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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楊簡的眼神很亮,語氣又格外的真誠和驚喜。周鳴玉心裏冒出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她突然覺得,楊簡這副樣子,像極了一個聽主人話在原地等了三天以後、看見主人帶着大排骨回來喂他的大狗。
她被自己心裏這個念頭逗笑了。
楊簡看見她笑,臉上的笑意收斂,故作生氣地板起了臉,道:“笑什麽?”
周鳴玉不說,只道:“沒什麽。”
楊簡一看就知道有鬼,撐着腦袋道:“一看就知道腦子裏沒想我半點好。”
周鳴玉走過來坐在他旁邊,在床邊的小幾上取了茶壺茶杯,給自己倒了杯溫茶:“胡說,把我當什麽人了。”
楊簡伸手按住她,道:“茶都不熱了,叫人重新沏一壺,你再喝罷?”
周鳴玉拍開他,道:“正渴呢,又不冷,溫溫的正好入口。”
楊簡于是沒再攔她,只是支着自己換了個方向,伸手圈住了她的腰,自己的腦袋順勢也枕上去。
周鳴玉正喝着水,不期然看見自己腿上多了個腦袋,便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旁邊,低下頭來伸手推了推他,道:“沉。”
“不沉。”
楊簡抱着她的腰晃了晃,就是沒撒手。他的聲音捂在自己的手臂和她身體的間隙裏,聽着悶悶的。
周鳴玉推他道:“我剛進來,就聽丹寧姐姐說你發脾氣,才和她說呢——”
楊簡打斷她,仰頭道:“你和丹寧如今倒是十分要好了,光聽她怎麽說我,倒是不聽我的。”
周鳴玉哂道:“聽你的做什麽?我瞧你十句裏倒有六七句都不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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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簡不忿地嘁了一聲,又把頭埋回去,道:“你和她又說什麽了?”
周鳴玉道:“我才不告訴你呢。楊簡,你瞧瞧你自己這個樣子,跟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我要是把你這副樣子拿出去跟人說,都要叫人笑掉大牙。”
楊簡好笑道:“你就是拿着紙印上幾千幾萬份,貼得上京城到處都是,也不見得有幾個人會真信。”
他輕輕地掐了掐她的腰側,道:“聽沒聽說過黑面閻王?敢笑話我,是不是不要命了。”
周鳴玉伸手,像個公子哥兒調戲姑娘似的,掐住楊簡的下巴,左右輕輕晃一晃,裝模作樣地打量一番,道:“我瞧瞧。黑面閻王?我怎麽覺得,像個白面小生。”
她一手向後一撐,眼睛因笑而彎彎,道:“誰家的俏郎君?若是無處可去,不如跟了我罷。姑娘我有的是錢,必然叫你過神仙一樣的好日子。”
楊簡笑了,順着她的腰不知死活地貼上去:“是嗎?姑娘打算叫我……過什麽神仙一樣的好日子。”
她今日換了個擋風擋雨的披風,想着楊簡的屋子裏溫暖,便只穿了個輕薄的裙衫。而楊簡本就發着燒,手也燙,呼出的氣也燙,燒得她腰這一圈都發燙。
她有些想躲,道:“你想過什麽樣的好日子?你想要什麽,姑娘我都給你買來。”
楊簡輕輕地勾了勾唇,松開了她,向枕上一躺,道:“我才不聽你這壞姑娘騙人的鬼話。”
周鳴玉啧啧稱奇,伸手打了他一記,道:“我怎麽成了壞姑娘?怎麽又說的是騙人的鬼話?”
楊簡側目看見丹寧帶着人進來,這才将目光重新轉向周鳴玉,故作委屈道:“說好了等你回來用午飯,這都什麽時候了?”
周鳴玉這才想起這回事,呀了一聲,回頭看見丹寧帶着侍女進來,将飯菜一一擺上短足的桌案。
她有些驚訝地問楊簡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吃飯?”
楊簡很理所應當地道:“你不是也沒吃嗎?說好了等你一起的。”
周鳴玉退後一點,等侍女将桌案擺到床邊來。楊簡趴着不方便起身,只能就着床沿這樣吃飯,瞧着好不滑稽可憐。
周鳴玉也沒讓她們再去拿矮凳,就勢坐在窗前的腳踏上,捧起碗筷和楊簡一起開始用飯。
楊簡的手肘支着身子,不便伸臂夾菜。周鳴玉看見了,心道自己還是多善良一些,便主動幫楊簡夾菜,放在他面前的小碟裏,以便他用飯。
楊簡吃了兩口,開始嘆息,道:“這碟子擺得不好。要是沒有,姑娘今日就得把飯喂到我嘴裏了。”
周鳴玉手中的雞肉夾了一半,聞聲狠狠扔到他盤子裏,恐吓道:“早知道就不伺候你了。今天這是最後一口了,再沒有了。”
楊簡想着周鳴玉不至于這麽對他,口中故意道:“好姑娘,不必如此罷。”
可誰知周鳴玉還真就不管他了。
不僅不給他夾菜了,甚至将桌子挪遠了,放在他夠不到的地方。
她壞笑着沖他努努嘴,道:“你手裏那碗粥還滿着,公子可別浪費了。”
小小的一個碗,幾口就能喝完。
楊簡狠狠地吃了個四五分飽,只能将空碗放在一邊,而後自己撐着腦袋看向周鳴玉,道:“本公子要擦嘴。”
周鳴玉還在慢悠悠地喝粥,聽見他說話,随手将桌邊的帕子給他甩過去,也沒看準地方,直接撲到他臉上。
楊簡無語地擦了嘴,故作哀怨道:“姑娘還說自己不是壞人。方才還說什麽,我想要什麽,都給我買來。如今一頓飯沒完的功夫,翻臉就不認人。”
周鳴玉自己用完了,才将碗筷收到一邊,自己擦了嘴,還不忘喝口清茶漱口。
她一邊喝茶,一邊提了一杯給楊簡,道:“你懂什麽?這才是對你好的好姑娘呢。怕你這樣一直趴着,吃多了等下不舒服。”
她白他一眼,道:“真是狼心狗肺。”
楊簡将茶喝了,還給周鳴玉,周鳴玉又順手來收那張帕子。楊簡伸手遞給她,等她接過了,又不松手,只道:“姑娘是不是欠了我什麽?”
周鳴玉一聽就無語,使了點勁,将帕子抽了出來,而後轉身出去找丹寧和侍從收拾碗筷了。
侍從進了屋,她故意站在門口不進去。丹寧看見她不進去,便問道:“他又如何為難姑娘了?”
周鳴玉道:“我欠債,怕見債主。”
丹寧笑道:“這有什麽的,欠錢的都是大爺,且叫他求你去。”
周鳴玉口中說着“言之有理”,又和丹寧說了會兒話,見裏面的侍從退出來,才又重新走進去。
但她也只是遠遠站在一邊,抱着臂冷眼瞧着楊簡不過去。
楊簡笑道:“我不過問你要個東西,你至于躲那麽遠嗎?難道那不是你欠我的東西?”
周鳴玉道:“那可是你算計我的。”
“你先過來。”
“我不,除非你說我不欠你的。”
“那不行。現在可以不給,該欠還是要欠。”
周鳴玉故意裝起了可憐道:“我手疼,眼睛也疼,每日睡得也少。你怎麽舍得叫我費心費力地去給你做帕子的。”
楊簡瞧她這樣,心控制不住地發軟,只得放低了姿态道:“你先過來,東西等你什麽時候想給了,再給我就好。”
他還是不肯松口。
但是這話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什麽時候想給,那就看她的心情。她若不肯給,一輩子也都不用給。
周鳴玉滿意了,這才靠近了他。
楊簡趴久了也累,撐起身子微微側過來躺着,權當放松。周鳴玉看着他這姿勢,問道:“你側過來,不會壓到傷口嗎?”
“還好,沒打到側面。”
他拽一拽她的衣擺,道:“好姑娘,坐過來些,讓我靠靠。”
周鳴玉一看就知道,他又打的是拿她當枕頭的主意,所以根本不聽他的,只是道:“一晚上不睡覺,早上又挨打,這會兒不好好睡一會兒嗎?”
瞧那眼皮子,都沒力氣睜了。
他的确是因為傷病有些發昏,眼睛半垂着,露出上揚又鋒利的褶痕,卻并不讓人覺得像平常那樣冷厲。
楊簡搖搖頭。
他确實有些想睡,可是上午那短短一覺醒來之後卻沒看到周鳴玉的感覺并不好,他不大想在周鳴玉還在的時候睡。
大不了晚上再好好睡,終歸晚上周鳴玉不會留在這裏的。
周鳴玉看見他輕輕皺着眉,估計他還是疼痛,所以伸手将他身後柔軟的被子又拉過來堆在他身後,好叫他有個着力的地方。
她晃了晃他拉着自己的手,道:“松一松,我去給你點安眠香,好好睡一會兒。養傷最忌諱勞累,你過幾日還要出去呢。”
楊簡道:“你在這兒呢,不想睡。”
周鳴玉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道:“放心罷,我又不走,我也困呢,等會兒去榻上眯一會兒,肯定陪你用過晚飯再走。”
楊簡這才松了手。
周鳴玉将香點上,正要往榻邊去,卻聽楊簡叫她。
她走過去,問什麽事。
楊簡默默地往裏靠了靠,将那本就寬大的床鋪讓了半張給她,道:“榻短,又有陽光,你睡着不舒服,躺這兒罷。”
她一聽就轉身要走,楊簡一把拉住她,下巴點點床尾,道:“外衣別脫,拿那張薄毯子蓋一蓋。”
周鳴玉分外無奈,道:“不合适罷?外面那麽多人呢。”
男女七歲不同席,楊簡不至于不懂。
楊簡道:“又不讓你脫衣裳。再說了,外面都是我的人,不會亂嚼舌根的。”
他又流露出那種可憐的神情,道:“好姑娘,心疼我一回,陪陪我罷。”
周鳴玉被他軟磨硬泡,分外無奈,只得躺在了外側。楊簡倒是老實,扔了個多餘的枕頭在兩人中間,人老老實實地貼牆睡,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而已。
周鳴玉躺着,總覺得渾身不得勁,幹脆抽出了腰間的帕子,蓋在了自己臉上。
楊簡看着她這樣,好笑地将她的帕子往下拉了一點,道:“幹什麽?”
周鳴玉的眼睛露在外面,無奈地看向他,道:“我總覺得不自在,都怪你。”
楊簡于是抽回了手,不再拉着她,問道:“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周鳴玉縮回手,老實道:“好一點。”
楊簡便笑,看出她其實不困,只是因為想讓他睡會兒,所以才勉強躺在這裏。
他幹脆伸手,從床頭的矮櫃抽屜裏取出個手掌長的短竹笛來塞到她手裏,問道:“會玩兒嗎?”
肯定會的。
這還是小時候他在外面和人學的把戲,回來炫耀一般地吹給她看,後來又被她纏着教給了她。
周鳴玉看了一眼,沒想到他如今這麽忙,還有時間玩兒這種東西。
“不太會。”
她好久沒玩兒過了。
楊簡點頭,重新趴好,把臉背對她埋向了裏側,道:“那吹來給本公子聽聽罷。”
周鳴玉對着他的後腦勺嘁一聲,把竹笛放在了唇邊。
一段小小的童謠結束,周鳴玉拿開竹笛,聽見了楊簡平穩安靜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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