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55章
周鳴玉到龔大夫居所時,他正一個人坐在屋門口的搖椅上,手裏抱着本醫書慢悠悠地看,腳底下踩着藥碾子慢慢磨藥。
看見周鳴玉來喚他,他才坐起來,道:“不是昨日才來了,怎麽又來了?哪裏不舒服?”
周鳴玉走到檐下來收了傘,坐到他旁邊,道:“不是我不舒服,是楊簡。”
龔大夫怪道:“那小子皮實着呢,能有什麽不舒服?”
他看了眼外頭,不見有人陪着周鳴玉,居然是周鳴玉自己來的,驚奇道:“怎麽?這樣不舒服,都不能和你一起來?”
周鳴玉為他這語氣淺淺笑起來,道:“他不聽話,挨了他父親的打了,眼下皮開肉綻的,還發燒。我特地過來找您呢,陪我去看看他傷勢如何?”
龔大夫一聽這話,重新向後仰着躺好了。
“挨他父親的打,那就不奇怪了。”
他似乎一點都不着急也不關心似的道:“他經常挨完打過來找我要傷藥,次數多了,我就直接給他配好了一箱帶走,夠他天天挨打用到明年的。”
周鳴玉再次同龔大夫道:“這次恐怕有些重,整個人染得血人一樣,是叫人擡回來的。”
龔大夫的眼神斜過來,有些不大信,道:“你莫不是關心則亂,诓我過去的罷?”
周鳴玉連忙否認道:“我有什麽關心的?”
龔大夫好笑道:“你不關心,下着雨,跑來找我這老頭子做什麽?”
周鳴玉道:“我不是瞧着那大夫沒您厲害嗎?藥熬得一股苦味,處理傷口也慢。”
龔大夫連忙擺手道:“你少來吹捧我。他要真打得半死,他母親肯定心疼得很,必找來的是最好的大夫,指不定還是哪個今日休沐的太醫,輪不着我去看。”
Advertisement
周鳴玉聞言,立刻道:“那不是巧了嗎?既是您從前的同僚,更沒有什麽不方便的了。”
龔大夫滿臉躲避的意味,道:“可別,我丢不起那個臉。”
周鳴玉聽到這話,疑惑問道:“這又如何說?您這個年紀,行醫幾十年,遇到小輩,哪有丢臉的道理?”
龔大夫仰躺在搖椅上,輕輕嘆了嘆,一雙老眼黯淡地瞧着昏沉的天色。
“我是沒有臉再去見太醫院那些同僚了……我平生就教過那麽一個最有出息的徒兒,明明有當得了院首的本事,偏偏去搞那些邪魔外道,忘本負恩,一錯再錯。”
周鳴玉聽龔大夫這樣說,想起了那位在太醫院銷聲匿跡的舒太醫。
那舒太醫當年因年紀輕而醫術高,一度十分有聲望。謝家從軍的叔伯兄長們常年是一身傷病,每每回京來,都是請這位舒太醫進行診治。謝家其他人若生了病,也是優先考慮到這位舒太醫的。
周鳴玉記得幼時見此人,不過是個普通中年男人的長相,笑意常常溫和親近,說話也妥帖,從不叫人心焦擔憂。
卻不料,如今龔大夫如此說,居然是說“邪魔外道,忘本負恩”?
當年謝家人的調養方子,全是舒太醫定的。若他為人并不似看起來那般正派,那麽或許,那些叔伯兄長們的舊疾常年不愈,并非是因為久經沙場的緣故。
可惜那些方子早都不知丢哪兒去了,否則,倒是還可以拿出來查一查。
周鳴玉有心想再多問幾句,龔大夫卻起了身,将這個話口打斷了。
他走到屋內,去抽屜裏翻了翻,回頭見周鳴玉沒跟進來,便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周鳴玉不解何意,過去以後才發現龔大夫從其中取出了三四個瓶瓶罐罐來,又到一邊取膠水,在瓶子封口上貼紙片。
他一邊寫一邊貼,還不忘叮囑周鳴玉道:“這個是楊小子說你眼睛不好,總是畏光,平日裏又用眼多,所以叫我給你配的。你先拿回去試試,看看效果,量不多,你用完再來。這些個都是給楊小子的,他用得多了,聞一聞味兒都知道幹什麽用的,你給他就是了。”
周鳴玉熟門熟路地去一旁拿了個小竹筐裝了,眼見着龔大夫又坐了回去。
“龔大夫,楊簡被打得可慘了,你真不去湊湊熱鬧?”
龔大夫笑道:“什麽鬼熱鬧?不值當我冒着雨去。你撐好傘,路上慢些。”
周鳴玉說好,撐開傘,出去上了馬車。
車夫老趙幫周鳴玉撐着傘,扶她上馬車:“姑娘原來是給公子請大夫的,怎麽,龔大夫果然不同意去罷。”
她聽着這話,問道:“怎麽,龔大夫從來不外出看診嗎?”
老趙一邊收腳凳,一邊道:“可不嗎?龔大夫先時有不少家底,如今不愁吃穿,不靠行醫賺錢。他這院子藏得這麽深,全憑給鄰裏看病攢下的聲望,才有病人上門來找他。但他自己是從來不外出看診的,誰請也沒用。所以那些病得重的下不了床的,也找不上他,只是掙些小病小錢罷了。”
他穿着蓑衣在外面駕車,因為周鳴玉要同他說話,就把鋪了油布的簾子掀起來一點,既不叫人看見車裏,又不影響她與老趙溝通。
周鳴玉道:“這才是厲害的大夫呢。毛病還沒變大的時候,就及時處理了,免得拖久了,有心無力。”
老趙點頭笑道:“可不是嗎?我家公子在外頭辦事,病倒生得少,只是傷不少,每次都來找這龔大夫。瞧着他用藥都是些便宜藥材,不見什麽名貴的東西,偏偏效果好得很。公子那些部下啊,有個小病小傷的,也都是來看龔大夫。”
周鳴玉有些感慨道:“只是不見他找個學徒,一個老人家,每天辛苦看病做藥,你家主子還是個不清閑的,常來麻煩他。”
老趙道:“是龔大夫自己不肯找徒弟的。他說自己看人不準,若是找個心術不正的,學一身醫術傍身去害人,反倒不好,所以不肯帶了。”
他有些奇道:“姑娘說說,這龔大夫也是個奇人。怎麽說到找徒弟,還能想到這回事的?”
周鳴玉便道:“許是從前有過什麽教訓。或許是帶過徒弟,但結果不好。”
老趙道:“興許是。”
他回頭瞧了一眼周鳴玉,道:“姑娘莫打着簾子同我說話了,外頭雨大風大,莫撲濕了姑娘,回頭再惹了風寒。姑娘坐一坐,咱們就到了。”
周鳴玉說“好”,放下簾子,坐了回去。
馬車重新回到惜春裏。周鳴玉坐在馬車裏,打着簾子看見巷口刻着“惜春裏”的牌子,這才知道注意到了楊簡是将宅子買在了什麽地方。
這裏不算達官顯貴喜愛之處,但好在也是幽深安靜,并不喧鬧。
只是這個名字,實在有深意得很。
于是周鳴玉又問了老趙一句:“趙大哥,你家主子買宅子,怎麽買到這兒來了?又偏又遠的,可不是顯貴們愛買宅子的位置。”
老趙笑了笑,道:“聽說是公子喜歡這名兒,一下就選中了,買了兩個緊鄰的宅子打通了重新布置好,就一直住這兒了,一晃也許多年了。”
周鳴玉聽見這個“一直”,笑道:“他做官才幾年,怎麽就許多年了?”
老趙道:“姑娘不知道。公子十五歲就出來買了這宅子了,先把主屋弄好,就直接住進來了,一點都不嫌外頭工匠每日敲敲打打地鬧人。”
十五歲。
八年前。
這個特別的時間點,惹得周鳴玉的心思微微一顫。
她口中道:“那倒奇怪了。他那麽喜靜的人,怎麽不在楊家等着宅子好了,再過來住。”
老趙笑了笑,勒住了馬,跳下車擺好了腳凳,幫周鳴玉掀開了簾子,将傘撐開在她頭頂。
“姑娘下車罷,小心水。”
周鳴玉道“好”,提着裙邊下來,又将藥瓶拿上。
此刻早過了用午飯的時候,周鳴玉賠笑道:“叫趙大哥麻煩這一路,快去吃飯罷。”
老趙口中說着“不麻煩”,将傘遞給她,道:“姑娘快進去罷,別在這兒吹風了。”
周鳴玉撐着傘往裏走,見到院子裏的仆從明顯少了好些,不知是不是因為楊簡嫌吵,所以醒來以後,便将楊家派來的那些仆從都趕回去的原因。
丹寧遙遙看見她進來,快步過來迎她,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幫她收了傘,從廊下和她一起往主屋繞過去。
她有些無奈地道:“姑娘這一趟可去得久,那位祖宗臉拉得老長,可是很不樂意。”
周鳴玉笑道:“他又不是個小孩,離了誰活不得?我可是一路緊趕慢趕,半分沒耽擱。姑娘明理,好好算算時間,哪裏去得久?”
丹寧道:“我自然知道姑娘是緊趕慢趕,恐怕老趙知道公子離不得姑娘,路上也沒放慢速度。可是公子就那個脾氣——”
她壓低了聲音,擰着眉抱怨道:“公子哥兒,毛病多。”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丹寧拎着東西,看見裏面幾瓶藥膏,問道:“姑娘是去幫公子拿的藥?”
周鳴玉點點頭,道:“是呢。來時去了趟龔大夫那裏,本想請他過來看看,誰知請不動,就只拿了幾瓶藥。”
丹寧笑道:“也不算虧。傷藥這東西公子費得快,姑娘今日不去,來日茂武還得叫人去拿。倒是謝謝姑娘了。”
兩個人說着來到了主屋門口。丹寧将傘插在門口,将東西放在另一邊,幫周鳴玉将披風上的水珠拍了拍,挂到了衣架上。
周鳴玉進屋,側目瞧見楊簡睡在床上,本以為他睡着了,卻不料他立刻就聞聲扭過了頭。
周鳴玉敏銳地看見這一扭頭的動作之間,他臉上立刻多雲轉晴。
“你回來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