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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周鳴玉打定主意,起身同丹寧道:“我來得急,什麽都沒帶上,趁他現在睡着,姑娘先照看着,我回去一趟。”
丹寧聞言瞥了一眼旁邊的藥爐,又瞧了眼屋內的楊簡,道:“這藥馬上好了,得叫他趁熱喝了。姑娘若不急,不如稍等片刻,等他醒來好好見姑娘一眼,我再送姑娘回去,也免得姑娘往來折騰。”
周鳴玉正要開口,便聽見屋裏楊簡突然高聲喊了一句:“鳴玉!”
他聲音十分急迫,還帶着點慌亂,仿佛是受了什麽驚吓似的。
周鳴玉沒聽過楊簡這樣的口吻,心裏微跳,走了進去,應聲道:“我在呢。”
這一入眼吓了一跳,楊簡掀開了被子,正是一個準備要下床的動作。
周鳴玉連忙道:“幹什麽!快趴回去!”
她急急地要邁步過去,剛走一步,突然又察覺到不對。方才侍從們慌忙給楊簡換了裏衣,帶子都沒系好,此刻他的胸膛和腿還露在外面。
她呀了一聲,立刻又背過身,只把手往回揚了揚,惱道:“趴回去!被子蓋好!”
丹寧聽見兩個人輪流大叫,連忙跟在後頭進來。此刻看到這兩個人尴尬的一幕,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趕緊走到桌邊,将手中托着藥碗的漆盤放下。
她輕輕拍了拍周鳴玉手臂,頗嫌棄地看着楊簡走過來,道:“你急什麽?趕緊趴回去,人跑不了。”
楊簡方才因疼痛驚醒,手裏下意識一握,空無一物。
他想起是自己的自私,才叫人貿然把周鳴玉找來。方才人來人往的,周鳴玉便進來了,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趁他熟睡被楊家人找去了。
他心裏立時恐慌起來,也顧不上自己的傷,便掀開被子要下床去找。
此刻見到周鳴玉匆忙進來,整個人好好的,不見有什麽事,楊簡這才放下心來,後知後覺地因為她的避忌意識到自己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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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簡難得地生出些窘迫,匆忙将裏衣的帶子系好,縮回床上。
丹寧重新把被子扯開,給他蓋好。
她好笑地看着楊簡有些無措的表情,心裏微微地有些失落,但随即又轉過身,微笑着面對周鳴玉道:“姑娘陪他把藥喝了罷。我偷個懶,出去看看仆從們。”
周鳴玉無法,去桌邊端了藥,慢騰騰地挪過來,坐在了腳踏上。
腳踏低矮,正方便她的手臂搭在床邊,與他直視。
藥是剛熬好的,溫度很高,碗沿熱得燙手。周鳴玉直接把藥碗放在床邊,拿着勺子撩着吹氣,沒好氣地叫楊簡道:“過來喝藥。”
楊簡此刻是衣衫從容了,慢慢支起上身轉過來,同她貼得近了些,問道:“你什麽時候和丹寧那麽好了?”
周鳴玉道:“方才你睡着,我和她一起在外面罵你。”
姑娘家的友誼大抵來得都是如此莫名其妙又輕而易舉,楊簡大概了解。
他點點頭,又問:“罵我什麽了?”
周鳴玉白了他一眼,道:“背着你罵了什麽,怎麽能叫你知道?”
她吹涼了一勺藥,遞到他嘴邊:“喝。”
楊簡笑眯眯地喝了,但還是沒忍住皺了皺臉,同她道:“好姑娘,這麽一勺一勺喝,苦得要命。”
他有個和謝惜一樣的地方,就是不愛喝苦藥。
如果是平常,周鳴玉說不定會為了苦死他,自己受累些,故意一勺一勺喂給他。
但她今天沒什麽心情了。
她随口對着碗裏吹了吹,遞到他唇邊:“喝!”
楊簡有些遺憾,想着要不說兩句軟話,叫她繼續喂自己,但又感覺到了碗邊的熱度,怕她燙着手,于是痛快伸手将碗接過,一口氣喝完了。
周鳴玉見他喝完,便道:“你醒了就好,我先走了。”
楊簡立刻變了神色,道:“不是說不走嗎?”
周鳴玉反問道:“我何時說了不走?”
楊簡沒證據,只能嘴硬道:“你來的時候同我說的,我聽見了。”
周鳴玉輕嗤一聲,道:“你人都醒了,還拘着我做什麽?一院子侍從在呢,少來騙我服侍你。”
楊簡自然不會讓她來伺候自己的,只是想與她多待一會兒。
他口中軟道:“我都被打成這樣了。”
周鳴玉便道:“那你倒是同我說說看,是為何被打的?”
楊簡這下沉默了。
倒不是被楊宏打了丢人,只是說到這裏,恐怕又要說到謝家埋骨之地被原之瓊喪心病狂掘開的事。
周鳴玉微哂:“敢做不敢說?我可都知道了。”
楊簡倏然擡眼望向她。
周鳴玉道:“我不做什麽,就回一趟繡坊,很快就回來。”
楊簡信她才有鬼。
但他并沒有什麽理由阻攔她。
他放開了她的手,輕輕道:“路上小心,早些回來,我等你一起用午飯。”
周鳴玉随便點了點頭,扭身走了出去。
丹寧去幫她安排好了馬車,送她一路回了繡坊。外面看店的繡文看見她回來,站出來迎她:“姐姐!”
她将周鳴玉拉進去,拿了一個信封過來遞給她,道:“方才姐姐不在,祝當家叫人送給姐姐的。”
周鳴玉稱謝接過,回到房間。
信中的內容非常簡單,提了一句原之瓊去掘墓時被楊簡及宋既明攔下,又說讓她切切稍安勿躁:楊符入京,宮中已知此事,不日或有反應,千萬不要擅動。
楊簡那般大張旗鼓地威脅原之瓊,有不少人都瞧見了端王府門口的那駭人一幕,早就大片地傳播開來。
不管是通過哪種途徑,今上都是鐵定會知道這麽一樁事的。
可前面特地提了一句,“楊符入京”。
他好端端待在京郊,突然跑回來,又起了個什麽作用?
周鳴玉收起這些疑惑,心裏卻仍有些微訝,楊簡去了,倒還有理由解釋,這宋既明與她不曾相識,她也不記得此人從前與謝家有什麽往來,他又跑到那邊幹什麽?
她眉眼微垂,默默将信紙折起來,拿火折子點了燒掉,而後去後院裏找正在劈柴的小章。
小章見到她,擦了擦腦袋上的汗,笑嘻嘻道:“姐姐來做什麽?”
周鳴玉道:“我問你句話。”
小章将斧頭放在一邊,走到周鳴玉面前來,問道:“什麽話?”
周鳴玉低聲問道:“你早上出去幫繡坊采買的時候,可聽到端王府那件事了。”
小章點點頭,道:“聽說了,我覺得怪吓人的,就沒和坊裏的姐姐們說。”
他有些好奇問道:“姐姐方才出去聽說了?”
周鳴玉笑道:“可別當我不知道,你瞧見這樣的事兒,必然上去湊熱鬧了。都看見聽見什麽了,給我招出來。”
小章笑着搓了搓手,道:“也沒什麽。那一排排擺在那兒怪吓人的,王府一大早的就讓人出來收拾了,還把外頭的血都擦了。我聽說王府一大早就有馬車進宮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王爺進宮告狀去了。”
周鳴玉聽完,也沒覺得什麽新鮮,有些失望。
小章想了想,突然又道:“對了,我還聽說,楊家那個做了道長的六郎君,一大早也從城外回來了。”
周鳴玉挑挑眉,道:“你每天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外頭和人閑聊?怎麽連人家家幾公子做了道長都知道。”
小章一臉驕傲地擡了擡下巴,道:“是姐姐每日在繡坊裏,知道的太少了。這位六郎君去做道士的事還是很有名的!聽說他修為很高,輩分也高,上京許多人想求他講經解簽,還求不上呢。”
周鳴玉便順着問道:“那他這次回來,是回楊家?”
小章搖搖頭,道:“好像是沒有。我回來的時候聽人說,他馬車沒往楊家走,倒是往反方向去的。”
反方向,那就是去端王府了。
周鳴玉想到自己所見所聞,似乎楊家人與原之瓊都覺得,他是一個為了謝憶不顧一切的瘋子。
甚至于,已經瘋到了楊家需要派人來盯住他的程度。
離開前丹寧說過,楊簡請了道士來做法事。什麽道士這麽大膽子,和皇帝作對,為死刑犯做道場?
但楊符肯定是敢的。
如此,倒與信上那個信息合上了。
周鳴玉笑着又與小章多說了兩句,将此事裝模作樣地帶過了,而後默默地回到了房間。
那邊別院裏那麽多侍從,恐怕有不少都是楊家人派過來的,人多眼雜,肯定也瞧見了她;楊宏早知道楊簡同她走得近,如今不斷,恐怕後面還有麻煩。
破事一堆,不勝煩擾。
周鳴玉身上還是臨走時那件居家的便服,裙角因為下雨沾了不少泥點子。她換了一身衣裳,收拾妥當,複又下樓去找繡文。
“你等會兒出去一趟,幫我辦件事。”
繡文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聽完周鳴玉的話,點頭低聲道:“姐姐放心,我等下就去辦。”
周鳴玉于是放心地取了傘,又上了來時的馬車。
馬車的車夫還是上回那一個,早與周鳴玉混了臉熟。周鳴玉下車時特地請他進來喝茶用點心,閑聊時知道他家有個孩子,還又摸了個小香包送他。
車夫大哥于是分外喜笑顏開,聽見周鳴玉說要繞道去一趟龔大夫那裏,十分痛快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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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的側門打開,楊符穿一身雪青色道袍,撐傘從門內跨出來,回頭對門中人輕輕颔首:“留步。”
原之瓊站在原地,臉色不大好看,但仍是同他一禮:“道長慢走。”
楊符面無表情地扭頭上了馬車,待馬車轉過一道彎,突然緊急停下,惹得人向前一撲。
“師叔,有個小乞兒方才撲過來,遞了一張紙條就跑,師叔可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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