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善鎮（十九）

第19章 善鎮（十九）

“閻羅！瘋狗！你看見齊杉了嗎？”暗礁和鈴铛從其他方向跑過來，齊杉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他們在山頂的各個角落都找了一遍，始終都沒有齊杉的蹤影，甚至連大喊齊杉的名字都沒有得到回應，所以過來問問閻羅和瘋狗有沒有看到齊杉的蹤跡。

霍閻回頭看了一眼：“不用找了，他存心想跑，不會讓我們找到的。”

他拍拍身上的土從地上站起來，順手将沈漠之也一并拉起：“就算是我們不允許他離開，或者跟着他一塊走了，他也有的是法子甩脫我們，畢竟在這裏，他才是熟門熟路的人，既然走了，就是想要給我們制造麻煩，兵來将擋吧。”

沒多會兒，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既然齊杉跑了，這裏也不宜久留，大家速度撤！

這個時候求人不如求己，要是他們在這裏呆着坐以待斃，只怕會比等麻煩來了之後再處理要更難，畢竟山頂上除了樹木和湖之外什麽都沒有，他們總不能等到有東西來了之後再集體投湖自盡吧？

夕陽消逝，光線逐漸從善山上消失，今天的夕陽結束的格外快一些，幾乎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天幕上就從漫天雲霞變成了深藍色的群星閃爍。

這不對，這肯定不對。沈漠之不是沒有注意過昨天的夕陽，從開始到結束少說也是三四十分鐘的，而且天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黑的這麽快，總得有一個漸變的過程才是，可是今天這天黑的，活像是有人按了快進鍵一樣，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呢，天色就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随着夕陽落下的，除了僅存的光線之外，還有衆人的心。

善山上那些原本就不怎麽明顯的蟲子叫聲還有飛鳥的動靜，這會兒已經徹底消失無蹤，除了他們八個人的動作呼吸聲，就只剩下蕭瑟的風聲，山上林立的樹木變成了一個個漆黑瘦高的影子，猙獰高舉的樹枝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某國知名的經典恐怖形象瘦長鬼影。

“你們看，那是什麽？”薰衣草第一個發現遠處不對勁的。

沈漠之循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是……墓碑？”

夜幕來襲，随着黑暗一同降臨的，除了沒有月亮的星空，還有一個個墓碑不知道什麽時候立起來的墓碑。他們一路上山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善山上有葬着什麽人，可是這會兒這些墓碑像是憑空出現一樣，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邊界，每隔三五步就是一個墳包，放眼看過去，這漫山遍野的，幾乎都是墳墓，也就是說，整個善山上，都是死人！

怎麽會這樣？

而且，天色暗下來了之後，鎮子外面白天環繞着的薄霧也漸漸逼近了，沈漠之還記得昨天路人就是死在這些霧氣之中的，換句話來說，如果不趕緊跑路，他們就會被困死在這裏，到時候才是真的麻煩了。

“難不成，這就是齊杉提前離開的原因？”沈漠之自言自語，環顧了一圈：“昨天這個時間外面還是安安靜靜的，今天所有的怪異情況就全都提前了，說不準一會兒那些黑漆嘛呼的東西就要爬出來的。”沈漠之這句話的聲音不小，也是給其他人警醒，他越想越氣，指天罵地：“這特麽不就是玩賴嗎！說好的十二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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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閻把他高高舉起的中指握回去，鎮定的聲音響起：“沒有人說過是十二點，一直都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他對副本這種臨時變卦更改設定的臭不要臉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會兒正在松快筋骨等着打一場硬仗：“所有人準備下山！霧氣馬上就起來了，現在不走恐怕走不了了，不要管別的路或者是捷徑，所有人原路返回！！”

好像是聽見了沈漠之的罵街，又或是感應到霍閻的指令，那些墳墓下面的土輕輕彈動了一下，土壤隆起一個小小的鼓包，然後這鼓包從中間破開，從中間伸出一只焦黑的手，那手和昨天大片黑色怪物的一模一樣，幹枯細長，像是被煙熏火燎過後又重新安回人身上一樣。出來一個就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小鼓包相繼破土而出，無數個黑屍從土壤中掙紮出來，樹林中沒有多久就影影綽綽爬滿了一地的黑屍。

“窣窣……窣窣……”響動從四面八方響起。

八個人沒有幾分鐘就被這些東西包圍起來，這個數量，不管是老玩家還是新玩家，如果不能立刻兌換到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是不可能立即脫身的！

“跑！”霍閻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朝着下山的方向跑去。

齊杉之前說的一句話很對：上山容易下山難。

下山的山路都是斜坡，且坡度很大，着實不适合用來跑步前進，尤其是女生，穿的還都是帶着點跟的鞋子，百合因為鞋子不合适已經在罵街了，想要脫下來，又因為滿山的碎石樹枝還不能脫，否則跑不了幾步腳底板都要爛掉，想要逃命就更難了。

上山的時候女孩子們就已經抱怨過系統副本給的鞋子太過坑爹，沒想到更坑的地方在這裏！

幾個女生不由得将憤恨的眼光投向那些完全沒有因為鞋子影響進度的男生身上。

沈漠之被靠得最近的鈴铛狠狠剜了一眼，他還懵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以為她是在生氣自己只管自己逃命沒有管別人，可是這個時候還能顧得上其他人的，怕是聖人吧？

他們逃跑的速度因為受到了限制，所以并不快。土堆下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從土堆下面伸出來的漆黑細瘦胳膊也越來越多，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子明顯的焦臭味道，破土而出的聲音不絕于耳，他們已經疲于奔命，實在是沒有心力計較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沒有出來。

能不能給個痛快了還！

現在沈漠之和霍閻可以确定，這些東西正是昨天大批量圍攻小洋房的那種爬行的黑屍，看着這山上目前的數量，恐怕是昨天晚上的十數倍還有餘。

怪物太過密集，他們逃命的路上還有黑屍擋路，老玩家已經開始拿出道具來對付這些東西了，可惜數量太多，他們也不可能以一己之身随意抵擋，就算是一打就倒的怪物，成千上百的來他們也一樣遭不住，稍有不留神就很有可能會被拖走分屍，到時候死都不得好死。

百合用刀砍飛一片黑影怪物，嘴裏恨恨罵道：“這他媽是E05的副本嗎？老娘是進錯副本了嗎？啊？！”

薰衣草也獻出來一顆新的花籽纏在手上，将那些揮舞的藤蔓當做鞭子，反複抽打靠近他們的怪物，還忙裏抽空回答百合的問題：“确實是E05 的沒錯，可能是因為老玩家太多……自己調節難度了？”

“這他媽不是放屁？”鈴铛這會兒也沒有心情跟這兒裝新玩家了，總歸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就幹脆恢複了瑪麗夫人的身份，馴獸鈴在這裏是沒有什麽用處的，這種大面積的怪物只能用群攻技能，好在她什麽都不多，就是換來的積分多，這會兒已經兌換了一瓶噴□□，掄圓了拿最高火焰溫度噴射周圍的怪物，也沒有心思在意別人到底是怎麽看她的了。

其他人這會兒還真的沒有工夫去在意一個瑪麗夫人，大家現在都自顧不暇，這會兒她能夠用道具來保命反而還是一件好事，免了大家還要多擔心一個人的困擾。

唯有禿鹫看瑪麗夫人的時候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恨意。

霍閻手裏的槍也換成了一把帶着尖刺和倒鈎的鐵鞭，他将鐵鞭武得虎虎生風，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只有沈漠之和李岚這倆純新人這會兒沒有個像樣的東西來抵擋。

沈漠之或許還好一點，他拿着一大盒之前兌換的玻璃球一路跑一路撒，那玻璃球個頭不小，灑在地上很是顯眼，那些一路追過來的怪物們踩着滑膩膩的玻璃球摔了一個又一個狗吃屎，沈漠之心裏想笑又覺得現在的場景實在是不合适，一張臉又憋屈又奔放簡直要給他憋出來內傷。

但是這麽逃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按照這些黑漆漆怪物冒出來的速度，他們遲早會被這些東西淹沒分食了，到時候不管他們有什麽本事都別想使出來。

沈漠之還在絞盡腦汁想着法子和對策，就聽見身後冷不防一聲慘叫。

“啊！！”

是瑪麗夫人？

禿鹫看着瑪麗夫人被一群黑屍吞沒，嘴角噙起一絲冷笑：別怪他心狠，他需要報珍珠鳥的仇，否則以後在公會他要怎麽混下去，給他下注的人又怎麽會提升價格？珍珠鳥可以白死，但是他必須利用珍珠鳥的死來做點什麽，好讓這份死亡能夠有一些附加價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之常情嘛！

沈漠之想要幫忙，被霍閻攔住：“你要幹嘛？！”

吼完之後還不忘一腳踹飛奔向沈漠之的黑屍，又一鞭子抽開撲來的一群，肅殺之氣簡直要溢出來。

“幫忙啊！”沈漠之吼了一聲，指着瑪麗夫人的方向，盡量躲在霍閻的身後，靠着拳腳來抵擋襲來的怪物：“她身上還有這個副本用得上的道具！她要是死了，道具也就廢了！”

霍閻拉住沈漠之的胳膊往回扯：“我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一頭紮到黑屍堆裏去，沈漠之眼睜睜看着霍閻的身形被吞沒，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攥緊了一樣，他狠狠瞪了一眼禿鹫：這傻逼別的本事沒有，拖後腿倒是一把好手，現在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就這樣讓隊伍裏的人死了，殊不知少一個人恐怕大家就都不能從這個副本裏出去。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

禿鹫被沈漠之瞪到心虛，卻不肯服軟，直到沈漠之從道具包裹裏舉起那把沾滿了碎肉的斧子，砍肉切菜一般剁碎了十幾個黑屍之後冷冷道：“這把斧頭重，我可拿不準，你當心吧！誰知道我會不會也一時手抖！”

禿鹫悻悻收回目光，可是表情陰毒，心裏肯定是在想別的招要搞事。

沈漠之沒有心情跟他在這種口角上浪費時間，他一直對着霍閻的方向斬殺黑屍，那些黑屍被巨斧劈開的時候還會露出裏面紅生生的肉色，嘶啞難聽的叫喊在他們耳邊掙紮哀嚎，他心知這些東西不是人類，甚至只是在這所謂的副本游戲當中的一堆數據，可是手中的觸感太過真實，那些黑屍死亡的樣子也太過凄慘，沈漠之斬殺的時間一久，心緒就越來越不定，他不喜歡自己這種狀态，可是也暫時無能為力，只能盼着閻羅能早點帶着瑪麗夫人出來。

霍閻闖進黑屍群衆之後，手裏化出一個一次性的高壓噴射器，将瑪麗夫人周圍一圈的屍體呲出老遠之後，撈起地上的瑪麗夫人，将她單手抗在肩上，撤了噴射器，換回鋼鞭，掃除一切障礙後回到沈漠之身邊。

沈漠之這邊為了防止意外，也護着手無縛雞之力還一臉佛像的李岚，對着霍閻道：“咱們去那個護林人的房子！快！”

“好！”霍閻也不拖沓質疑，沈漠之這邊說完他那邊就扛着瑪麗夫人往房子的方向趕過去，多一句話都沒問。

這個時候多話就是在送命。

沈漠之拉着李岚和暗礁，喊着百合和薰衣草，最後才是禿鹫，讓他們跟着一塊過去。

霍閻在前面開路，中間是百合薰衣草，沈漠之在後面斷後，他一邊走一邊将李岚推到隊伍中間的位置，在身後灑滿了玻璃球和之前一并兌換的圖釘，撒完之後就又将斧頭召出來。

斧頭的重量着實不輕，沈漠之這會兒有些脫力，拿着斧頭的手都開始小幅度的抖動，可是現在他腎上腺素爆發，根本對此還毫無察覺，死死握着斧頭的把兒不肯松手，看着那些黑屍的動靜，靠近他三步之內就必然會被他砍掉腦袋。

盡管黑屍應該已經感知不到疼痛了，可有沈漠之這樣一通操作下來，也會影響一定速度，給整個隊伍都暫時争取到了一些茍延殘喘的時間。護林人的房子就在不遠處，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他們應該可以成功躲進去！

幾人且戰且退且跑，總算是遠遠看見黑夜中的兩個眼睛一般的紅燈籠了。

“霧氣要過來了……快！”暗礁看見遠處的霧氣，想起來死在霧裏的路人，不由得加緊腳步，慌裏慌張，唯恐自己被丢在霧裏，最終只能慘死，高聲催促前面的霍閻，讓他腳步再快些。

霍閻擡頭看了一眼，低罵了一聲，扛着瑪麗夫人，腳步卻更快了。

瑪麗夫人的胃被抵在霍閻的肩膀上，這種時候被霍閻一步一步跑着颠着，她好懸才沒将中午吃的那點兒東西吐出來：這麽跑下去，她還沒被黑屍吃了，就被閻羅活活颠到胃出血死了！

瑪麗夫人的眼睛呈現一片死魚眼的狀态：算了，麻了，愛咋咋地吧，好歹她還不用親自跑路。怪不得閻羅到現在都沒有對象，這特麽該啊！

“艹！”沈漠之的眼神好，後退的時候看見遠處出現了個明顯比黑屍高出來一截的身影，是那個被他搶了斧頭的長胳膊怪物，這會兒正莽着要沖過來搶回他手上的那把斧頭，可是腿腳不便，跑步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說是追不上沈漠之的。

不，不對，這家夥比昨天夜裏要快了！它這是進化了？

沈漠之還沒想明白這一點，就聽見另一邊出來凄厲而尖銳的叫喊聲。

“皮！！！皮！！！！！”

是百合和薰衣草昨夜遇到的怪物！

這家夥的速度可一點都不慢！之前在百合和薰衣草房間的天花板上蹿的速度就已經很快了，現在從遠處趕過來，和幾個人跑步的速度幾乎不相上下，也就是身形嬌小不占便宜，不然這會兒恐怕都已經追上他們了！

一行人顧不上打怪，一路嗷嗷叫着咆哮狂奔：反正也躲不掉了，幹脆叫出來發洩也不能活活憋死！

這種無休止的小怪加上boss怪物一起上，他們就是再添十個人也沒有那個本事應對這種人海戰術啊。

呸，怪海戰術！

沈漠之一邊嚎一邊跑，李岚被他扯着胳膊一路往護林人的房子，她有些受不住疼，率先就想要放棄，對着沈漠之喊道：“你放開我吧瘋狗！把我留下你還能跑得快些！”

“你他媽給我閉嘴啊啊！！你手裏還有道具我怎麽可能送你去死啊！！”

沈漠之就是死也不撒手，他倒是不信他一個胳膊腿健全能跑能跳的，打不過還能跑不過那群靠爬靠匍匐前進的怪物嗎！總歸這房子已經近在眼前了，現在讓他松手，李岚就這麽想死嗎？

禿鹫也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惡狠狠的沖沈漠之怒道：“你什麽意思，她就是個廢物，只能拖我們後腿，這裏不是你當聖母聖父的地方！你一直說道具道具，你一個新人知道什麽道具？別騙人了！”

沈漠之懶得跟禿鹫回嘴，禿鹫以為這是沈漠之心虛的表現，還依依不饒：“你說那個房子能進就能進了？齊杉還說不讓進呢！出了事兒你負責嗎？”

沈漠之忍無可忍：“你這麽信齊杉的話你怎麽不跟他過日子去啊！”

“你！”禿鹫還想說什麽，被霍閻無情打斷：

“你要是再廢話，東西留下，你滾。”

這不是威脅，而是通知，霍閻真的能幹出來這種事兒，禿鹫看了一眼還抗在霍閻肩膀上的瑪麗夫人，自認倒黴，跟着其他人連滾帶爬進了護林人的房子。

說來也怪，這房子除了外面兩個碩大無比的紅燈籠看着怪瘆人的就沒再有其他的詭異之處了，且門上竟然連個門栓都沒有。

最前面的霍閻只一腳就将門踹開，幾人進去之後将門堵上，居然也沒有一個怪物過來撞門的。

不大的房子裏此時一片寂靜，衆人松了口氣，連形象也顧不上了，或是直接坐在地上，或是随便拽了張凳子過來坐下，總歸是跑了一路，可算是能消停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