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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他不會輕舉妄動後,韓容放下水果刀,眼神無意間瞟過餐廳,注意到餐桌上早已冷透的飯菜,輕嘲道: “以後不用做飯了。只有那個傻白甜會毫無心機地吃下你加料的東西。也別想着用什麽方法治療我,沒用的。”
季延神色平靜地反駁: “沒有加料。”
韓容不以為然地笑一聲,進了卧室。他洗好澡爬上床,從床頭櫃上拿了一本葛家麒的書随意得翻閱起來。窗戶微微開着,放在窗臺上的藍色小花迎風搖曳。空氣中若隐若現地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春風拂過柳梢頭,令人神經逐漸放松。韓容打了個一個呵欠,放下書關了燈睡覺。
韓容依舊身處龐大的記憶宮殿,站在漫長的時間走廊上。他手裏拿了一串鑰匙,随意地挑了一把塞進就近的門鎖裏,咯噔一聲開了,推開一看,裏面是一間稱得上豪華的單人病房。
一身病服的韓容坐在床上,從門口走進一個高大魁梧的光頭,見到他時面露驚異,走上前一步,說: “韓容,你怎麽樣了”
病床上的人神色冷漠,仿佛一座雕塑,不言不語。
淩風繼續說: “你不認識我了也對,我現在的樣子和大學時相比的确變了不少。以前我是有頭發的,我叫淩風,你還記得嗎”
無論淩風絮絮叨叨地說了什麽,韓容始終不聲不響沒有回應。淩光頭挫敗地出了病房,和門外的季延交談起來。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母親的意外去世對他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導致他喪失了部分記憶。不僅如此,他的精神方面也出現了不小的問題。”
“那他還記得曾掌握的刑偵知識嗎”
“抱歉,我還不清楚。可能會有影響。”
淩風說: “怎麽會呢我聽到的消息是他發瘋後,犯罪的嗅覺更敏銳,破案的效率更神速。這樣吧,你讓我再和他聊一會。”
淩風得到院方領導的同意後,再次推門而入,還沒開始打招呼,韓容便扭過頭看着他,笑着說: “能把我的手铐和腳铐解開嗎”
淩風一臉愕然地望着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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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季延誠懇地應他,蹲到他面前,做出開鎖的動作,然後擡起頭看着他說: “已經解開了,你可以下床活動試試。需要我牽着你嗎”
“謝謝。”韓容把手放在季延的掌心裏。
淩風似乎不能接受這個現實,雙頭抱頭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季延來到他身邊,用沒有感情的語氣說: “你看到了。他出現了不切實際的幻覺,認為自己正被囚禁于一個狹窄的房間。”
“季主任,我想你們也很清楚,我這次是帶着上級任務來領人的。無論他是癡呆了還是殘疾了,我都得讓他出院,至少得讓我們隊裏的領導知道,韓容他到底還能不能破案了。”
季延道: “讓他參與辦案可以,但是你們不能試圖引導他感知現實世界,這會造成他精神世界的崩塌,導致他全面崩潰。”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告訴他,他正在發神經,還得配合他一起發神經”
“是的。”
淩風似笑非笑地看着季延, “季主任,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語叫做“假戲真做”,萬一我們配合他演戲演過頭,讓他真的以為這個幻想世界是真實的怎麽辦他如果迷失在這個虛構的世界裏永遠走不出來了怎麽辦”
“我會治好他。”
“聽說你是唯一一個在韓容發病時接近他還能全身而退的醫生,我姑且就信你了。合作愉快。”
淩風朝季延伸出手,季延垂下眼眸,淡淡地應了聲,并沒有回握。
****
淩風趴在桌上睡覺,身體一個震顫,屁股從座椅上滑開,哐啷一聲發出巨響,整個人摔倒在地。白心懷聽見動靜立刻從實驗室裏跑了出來,只見淩風摸着撞紅的光頭,膝蓋上放着攤開的《催眠的24種方法》,自言自語道: “我剛剛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調入重案組後,接到上級通知去接韓容出院。”
他指着書上“造夢師”的文字,問: “你說這些精神醫生給患者創造的是美夢還是噩夢他們在患者夢裏構建一個新世界,讓患者沉浸于此,永遠無法清醒,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說過,控夢催眠的初衷,不是治療,而是改變。那麽這些造夢師的治療初衷,是不是想把患者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他們的目的是否不單純”
“你的推測也不無可能。”白心懷說: “在國外某間精神病院就發生過一起醫生愛上病人,通過“控夢”催眠對方抛妻棄子的新聞。由于令患者深度睡眠的藍風草直接作用于神經,并且尚未有這種草藥完全對人體無害的權威報告,所以這種治療手段至今沒有被擺上臺面進一步發展。你如果對“控夢催眠”感興趣,可以去看一看季延的論文《控夢可行性》,他的理論已經非常成熟,在我看來只欠實踐。”
淩風還真就去找了這篇文章,當然不是為了分析理論知識,而是查找論文發表前後的背景。《控夢可行性》發表時季延還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他用“莊周夢蝶”的故事作最後闡述。
“毋庸置疑,蝴蝶是莊周的美夢,傾盡所有不遺餘力為莊周構造了一個美麗的幻想世界,而換角度思考,何嘗不是莊周成就了蝴蝶的造夢之夢。因此“造夢”是一把雙刃劍,一招不慎,墜入深淵,玉石俱焚。不到萬不得已,無路可走的地步,不建議使用此種方法治療。”
論文發表後,季延作為優秀交流生被送往國外某着名大學深造,兩年後提前回國。畢業後放棄了更廣闊的前途,主動申請調入717.
他第一個接手的病人,就是韓容。
淩風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故作輕松強顏歡笑, “希望我的直覺出了錯。”
“淩隊,韓容來了。”耳機裏傳出門衛報告的聲音。
“收到。讓他進來。”淩風看了眼牆壁上的挂鐘,顯示上午八點, “他到底要幹嘛不協助抓葛家麒就算了,還天天來警局報道!”
白心懷随口說: “可能是有求于人,又不好意思開口。”
“他不好意思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淩警官早上好,今天的你依舊風采迷人。”韓容嘴角噙笑,眼盛桃花地走進辦公室。
“無事不登三寶殿,韓先生你找我做什麽開門見山吧。”
韓容在沙發上一坐,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兩個巫師,第一個建了一座城堡,把不聽話的王子都關進房間。第一個打造了很多把鑰匙,企圖把不聽話的都放出來。某天,一個聰明的王子逃了出來,可沒多久又被壞巫師抓了回去。王子問為什麽。壞巫師一邊把匕首插進他的胸口,一邊說因為我愛你啊。王子臨死前朝他怒吼, “你神經病啊!”
他三言兩語地講完了,末了看着淩風問: “好笑嗎”沒等對方回答,就自言自語地說: “好笑吧。”
淩風像看“神經病”似地看他,難以置信地問: “你大老遠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講一個暗黑童話故事”
韓容說: “還有結局你要不要聽”
淩風: “哪裏有講一半的道理。繼續,別太監。”
韓容: “另一個知道真相的王子在第二個巫師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他背負所有被殺害的王子的心願,一定要鏟除第一個壞巫師……”
淩風打斷他的話, “稍等一會。你不是說被壞巫師關進城堡的都是“不好”的王子,那麽被好巫師放出來的也是“不好的”王子咯。那就是說,最後逃出來并且要鏟除壞巫師的王子是“不好的”。那他們不是半斤八兩嗎哦不對,這三個都不是什麽好鳥吧。第一個巫師非法拘禁,第二個巫師助纣為虐,第三個王子有犯罪傾向。”
“你說得對。”韓容對他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可是正義來的太晚。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報仇。”
淩風義正詞嚴地說: “正義會遲來,但永遠不會不到!韓容同志,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不妨對我直說。”
“我早飯吃多了,來你這裏消化一下,現在回去了。明天見。”
韓容避而不答,起身離開。
“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他的确有事瞞着我們。”淩風自言自語一通,然後拿起手機打原飛電話, “空了給我查個人,從他出生起到現在,所有事情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誰啊”
“季家三公子,季延。”
****
韓容在外面晃蕩到深夜才回公寓。他承認他非常不想見到季延,但又無可奈何必須得回來。一方面他怕季延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把他催眠了,把傻白甜韓容放出來。一方面,他除了這間小公寓,無家可歸。
他沒有媽媽了,已經沒有人會再為他留一盞燈。
他沒有停泊的港灣了。
韓容忽然鼻子一酸,仰起頭讓眼淚倒流回去。他站在門外扯了很久的嘴角,才讓笑容看起來不那麽僵硬,開門進去,又聽見電視機發出嘈雜的聲音,男主角歇斯底裏地朝女主角喊: “你把我變成這樣,又為什麽要離開我”
他沒由來的一陣煩躁,當看到餐桌上整整齊齊地擺着飯菜時更煩悶了,急匆匆地走進卧室關上門,趴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腦袋,不去想任何事情。
這一次怎麽也睡不着。
他猛地坐起來,四下張望,只覺得哪裏都不對勁,空氣幹淨得令人窒息,陳設冰冷讓人痛恨。他掀開被子下床,赤着腳打開房門走出卧室,在廚房裏來來回回。
季延回頭問他, “睡不着嗎”
韓容煩躁地問: “花呢”
“什麽花”
“窗臺上的盆栽!我看到它心情才會好!你扔到哪裏去了”
季延站起來,走到陽臺上捧回一盆藍色的小花,說: “早上拿去澆水了,忘記放回去。抱歉。沒有下次了。”他把盆栽放回到窗臺上,微微開了一道窗戶縫,讓清風吹滿一室花香。
韓容的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好像一個木偶人似地爬上了床,躺下。
“睡吧。明天醒來,一切都會變好。”
韓容心裏有個聲音尖銳地大叫着“不要睡!”但是眼皮子異常沉重,腦袋昏昏沉沉,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慢慢抽空。
季延柔和平緩的聲音一絲不漏地通過他的耳朵鑽進腦子裏
“韓容,我會永遠陪着你,你愛我麽”
韓容仿佛聽見自己不由自主地回答: “我……”
“陳笙欺騙你抛棄你,而我永遠不會。你愛我麽”
“我……”
“你很愛笑,聰明獨立,永遠不會傷害我,你愛我麽”
“我……”
韓容是被季延吻醒的。
溫柔又炙熱的輕吻一個個落在他的額頭,眼皮,臉頰,嘴唇。
他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清冷狹長的丹鳳眼盛滿了難以掩藏的深情。
韓容不由自主地咧開嘴角, “醫生。”
“嗯”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看見你在我身邊。以後也一直這樣嗎”
“嗯。”季延牽起韓容的右手,輕吻對方的無名指,鄭重承諾道: “過往未來,永恒不變。”
韓容閉上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腦袋埋入對方肩膀,笑着說: “醫生,你不要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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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城區重案組。
“淩sir,季延的檔案很幹淨,根正苗紅的。你查他幹嘛不過話說回來,他來頭竟然那麽大。他和韓哥的事,他家裏都知道嗎”原飛眨着一雙充滿八卦的眼睛,讨好地湊近淩風,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秘密”
淩風皺着眉頭,看着手裏的白紙黑字,問: “就沒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原飛搖頭, “沒有啊。”
“等等。”淩風眼尖看到一行字, “7歲~11歲就讀于XX中心小學, 13歲就讀于……他11歲到13歲中間還有兩年被你吃掉了啊!”
原飛指着頁腳的備注, “這裏不是寫着嗎,因為季延身體不好, 11歲時休學進入紅心醫院治療。這個醫院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2000年的時候被另一家醫院兼并了。這家醫院目前在雷市。你要查這兩年的病例,得去雷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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