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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周鳴玉的馬車一往惜春裏去,這行蹤立刻就被暗衛報給了那邊別院裏。于是周鳴玉到門口的時候,丹寧已經出來在門口等了。

楊簡這別院裏早先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有幾個管灑掃的老仆,并幾個随行的護衛。如今他受了傷,要久居幾日,這樣的配置顯然是不行的。

原本丹寧婚後便不再伺候楊簡了,但楊簡又不愛叫其它侍女過來,所以茂武回去和她商量了一番,還是叫她帶着孩子過來住幾天。橫豎這別院地方大房子多,也礙不着什麽事。

丹寧從前一直安排楊簡起居事務,如今楊簡和茂文都受傷,茂武總要出去幫楊簡處理事情,分身乏術,她便也沒有推辭,直接帶孩子過來住下,另外留了楊夫人送來的幾個用慣了的侍從,将此間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并不做什麽具體的雜務,只負責管理,待聽暗衛同她說周鳴玉來了,便瞞着楊簡,一個人到門口來接。

“姑娘可是有幾日沒來了。”

她瞧見周鳴玉,臉上便浮起溫柔的笑意,一邊扶周鳴玉下車,一邊驚奇道:“姑娘這傷養得好,如今不用手杖了?”

周鳴玉同她微笑寒暄,道:“不用了,這幾步路還是能走的。”

兩個人并肩往裏去,口中說了幾句閑話,最後話題回到了楊簡身上。

丹寧有些無奈道:“姑娘這幾日沒來,那位祖宗嘴上不說,臉都快拉到地上了,昨兒個還想叫人套車去接姑娘呢。我想着姑娘到底也是有事的,豈能日日來見他,便攔下了。但若是今兒個姑娘還不來,我可真要請姑娘來用飯了。”

周鳴玉便笑道:“可見我這時間卡得正正好,不早不晚的。”

她問丹寧道:“他如今傷勢怎麽樣了?”

丹寧輕松道:“本就沒傷到筋骨,皮外傷還是好得快。他體質好,這點傷不算什麽。”

周鳴玉點點頭。

畢竟楊簡如今的官位擺在那裏,在楊家也是有一定份量的。楊宏想要教訓兒子,自然不會心軟,可是行刑的人到底只是仆從,顧忌着楊簡如今身份,手下還是放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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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周鳴玉聽大夫說只是皮外傷,便大致猜到了這點,所以對楊簡那看着慘痛不已的傷,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果然,周鳴玉一走進楊簡院子,就看見他下了地,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裏。

他腳上只趿了一雙室內穿的軟底鞋,後跟都踩在腳底,身上仍舊是穿着裏衣,只是外面穿了一件寬大的外袍,沒有系上腰帶束腕,只是松松地拿帶子綁了,分外的懶散懈怠。

他倒是會折騰,手裏居然還拿着自己那柄分量不輕的佩劍,迅疾地挽着劍花。

只是他臉上的表情頗冷淡,甚至算的上有些冷厲。

他眉峰低低地壓着,眉心還蹙成一座小山,低垂的眼裏全是深沉的墨色,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來到這裏,都知道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

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

于是周鳴玉看着他這副表情,輕輕地掩唇笑了。

楊簡早聽見動靜了。他耳力絕佳,不至于連這樣明顯而不加遮掩的腳步聲都聽不清,而屬于她的那道腳步聲,他就是聾了一只耳朵都能聽得出來。

他是故意沒回頭,故意沒理她,故意叫她看着自己這副表情,好讓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非常不開心。

甚至于,在聽到她的那道明顯不帶任何煩惱的輕快腳步聲時,他心中的不快更甚了。

憑什麽呢?自己日日等候她,苦得一分一分數太陽西斜,她倒好,幾日不來,還這麽沒心沒肺,半點都不心疼他。

果然還是不喜歡他的。

果然,即便親昵了這麽多次,說過那麽多動人的情話,她心中還是不喜歡他。

楊簡郁郁地回頭,看見她眉眼彎彎地站在廊下,手指藏在袖子裏,只露出袖口盈盈一點纖細,遮掩着自己的下半張臉。

但她的笑意分明是遮擋不住的。

楊簡口吻很兇地開口同她道:“還不過來嗎?要不要我請你?”

那聲音相當冷淡,若是放在外邊,面對他的對手或是罪犯,恐怕是相當具有威儀的音調。但因為此刻只是在自己的院子裏,又穿着這樣随便,所以對面的周鳴玉和丹寧,兩個姑娘家誰都沒害怕。

一個笑着轉了出去,一個笑着走了過來。

周鳴玉停在他面前幾步,做作道:“大人怎麽舉着劍?我瞧着害怕。”

楊簡冷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一副不打算搭理她的樣子。

然後,把劍扔到了一邊。

他的近衛收了劍,一轉身便沒了蹤跡。

轉眼間,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周鳴玉這才走上前來,拉住他的手,道:“這才過了幾天,你就出來折騰,還不回去趴着?”

楊簡皺着眉,一臉不耐,道:“我在屋子裏見不着太陽,身上都快黴了。難得出來一趟,不想回去。”

他言辭裏是非常抗拒的,但行動上卻非常乖順。周鳴玉牽着他只是微微一拉,他便聽話地跟着她一路走回了房間。

她推開窗戶,同他商量道:“要不叫人在這裏幫你安張榻?你在床上躺累了、躺厭了,想曬太陽,就過來待着。”

楊簡站在她身後,伸手将她推開的窗戶又拉上了。周鳴玉輕輕“哎”了一聲,正要扭頭教訓他,身後的人已經迅速地逼近了她,将她抵在了緊閉的窗邊。

他幾乎是緊緊地同她貼在一起,手臂伸到她身後,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懷裏,又微微地躬低身子來,緊緊地盯着她,聲音極低地逼問道:“這幾天跑哪兒去了?”

周鳴玉一點兒也不怕他,口中道:“哪兒也沒去,在繡坊待着呢。不信你去問問你那個部下,看看我是不是一直沒出去過。”

楊簡沒打算這麽仔細地掌握周鳴玉的行蹤,發出此問,原本也不是真的為了了解她是跑到了哪兒去。

他幾日不見她,原本是以為原之瓊狗急跳牆,不知又對她做了什麽。只是他放了暗衛在她身邊,不見回禀,便是無事,所以才放下心。

不過,既然無事,那就是她在家裏不想來見他了。

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是最會聽人話嗎,怎麽這時候聽不出來了?那日同我答應得好好的,說了要日日來看我,然後呢?跑哪兒去了?”

周鳴玉擡首看着他,他臉上故意板着嚴肅的臉色,但是目光裏那點幽怨擋也擋不住。

她沒忍住笑了,伸手故意摩挲他的臉頰,道:“怎麽了,這才幾日,你就受不了了?那你不是還要出去辦事嗎?那長日裏見不到,你可怎麽辦啊?”

楊簡忍不住想蹭她溫軟的手掌,但是見她這樣說話,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故作非常不屑地偏了偏頭,将她的手別開,道:“我審你呢,你老實點,不要動手動腳。”

她十分遺憾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果然不再動他了,只是手指一下又一下的,仿佛是無意識般的在他衣領邊緣摩挲。

楊簡原本心裏有些遺憾她放下了手,甚至有些荒謬地在心裏譴責了下自己幹嘛要這樣說話,但是下一刻,又被她這樣隔着衣裳的小動作,弄得微癢又難忍。

早知道就不說她了。

她不來,難道自己就沒錯嗎?

算了。

楊簡非常順利而迅速地做好了心裏游說,在她面前卸下了一直提起來的那口氣,默默地垂首,将額頭抵住了她的,十分眷戀地蹭了蹭。

“我想見你,你為什麽不來?”

他不再用那種冰冷的口吻矯飾,流露出了自己那些滿了又溢、滿了又溢,那些分外不值錢的情愫。

周鳴玉聽在耳中,也不免心中要感嘆一句:真是好聽的情話。

楊簡一句話,便說得她心口柔軟。

她面對他這樣的時候,總會分外充滿負罪感。

“我去見郡主了。”

她說完這句話,楊簡的腦袋便立時離開了她的,他仍舊懷抱着她,目光卻十分銳利,仿佛若是原之瓊對她做了什麽,他就要立刻追出去替她報仇似的。

楊簡道:“她想借你來對付我,此刻看我不痛快,肯定要對你說許多我的壞話。你別信。”

他的手臂将她往自己這邊緊緊地勒了一下,威脅着重複道:“你別信,聽到沒有。”

周鳴玉安撫似的拍了拍他,道:“她突然要走,心裏八成不大痛快,才說那些話。你放心,我都不信的。不過,她究竟是為什麽走了,你不和我說說嗎?和你有關系嗎?”

楊簡撇撇嘴,道:“也算不上完全沒關系。我去找我六兄了,他看原之瓊不順眼,才不管她身份,口中編了幾句不祥的天命之說,将她趕出去的。”

他沒提原之瓊掘墓的事,只說是楊符看她不順眼。

反正也不算說錯。

他低着頭望她,道:“這樣也好。她人不在上京,我也不擔心她再算計你。”

周鳴玉聽見他這話,便道:“怎麽,你傷成這樣,這便要動身走了?”

前幾日楊簡同她說要出京辦事,她原以為是個急事,想着他這些日子都沒走,以為是被這傷絆住了。不過如今聽楊簡這樣說,又像是要走的樣子。

楊簡道:“原本早就要走了。陛下知道我受傷,準我晚幾日再出發,叫其他人先去了。”

有一點他沒說。

這次端王一行人出京,不知為何,聖上點了宋既明随行護送,美其名曰是看重端王安全,但也算必要的監視。

所以他倒是成了個不必要的了。

周鳴玉露出一個很難言的表情,瞥了一眼他後面,問道:“晚幾日,你就能騎馬?”

一路颠簸,又要追上其他人,騎快馬恐怕受不住罷?

楊簡挑了挑眉,道:“那就要看你了。”

周鳴玉疑惑道:“關我什麽事?”

楊簡笑道:“我和你在一起,心情就好,傷就好得快些。你不想讓我遭罪,就多來陪陪我。”

周鳴玉就知道楊簡又是這套。

她無語地拍開他的手,推着他重新趴到床上去,沒好氣地道:“我看還是趴着頂些用。”

楊簡趴好了,這才聽她道:“我估計你這次行程也推不了,給你做了個墊子。你到時候讓部下系到馬鞍上,你坐着也少受些罪。”

楊簡心裏暖意橫生,笑着說好。

“真是難得。”

他不主動問她要,她倒是給了。

周鳴玉怎麽不知道他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想要,我拿去給別人。”

“怎麽不要?興許沒兩日就用上了。”

他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來,微微側過身子支着腦袋,摩挲着她的手背,眉眼又微微低下去。

周鳴玉翻手打了他一下,擰眉道:“一會兒說早一會兒說晚,你耍我玩兒呢?”

她這次來找他,就是想打聽他到底什麽時候離京出發。端王府一行人已經出發,楊簡既然要查那邊的事,就沒道理一直留在上京。

楊簡笑道:“沒想着耍你。陛下是準我晚些,只是我許久沒聽見有信兒回來了,總覺得不妙。若有變數,我定然是要随時走的。”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我走前自然會安排好,盡量快些回來。”

周鳴玉胡亂點點頭,當作回應。

她又不是擔憂他什麽時候回來,她是在想,得等他什麽走了,自己才好出發。

周鳴玉心裏盤算着避開楊簡出發去婁縣的事,卻沒想到,次日便得了消息。

楊簡半點沒猜錯,端王府上坐不住,婁縣果然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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