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周鳴玉一大早醒來,下樓與幾位繡娘們一起去後院用早飯的時候,就聽見小章在那邊壓着嗓子和繡文等幾個年輕姑娘竊竊私語。

繡娘們看着好奇,把小章叫過來,問道:“一大早的,又和妹妹們說什麽呢?”

小章笑道:“姐姐們不知道,我今早出去,聽見一樁熱鬧事。”

便有繡娘問道:“什麽熱鬧?”

周鳴玉也側首望去。

小章壓低聲音道:“聽說昨天宮裏着火了!火勢特別大,離得近的那些權貴家中全能看得見,說是半邊天都燒紅了。姐姐們說奇不奇,昨兒個咱們晚上出去燒紙的時候還下雨呢,偏偏到了後半夜停了,正是這時候走了水。”

有繡娘看他比劃,雖驚奇,但沒當真,道:“說得像你親眼見着了似的。宮裏那麽多人,豈能沒有救火的?如今到處都是雨水,這麽潮濕的時候,哪能燒紅半邊天?就你滿口胡沁。”

小章聞言有點急了,道:“當真,姐姐可別小瞧我這人脈,消息靈着呢。”

繡娘們笑着散開去用飯了,周鳴玉聽在耳中,沒有多問小章,只叫了他一聲道:“小章,等會兒幫我套下車,我上午去祝當家那邊看賬本。”

自打周鳴玉那日答應了祝含之,便同小章說了這事,小章應了聲,說保管每天把她好好送過去再接回來。

周鳴玉将自己的事處理好,便出發去了那邊。

早有人得了叮囑,将需要的賬本給周鳴玉找了出來,專為她開了一間安靜的房間,由她觀看。

仆從幫周鳴玉備好東西,便要退下,只道周鳴玉若有需要,随時可來叫人。周鳴玉倒也沒有別的事,只是道了一句:“若是祝當家回來,還請告知,我去見過祝當家。”

仆從稱是,退了下去。

如此,周鳴玉看了一上午,大概搞明白了那邊的生意。只是有些細節,尚需她留心再細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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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時初刻,周鳴玉才聽見門外傳來響動,方才那仆從敲開她的房門,道:“周姑娘,祝當家回來了,這邊請。”

周鳴玉一直等着就是為了見她,此刻便趕緊去了祝含之房間。祝含之才将衣服換下從屏風後走出來,接過周鳴玉給她倒的溫水,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聽到信兒了,今日必要來找我,東宮賞飯我都沒用。”

周鳴玉當年是被祝含之帶進上京,一路上沒少見識她的挑剔,茶水飯食一概是用自己帶來的,就連廚子都是自己帶鍋,從來不用客棧和食肆的竈臺。

東宮賞飯不要,八成是她自己挑剔。

周鳴玉沒說破,只道:“我就聽見外頭百姓議論,說昨夜宮裏燒了整整半宿,可是真的嗎?”

祝含之問道:“你瞧見了?”

周鳴玉搖頭,道:“離得遠,哪能瞧見?只是外頭議論得多,我才想是真的。祝當家這樓高,可瞧見了?”

祝含之笑道:“怎麽沒瞧見?我要不是好奇,也不至于一大早去東宮湊熱鬧打聽,是不是?”

周鳴玉便道:“那別賣關子了。宮中高樓不多,能燒到讓外頭人都瞧見的,沒有幾處。若是靠邊些的,那就是萬福殿了。”

祝含之點點頭肯定道:“正是萬福殿。原之璘的屍身還停在裏面,一晚上,都燒幹淨了。”

端王世子原之璘崩逝,聖上念及端王中年喪子,特許原之璘在宮中萬福殿停靈,待二十一日之後,便移去皇陵,葬在端王陵墓之側的位置。

而昨日,正是停靈的最後一日。

昨日一天雨下個不停,臨近入夜時更是變得大了起來,可誰知後半夜不僅停了,還突然起了大風。

白幔被風吹着卷上了香燭,一瞬間便将整座殿宇都燒了起來。

周鳴玉聽見這話,十分震驚,問道:“最近這樣潮濕,宮中又一直有人蓄水,那麽多宮人在,怎麽能燒了一晚上,還将他遺體燒沒了?沒人進去搶嗎?”

祝含之挑眉道:“就是這樣才奇怪呢。以昨日燃燒之火勢,單說是引燃了白幔,我是不信的,若是不澆油,哪能燒成那樣?而且,我聽說,那附近蓄水的水缸都澆空了也不見火勢變小,還是跑遠搬了其他地方的水,又有火司到來,才慢慢撲滅的。”

她眼中有些旁觀的幸災樂禍,道:“那原之璘也是倒黴。火勢那麽大,尋常人根本闖不進去,為了搶他遺體,還折了兩人。等到後頭将萬福殿的火撲滅,連房梁都早被燒塌了,哪裏還能湊得齊他?”

周鳴玉思忖片刻,問道:“端王府上接連出事,這一遭,不會是單純的天災罷?”

祝含之自然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不管是不是人為,如今聖上,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認為天災了。”

她飲完了杯中水,手裏捏着那個杯子慢悠悠地轉,道:“我聽說,昨兒個半夜驚動了陛下,陛下命人傳了欽天監。欽天監算完,去給聖上回禀,而後約莫四更天的時候,有人持令牌出宮城,去城中青蓮觀請了一人。”

周鳴玉立刻就反應過來,道:“是楊符?他師父與青蓮觀有些關系,從前他回京時不住楊家,都是住青蓮觀的。”

“正是。”

祝含之點頭,道:“也不知這楊符給陛下說了什麽,今兒個早朝上,立時就頒下兩道旨意。只說是請欽天監算過,提了一堆天象之說的詞兒,我也記不住,大意就是說端王這一家子此次進京與宮中犯沖,是不祥之舉。天意不可違背,更何況有聖旨,端王還沒來得及哭呢,就把話口給堵回去了。”

那旨意其實也非常簡單。

第一,給端王的親王封賞又加了四分之一,并允諾待端王崩逝後,清河郡主可升公主位,繼承晉州封地及端王所有私産。

第二,七日之內,令端王阖家立刻返回封地,不許滞留。

無非就是今上借此事,找了個天意不祥的由頭,将端王打發回了封地。

但是今上到底知道端王心裏不痛快,沒了兒子不說,連屍身都沒撈回來,所以為表恩賜,讓他得了些好處,還讓原之瓊日後有個公主之位的擔保。

周鳴玉聽見楊符的名字,多少知道楊符是起了些作用的,卻沒料到今上一貫容忍端王,居然這樣迫不及待地便将端王一家攆出了上京。

她思及此,又問道:“那原之瓊和楊家的婚事怎麽辦?她人離了上京,那要如何籌備,難道真叫楊籍去晉州同她成婚嗎?”

祝含之意有所指道:“你猜那天象是什麽意思?死的傷的,都是被沖撞的緣故,至于那完好無損的禍星,又是哪顆?”

所以,楊符是幹脆把這個不祥的罪名,按到原之瓊的身上了。

“婚事沒了?”

“沒提,但顯然是要推後了。”

所以,端王沒了兒子,丢了上京的富貴,原之瓊的婚事也沒了,所有的公主名位的風光,全是一紙空頭支票。

原之璘這一把火,把端王府上的一切都燒沒了。

周鳴玉皺眉問道:“楊符無官無職,不過一小輩,有這麽大的本事嗎?恐怕是今上借機發作,拿他當了槍使。”

祝含之能知道這麽詳細,已經實屬不易,至于宮裏具體說了什麽,她是再打聽不出來的。聽到這裏,也不過答一句:“誰知道呢?”

不過,她很快又好笑地挑一挑眉,問周鳴玉道:“你知道欽天監正是誰嗎?”

周鳴玉具體的名字叫不上來了,但隐約記得那人:“是個六七十歲的瘦老頭兒?”

“你知道他為什麽叫人找楊符?”

“楊符的師父同青蓮觀有些關系,許是……平輩?”

這是周鳴玉能做出的最大猜測了。

祝含之搖搖頭,道:“算輩分,他得管楊符叫師叔。”

不然哪兒能輪得到請楊符啊?

周鳴玉單知道楊符輩分高,但還真沒想到這麽高。小時候她去青蓮觀上過香,只知道那觀中的道士見了楊符都要行禮,原來只以為是禮數,如今才知道是輩分壓着。

看來昨日這天意之說八成是真的,不然欽天監也不至于這般畏畏瑟瑟,提着腦袋去給今上回禀完,又去宮外找救星。

周鳴玉聽完宮裏昨晚這一晚的熱鬧,此刻竟有些慢慢放松下來的感覺。她想起昨日叫繡文去找楊符送信,此舉果然是正确的。

他倒的确是瘋,膽子也夠大,居然敢直接借着這樁事,把端王府的風光全都燒光。

周鳴玉若有所思道:“楊符未免也太趕巧了,昨日方回了上京,今晨就有了這樣的事,把他叫進了宮裏。那監正又是如何知道他回京的?”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的,昨日祝含之的信裏,分明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祝含之但笑不語。

聰明人,懂的都懂。

若是大膽些去想,說不好,連放在萬福殿的那場大火,都和楊符逃不開幹系。

原之瓊敢掘謝家人的墳墓,楊符便敢燒她原家人的屍身。

不說別的,原之瓊做下此事,什麽結果都沒得到,如今卻白白賠了自己兄長的屍身,還給自己惹上一身臭名,也算一報還一報了。

周鳴玉啧啧嘆氣,道:“原之瓊要恨死楊符了。”

祝含之笑道:“不止呢,楊家也要恨死了。”

周鳴玉想着楊家雖同意了這門婚事,但一直反應平淡,應當也沒那麽滿意,此時拖延此事,應是正合心意才對。

“怎麽說?”

祝含之撇撇嘴,道:“楊符進了宮,可是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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