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楊簡吻得很輕。
他以一種十分虔誠的姿态傾身向她,分明是冒犯的動作,卻又露出一點懇求的仰望。
被他蹭過嘴唇的瞬間,周鳴玉整個人都顫了顫,不由自主地擡起被他擒住的左臂,拽上了他那一邊寬大的袖子。
于是他更加放肆地靠近,直到把她整個人都重新擁入懷裏。
那些随水而來的喧嚣人聲全都漸漸遠去了,她沒有精力顧及其他,垂下眼,只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眉目。
那樣鋒利的模樣,此刻只剩下珍重的溫存。
楊簡抱着她,可相貼的動作卻十分輕柔。周鳴玉稍稍一動就退開,看着他小聲罵:“登徒子。”
她口吻一點都不兇,像有情人打情罵俏。
楊簡便笑了。
他的鼻尖若即若離地蹭着她的臉頰,低着嗓音故意說:“你活該。”
周鳴玉在他腰側掐了一把,但他腰腹緊實,這一下撓癢似的。
她仿佛很委屈似的道:“明明是你動手動腳。”
那又怎樣呢?他也不會為她鳴不平。
楊簡的手掌還在她頸後,手指一下有一下摩挲着她的頸側。他嗯了一聲,無賴地承認自己的罪行,又問:“那你呢?喜不喜歡?”
周鳴玉脖子有些癢,沒忍住縮了一下,狠狠道:“不喜歡,讨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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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嗓音軟軟的,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楊簡手下使了些力按住她,她頸側血管裏汩汩的血液在他掌心跳動,一個好鮮活的她,就捧在他手心。
他又問:“喜不喜歡?”
周鳴玉苦着一張臉,做着徒勞無用的躲避,猶自嘴硬,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
“你我相識不久,相交不深,我都不知道你是這樣輕浮的人……”
他蹭着她的臉,輕輕在頰邊吻了一下。
“喜不喜歡我?”
他已經開始自暴自棄地胡攪蠻纏了。
反正已經認輸了,反正已經承認了,他無論如何也要聽她說一句。
真也好,假也好,就對我說一句罷,阿惜。
而她聽到他第三遍問,終于好心放過了他。
她用很小很低的氣聲,很快地嗯了一聲。
周鳴玉是在為難他,故意不想他聽見,故意想讓他求自己。
好容易逼得他先開口,先低頭的便落了下風,她有好勝之心,絕不讓他這回還高高在上。
這一個狹小的船艙,這一片偏僻的湖面,連鳥鳴都聽得斷續,憑楊簡的耳力,哪裏聽不到她的聲音?
這個肯定的回應讓他難以遏制地無聲笑了起來。
但他不必看她,都知道她心裏那一點小心思。
他又何妨寵着她呢?
他低下頭,當真裝作沒有聽見的模樣,輕輕地啄吻她:“好姑娘,快告訴我罷。”
周鳴玉被他的氣息弄得臉頰微癢,一個勁地躲他,身形向一旁斜過去。他也不松手,就一個勁地跟着她,兩個人斜斜地靠在船艙裏。
她被他鬧得直發笑。
這樣泠泠的笑聲聽得楊簡心裏愁雲盡數驅散,他的眼裏、心裏,此刻只剩下了她,就只剩下她。
楊簡一下又一下的親昵,逼得周鳴玉退無可退。
她無可奈何地在他的懷抱裏屈服,伸手攀上他的肩膀,柔軟地求饒:“你別鬧我了。”
楊簡這才微微退開一些,卻也只是一些:“可我還沒審出結果呢。”
周鳴玉道:“如此是屈打成招,不能算數的。”
楊簡看着她水潤潤的眼睛,問道:“那你認不認?”
周鳴玉的目光細細地掃過他面容每一寸。他已經從明亮意氣的少年,成為了一個成熟深沉的男人,可是他望向她的目光裏,仍舊如舊日一般,是獨一無二的偏愛。
她知道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誰。
她知道此刻他在看着自己。
在他這樣缱绻地望過她千千遍的時候,她早已望過他萬萬遍。
這是楊簡啊。
這是她少時便喜歡過的、便唯一喜歡過的,她的楊簡。
周鳴玉的手指順着他的肩膀、脖頸,一點一點上移,最後拂過他鬓邊,輕巧地捏了捏他的耳朵。
“我認罪了。”
此時心亂,是我之罪。
宗親在上,請宥半刻。
她仰首迎上了他。
她捧着他的臉,眼睫顫抖得像蝴蝶振翅,卻依舊堅定地把吻落在他的唇上。
今晚已經荒唐到此種地步,若她死後終要去向家人請罪,那何妨再荒唐一點。
她微啓唇,咬了他一口。
跟我一起下地獄罷,楊簡。
楊簡悶悶哼了一聲,旋即立刻回應了她。
他直接向後坐了下來,抱着她重新坐到自己腿上,手裏将她腳踝輕輕放在一邊,而後立刻将她抱住,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後腦,緊緊地按向自己。
他在飄飄然的快樂裏患得患失,再用她給予的痛意證明存在,這樣的浮沉讓他寸寸生出貪心,不肯給她一絲逃離的餘地。
他要她只顧眼前,只顧當下,只顧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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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一個人,在文昌湖邊等了很久。
前些日子,楊簡離開上京之時,特地安排他去雲裳坊守着,茂武親自給他指了哪扇門哪扇窗,說若是這位周姑娘出了意外,叫他提頭來見。
如果是楊簡,他是不敢多問的。
但因為是茂武,所以他多問了一句:“前幾天主子從上苑懸崖底下抱回來的那位,是這位嗎?”
自謝家十一姑娘死後便再沒近過女色的主子破天荒地抱了個姑娘回來,他們都傳遍了。
茂武很嚴肅地提點了他:“主子的事,別多打聽。”
而後臨走的時候又丢下一句:“是這位,上點心。”
于是暗衛一直很上心。
他吃在樹上,喝在樹上,睡在樹上的時候,還不忘睜一只眼盯着那窗戶裏的動靜,同時還要記着在這位周姑娘開窗看向外面的時候,搖一搖樹枝,把鳥都驚飛給她看。
他想這周姑娘每次看到飛鳥都笑,必然是十分開心。
自己任務獲得額外的成功,自家主子高低回來得賞。
今早天未亮的時候,楊簡回來了。
暗衛是沒想到楊簡居然一回來連宮裏都不去就立刻來了這裏,但是仍舊會意一笑,躲遠了看着自家主子隔着窗戶和人家姑娘說話。
他覺得不錯。
周姑娘若是能給他當主母,那真是他家主子的福氣。
後來楊簡趕着回去,又安排他繼續盯着。
他愈發盡職盡責,想着自己以後成為主母身邊第一好手,也能在這個故事裏有姓名。
暗衛一邊幻想着自己的美好前程,一邊琢磨着照自家主子臨走時依依不舍的樣子,估計今天完事了還得來。
果然,晚上就來了。
但來是來了,卻一直站在院子外頭看着,也不出聲也不說話,甚至都沒讓他避開,明擺着是沒打算進來。
暗衛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合格的部下,有必要幫自家主子一把。
于是他很輕、很輕地,踢了一下樹枝。
有鳥雀叫着撲棱了下翅膀,很快又落了下來。
暗衛深藏功與名,想:主子啊,我就幫你到這兒了。
沒過多久,周鳴玉真的換了身衣裳下來,繞到後院來走了出去。
暗衛想,楊簡沒讓他走,那他的任務還是要保護周姑娘的,所以這個時候,他得跟上去。
他絕對不是為了偷看自家主子怎麽跟周姑娘相處。
他也絕對沒有罵了一路自家主子不解風情,居然一句話都不說,還反讓周姑娘邀他一起游船。
但船上他是跟不上去了。
他只能繞着湖邊,盡可能離船近點。
他要保護周姑娘嘛。
瞧瞧那小船在蘆葦蕩裏左仰右翻的,他都差點忍不住沖過去了。
那麽嬌弱的姑娘家,自家主子是真的不懂憐香惜玉,半點都不仔細。
後來那船終于穩了。
暗衛在樹上平靜無事地睡了一小覺之後,那船終于慢慢劃了出來。
他看着二人上岸時明顯與去時不同程度的親昵,露出一個勝利在望的微笑。
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能升職加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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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春日将盡,但是夜晚的水上還是有些涼意。烏篷船兩面漏風,楊簡怕周鳴玉凍着,便搖船往回走。
周鳴玉以指為梳,慢慢梳理有些雜亂的頭發,還要低聲抱怨他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楊簡乖覺認錯,然後看着她纖細玉白的手,問她道:“手冷不冷?”
周鳴玉握了握手指,道:“還好。”
楊簡向她點點下巴,道:“過來坐,我給你捂手。”
“這個天捂什麽手?”
她口中這樣說,但還是慢慢移過來,坐到他旁邊。
他低頭示意自己的衣擺,道:“先湊合捂着,等會兒就回去。”
周鳴玉打量着他,突然抿唇一笑,道:“我手不冷。”
楊簡從善如流:“是我覺得你冷。”
他的謊話被她拆穿,周鳴玉故意笑他兩聲,而後轉身仰靠在他腿上,擡眼看着漆黑夜幕裏融融春月。
小舟靠岸,周鳴玉起身。楊簡在船艙裏放了塊銀子,這才上岸将繩子綁好,仍舊如上船時那樣兩腿跨着站好,手臂攬着周鳴玉的腰,将她抱上了岸。
他把手杖交到了周鳴玉手裏,而後手掌翻開,牽住了她另一只手。
她的手有些微微的涼,楊簡輕輕捏了捏道:“還說不冷。”
周鳴玉解釋道:“我是氣血不好,才有些手冷,真的不冷。”
楊簡聽着這話,道:“那改日再去龔大夫那裏,給你開些補藥。”
周鳴玉問:“改日是哪日?哪日才有空?”
她故意又拿那天的話問他。
楊簡笑笑,道:“你來定,我哪日都可以。這回走之前,一定帶你去看。”
周鳴玉聽見這句,重複道:“走?”
楊簡這回頓了頓,才道:“這次,就不帶你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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