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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楊簡這一覺睡得相當不錯,只除了傷口一直泛疼,再除了趴久了以後渾身酸痛。

他中間迷迷蒙蒙地醒了幾回,将睡得僵硬的脖子轉回來,看見周鳴玉睡在他旁邊,身子向外微微蜷起。

人還在。

他安下心來,放心地将身子側過來,手裏輕輕攏了一縷她散落在背後的長發,又阖眼睡去。

再一次他醒來時,周鳴玉已經醒了,安安靜靜地起了身收了薄毯,拿了個大引枕靠在腰後,坐在他旁邊,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他伸手拉住了她衣擺,又沉沉地睡過去。

此後幾回,他醒來時,周鳴玉都在。

周鳴玉知道他睡得不好,看着時間差不多了,等他再次眨了眨眼皮的時候,就幹脆搖了搖他,道:“別睡了,醒醒。”

楊簡許久沒睡得這樣沉了,許是因為她在,所以格外安心。

他難得有了些想要賴床的想法,湊過去伸手抱住她,把頭埋在她腰側,道:“沒睡醒。”

“不行。”

周鳴玉沒同意,起身把他的手拉開,又去揪他的耳朵:“你睡了一整天,晚上還睡不睡了。”

楊簡拿她的話噎她道:“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你休息夠了。”

“我沒有……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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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将一張冷水擰濕的帕子直接蓋在了楊簡的臉上,滿意地看見他終于清醒了過來。

楊簡伸手取下帕子,剛睡醒的眼睛還有點霧蒙蒙的,不滿地看着她說:“我差點吓得翻過身去。”

周鳴玉滿意地将帕子放回去,楊簡這才看見床邊放着個針線筐,裏面亂糟糟的,像是她做了一半沒做完的東西。

他還當是給自己的,心頭一喜,故意道:“你這是做什麽呢?”

周鳴玉瞧了一眼,道:“給丹寧姐姐家小孩子做的肚兜。”

楊簡無語。

周鳴玉看着他吃癟,正要坐回來繼續做,卻見丹寧自外面進來。原本是輕手輕腳的,待看見楊簡醒了,便大膽了些。

她同周鳴玉笑了笑,這才同楊簡道:“夫人過來了,馬車到巷口了,我帶周姑娘去後邊先坐坐。”

楊簡一聽,看向了周鳴玉。

周鳴玉自己也不想與楊家人見面,即便那是從前對她很不錯的楊夫人。

她幹脆地起身,将自己靠着的引枕取走,丹寧便直接收在手裏歸放在原位。周鳴玉又将針線筐拿起來,去衣架那邊取了披風,确保自己沒有什麽東西留在屋裏,這才走了出去。

周鳴玉走後不久,馬車慢慢地停在了別院門口。楊夫人自車上下來,由侍女撐着傘,走向了主屋。

丹寧送完周鳴玉,主動出去相迎,一路帶着楊夫人進來。

楊夫人和丹寧笑盈盈地說着話,面容頗和藹,待走進了屋,眼神方敏銳地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門口放傘的瓷瓶裏。

普普通通一把油紙傘,也不像是他們用的東西。

楊夫人露出了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

周鳴玉一路順着回廊過去,進了後邊房間,看到門口放傘的瓷瓶,才想起自己的傘還丢在那邊。

她疾步返回想要去取,走到一半便遙遙聽得前面錯雜的腳步聲,躲在廊後瞧了一眼,楊夫人已經走在最前,進了楊簡的房間。

她為免人發現,沒有聲張,迅速離開了那邊,回到了後邊房間。

周鳴玉倒不是害怕楊夫人發現她的存在。老實說,像楊簡這樣的身份,身邊若是多出來了什麽人,或者和什麽人多糾纏了一會兒,肯定都是會被人盯上的。

楊宏已經知道了,沒道理楊夫人不知道。

再者說,楊簡今早被打個半死,不在自己家待着,非要跑這麽遠來別院待着,本身就有問題。

更何況,她今早來本就沒避人。

周鳴玉唯一擔心的僅僅是,她自己要辦的事還沒結果,如果楊家人再找她的麻煩,這一點會很麻煩。

她只盼着楊符真像別人說的那麽瘋,在外面好好地幫她做點事出來,免得她一個人獨木難支,兩頭費心。

周鳴玉一個人待在屋裏,倒也不覺得無聊,慢慢将肚兜做好了,還附贈給她做了兩把絡子。

等東西做好,收了針線,前面丹寧正好過來:“姑娘久等了,夫人走了,咱們回去罷。”

周鳴玉也不着急,只是先将東西給了她看。丹寧摸着愛不釋手,連聲道謝:“姑娘手巧,難得是觸手也柔軟,給孩子穿着,舒适是第一位的。”

“姐姐喜歡最好。”

她笑着将絡子給丹寧,丹寧倒過謝,将東西收了,和她一起出門去。

丹寧要先繞到自己房間去放東西,本想叫周鳴玉先去,周鳴玉自己有話要問,沒點頭,只說和丹寧一起。

丹寧一向伶俐,便也不再多言,和周鳴玉同行。

她放了東西回去,和周鳴玉一道往前去。

周鳴玉這才問道:“方才我的傘落在那邊房間了,夫人進去看見,沒說什麽罷?”

丹寧搖頭,道:“夫人看見了,不過沒說什麽,想是知道公子這裏有人在,所以只關心了公子傷勢,又送了點藥材什麽的,叮囑了下人們幾句,便先走了。”

周鳴玉道:“恐怕他家人知道我了,他在楊家也不好過。莫不如之後幾日,我就不來了罷?”

丹寧是女子,知道其實心裏是同意的,但她實在又說不好楊簡的心思。

楊簡肯定知道楊家人的麻煩,但他如今對周鳴玉這樣上心,既然叫她來,想必已經做好了護她的準備。若他不久之後就要離京,此刻未必舍得與周鳴玉分開。

丹寧只能道:“姑娘去同公子談談罷。我估計公子是舍不得姑娘的。”

周鳴玉點頭,道:“自然是要說的。”

二人回到楊簡房間,丹寧沒進去,只将周鳴玉送到了門口。周鳴玉慢悠悠走進去了,看見楊簡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見到她才開心起來。

“叫你等得久了。只是剛好到了換藥的時候,就想着換好了再叫你。不然一堆血啊藥啊的糊在一起,你看着害怕。”

他仍舊把她當個嬌貴的小姑娘,雖然早在上苑的懸崖下時便明知道她從前受過罪,恐怕見過許多這樣的場面,但仍舊想要叫她避開,免得看見這樣血腥的樣子。

而且,他故意說自己換藥,便免得再說起楊夫人。

好端端的,實在是沒必要和她提起楊家人。

周鳴玉瞧見他嘴唇有些白,問道:“換藥的時候紗布扯到傷口,還是疼?”

楊簡滿臉堆笑,沒想到她能想到這個。

其實他如今的忍痛力不錯,這點痛意,等一會兒就過去。但是周鳴玉撫着他的臉說這個,他還是沒能忍住。

他輕輕地抿了抿唇,老實道:“疼。我不想蓋那紗布了,本來皮沒掉,都要被紗布扯掉了。”

周鳴玉往他身上瞧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道:“房間裏也不冷,要不,明天別蓋了,也好叫傷口透透氣。這樣捂着可怎麽好?”

楊簡搖搖頭,道:“你還在呢,哪能不蓋,像什麽樣子。”

周鳴玉便道:“我明日便不來了。”

楊簡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口中急迫道:“我長大後沒被打成這樣過,我母親擔心我,這次就專程過來看看我。她看見我精神好,沒什麽大礙,以後也就不會再來了。我這回是沒想到,才叫你躲到後面去,下回不會了。”

周鳴玉聞言,眉頭微蹙,問道:“什麽叫長大後沒被打成這樣過?你小時候,也被這麽打過?多小的時候?”

楊家祠堂裏那幾根棍子,周鳴玉小的時候見過,挨一棍子不是玩笑的。若是碰到個身體弱的,下手又狠的,恐怕幾下就能打死。

楊簡到底是楊宏親生的兒子,小時候雖頑劣了些,但一直知禮守節,怎麽會落到讓楊宏打成這樣的地步?

她自認記憶裏沒有這一段,那麽就是謝家沒了以後挨的打。

可謝家沒的時候,楊簡也才十五歲,能做錯什麽事,何至于被打成這樣?

楊簡沒提自己當年一邊大腿骨都被打裂了的事,只是含含糊糊地帶過,道:“我從前叛逆不懂事,頂撞上親,我父親氣不過,才打了我。那時候年紀小些,瞧着傷得重些,也趴了好久,但其實打得不重,沒什麽事。”

他看着周鳴玉難看的臉色,又放軟了聲音道:“好姑娘陪我幾天罷,我過幾天就要走了,難得有機會和你在一起。我同你發誓,以後一定老老實實的,再也不挨打了。”

他還真立起了三根指頭。

周鳴玉趕緊把他的指頭壓下去,同他道:“我必然不會這樣陪你一整天了。或是上午,或是下午,我有空了來陪你吃頓飯,平日裏你就自己養罷,我還有事要做呢。”

楊簡也知道最多就是如此了,分外可惜地垂下了眉眼,悶悶地哦了一聲。

周鳴玉又陪他一直到用過晚飯,這回楊簡不留她了,等她陪他說了會兒話消好食,便同她道:“趁天沒黑,你回繡坊去罷,我也安心些。”

周鳴玉一想也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楊簡看着她巴不得早點離去的樣子,悶悶不樂說了好幾句“明天一定要來”的話。

內容是威脅性的,語氣是卑微的。

周鳴玉聽得好笑,出門坐上馬車,一路回了繡坊。

繡文看她回來,幫她提了東西,一路陪她回到房中,待門關上,方同她道今日交代的事都已辦成。

周鳴玉特地多問了她一句,可有人給她送信沒有。

繡文道沒有。

然而第二日,這信便傳到了周鳴玉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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