧,應晚鏡把錢遞給他,“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了,這賣魚錢我多給點,就當是我們兄妹對你的謝禮了。”

說完,應晚鏡便拎着魚走了,只是沒走幾步,轉頭一看,江白嶼的魚攤上多了一位靓麗的女子。

“哎,鏡兒,看什麽呢,買好魚了吧,咱趕緊回家,趁着新鮮給它做了。”田嬸手裏拎了四條鲈魚,她家孩子多,要買多點。

“那位是誰啊?”

田嬸睜開眼一瞅,“哦,海老爺家的千金小姐,海瑤,總喜歡往那個嶼哥的攤子那跑,大夥都見多了。”

應晚鏡問道:“那,他們兩家很熟嗎?”

田嬸搖搖頭,“這個不好說,海老爺挺看重這個嶼哥,但是嶼哥兒看起來不太願意跟他們走近,你沒看,板着臉跟別人欠他錢一樣。”

“不過這個嶼哥兒對誰都是冷着臉,像他娘一樣,誰來都要嗆上幾句。”

應晚鏡來了興趣,追問道:“怎麽嗆啊?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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