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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楊簡和端王一起用了晚飯。楊簡問起王妃,端王道王妃仍在病中,要他明日再見;楊簡又問起原之瓊,端王道她去郊外山上的觀裏去了,吃幾日素齋,為王妃祈福。

兩個人閑話兩句,說着左不過是家裏這些事情,半分沒提案子和朝上的情況,十分溫和地度過了晚飯時間,仿佛原之瓊出去追殺楊簡的事,兩人都沒經歷過似的。

用過飯,端王又招呼管家去為楊簡安排住處,楊簡直接應了。

但他沒有直接進去歇下,而是确認過位置後便問那管家道:“翊衛的宋都統住在何處?”

管家自然不能不告訴他,只好又按他的吩咐,将他帶了過去。待到了宋既明的居所之外,楊簡又輕松地打發了他。

宋既明的門外有人駐守,見是楊簡,向內報了一聲,宋既明便請他入內。

楊簡背着手進去,看房門關上,這才伸手,在旁邊的牆壁上輕輕叩了兩下。

宋既明在桌邊倒茶,見他動作,便道:“我查過了,沒有問題。”

楊簡聞言,轉過身走來,坐在他對面道:“你也不是一直在這兒,還是小心點兒的好。”

宋既明自然不需要他教。他這次回來,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重新檢查了一遍的。

楊簡晚間吃了一桌子的肉,此刻端着茶杯正好解膩,把端王府上的好茶當白水似的牛飲了半杯,方才問宋既明道:“如何?他書房裏的東西,都還在罷?”

宋既明看他動作,伸手給他續上,這才坐下道:“外頭是沒人進去過。”

至于裏頭,他進去的時候,是沒發現有什麽暗道之類,應當沒有問題。

宋既明答完,又問楊簡道:“趙興發如何?”

楊簡亦肯定道:“都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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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派來的那位工部員外郎李厚存,先前就得了楊簡提點,再兼此人本就是心細如發之人,所以來到婁縣不久,就順着那座私開的礦井,将線索查到了端王府上頭。

他以為端王那時不在,便可以放開手腳,卻不料還是被迅速滅口。

但他死前做了一樁很重要的事情,便是和端王親随趙興發取得了聯系。

那座礦井坍塌,害死了許多私募的百姓,這名單一時是湊不出的。即便是李厚存帶着聖意前來,也不能貿然公布此事,造成混亂。

他一邊查這礦井的事,還一邊要查這底下喪命的百姓身份。

而趙興發為端王聯系此事,見有官員前來,自然要小心謹慎,探查消息。他通過當地熟識的人脈買通了李厚存幾個侍衛,借機進去想聽點消息,卻意外看到了沒有整理完成的名錄。

好巧不巧,他的叔父,就在其中。

當初這井私開,他叔父就貪錢來了井下,若不是他意外發現,還要被家裏瞞住。趙興發一直勸叔父不必來此辛苦,因他知道此地不過是私井,辛苦不說,架設的防護也未必到位,前頭那座枯竭坍塌的鐵礦礦井就是前車之鑒,所以不願他叔父涉險圖錢。

他叔父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他就一直以為叔父不在此處,誰料再一次見到叔父,居然是在這張死亡人員的名單之上。

趙興發父母早逝,是被這叔父帶大,聽說叔父慘死,悲痛不已。可他在端王身邊已久,自然知道當年那座鐵礦礦井坍塌之後,是如何打發死者家裏。二兩銀錢買一條命,若是多言,便殺之滅口。

當年那些死者的家眷,不知有多少都受了無妄之災。端王為保事情無虞,有些拿了錢離鄉的,都追出去殺了,不過視人命為草芥罷了。

趙興發非常清楚,自己雖得了端王幾分重用,但到底于他無關緊要,只怕比起厚待,端王更願意直接殺了滅口,一了百了。

所以,叔父死後,自己的下場,也就不過如此了。

趙興發跟着端王做這事,沒少從裏頭撈油水,他不差這二兩銀子。但叔父的命已經賠給了端王,他不肯将自己的命也賠給端王。

他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夜訪了李厚存。

那套賬做好之後是要交給端王私存的,趙興發留了個心眼,自己又留了一套。待确認李厚存确實不與端王勾連之後,他便決定,将自己那一套賬目交給李厚存。

但李厚存在聽說他的線索之後,找了一位在軍中任職的舊識打聽,想要打聽楊家人在軍中的消息。這一下卻漏了餡,沒多久就喪了命。

趙興發一聽說,就知道,完了!

端王回晉州,不免要見他,他膽戰心驚地應付了過去,覺得端王的人遲早要查到自己頭上,便決定帶着那套賬目逃走。

走時他倒是試圖求助端王身邊那位據說是皇帝近衛的宋都統,不過到底也沒能說得上話,不能指望。

他一路東躲西藏,沒多久就遇上了追殺,那時候便知道自己小命危矣。

但好在,宋既明還真意識到了問題,叫人去查趙興發的身份。

這一查,就和楊簡撞到了一起。

好巧不巧,楊簡那邊查到的線索,是要想辦法拿王府內的密信。

他們兩個也不多廢話,迅速交換了信息,由宋既明設法跟在端王身邊,調查密信的情況,而楊簡在暗處,則去追查趙興發的下落。

--

楊簡捏着茶杯,同宋既明道:“趙興發那邊,我已然處理好了。宋都統,你這堆了一院子人也沒能成事,又怎麽算呢?”

宋既明面對楊簡的興師問罪,倒是半點也不怯他,只道:“如今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楊簡哂道:“好在哪兒?洗耳恭聽。”

宋既明道:“密信就在那屋裏頭,總不至于長腿跑了。咱們三邊的人都守在外頭,誰也不至于進去。如此,等着陛下的示意,再做決定才好。”

楊簡故作恍然之态,道:“原來如此,宋都統是信不過我。”

宋既明點頭道:“如閣下所言,閣下與端王細究起來,可以攀親。若是趙興發在閣下手中,而密信也讓我交了出去,來日出了纰漏,我如何回去向陛下交代?”

楊簡道:“恕我直言,宋都統,那信的确是在書房的屋子裏,也是在他王府的地盤裏。你我到底是外人,他們若想要動手腳,咱們兩邊這麽多雙眼睛加起來,也未必能防得住他們。”

楊簡問道:“既然遲早也是要翻臉的,那日宋都統分明已經進了書房,怎麽不直接把東西帶出來呢?既不信我,直接交回上京,也是一樣的。”

他盯着宋既明,問道:“宋都統,你是在顧忌什麽呢?”

他目光實在灼灼,宋既明也不避不退地對上他,直接問道:“周姑娘如何了?”

楊簡就知道是如此。

他眼底微冷,道:“都好。”

宋既明口吻帶着諷意,道:“清河郡主不在府內,你将她一個人丢在外面,卻說都好?”

楊簡道:“這邊的事辦好了,她那邊自然一切都好。”

宋既明道:“王府裏的密信被押着,趙興發在外面跑了,婁縣的礦井一查就明白,這位卻完全不急。閣下如何知道,清河郡主那邊,就一定沒有預備後手呢?”

他有些不屑道:“還是閣下認定自己是為陛下分憂除害,所以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凡事都不計後果、斬而後奏嗎?閣下是認定自己不管如何放肆,陛下都不會追究罪責嗎?”

宋既明心裏明鏡似的清楚。

今上在位,多的是想做卻不能去做的事情,沒有理由沒有名目卻看不過眼的事太多了,放在那裏終究紮眼。

龍爪司不比其他官職,靠的就是這一套合心谄媚之術。他們背着一身臭名,去替今上做了這些事情,搏今上一個心滿意足,再憑此給自己換點權柄榮華。

但這樣的事,是做不長久的。

大昭立國綿延至今近三百年,龍爪司自設立以來,從不曾有哪一位指揮使,順順利利地在任超過十年的。

如楊簡這般,已算長久。

宋既明當初沒有背景,憑一身孤勇和不畏死的憤懑被人選中,送到今上眼前做刀。他心裏不是不知道這個位子有多令人不齒,自己也并不認可,但為了自己那一點仇恨和不甘,他不得不如此。

他沒有那麽多時間讓他慢慢和關系盤根錯節的世家周旋,去走那條坎坷的純臣之道。

宋既明去了翊衛時,的确是松了一口氣的。

但他也的确不解,那個原本意在翊衛的世家子楊簡,那樣年輕,怎麽就心甘情願去做了鷹犬走狗。

他聽說過楊簡在外的聲名,心中除了愈發慶幸自己沒去龍爪司以外,不是沒有不解和不甘的。

他時常想起救過自己一命的謝惜。

他在想,楊家踩着謝家上位,而此人做起這些事如此如魚得水,如何堪配謝十一?

而如今謝惜回來了。

一身髒污的楊簡,怎麽還敢伸手去留她?

聖上提拔寒門,楊簡見多了宋既明這樣自卑又自傲的心狠之人。

所以他那點不忿,在他眼中根本毫無遮掩。

楊簡輕輕勾了勾唇,道:“是,宋都統如何會懂?因為我姓楊,所以哪怕是一條不聽話的瘋狗,也輕易殺不得。只要我的牙夠尖,爪夠利,這點放肆,陛下是會容忍我的。”

他起身,輕輕撣了撣衣擺,道:“宋都統不必憂心什麽原之瓊了。如無意外,陛下的回信很快就到,你我也不必這般相看兩厭地守在同一處了。”

他轉身走了出去,宋既明看着他背影,起身将茶盡數倒在了盆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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