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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今日之前,龔大夫一直以為,周鳴玉打聽太醫院,興許只是一時好奇。
他原本想着,楊簡難得動了這樣的心思,周鳴玉又聽話溫柔,應當是很好的。
可是楊簡今日這兩句話,驚得龔大夫魂不守舍。
他實在是站不住,扶着藥架躬身去尋身後的椅子。楊簡看到,連忙上去扶他。
龔大夫顫巍巍坐下,揮開楊簡手臂,口中不住道:“楊簡,糊塗啊。”
楊簡屈膝在龔大夫面前蹲下,垂首懇求道:“龔大夫,我心裏清楚分寸,你莫要和她說穿。”
龔大夫将手中的藥盒重重放在一旁,由于顧忌着房門未關,猶然不忘壓低聲音。
“你有什麽分寸?楊簡,你須得知道——滿門血仇啊!她過了多年,改頭換面回了上京又來找你,豈能是一無所圖!”
他一一同楊簡細說:“案子已經結了,人命已經斷了,翻案就是要聖上認錯,聖上會認嗎?若認了,你楊家當年是遞了證據的頭功,如今要追究,便是首當其沖,這要賠上多少條命,你想沒想過?若是不認,她劍走偏鋒,要拿你來算計……”
他痛心地看着楊簡道:“楊簡啊!你先是害了她全家的楊家人,後又是害了自家的不孝子啊!”
楊簡低垂着鋒利的眉眼,銳氣盡數收斂,口中只道:“龔大夫,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麽!”
龔大夫氣得手都發顫。
當年謝家遇上飛來橫禍,百年勳貴之家,戰功卓著,朝廷根基那般穩固,被拖到刑場上殺盡,也不過就用了七天!
謝家倒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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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是從當年過來的,他也是為了這事才離了太醫院的。
他太清楚那一場大禍究竟毀掉了多少人。
他豈能不知這小姑娘可憐?
她沒做錯任何事,便失了親族,一個人流落在外吃盡苦頭。她要回來翻案,要報仇,有什麽錯?
她沒有依仗,只能步步為營,攀附旁人,又有什麽錯?
他不能說周鳴玉的行為是錯的,也不能說楊簡幫她查找真相是錯的,更不能說青梅竹馬的一對重逢又相交是錯的。
但所有事湊在一起,就是錯的。
龔大夫氣得要命,卻不知該氣誰,只能把火撒在楊簡身上。
楊簡放低姿态,先勸他道:“龔大夫莫氣,身體要緊。”
龔大夫哼了一聲,不想理他。
楊簡沉聲道:“當初的案子,完全是有心人要置謝家于死地。那麽多的罪證,即便查證也要時間,怎麽可能幾日之內便命滿門抄斬?”
他聲音雖低,擲地有聲:“我并非只是為她,我也想要一個真相,我是為公義,我問心無愧。”
龔大夫看他倔強神色,擰着眉滿面愁容,問道:“若你真的翻案了呢?”
他字字殘忍:“若你楊家因此滅門,你父母親人都因你而死。即便你能逃過此劫,難道你能背着全家人的性命,去繼續和她在一起嗎?”
龔大夫冷聲逼問:“楊簡,你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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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知道楊簡必然與龔大夫有話要說,所以才借口出來,把機會留給他們。
與其楊簡在她不在的時候來問,不如留待此刻,她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那兩個人對坐的面孔。
周鳴玉前兩回來,曾故意裝作無辜的好奇姿态,問過龔大夫是否出身太醫院,又順勢打聽過幾句太醫院的事。
她自然知道龔大夫必然不會對她多說,所以問的都是些很普通的話題。
而她也知道龔大夫必然會告訴楊簡,但既然不涉及當年事,那便也無所謂。
橫豎楊簡現在滿心都是她,處處忍讓她,她稍微說兩句軟話,想來楊簡也不會多作計較。
周鳴玉垂着頭處理草藥,偶爾擡頭時,餘光便望一望房間內的兩人。
丹寧坐在她對面,猶豫了好一會兒,方開口喚她:“周姑娘。”
周鳴玉聞聲望向她,沒想到她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丹寧手中動作沒停,口中道:“先時姑娘來龔大夫這裏看了兩回,我都不知道,未能陪姑娘一起。回頭姑娘再來複診,可以提前叫我一聲,我陪着姑娘,以免不便。”
她又将自己的住址說了一遍,道:“姑娘有需要,找個夥計來叫我就是。”
周鳴玉聽完笑了笑,道:“我知道姑娘的住址,前幾回過來,特地沒去找你。”
丹寧以為周鳴玉是怕麻煩,便半開玩笑道:“公子先前囑咐過我,務必照顧好姑娘。姑娘就當為我好,若我不來,倒要叫他責我憊懶。”
周鳴玉笑了笑,道:“我會同他說的。橫豎我現在也沒什麽大礙了,自己也來得。聽姑娘說,姑娘是有孩子要照顧的,何必為我特地來回多跑這一趟。”
丹寧這回聽出不對勁了。
她手下動作緩了片刻,同周鳴玉正色道:“先前若是丹寧對姑娘有所怠慢,丹寧給姑娘賠個不是。”
周鳴玉對丹寧,仍舊保留着少時那些溫和妥帖的記憶,此刻也并非對她有敵意。
她微笑,同丹寧道:“姑娘對我沒什麽怠慢的,只是人之相處,向來奇妙。有的人适合在一起,有的人不适合。我想我們相處時,姑娘與我應當都不覺得舒服,既然如此,何必強求呢?”
丹寧是大家族裏養出來的侍女,由來對人不卑不亢,此刻望着周鳴玉,眼神裏依舊沒有什麽退避。
只是那目光裏,分外複雜。
周鳴玉态度并不是針對,丹寧也并非狹隘之人,沒有多想其它,只是思忖了片刻,最後開口。
“周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不知如何面對姑娘。若姑娘不願,我以後會避免再見姑娘。”
她坦坦蕩蕩,并不否認。
兩人如此說開,反倒輕松了許多,先前相處之時那一點微妙的不适,在溫暖的陽光之下盡數驅散。
周鳴玉知道丹寧說話,不會藏着掖着拐彎,但這句“不知如何面對”,還是聽着奇怪。
只是既然如今自己的身份與她相處并不和睦,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又何必再聊。
她笑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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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簡與龔大夫說完話,一道從房間中出來。
周鳴玉這些年多的是應付人的差事,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擡眼一看便知龔大夫面對她時表情淡了許多。
但龔大夫到底活了這麽大的歲數,基本待人作戲的本事還是有的。
他将新的藥膏和藥包一起包好給周鳴玉,仍同從前一般,仔細叮囑了她一番。
“按這樣下去,姑娘的腳傷應當沒問題了。至于身體的虧虛,且慢慢來,莫要着急。”
周鳴玉只作未察覺房內他們的相談,盈盈笑道:“多謝龔大夫。”
她将自己手邊一個小包袱拿起來,遞給龔大夫,道:“多謝龔大夫幫我看傷。裏面是兩件外袍,袖口都收過,留了袖袋,您平日分揀藥草方便。您不嫌棄就收下罷。”
楊簡瞥了一眼。
那包裹,早在周鳴玉上馬車的時候,他就問了一句是做什麽用的。彼時周鳴玉不肯多說,不想是用在這裏的。
龔大夫心裏是不想收的。
但是楊簡在旁邊開口道:“鳴玉的手藝好,龔大夫且收着罷。”
龔大夫回頭白了楊簡一眼。
周鳴玉心裏清清楚楚,只怕是龔大夫知道自己不懷好意,偏心要護着楊簡,所以不肯收。
但她故意只當龔大夫清廉,扭曲了這意思,口中道:“這衣服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不過是鳴玉心意,龔大夫收下罷。”
龔大夫頗無奈,只得收下,道:“姑娘每次來都給診金,便莫要再送這些了。再如此,我只能将診金退還了。”
周鳴玉便笑,道:“記住了,下次不送了。”
幾人向龔大夫告辭,楊簡牽着周鳴玉的手,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藥包,低頭同她說話,腳下還遷就着她的速度。
龔大夫眼裏看着,心裏止不住地嘆氣。
待上了馬車,楊簡方道:“龔大夫給你看了兩回傷,你就記得給他做那麽多件衣服。我問你要條帕子,怎麽要這麽久?”
周鳴玉翻他一眼,道:“你怎麽這麽小心眼?一條帕子,催着我翻來覆去地要。再如此我就不做了。”
“做,”楊簡懶洋洋地靠着馬車,笑着瞧她道,“怎麽不做?我等着呢。”
他笑意十分溫暖自如,周鳴玉瞧着,半分都沒方才那房間裏的晦暗模樣。
他在佯裝無事。
周鳴玉想也知道龔大夫會提醒他什麽,無非就是說他和她走得這樣近,早晚要引火燒身。
可她手段拙劣,要怪,只能怪他是願者上鈎。
她勾着唇和他說些打情罵俏的廢話,句句都留在表面上,全都沒走心。
馬車走了一會兒,周鳴玉聽見外頭聲音不對,掀起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回頭問道:“不回去嗎?出城做什麽?”
楊簡這才問道:“你今日忙嗎?”
周鳴玉道:“忙得很,多的是達官顯貴的夫人,來找我定制繡活和衣裳呢。”
楊簡輕松道:“那正好,今日帶你偷偷閑。城郊拂雲觀裏給你備了佳肴,帶你去嘗鮮。”
周鳴玉聽見拂雲觀,大抵明白楊簡是要帶她去見誰了。
但她此刻也只能裝着不知道:“那道觀裏能有什麽佳肴,你诳我罷?”
楊簡但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馬車一路過去,逐漸少了人聲嘈雜。周鳴玉将馬車窗簾掀起來,一路看着高木碧草,路上倒也不算無聊。
待快到時,坐在外面的丹寧敲了敲馬車,開口喚楊簡。
“公子,觀前有清河郡主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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