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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周鳴玉一個人在木匠鋪裏,沒有別的事情,也不好一直悶在房間裏,就主動出去找于嫂,幫她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兒。
于嫂一開始不願讓她動手,但見她做起這些事來駕輕就熟,不像是個從沒做過的,再加上她态度從容,不像是故意為之,也就答應了,只不過也沒特地要她做些髒活兒累活兒,只撿清閑的給她。
周鳴玉原本也是為了打發時間,讓自己好好清醒清醒,便坐在一旁幫于嫂,和她閑話。
到了飯點,于嫂給鋪子裏的夥計做了大鍋飯,給周鳴玉和楊籍各自單備一份,給自己留了一份,又多準備了一份。
她讓周鳴玉先吃,自己送了飯就回來。
周鳴玉見多出一份,不知是誰的,便問于嫂。于嫂一開始有些支吾,只說他們關了一個,也得送飯。
周鳴玉想了想,有些恍然,問道:“可是個年輕的姑娘?”
于嫂見她知道,這才點了點頭,道:“楊大人有吩咐,不叫我們拿別的事煩姑娘,我就沒打算和姑娘說。”
周鳴玉沒想着楊簡居然真把原之瓊捆回來了,但轉念一想,原之瓊留在他手裏,确實比放出去強一些,所以也沒什麽驚訝。
她主動去拿另一個食盒,道:“她關在哪兒了?我去送罷。”
于嫂不确定這樣做合不合适,猶豫道:“姑娘,如此不好罷?若是大人回來,我恐怕不好交代,哪兒能讓姑娘做這樣的事。”
周鳴玉笑道:“這沒什麽。我和那姑娘也是舊識,有這個空兒,找她說兩句話也好。嫂子放心罷,若是大人問起來,我會和他說的。”
于嫂這才點點頭,從竈臺下頭摸出一把鑰匙遞給周鳴玉,道:“就在後頭放雜物的那個小間兒裏鎖着……”
她又猶豫地收回手,道:“不然還是我去罷?那裏頭都是些雜具,也沒怎麽收拾,又髒又亂的,不好叫姑娘去。”
周鳴玉笑了,将鑰匙拿過來,道:“我豈是那樣嬌慣的人呢?那裏頭鎖着的姑娘,比我嬌貴多了,她能待,我怎麽不能?嫂子放心罷,我送個飯,和她說兩句話,就回來。”
她取了食盒,便往後頭那個雜間去。
周鳴玉今日也在這院子裏轉了兩回,對位置都清楚,這雜間狹小沒有陽光,又落着把鎖,實在也是很好找。
她一靠近,便立刻有人現身,同她拱手道:“姑娘。”
她看見了,明白這必然是楊簡留下看管原之瓊的人,便搖了搖手裏的鑰匙,又提起食盒,道:“我來送飯,順便與她說兩句話。”
那人要接手,道:“姑娘給我罷。”
周鳴玉沒給,道:“我進去與她說幾句話,等你們大人回來了,你如實告訴他就好。”
那人這才說好,叮囑她一切小心,又回到暗處藏了起來。
周鳴玉這才開門走了進去。
這雜間裏沒什麽日照,有股子難免的黴味和潮濕味兒,還堆了不少閑置的雜物,所以落腳的地方不多。
原之瓊被捆在最裏頭的一個邊角,離大門和唯一的窗戶都十分遠。也不知他們上哪兒找的鐵鏈子,把原之瓊的手腳都鎖在了角落一個大柱子下頭,她雖能行動,卻是半點不能逃跑的。
原之瓊顯然也是受了磋磨的,面色有些疲憊和狼狽,但看見周鳴玉,還是坐直了身子,用冷然的目光看向她。
周鳴玉阖上門,走過來坐到她對面,把食盒遞給她,道:“吃飯罷。”
原之瓊倔強道:“我為什麽要吃你給我的東西?”
她不屑地晃了晃鏈子,道:“把我往這兒一拴,撂兩口飯,喂狗呢?”
周鳴玉平淡道:“郡主,你都落楊簡手裏了,想也知道他要拿捏你,肯定不能餓死你的。難受是難受了點,好歹沒有風餐露宿的,你先忍忍罷。”
原之瓊嗤笑道:“照你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他?”
周鳴玉道:“倒也犯不上謝,畢竟他也沒怎麽好好伺候着你。”
原之瓊這回扯了扯唇角,沒繼續繃着了。她将食盒拉回來,掀開蓋子,看裏頭飯食還算能過眼,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她雖是坐在地上,吃飯的姿态倒還是不緊不慢的優雅。她吃了兩口,忽然問道:“你當時,也受過這個罪嗎?”
她們對視了一眼,沒有明說,卻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個時候,也是夏天,又悶又熱,應當也是這樣的環境。
周鳴玉悠閑地抱着膝蓋,道:“比這差遠了。南下走的是水路,那個船艙又悶又熱,頂板還特別低,只能彎着腰坐在裏頭。人又多,一個板子底下押幾十個姑娘,吃喝拉撒都在裏頭,再講究都沒用,難聞死了。”
原之瓊看她這自如的神色,一時沒說話。
周鳴玉問道:“什麽時候看出來的?我可不覺得我的鞭子用的那麽好,誰看一眼都能認出來。”
原之瓊低頭扒飯,嗤道:“呵,你那破洞百出的,真當自己藏的很好嗎?”
周鳴玉哦了一聲,也沒細問是何處的破綻,只道:“确實,一直藏着,也挺憋屈的,偶爾是想要放肆一下。”
原之瓊道:“你也太放肆了,夠你死一萬回的。”
周鳴玉不在意道:“你不是也沒能殺了我嗎?”
她擡眼笑着看原之瓊,眼底卻沒什麽笑意,只有些碎雪融冰般的涼意:“你在上京做的那些事,我總還要找機會,向你讨回來的。”
她說的是原之瓊居然喪心病狂去掘謝家人墳墓的事兒。
原之瓊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卻也不害怕,只笑道:“你是不是忘了,這裏已經不是上京了。我們想要殺你,多的是辦法,一次不成,總有下一次。你們又能把我在這裏關多久?等我出去了,你想過後果嗎?”
周鳴玉看着她半點不懼的神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父親一定會保你,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會像你之前殺了原之璘一樣,毫無理由地保你?”
“不然呢?”
原之瓊反問她道:“我的确就是他最有用的那個孩子,比什麽原之璘有用的多。他不保我,身邊就再也沒有可用之人,他怎麽可能放着我不管?”
周鳴玉道:“所以你也非常清楚,你的父親,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只要你能給他帶去最大的利益,他就不會不管你。”
她順着原之瓊的話,順理成章地說出下半句,問道:“那麽,如果你失去作用了呢?”
原之瓊道:“我怎麽可能會沒用?”
周鳴玉道:“楊簡已經盯了很久了,婁縣那邊的礦井,想來你也不會不知道。他鐵了心地要從這個突破口入手,把你父親拉下馬。你自己想一想,他是保自己,還是保你呢?”
她看着原之瓊微動的眼睫,又道:“你再想一想,若是他以你做局,在你和你父親之間攪混水,引起你父親對你的懷疑。你父親是會保自己,還是保你呢?”
有關這個問題,原之瓊心裏非常清楚了。
她父親不會保她的。
她比誰都知道她父親是一個為了利益不惜一切的人,所以她才敢那麽肆無忌憚地殺了原之璘。因為原之璘那個廢物,遠沒有楊家重要。
楊家人想要脫離端王府的掌控另起爐竈,那就随時有可能反咬一口。原之瓊的這樁婚事将楊家拉下了水,只能和他們繼續綁在同一條船上,所以端王才會默許她害死原之璘的行為,甚至于幫她遮掩。
所以今上才會下了那樣一道歹毒的密旨。
他們這一支自然可以永保富貴,她甚至可以再進一層,擁有晉州并升公主位,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端王過世,她才可以繼承。
原之瓊知道周鳴玉說的沒錯。她父親那樣的人,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的一點利益,若是楊簡趁她不在,在其中對她父親稍加點撥,很有可能會使得她父親懷疑她有私心。
會使得她父親覺得,她的打算就是,扳倒了自己的父親,而後繼承所有的一切,永享榮華。
更多的封賞,這自然很好。但落不到自己的頭上,一切都是徒勞。
原之瓊咬牙看向周鳴玉,道:“你想騙我,讓我與我父王反目,我不會上你的套的,我父王也一樣。婁縣的事,多的是替死鬼能去背鍋,犯不上把我賠進去,那就太虧了。”
她沒什麽胃口了,把碗筷往盒子裏一撂,道:“你想拿反間計來挑撥,算是打錯主意了。”
“小郡主,何必呢?”
她像以前那樣叫她,頗為可惜地嘆道:“那是一直護着你長大的父親,你自然是相信他的。可是你才多大呀?你才知道他多少事?若是遇到了你不知道的事,你還能這樣篤定地說,你父親一定會護着你嗎?”
她将食盒蓋好,道:“你想啊,原之璘是能繼承他爵位的唯一一個兒子,他都可以不要,更遑論你呢?”
周鳴玉拎起食盒,站起身來,扭頭往外走去。
她重新将門外的那把鎖扣好,而後回到廚房去,重新将鑰匙還給了于嫂,看她将鑰匙又藏了起來。
周鳴玉好奇問道:“倒是挺奇怪的。我看那門外也有人守着,怎麽鑰匙卻在您這兒拿着呢?”
于嫂笑道:“大人信我,讓我自己留着鑰匙。再者說,若有人來救,只會理所當然地在護衛身上搜鑰匙。不放在護衛身上,就是真來了人,也不怕的。”
這倒是有些道理。
周鳴玉點點頭,扭過頭,隐約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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