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把傘

一把傘

因為連續的陰雨天，所以我們軍訓推遲了一周半。

終于要軍訓的那天早晨，五點鐘，陳毓爾就把我搖醒了。

“……天亮了嗎？”我眯着眼睛，不能适應大開的燈光。

“亮沒亮都要起了，六點集合。”陳毓爾說完就端着盆出去洗漱了。

我又翻滾了一會兒，也起來了。

水房已經滿是人了，我站在陳毓爾後面，等她洗完才鑽進去洗。

迷彩服比想象中難看得多。

但是林成碧很好看。她平日都是黑長直，今天整個卷起來，齊劉海也別上去，本來溫婉可人的模樣全沒了，換成了一副帶有攻擊性的漂亮面孔。

“哇，毓爾你好好看。”姜姍站在我們房門口，對着戴好帽子的陳毓爾發出贊嘆。我于是把偷偷盯着林成碧看的視線收回來，看向陳毓爾，她屬于小家碧玉型，白幼瘦，綠色迷彩服很襯她的膚色，确實比穿上衣服就顯得矮胖圓的姜姍好看很多。

但還是不如林成碧好看——這樣的想法蹦出來，我甩了甩腦袋，不允許自己這樣背叛自己。

軍訓按照身高排，秦珏、端木堯玉和林成碧是高個，都站在排頭那邊。剩下我們五個，都分布在這邊一塊兒，陳毓爾和我站在一起。

第一天上午訓練強度不大，就排排隊，還做了趟自我介紹。休息時間宋容榕學姐和其他班的導生都會過來。

都是因為林成碧之前的話，學姐今天和我說什麽我都覺得有言外之意，回答也是牛頭不對馬嘴，一直說錯話，整個人尴尬得快要爆炸。

吃中飯的時候，陳毓爾只要了一碗粥，還只喝了半碗。

我勸她多吃一點兒，下午還軍訓呢，她苦着臉搖頭：“又熱又難受，我吃不下去。”

“那你先回去寝室休息吧。”我看她嘴唇都發白，又問她，“是不是病了？”

“沒，我一熱就這樣。”她說，“我等你，你快吃吧。”

我于是低頭大口吃起來。

等我吃完，把我倆碗筷一起拿去清潔池的時候，碰見了同樣剛吃完的林成碧和端木堯玉。

“端木。”我跟端木堯玉打招呼。

端木笑了笑，林成碧站在她邊上，也看向我，我立刻躲開了她的眼神，盤子一扔進去我就跑着走了，也沒等陳毓爾。

陳毓爾和她們一起回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了。

“舒月。”陳毓爾叫我，我沒理，努力控制睫毛不要抖動太劇烈。我開始後悔剛剛太過匆忙忘了把簾子放下來。陳毓爾在我旁邊站了一會兒，往她自己床鋪去了。端木堯玉也爬上了室友。

但是林成碧還在。

她大概是踩在了凳子上，我雖然閉着眼，但我能感覺到有人擋住了燈光。

林成碧把我的床簾放了下來，我睜開眼的時候，她的腦袋鑽了進來，離我的很近，一個拳頭的距離。

她沒說話，輕聲笑了一會兒，然後就退出去了。

我盯着尚在輕微晃動的簾子，有些恍惚。

下午軍訓的時候，陳毓爾暈倒了，我想把她扶起來，但她身體太重了，絕對有她體重的兩倍之重，我也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違背科學常理的作用力。和宋容榕一起在旁邊看我們訓練的還有其他班導生，隔壁班的學長齊潢把陳毓爾抱去了醫務室。宋容榕也跟着去了，第二次休息的時候她回來，告訴我陳毓爾沒大事，就是中暑。我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宋容榕大概也察覺到了我今天的異樣，問道：“舒月，你是不是……”

我立刻搖頭：“我不是。”

宋容榕笑了，問我：“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但是無論她是要問我的性向，還是問我是不是讨厭她了——總之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樂了半天，等教官叫集合了，才聳聳肩說：“我看你嘴唇也發白，想問你是不是也有點中暑。”

“……應該沒有。”我紅着臉往隊伍裏走，怎麽也沒說出那句“謝謝學姐關心”。

又訓練了十來分鐘，天公作美，下起雨來。

本來還只是毛毛細雨，雷聲過後，突然就像掉豆子似的，而且不見停。

教官只能停止訓練，讓大家去最近的樓裏躲雨。

我剛找到位子坐下來，就收到陳毓爾的短信。

[舒月！下雨了！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教官趕鴨似的把我們趕進四號樓躲雨了，你養着吧，一會兒停雨了指不定還要訓練呢]

[我看了天氣預報！停不了！]

[我看見萬方了，一會兒我和她一起回去]

[好的。]

我把手機放回褲兜，朝萬方走去。

“舒月。”林成碧在一邊喊了我一句。

我莫名心慌，于是假裝沒聽見，頭也不偏繼續走。

萬方和姜姍溫茗茗圍坐在一起，見了我都問陳毓爾怎麽樣了。

“中暑，現在在寝室躺着休息。”我擠着姜姍坐下來。

萬方又問：“毓爾下午吃什麽？我們一會兒給她打包回去。”

“我問問。”我又拿出手機發短信。

[小陳同學，晚飯想吃什麽，給你打包回去]

[你們去夜市嗎？！]

[看雨停不停]

[去夜市的話帶份炸雞柳加蘑菇，不去的話就……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現在沒啥想吃的。]

[OK]

我關了手機，跟萬方說：“要是一會兒停雨的話，她想吃夜市的雞柳。”

“八成不能停雨。”萬方看着我身後，“我看見成碧帶了傘，正好你跟她一起去。”

我沒回頭，說：“她和端木，再加上我，三個人一把傘太勉強了。”

“端木說晚上要跟老鄉出去吃，肯定不和成碧一起。”萬方說。

“……我擔心林成碧可能不想去夜……”我還沒說完，有人拍了一下我肩，是林成碧。她低聲說：“解散了等我。”

“wtffffffff！”姜姍在一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說，“為什麽我覺得你們倆有種戀愛的酸臭味？！”姜姍第一天晚上就自報喜歡同□□，blgl都喜歡，而且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咋呼起來，不是cp發糖了，就是cpbe了。而且她走在路上，看見兩個人也會yy，這才認識十天，寝室除了她七個人都被她調侃過了。所以她說了這話，萬方和溫茗茗都只當她又發神經了，并不驚訝。

但是我臉紅了起來，像只熟透了的蝦。我僵着脖子，不回頭也不回話。

“啊！我看見秦珏男盆友了！！！”萬方突然姜姍上身似的喊道。

“我看看……”我跟着回頭，結果只看見了林成碧。

“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次是真的姜姍在驚呼。

我也想看，于是歪頭看過去，結果林成碧腰一扭，繼續擋着，我又歪回來，她也收回來，來回幾次，我都氣笑了，問她：“你幹嘛？”

“我也沒看。”林成碧理直氣壯。

“……你沒看就不許我看啊……”我服了她的歪理。

她突然矮下身子湊近了，用口型說：“我看你，你看我。”

“……”我于是又被扔進鍋裏煮了一次。

教官在這時恰好喊了句：“解散，結伴回寝，注意安全！”

林成碧立刻拉我站起來，另一只手提着傘。

“吃什麽？”她問我。

“陳毓爾炸雞柳加蘑菇。”她的傘真小，我只能和她靠在一起才勉強能行。

她直接攬過我的肩，又問我：“你自己呢？”

“串串吧。”我有點僵硬，但也不好掙開，人家好心給我打傘，我就沒必要東想西想狼心狗肺了。

“這麽熱……”

我于是問她：“那你吃什麽？”

“串串。”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吃完了串串，我們去買雞柳帶回寝室。

路上林成碧突然問我：“你喜歡下雨天嗎？”

什麽白癡問題……我搖頭，搖完了想到今天，又點頭。

她在一邊哈哈笑。

我就有些惱，提着雞柳拔腿跑進雨裏。她撐着傘在後面追。

那個畫面在路人看來肯定就是倆笨蛋。

但是我卻無比希望那段路長一點兒。并不是後來回憶的時候這樣想，就是當時，身處其中的時候，并不明确彼此心意，但卻無比快樂，很放松。

我和林成碧滿頭大汗地跑回寝室，陳毓爾和姜姍兩對面坐着，同時扭頭看呆了。

“你們是去健身來嗎？”陳毓爾問。

“你們流的汗都是粉紅色的！”姜姍又開始yy了。

我把雞柳拿給陳毓爾，解釋說：“跑回來的，怕雞柳涼了。”

陳毓爾立刻雙目含淚：“我好感動嗚嗚嗚……”

“愚蠢的炮灰啊……”姜姍在一邊小聲哼哼。

後來想起來，姜姍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一切。我明白自己心意後，一直希望和姜姍談談，但是直到畢業也沒找到合适的時間，不是我在猶豫不決，就是她忙着留學的事沒有空。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