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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周鳴玉聞言,倒也不算十分驚訝,總覺得憑他們的大膽,做出這些也不奇怪,便問道:“姐姐查到什麽了?”
謝愉道:“我問過軍中的舊部。當年因兩家姻親,楊家人有不少在東境軍中。二伯行事清廉,從不向朝廷多讨薪饷,謝家兵士用度不過正常,但楊家兵士卻不一樣。凡是長官為楊家舊部的,雖在普通的軍械服制上沒有二制,可平時吃穿用度卻是更要富餘些的。除卻按例分發的薪資之外,旁的進賬也有些,和謝家兵士是不同的。”
周鳴玉道:“這不是官家出的錢,最多只能說是楊家人補貼私用。所以大家心知肚明卻閉口不言,也能理解。可是軍需是個大支出,楊家人怎麽可能憑一己之力補貼起來?”
謝愉點頭,道:“端王妃就出自楊家,這名義就有了。端王那邊開礦,多的是錢財。晉州又與濱州相鄰,送錢也方便。一來二去的,楊家人和端王在這件事上,自然便聯系緊密了。”
周鳴玉疑惑道:“我原本見楊家人在上京的态度,以為是端王府上拿着楊家人的把柄,如今看來端王府上一直為楊家人送錢,又不像了。那姐姐可查到,楊家給了端王什麽好處呢?或者是,這兩家都拿住了對方什麽把柄?”
謝愉臉色很冷,恨道:“還能是因為什麽?絆倒了謝家,楊家人才能掌握住東境軍權,端王在封地裏才更好高枕無憂地做土皇帝!”
周鳴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踟蹰道:“我總覺得這個理由不充分。兩家世代姻親,朝中也關系緊密,若是貿然翻臉,誰都得顧忌對方手中是否捏着自己的短處。他們多的是手段慢慢滲透爬上來,何必突然如此?必然是有什麽事情迫使,讓他們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謝愉頗有些贊許地看着她,道:“我就是要說這事。”
總不至于叫她來這一趟,只為了告訴她楊家兵士軍需富足的事情而已。
謝愉問道:“你這次過來查賬,何時能了結濱州的事,再去晉州?”
周鳴玉答道:“這幾日已經差不多了,約莫過上兩三日就能走。”
謝愉便道:“那日我聽你說端王私自開礦,便想到了我在這裏發現的一樁事。我雖是為了秦家那兩個孩子留在濱州的保育堂,卻也與周圍幾座保育堂有些聯系。晉州和婁縣附近的保育堂,多多少少都有些孤兒,細問之下是說家中男丁外出做工死了的,因為無力維持生計,才來了保育堂。”
周鳴玉問道:“外出做工?是下礦了?”
謝愉道:“八成是下礦,但是全都不曾明說,只說是做工,可見不是官府征召,而是私自征去的。我讓青哥帶人去打聽了一番,那些保育堂中接收這樣的孤兒,最早的一個,可以追溯到近二十年前,遠遠超出了謝家出事的時間。”
周鳴玉驚訝道:“可那座銅礦,應當沒有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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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愉道:“沒錯。那銅礦開采的時間沒有那麽久,可就在那附近,還有幾處別的礦山,因開采時間太長,已經關停了。而關停的時間,恰巧就在謝家出事前不久。”
她微頓了頓,方沉聲道:“那是鐵礦。”
周鳴玉壓低了眉心,道:“開銅礦是為了錢財,開鐵礦是……為了軍械?”
她心中大為震驚,卻壓低了聲音:“他私制軍械,想要造反不成?”
可是話一出口,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對,造反不該如此的,何至于籌謀這麽多年都毫無結果,如今還過上富貴享樂的日子?他為了拿軍械換錢?”
謝愉道:“我也是如此考慮,可是東境軍中的軍械都是朝廷配備,沒有私貨。真要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海上的流寇,一直是憑着大箭的殺傷力,不曾被東境軍剿滅的?”
周鳴玉和謝愉目光對視,看清了她目中深沉的冷意。
周鳴玉腦子裏迅速理清了這些事,沉聲道:“所以,真正叛國的人,不是東境軍,是他端王府。他靠向海寇倒賣軍備換錢,同時也能讓楊家人借着這永不停息的戰事一路向上攀爬,在東境軍中擴大影響力。”
謝愉拍拍她肩膀,道:“如今這只是我猜測,具體的證據還無法拿到。我與軍中舊部有過多年聯系,這些年裏他們之中也有不少人爬上了高位。我會和他們繼續聯絡,試圖找到證據,而你,之後若去晉州,我想要你去礦上查證此事。”
周鳴玉點頭應道:“姐姐放心。我這兩日将這邊的事收尾,立刻就去看看。”
兩姐妹說完話,謝愉便要送周鳴玉出來。周鳴玉站在門口,見謝愉拉開門的動作,又突然伸手,抵住了門板。
謝愉不解問道:“怎麽了?還有何事要問我?”
周鳴玉沉默片刻,道:“另有一件事,我不曾告訴姐姐。若是能查,也請姐姐幫忙查證。”
謝愉道:“可以,你說。”
周鳴玉覺得喉嚨發緊,道:“當初二哥受傷,我一直擔心,楊簡那時曾主動提出,要替我到濱州看望二哥。我來之前,原之瓊告訴我,楊簡此行并不無辜,曾幫楊家人做了些事。若是姐姐能查,可否确認此事?”
謝愉細細地望着她,道:“這話未必是真的。楊家人謀劃這樣的事,楊簡當初那個年紀,可能并不知道。”
周鳴玉道:“我知道。但我不能直接當作是假的。”
謝愉微嘆,道:“知道了,我會查的。”
兩姐妹說完話,一齊從屋中出來。周鳴玉一擡眼就看見莫飛拿着劍抱臂靠在樹上,面對着她們說話的房間大門,眼神卻一直盯着薛峰青來來回回的身影。
八成是上次被打狠了,眼神頗怨念。
周鳴玉看得好笑,讓謝愉去忙自己的,自己回去就好。
謝愉也沒客氣,只招呼薛峰青将她送出去,自己便轉身去忙別的了。
薛峰青幾步過來,同周鳴玉伸手道:“姑娘請。”
二人向院子外走去,薛峰青側目用餘光看了一眼跟在周鳴玉身後的莫飛,同周鳴玉道:“姑娘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周鳴玉會意,待出了大門,便回頭與莫飛道:“你稍等我一會兒罷?我說句話就來。”
莫飛盯了一眼,道:“我去前面把車拉過來,姑娘快些。”
周鳴玉口中道好,待看着莫飛走遠了,才輕聲問道:“薛大哥有什麽話要同我說?”
薛峰青問道:“姑娘何時離開濱州?”
周鳴玉道:“約莫兩三日就走,去一趟晉州。”
薛峰青點頭,道:“若姑娘之後返回上京,可否幫忙打聽打聽楊三郎的下落?但請不要告訴六姑娘,若是可以,只轉告給我就好。”
周鳴玉倒不懷疑薛峰青有什麽私心或者壞處。他一直是謝家最忠實的部下,來到謝愉身邊之後,也一直不曾有失。周鳴玉都能想得到,謝愉在楊家下毒又逃亡至此,必然沒少了薛峰青在其中幫襯。
她只是不大明白原因。
“打聽是可以的,我想個法子旁敲側擊就是。只是我不明白,他的下落為何不能讓姐姐知道?這事是薛大哥自己想的?”
薛峰青垂下眼,道:“恐怕關于楊三郎,她不曾與姑娘多說。”
周鳴玉聽見這話,表情嚴肅了起來,道:“她只說自己當初給楊家人下毒,是楊三郎把她帶了出來,之後她又捅了楊三郎一刀,便到了此處。莫非是他對姐姐做了什麽事不成?”
薛峰青的眉心不受控地微微緊了一下,同她道:“六姑娘當年從楊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周鳴玉怔住。
她還記得,當初謝愉嫁過去的時候,剛過及笄之年。大家族之中有些保養身體的辦法,有不少都提倡兒女晚生,謝愉回門之時和姐妹們聊天,曾經說過一回,楊三郎體諒她年紀尚小,暫時不打算要她生育,連婚禮那日都是應付過去的。
所以謝愉在楊家那些年,是安安穩穩過了好久的太平日子,有楊三郎擋在前面,半分苦半分罪都沒受。
這些事不需要用嘴來說,只是看一看謝愉的好氣色,都能知道她心情開朗,并不是強裝快樂。
後來她的确是說想要個孩子,沒過多久就趕上了謝家的禍事。可笑這蒼天安排如此荒謬,這一個期待已久的孩子,居然是在這種時候來到謝愉的腹中。
“她那時候沒有顯懷,身體雖有些不适,但只以為是突然遇到家人之禍,不曾注意這些,直到被楊三郎帶出來,一直嘔吐不止,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周鳴玉緊張問道:“她說給楊家人下藥,自己不可能一點沒嘗,可對她身子有影響嗎?”
薛峰青道:“這倒沒有,楊三郎一直對六姑娘很好。那時知道她有了身孕,便迅速找了處幽僻清靜的地方陪她養胎。六姑娘孕期一直沒有任何問題,最後生産時也是母子平安,坐月子時更是安穩,不曾留下什麽問題。”
生孩子對女子來說是一道難關,周鳴玉聽到沒事,才略略放下一點心,可旋即又問道:“那孩子又去哪兒了?”
薛峰青垂首微頓,道:“六姑娘坐完月子就走了,沒要那個孩子。”
周鳴玉忽然想起了謝愉前些天提起楊三郎時那個帶着恨意和微微淚意的眼神。
她怔了怔,低下了聲音道:“只怕是她覺得那孩子跟着她一路逃亡也是遭罪,留在楊家,有楊三郎護着,還能過得好些。”
薛峰青守了謝愉這麽多年,自然明白她心裏所想,點頭道:“只是楊三郎在那之後并沒有回到上京,也沒有了其他的消息。我曾暗中命人去之前那地方找過,可惜早就沒有了痕跡。若是姑娘有辦法,還請姑娘去打聽打聽他的下落,不說別的,起碼要知道六姑娘的孩子,如今是否平安。”
周鳴玉點頭道:“此事我記下了,若有機會,一定去問問看。”
薛峰青對着周鳴玉一拱手,道:“多謝十一姑娘了。”
周鳴玉颔首與他道別,回身上了不遠處的馬車。莫飛架着車往回走,周鳴玉安靜着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同他道:“你家主子其實是來晉州了罷。”
莫飛猶豫了下,含糊地“啊”了一聲,沒有正面回應,囫囵着帶了過去。
周鳴玉若無其事道:“濱州的事兒完了,過兩天就要去晉州那邊的鋪子查賬。我要是過去,行跡肯定瞞不住。”
莫飛想了想,覺得周鳴玉在點他,于是很上道兒地說:“主子心裏挂記着姑娘,知道姑娘去,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鳴玉沒什麽笑意,只是幹幹地扯了扯唇角,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莫飛愣了愣,問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周鳴玉道:“我的意思是,我去晉州的事,你別告訴他。若是碰到他手下其他的暗衛,也麻煩你替我去打個招呼,讓他們替我保密。”
莫飛憨憨地笑了,應道:“姑娘,這我懂!您放心,等到了那邊,我一定幫您上下打點好,不叫兄弟們多說一句您到的事兒!”
驚喜嘛,這他可太懂了!
他家主子平時看着永遠冷着一張臉,可見到周姑娘的時候,那還是會很開心的。瞧他當初一進城就匆匆來爬窗戶看周姑娘就知道了!
這回周姑娘突然出現,他還不得開心死?
合格的下屬,絕不會搞砸主子的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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