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

“我離不開。”淩風說: “你去雷市一趟，季家耳目衆多，你機靈點，別聲張。”

“感覺自己要接觸到一個驚天大陰謀呢!”原飛興奮地搓搓手， “包在我身上吧!”

雷州市第一醫院檔案室。

“必須憑本人證件調取病例檔案。”

原飛裝模作樣地全身上上下下摸個遍，面露難色地說: “這次出門太匆忙忘帶了。而且我也是來碰碰運氣，哪裏曉得你兩家醫院合并了還保存着以前的病例。這樣吧，你告訴我當年他的主治醫師是誰。我去找他了解一些情況。我朋友現在情況很不好，這對我們很重要，拜托了!”

負責檔案管理的工作人員見他神色誠懇，猶豫了下，便說: “已經退休了，以前是精神科的主任，叫趙偉。至于其他信息，沒有上級允許，我也不能多說。請你理解。”

“非常感謝了!”

只要有這些基本信息，原飛就可以通過警方信息員的內部引擎資料庫鎖定趙偉目前所在的位置。三小時後，原飛敲開了趙偉家的門。

“你好，趙醫生，我是季延的朋友原飛。有些事想咨詢您。”

趙偉約莫六十歲的年紀，背有些佝偻，模樣長得寬厚和藹。他扶了下老花鏡，回憶似地長嘆道: “季延啊………他現在怎麽樣了又自閉嗎”

原飛裝作默認他的回答，說: “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樣子嗎”

“當然。”趙偉目視遠方，思緒仿佛飄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一個陰雨天，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駛入我們醫院。你知道那時候的小轎車很稀有，我們都明白車裏的人非富即貴。”

“一個打扮斯文的人走了下來，站在車門旁邊和顏悅色地說着什麽，過了很久，才從車裏下來一個孩子。他很漂亮，像個瓷白娃娃。醫院的人都喜歡他，認為他是堕入人間的天使。之後我們了解到帶他來看病的人只是他的管家……很快我們給他安排了入院測試。他的智商很高，記憶力非常出色，對外界感應較為漠然，并且我們發現，他沒有正常的色覺。”

原飛詫異道: “他是紅綠色盲”

趙偉說: “或許是因為發達的腦部神經壓迫到部分視覺神經，導致他色覺異常。他的世界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

Advertisement

原飛: “那麽在他住院期間，有沒有發生非比尋常的事”

“事實上，他很安靜，排斥與外界交流，也并不配合我們進行心理與精神測試。我們對他的初步診斷是自閉。在整整一年住院觀察的時間裏，均未發現他有過激行為。聖誕節，院裏很熱鬧。他趁機“越獄”，又在次日清晨巡房護士發現前主動回來。他懷裏突然多了一只玩偶貓。之後他開朗了許多，會與人攀談，閑暇時則在醫院的圖書館學習。又過了一年，他通過出院測試離開。醫院的醫生和護士給他買了很多禮物，他都沒有帶走，臨行前，懷裏只抱着那只不知哪裏來的玩偶貓。我想，可能是送他貓的人改變了他。”

“在他住院期間，他父母有來探望他嗎”

“不曾。”

彼此又聊了一會，依舊沒得到什麽有效信息。原飛提出了告辭，臨走前，他回頭說: “趙醫生，您是當時國內名列前茅的精神科醫師，主治精神分裂，精神妄想，人格障礙症。從您剛才輕描淡寫的言談中，透露出季延只是一個普通的自閉症患者。但是您認為一個普通的自閉……需要看您的精神科嗎”

趙偉忽一愣，過了半晌，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至少你平安退休了。”原飛說: “就當我沒來過吧，你好好頤養天年。”前提是經他許可出院的季延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三天後，原飛心事重重地回到虎城重案組。淩風剛剛熬夜趕完一篇總結材料，呵欠連天地問: “怎麽樣了”

“醫院不給拉檔案。我找到當年主治季延的醫生趙偉，可總覺得他在避重就輕，沒把所有的真相告訴我。”

“料到了。”淩風說: “醫生有責任給病人保密。季延得的什麽病”

“趙偉說是自閉。可我覺得不像。以我多年的辦案經驗來看，這種悶聲不響的人，最值得敲警鈴。”

淩風: “會咬人的狗不叫。走吧，先去717一趟。院方傳來消息，韓容又分裂了。季延正在給他治療。”

原飛: “不是說季醫生治療的時候，誰都不能在場不能打擾嗎”

淩風: “我等他結束，有話問他。”

****

那一夜的催眠只起了短暫的效果。次日下午，韓容又無意識地轉換成另一人格。面對對方戲谑的笑容，不屑的神情，冰冷的眼神，季延破釜沉舟般地将拆家朝窗戶外丢了出去，韓容猝然一驚立刻旋身去接，趁這時，季延把他打暈，火速帶回了717.

等他再次，已經全身被縛，像待宰的牛羊被五花大綁地捆在電擊椅上。

“你真狠。不怕把它摔死韓容找你拼命麽 “韓容的目光落在季延口袋裏的拆家身上，後者老老實實地趴着，生怕再被丢一次。

季延神色淡漠地說: “我會告訴他，一切都是你幹的。”

韓容嘲諷地笑了聲， “季醫生，你憑什麽認為我和他的記憶不會互通”

“因為我知道你是誰了。”季延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是他在困境下誕生的最初次人格。”

沉默半晌，韓容笑道: “那又怎樣你應該很清楚這是個怎樣的人。”

季延淡淡地“嗯”一聲， “反社會型犯罪側寫天才。弄清楚這一點，就比較好辦。”

他走到一旁，關掉所有的燈，室內陷入一片黑暗。過了三秒，季延打開投影儀，一張張圖片投射在雪白的牆壁上。

那是一個眼角有笑紋，氣質溫婉的女人，懷裏抱着一個俊秀的寶寶。照片跨度約莫十四，五年，寶寶從懵懂襁褓時期，一直到叛逆青春期。女人也逐漸成為一名典雅高貴的美婦人。

這是韓容從小至國中期與母親的合照。

“我在相冊最末，發現夾了一封你母親寫給未來的你的信。”

電擊椅上的韓容瞳孔一縮，随即如坐針氈，不安分地掙紮起來。

韓容為了偵破母親被害案铤而走險以自我催眠的方式催逼出另一人格。可以說，這名反社會型的犯罪側寫天才是因母親而生，也正因此，母親成了“他”的唯一弱點，足可致命。

“閉嘴!不準念!”

“容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已經大學畢業了。不知道你是遵從你父親的意願報考軍校還是有其他選擇，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選的是自己真正喜歡的。因為這将是陪伴你大半生的工作。同樣的，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另一半。那樣即使将來媽媽老了，走不動了，不能再陪你了，也有一個人可以牽着你的手，與你一同走下去。這個人會遷就你的壞脾氣，讨好你刁難的口味，給晚歸的你留一盞回家的燈……”

“閉嘴!你閉嘴!”韓容一邊神經質地尖叫，一邊睜大眼睛貪婪地看着，一絲不漏地聽着，想要記住照片上每一個表情，信上每一句話。

腦中仿佛有一把鋸子，正冷酷無情地摧殘他的神經。最後，徹底崩潰的韓容歇斯底裏地朝季延大聲咆哮: “他是韓容，我也是韓容!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為什麽要往我心上插刀!為什麽要我消失!”

季延的表情無悲也無喜，好似一個假人，聲音平靜地說: “你和他，我只能留下一個。”他說着，将藍風草注射液打入韓容的身體。

曾經韓容問過他，這麽多人格，季延會選擇留下誰，又會讓誰消失。現在韓容有了答案，所有不愛他的那一個人格，都得消失。

“你這麽死心塌地地對我，我也該送你一個終身難忘的禮物。”韓容逐漸放棄抵抗，在閉上眼睛之前，對他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哐”的一聲巨響，治療室緊鎖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群制服筆挺的警察簇擁院長走了進來， “季延，你在幹什麽”

季延淡定地說: “如你所見，正常治療。”

“你手裏的針筒裝的是什麽藥劑”

“普通的安眠藥。”

“能讓我們化驗嗎 “

“為什麽”

丁丁冷冷地說: “因為我們懷疑你在撒謊，你根本沒想治好韓容!”

季延看着院長問， “什麽時候起”

“很早之前。直到你因為院方答應韓容參與警方辦案而不滿，說你為他構建了一個又一個完美世界，又惱怒我們将你構建的世界打碎将韓容帶回現實。我震驚于這番話與你《控夢可行性》背後關聯。”

“所以你讓別的醫師代替我的職務，故意試探我們”

院長:”你的論文中曾這樣闡述: “莊周與蝴蝶是彼此的特殊際遇，是彼此的唯一。夢者與造夢者也是這樣的關系。一個夢者一生只能接受一個造夢者的催眠與治療。”無論在你之前還是在你之後，韓容都不允許除你以外的人接近他。因而我們推測在他被送入717之前，你就對他進行過深度催眠，讓他潛意識裏只能接受你的治療。”

“我們懷疑，韓容病情不斷惡化，與你有關。這可能是一場重大的醫療事故，請你配合調查。”

季延渾不在意，習慣性地去看韓容，忽然一怔，如遭雷劈。

那雙原本該緊閉的桃花眼此刻清醒地睜着，平生含笑如今只剩素不相識的漠然。

雙重人格之間，大抵因為次人格的幹預，使主人格無法知曉發生了什麽事。而當次人格有意為之，使主次人格之間的屏蔽消除，彼此之間的記憶便能互通。

季延顯然也明白過來，另一個韓容消失前，那句“送給他終身難忘的禮物“是什麽意思。

淩風走過去解開韓容的束縛。

韓容轉了轉手腕，問: “陳笙叫你來的”

“是。他要我調查你失常的原因，并且保護你。你要去見他嗎他在外面。”

“嗯。”

韓容跟着淩風離開了電擊室，從頭到尾，沒有看過季延一眼，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

季延自嘲地翹了翹嘴角，自言自語般地喃喃: “喜歡一個人為什麽藏不住啊……”

跟着出門的白心懷回頭望去，對方語氣輕松，神色卻凄然得仿佛失了心。她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之感，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此時此刻，徹底失去韓容的季延，像一個無可救藥的精神病患者。

717的單人VIP病房迎來了新病人入住。不同的是七年前這裏成雙成對，而今形單影只。沒多久，院裏抽調了十餘名權威專家給季延進行心理與精神測試，得到的結果均為正常。

淩風看到報告氣笑了， “你覺得一個正常的醫生，會把一個正常的人以有病的名義關七年 “

“我覺得吧……季哥和韓哥看上去都有點毛病。”原飛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會不會醫院有意包庇季家不好惹啊。”

“陳季兩家鬥得你死我活……季家在這節骨眼上保季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心懷，你怎麽看”

白心懷淡淡地說: “季延是學者出身，擁有豐富的理論知識。這些測試病人的習題答案，或許早已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丁丁愕然道: “這麽多題目，你開玩笑吧”

原飛一拍大腿， “我記起來了，趙偉說季延那時經常泡紅心醫院的圖書館。一年後出院，做了多套系統權威的測試題，才被允許放出來。”

白心懷道: “可能那時候，他就把紅心醫院用來測試精神病的習題，都背下來吧。”

“那時候他才13歲吧……能把整座圖書館有關精神科和心理科的書都背下來正常人辦不到吧!”

“能把喜歡的人關七年，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

你們猜到醫生有病了，文名就是說他。但離真相還有距離……馬上就甜了。放心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