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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周鳴玉行動果斷,迅速和賀掌櫃商量了行程,結束了在濱州的後續。待與張浮碧道別之後,便離了濱州,去往晉州。

因得了謝愉提示,她特地看了一眼地圖路線,和賀掌櫃商量路線時,走了晉州北線,正巧便要經過那座廢棄的鐵礦附近。

鐵礦已經廢棄,多看已是無用。只是他們途中會經過幾處村鎮,周鳴玉想着,去看一眼也好。

這一看,還真有些不對勁。

原本隊伍是打算在這幾個村子停下,打點水休息休息,可是幾處村子幾乎都荒了下來,即便是有人在,也幾乎只剩了些老人在此。

這樣的一幕,看得賀掌櫃一行人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車隊停下來休息,周鳴玉和賀掌櫃一起下車,站在村口說話。

她看着賀掌櫃擰眉的表情,問道:“賀掌櫃以前可走過這條路嗎?”

賀掌櫃道:“走過,那時候都早了,還沒有繁記呢。這些年在繁記做活,一直走的南線,不往這邊來。”

周鳴玉便問道:“我瞧這一路的村子,規模倒也不算太小,怎麽都荒成這樣?賀掌櫃以前來的時候,應當不這樣罷?”

賀掌櫃點頭道:“是啊。此處往北,有好幾座礦山,這裏許多青壯,都去礦上做工,累是累些,賺的銀子也有,所以此地百姓還算富足。我這幾年沒往這兒走,也沒想到竟然變成了這樣。”

那邊有夥計從村裏跑出來,和他們招手道:“周姑娘,賀掌櫃,這村子裏頭還住着幾位老人家。我們去問了問,村裏還有口水井在,等打好了水,咱們就走罷?”

賀掌櫃點頭,讓他們小心些,快去快回,莫忘了給那幾位老人家留些吃食錢財。

夥計應聲而去。

周鳴玉立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同賀掌櫃道:“咱們等也是等着,我倒有些好奇,想進去同那幾位老人家聊聊。賀掌櫃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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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掌櫃有些無奈道:“這可有什麽聊的?”

周鳴玉笑道:“那礦山不招工人了,自也有別的去處做工,不至于毫無活路。這麽大的幾個村子,就剩了這麽幾位老人家,豈不奇怪嗎?”

言罷便邁步往村子裏去。

賀掌櫃在後面無奈地搖了搖頭,叮囑夥計們看好東西,帶了兩個人趕緊跟上了周鳴玉。

周鳴玉順着村子最中間最寬闊的那條路向裏走,遙遙地看見那邊一口水井,幾個夥計正在那邊忙活。還有個老人家拄着手杖,佝偻着腰坐在一邊,和他們說話。

周鳴玉正要過去,忽而聽到有個聲音喝道:“什麽人?”

她怔了怔,幾步上前,見到那邊籬笆後走出個高大的身影。來人穿着一身利索的素簡勁裝,腰背挺拔,身量颀長,臉也是熟悉的,正是宋既明。

周鳴玉沒想到怎麽在此處見到了他,趕緊迎過去道:“宋大人!”

宋既明聽見她聲音,轉過頭來,雖然仍是與往常一樣慣常平淡的臉色,但眉眼之間仍舊透露出幾分驚訝。

待她走到近前,他方問道:“周姑娘,怎麽在此處?”

周鳴玉與他一禮,道:“當家的派我來這邊查賬,路上經過此地,想歇歇腳。如今天氣熱,水也喝得快,正好叫夥計們進來問問,打點水來喝。”

宋既明望着她,道:“此處人煙僻靜,商隊不走這條路。”

周鳴玉自如笑道:“我聽說前方有處小別山,風景秀美。我是有些私心,想着既到了此處,不妨來看看,所以走了這條路。”

宋既明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嗯”了一聲便沒再多言,只過來扶了那老人家,道:“裏頭都修好了,我扶您進去罷。”

說着便沒再管周鳴玉一行人,只扶着老人家進了旁邊的小院子。

周鳴玉見他對此地如此熟稔,心裏微動,轉身對賀掌櫃道:“賀掌櫃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賀掌櫃瞧着那院子就在不遠處,知道周鳴玉要去找宋既明說話,便拱手道:“我與夥計們就在這邊,姑娘放心去。”

周鳴玉颔首道“好”,便轉身往那邊去。

那院子的籬笆間有稀疏的縫隙,周鳴玉站在外面,便能看到宋既明在裏頭扶着那老人進屋。

她也不着急進去找他,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外頭,也不催促。

宋既明豈能看不見外面站着人?只是他一眼都沒擡,安心叮囑完老人,又說完了話,這才擡步走了出來。

隔着陳舊荒蕪的大門,他清晰地看見門外周鳴玉亭亭的身影,夏日裏她穿着淺碧色的衣裳,仿佛這破舊古村裏烈日炎炎下唯一的生機與清涼。

他向她走了過去。

“周姑娘還有什麽事?”

周鳴玉輕輕笑了笑,微微低頭,有些赧然道:“沒想到在此處見到宋大人,民女有些意外,想起之前在上苑時,還未曾答謝大人的關照和保護,所以想來向大人道謝。”

宋既明負手道:“職責所在,謝不着我。姑娘請罷。”

他說着,居然是要回去的模樣。

周鳴玉趕緊叫住他,上前一步,發問道:“民女有個不解,可否向大人發問?”

宋既明道:“你說?”

周鳴玉便道:“我們這一路行來,瞧見好幾處村落,卻都是荒無人煙。可聽人說,此地從前還算是個富庶之地。民女瞧大人對此處如此熟稔,可知是什麽緣故?”

宋既明似乎是很無語地輕輕偏了偏頭,道:“沒有活路,自然就走了,有什麽奇怪的?”

周鳴玉還打算開口,宋既明先行問她道:“周姑娘,先前在上苑,你對我與翊衛避之不及。今日相見,我不與你相談,你又何必非要湊上來呢?”

周鳴玉微頓了一瞬,便道:“先前在上苑,四面八方來來往往的都是貴人,民女深陷風波,生怕得罪了哪位貴人,所以才畏懼大人。如今這山路荒僻,不見人煙,同行之人都難免發憷,又何況民女?能在此地見到大人,自然是叫人安心的。”

宋既明幹巴巴地扯了扯唇角。

他能信她就有鬼了。

他心裏猜到她主動過來與他說話,八成是有所圖,并不想主動搭理。但是轉身回去之前,還是看了一眼不遠處在井口打水的夥計,同周鳴玉道:“此地的井水苦澀,姑娘若能忍耐,到了前面,打些山泉放溫了再喝,要甘冽許多。”

周鳴玉沒料到他突然如此說,垂首稱了句謝。

她看着宋既明轉身進去,有些不甘心,總覺得宋既明必然知道些什麽,若是這次放過了,實在可惜。

他這樣的身份,若是攀扯進此事來,未必對她、對謝愉就是安全的。

可他并非出身高門,是絕然不會與楊家和端王同黨的。

周鳴玉立在原地只猶豫了一瞬,便再次上前追住宋既明,問道:“宋大人在上京沒有公務嗎?”

宋既明立定回頭,倒沒有什麽不耐之色,直接免了她下一句發問,幹脆直接地答她道:“我奉命護送端王府一行回晉州,今日過來瞧瞧,晚間還要回去。”

這句話其實有些太細了,也有些答非所問。

周鳴玉發現了,但是沒有回避,而是非常順勢地向他發出邀約,道:“大人與我們順路,可要同行呢?”

賀掌櫃和人一起等着,萬萬沒想到周鳴玉這一去,居然真的将這人拉了過來。

周鳴玉笑着同他介紹道:“這是京中翊衛的宋大人。”

賀掌櫃沒想到宋既明是這個來頭,連忙躬身向他行禮。

宋既明沒一點京中那些傲氣,十分謙虛地回了禮,而後将自己的馬牽了來,只默默走到了隊伍的後面。

周鳴玉瞧了一眼,臨上車時對旁邊的夥計道:“車坐久了,我這一程騎馬透透氣。”

于是一行人走了起來,沒過多久,周鳴玉就騎着馬和宋既明一起落到了後面。

宋既明瞧了她一眼,主動開口道:“周姑娘今日有些刻意了。”

周鳴玉豈能不知,但仍舊裝模作樣道:“大人說什麽?”

宋既明輕輕哼了一聲,道:“此處離城不遠了,姑娘會騎馬,若是放快了腳程,落日前就能入城,何必如此害怕了,還要挨個看過這幾處破村子?外面那樣多的山泉,幹幹淨淨,來荒村打水,又有什麽可信度呢?”

周鳴玉側目瞧他。

他沒有回頭,繼續道:“你特意繞到這條線來,若說只為了瞧一眼那座小別山,實在有些可笑。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要避開這種荒野道路,姑娘這一路人豈能不知呢?可見姑娘是特地沖着這幾處村子來的。如今瞧見我,也算是個相識之人,所以實在忍不住,想要從我這裏套消息,是不是?”

周鳴玉笑道:“大人英明,民女佩服。”

宋既明心裏輕哂。

哪裏是他英明?分明是她故意,不惜露餡,也要從他這裏問出個一二三四來。

宋既明道:“我此來不為公事,你不必自稱民女,我也不講究這些。”

他回頭看向周鳴玉,道:“姑娘想知道什麽,直說罷。”

周鳴玉也就不和他說那些彎彎繞了,直言道:“我想知道的,方才就問大人了——這村子為何荒僻至此?大人對此地熟稔,想來是知道的。”

宋既明淡淡道:“自然是熟稔的,我幼時便住在此處。”

周鳴玉驚喜地挑了挑眉。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正愁找不到人打聽,老天爺就把宋既明從上京拽到晉州來供她打聽了。

宋既明道:“我小的時候,父親同村中好幾位叔伯一起,去外頭做工。後來一齊出了意外,沒能回來。官府上門來,挨家挨戶發了撫恤銀,一條人命只換了二兩銀子。那之後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變成這副樣子,也在意料之中。”

他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回家看一看。村裏僅剩的那幾個老人家,口中說着自己沒幾年好活,不忍離開。他做不了什麽,只能幫忙給幾位老人修了修東西,又留了點碎銅板。

周鳴玉聽到“做工”二字,便立刻想到了謝愉給她說的那些話。

她想着宋既明的父親若是死于此事,想來更不會站在她的對面,于是大着膽子開口問道:“宋大人可知,他們是去做什麽工了嗎?”

宋既明道:“我當然知道。”

而他下一句卻是:“可我憑什麽要告訴姑娘呢?”

他的目光放在迢迢遠山,淡淡同周鳴玉道:“姑娘想要不勞而獲,我又為什麽要順姑娘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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