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86章

說是巧,他可半分沒有什麽巧遇的驚喜神色。

宋既明一路跟着周鳴玉去婁縣,本來沒打算讓她一人獨行,但是遇到追殺的人以後,立刻便有人在暗中渾水摸魚,把麻煩引給了他,然後讓周鳴玉得以順利離開。

他用腳想都知道是楊簡的人幹的。

不過宋既明也沒有繼續去追回周鳴玉。橫豎她在楊簡處絕不會有危險,他倒不如回來好好盯着端王。

楊簡來時,原本擔心自己遲了一步。他原本該直接趕回晉州,但周鳴玉晚上不安,他便不願留她一人。今天來時,他本來已經做好了端王銷毀密信的準備。

但是看到宋既明在這兒,他就知道沒什麽問題了。

楊簡先對端王拱手行禮,道:“見過王爺。”

端王臉色很臭,沒有搭理。

楊簡也不等他免禮,直接轉過頭對宋既明回禮,笑道:“宋都統,巧遇啊。”

“巧什麽!”

這回端王開口了。他指着這兩個帶着人、帶着兵、毫不客氣闖進他的王府、卻還滿臉客氣的年輕人,氣憤道:“你們兩個約好了的是不是?帶這麽一群人來圍本王的書房!”

他先面向宋既明道:“你和本王僵持一天了,就等着他來呢,是不是?”

宋既明不卑不亢道:“下官不知楊指揮使行蹤,只是奉命保護王爺安全,得知有歹人潛入此書房重地,所以才帶人前來。”

“行行行,”端王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話你已經同本王說過了。你是要帶人來埋伏,你是要來守株待兔,等那歹人回來了,好将他們一網打盡,免得本王遭受什麽損失。行,這話本王聽過了,你不必說了。”

端王轉頭面向楊簡,道:“那你呢?你也是聽說有歹人,所以上門來保護,要将歹人一網打盡,免得本王有什麽損失?”

楊簡一聽宋既明這冠冕堂皇的理由,臉上擺出一副驚訝神色來,向端王走近了幾步,故作關切道:“王府裏進歹人了?王爺如何,沒什麽事罷?”

端王看着他這副虛假神色,拂袖道:“去去去,本王能有什麽事?你裝什麽?本王這兒有什麽事兒,你小子手眼通天,能不知道?”

楊簡一聽就笑了,态度十分随意自如地同端王道:“哪兒能呢?什麽手眼通天,王爺這話重了。我前段時間在婁縣查案子呢,這剛剛才進晉州城門。您這府上有什麽事兒,我還真是不知道。”

端王冷哼道:“不知道?你不知道,帶這一大片的人來?”

楊簡毫不猶豫地把鍋甩給了宋既明,道:“我是想着,既然來了,先要來拜見的。這不是在外頭瞧見了翊衛的人守着大門,瞧着滿臉嚴肅的,怕您遇着什麽事兒,所以才這麽進來的嗎?”

端王斜着眼觑他,道:“這麽說,倒是本王錯怪了你,本王合該謝謝你才是?”

楊簡嘴上說着“不敢”,又問端王是怎麽回事。

端王自不會細說自己書房裏的那些東西的,只道:“前些天進了個小賊,将本王這書房亂翻一通。宋都統知道了,叫人來将本王這書房堵了。本王要同宋都統好好聊聊,宋都統人卻不在,也不知是去何地辦何事去了,今日才露了臉。”

他一屁股往自己身後那椅子上一坐,道:“宋都統,你的确是奉了命的,但你不由分說叫人圍了本王的院子,又一直不肯出面給本王一個交代,本王還就不同意你在這兒派人了。”

他大有一副要和宋既明面對面杠上的架勢。

宋既明也沒什麽太大反應,只道:“自然,王爺生氣,可以不同意。但下官責任在身,不可回避。下官只派幾個好手,在這院子裏圍住了,防止出現什麽意外情況。若是王爺不滿意,自也可以放幾個家丁進來,将下官這幾個人看住了,免得毀了王爺什麽要緊之物。”

那日他和周鳴玉離開後,他的副手便将部下分作兩撥,一撥負責掩護他們離開,另外一撥則裝作護衛的模樣來到書房的院子。

正是因為當時就守住了,所以才沒有給端王任何進去做手腳的機會。

之前宋既明不在,他的人在這裏是頂得艱難了些,但他如今回來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宋既明一回來就知道原之瓊不在,不必想也知道必然是去找楊簡了。原之瓊比端王要謹慎許多,若是端王自己,未必會銷毀這些密信,但原之瓊必然會做好雙重準備。

在不知道楊簡那邊是否能順利拿到趙興發手中證據的時候,他不可能讓端王把密信毀了。

楊簡看了巋然不動的宋既明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而後靠近一步道:“王爺,借一步說話。”

端王冷哼一聲,道:“這是端王府!你想借到哪步說話?”

楊簡輕咳一聲,道:“此處人多,未必合适。”

端王道:“你借到哪兒都是在本王的地盤!此處有什麽不合适的?”

聽到這話,宋既明垂下了眼,楊簡挑了下眉。

借到哪兒都是他的地盤。嚯,好大的口氣!

不知是平日在封地裏有多狂妄,此刻氣頭上來,也不顧忌場面了,居然連這樣的話都敢直言而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一點都不畏懼楊簡或者宋既明回去,在皇帝旁邊多說什麽。

楊簡的手扣在劍柄上,道:“自如此,我便直言了。王爺,我奉命調查工部員外郎李厚存橫死婁縣一案,今日前來,是為這樁案子,暫且管控晉州端王府。”

“楊簡!”

端王霍然起身。

“豎子!此話何意啊!”

楊簡臉上猶有禮貌的笑意,卻與剛進來時還帶着三分恭敬的姿态完全不同了。

他剛來時,處處順着端王的話,再兼之他一貫與宋既明對着幹,端王一時在氣頭上沒細想,還真當他能幫他對付宋既明呢。

這話一出,端王立時不滿。

楊簡背脊筆直,不帶半分偏私之态,只無謂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爺,端王府被我管控了,您這處書房,是您平日裏約見幕僚和客人的重要之處,也歸我暫時掌管。短期內,您不必來此待客了。”

端王府指了他半天,道:“你查婁縣的案子,來管控本王的王府做什麽?”

楊簡道:“婁縣雖小,卻是寶地,藏着好幾處礦山。工部這位李大人來此視察,意外發現礦山之內,有人私開礦井,竊取礦源。他順着追下去,而後被人滅口了。”

端王聽着這話滿臉無辜,擺手道:“這關本王什麽事?”

楊簡不緊不慢道:“有證人拿出證據,說這個竊取礦源的人,是王爺您。”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端王拂袖怒道:“一張嘴,随口兩句話,就把這個罪名潑到本王頭上。楊簡,你查明白了嗎?證實了嗎?有沒有呈報今上,得到上谕啊?”

他直接提到今上,料定了楊簡手裏沒有任何東西能來壓他。

但楊簡卻道:“王爺,您忘了,我是龍爪司指揮使,在外辦事,君命亦有所不受。如今我帶人圍了您的王府,也是要好好地查一查,只要洗清了您的嫌疑,自然就會帶人撤出去。王爺若是不配合,豈不叫人愈發懷疑,也污了您的清名嗎?”

端王道:“清名?如今就是你,空口白舌要污本王的清名!本王是什麽身份,能由得你一個豎子小兒随意冒犯?你将這端王府當什麽地方了?”

楊簡啧了一聲,動作十分随意,順手将長劍抽出三寸,清越的劍鳴立刻響起,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中,愈發顯得壓迫十足。

端王眯眼看向那把劍,忽而想到,楊簡今日穿着這身官袍,的确可以先斬後奏。

若是旁人,他倒的确會覺得,必然怕死不敢斬他。

但這是楊簡。

當日若不是楊簡把他大哥楊策擺了一道,楊策不可能至今也只是大理寺卿而已。

端王黑沉着臉,道:“本王今日若是不出這院子,你怕不是還要斬了本王不成?”

楊簡松手,讓長劍落回鞘中,道:“豈敢呢?雖是公事,卻原是一樁小事,不必到這個地步。更何況,論起私情,說句僭越的話,王妃是我姑母,我又豈敢對您拔劍呢?”

端王指指他那把劍。

還說不敢,方才拔劍拔了一半又收回去的那個又是誰呢?

楊簡笑道:“您不同意也成,那我借宋都統一句話——您派人守着,我也派人守着,等這事兒結束了,我再向您賠禮。”

他直接扭頭對身後的茂武道:“去給廚房吩咐一聲兒罷,該用晚飯了,這兒人多,讓多做幾鍋送來。再去問問王妃,要不要開內庫,尋點桌椅軟榻、枕頭被褥、茶具用具的——王爺,您今晚就是直接在這兒安置嗎?”

端王被他這潑皮無賴的行徑氣得不行,眼看着他身後的茂武還真要去,幹脆站了起來,讓自己背後的家丁都守死了書房大門,便邁步往院子外走。

楊簡看着宋既明,輕笑一聲,轉頭跟上端王。

宋既明坐享漁翁之利,免去一番争辯,叫自己的人也留了下來,而後輕松離開此處。

楊簡跟上端王,笑道:“老王爺,怎麽這麽大氣性啊?”

端王沒一個好臉色給他,道:“你抄家抄到我頭上來了,我還不能生氣了嗎?”

楊簡道:“怎麽能是抄家呢?您一個富貴閑人,滿屋子書畫詩詞,能查出來什麽東西?真要別人來,反而冒犯您。我來,翻一翻查一查,給同僚一個交代。工部死了一個官員呢,您不能這點小事都不通融啊。”

端王回頭看了一眼,道:“成啊,你要留人在這兒,就給我把那宋既明堵死了。他一個翊衛首領,不回上京,一直留在我府裏,幾個意思啊?故意拿捏我?你說那婁縣有人給我定罪,他是不是先一步認定了我有罪啊?”

他走了兩步,又道:“我是不是得先給聖上去信,說說你們兩個聖上的左膀右臂,都在我這兒幹了什麽事兒啊?”

他唠家常一樣地抱怨着,半點不像個膽大妄為的親王。

楊簡于是也開玩笑道:“可別。您知道,走之前,我是挨了家法的。您這一封信回去,陛下怎麽罰我不好說,我又難免一頓棍子。”

端王于是笑道:“嚯,看來這封信,還非去不可了?”

楊簡意味深長道:“去,得去。等信回來,有個示意,這邊的事兒就都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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