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樟子松

樟子松

第二天一早,林成碧就精神飽滿地搖醒了我。

“……我好困……”我翻身又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我居然沒有再昏睡過去,林成碧洗完,我也差不多就清醒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問她:“今天要玩滑索哦……”

林成碧還在擦臉呢,一聽我問這個,立刻扔了擦臉紙巾,沖過來抱住我:“沒錯!快!動起來!”

“起開!”我推開她,“林成碧,我發現你真的變了……”

“我知道,我每天都在變美……”

“哎那時候你多高冷啊,怎麽現在……”

森林公園第一步,就是徒步上山。

也不知道是怎麽約定俗成的,就成了“上山步行,下山坐車”。我對于這個說法頗為不滿,但林成碧很快樂地接受了,拉着我和她一起遵照執行。

第一處滑索售票區,我拒絕了林成碧想要拉着我玩這個的要求。第二次到達售票區,售票的小哥說就這裏能買票了,再上去沒售票點了。

我看了眼林成碧,可憐兮兮的樣子……一狠心就答應她買了票。

買完票走到下一個景點,我就開始後悔。腸子沒法翻出來,不然能看見青綠色。

上了幾個坡之後,前方堵着很多人,一邊是走吊橋,一邊是走連心橋。我們買的套票,這兩個選一個。

“吊橋。”我毫不猶豫,“看起來比較刺激。”

“你不是恐高嗎?”林成碧顯然對于連心橋上的标語很感興趣。

“一點點而已。”我輕描淡寫,其實我很害怕,過于所有的吊橋經歷并不愉快。走上吊橋雙腿就僵硬了無法移動,好像下一秒就會墜入萬丈深淵。但是我不願意走連心橋,我酷愛儀式感,但是我不喜歡所謂的姻緣。月老的紅線肯定沒把我和林成碧連在一起,但我又偏要這場愛。就像我偏要走這個吊橋,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意外,也許我還來得及喊出一句真心話。

一個人走連心橋太沒意思,林成碧于是跟我一起排隊等待上吊橋。隊伍移動的速度實在慢,林成碧時不時就拿出手機,喊我笑一個。我也是真的無聊,所以才陪她這樣玩,等晚上回去必須删了她手機裏的所有照片。

越來越接近吊橋,能聽見有人在驚呼,也看見有人走了十來步又哭喪着臉退回來了。我也開始緊張,拿手機準備刷會兒微博,卻發現沒有信號。

林成碧跟我換了個位置,笑着說:“沒事,我在前面領着你。”

“你在我身後。”這樣我更有安全感。我又跟她換回來。

“好。”林成碧這句話說得極其慎重,倒像是在做某種承諾。

在我胡思亂想,做了各種心理建樹之後,終于要到我們上橋了。

現實過于可怕。

我幾乎是蹲着往前走,有位大叔頗為害羞地折回了,看見我笑了笑問:“真害怕走不得,跟我一起回去喲……”

我幾乎就要放棄了,回頭看見林成碧,一臉“你要是回去那我跟你一起”,莫名心下一動,搖搖頭笑拒了大叔。

前面小半段路并不算可怕,因為穩固性較好,而且離山這邊較近;中間一段路完全是地獄級別,我兩只手感覺都要被繩子磨破了,林成碧中途換到我前面,說拉着我,我也不願意,準确的說,我完全不敢松手……

走完整個吊橋,我的魂基本丢沒了。什麽生死,什麽真心,我現在只想好好感受平穩堅實的地面。

林成碧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們一路無話地跟着人群走,我突然開口問她:“我們種棵樹吧?”

她疑問地看着我。

“合種。”我看了眼手機,還是沒網,嘆氣,“等晚上回去。”

十幾分鐘之後,我們到了山頂,準備去滑索點。

我有考慮放棄,但是林成碧簽完生死狀,我也跟着簽了。

沒事的。我心裏這樣說。

林成碧拉開木門走進去,回頭笑着說:“好。種一棵樟子松,這個最好種了。”

“嗯。”我點頭,看着她坐上那個滑車……

我滑下來的時候,看見她在下面的臺子上沖我招手。我離她越來越近,她笑得真好看。

“好玩嗎?”我下來的時候她問我。

我搖頭,也有點興奮:“下面都是樹,看起來沒那麽高,不怎麽怕……”

“我剛剛在想,等我們種完一棵樹……”林成碧沒說完,工作人員催着“下一個”了,這次我先上滑車。前方沒有林成碧了,但是比剛才那一段要平緩,總之都不如之前的吊橋可怕。

可能是吊具給了我安全感。

也可能是我從剛才開始,恐高被治愈了?

林成碧張牙舞爪地下來了,笑嘻嘻地說:“遠處看你真小。”

“不然呢?”我笑她傻。

“剩最後一段了。”林成碧拉着我說。

“你先,你在那等我。”我笑。

“好。”她點點頭,又極其慎重地看了我一眼。

最後一段滑完,我終于從所謂生死所謂真心中完全抽離。

我們走到候車點等車。

林成碧拿起手機給我看,她已經發起了一個合種。

“明天早起收能量,今天走了這麽多。”我看了眼自己的,還是沒信號,只能等回去了。

晚上吃的椰子雞,林成碧很喜歡,但我不太接受那種味道。

明天要去潛海。

我們都沒帶泳衣,所以吃完就去商場裏逛。

我想買椰子樹大褲衩,林成碧則非常乖巧地試了幾套可愛的裙子。

林成碧對樟子松很上心,定了鬧鐘爬起來收能量,還叫醒了我。

我看一眼手機,六點零兩分……這位美女沒玩過螞蟻森林……我飽含怨念地撲回床上:“七點之後才能收啊……”

“也差不多該起了……”

“六點半再叫我!”我鑽進被子裏。

沙灘比我想象中更熱鬧。

我們吃完早餐也才八點左右,男女老少已經席卷了整個沙灘。

潛海要一組組排隊,林成碧和我排在下午兩點,之前的時間根據套票可以玩其他一些項目。

所有項目都要等,所以只能玩沙子。

我穿着花褲衩子,在沙灘上寫字畫畫堆城堡,林成碧在一邊學習沖浪。

我沒怎麽看她,但是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在看她。英俊又迷人,帥氣又性感。一個大浪打過來,我的城堡消失了,我從水裏站起來,掏了掏自己的褲兜,都是沙子。

我跑去櫃子拿了手機出來,給林成碧怕了幾張糊了的照片。然後一腳在沙灘上踏出一個自認為很好看的腳印,正在尋找最佳角度,另一只腳入了鏡,留下腳印又縮回去。

“拍好了發我一張。”是林成碧。

“哦……”我剛按下,一個浪打過來,腳印流走了。

“拍到了嗎?!”林成碧問我。

“沒有。”我說。

“那再來……”她提議。

“不要。”我搖頭。教練員正好在那邊喊我們去玩摩托艇了。

“你其實拍到了吧?”摩托艇,香蕉船……每個項目,林成碧都在問我。

一直到我們乘船去潛海地點,林成碧還在糾結腳印照片。

我特別慘,換好潛水服後,就暈得厲害,仰着頭不敢看水……

“拍到了拍到了!”我根本沒心情再逗林成碧,直接招了。

林成碧比我先下去。

“我也可以為你潛入海裏面……”

我鑽進海裏的瞬間,腦子裏就開始單曲循環《美人魚》。

林成碧還撿了兩個海螺上來。

但是最後我們離開海灘的時候,她忘在換衣室裏了。

【“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舒月突然念起這句詩來,念完自己倒害羞起來。

“念給我聽沒用啊……”我笑。

舒月也笑,又頗為惆悵:“我們在N市又玩了幾天,各自回家後,林成碧和我的聊天記錄就停在旅游的照片那裏。”

“那棵樟子松呢?”我想到這個。

“那是唯一的聯系,每天她都會來澆水,我記起來了也會去澆水。半個月不到,我原來那棵還沒種完的樹縮沒了……”舒月嘆氣,“那天之後,我每天只能早起偷能量來澆水,林成碧有夜跑的習慣,依舊是每天500g……回學校之後,林成碧搬到外面去住了。我在合種界面問她‘怎麽了’,那天之後,她就再不給樟子松澆水了……我一個人更懶得早起偷能量了,那半棵樹就那麽晾着了……前天我回去看,這人種了五棵樹了,竟然一滴水都不澆給合種……”

我沒忍住,笑了半天。

舒月氣完了又笑:“我來澆點水吧。”】

【接下來兩天,舒月都特別勤快,早起偷能量澆水。

上午八點左右,林成碧打電話過來,說是十一點半到機場。

“我去接你。”舒月說完還看了我一眼,這人,居然又不好意思了。

等她挂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嘆氣。

“我洗個頭還來得及吧……”舒月看了一眼屏幕裏的自己,笑了笑,“哎我發現你還真挺會描寫的,我現在看我自己也特別好看……”

“滾去洗頭吧,臭不要臉的。”我踢了她一腳,還被她閃躲掉了。

她像個傻子似的樂呵呵洗頭去了。

洗完腦袋,舒月就反悔了,說不去接林成碧。

她給林成碧發了個信息,然後逼着我一起去公園坐着等。

公園裏人不多,舒月拉着我晃了兩圈,就找了個沒人的石凳子坐下了,隔幾秒就嘆氣,手還不停摳着石凳邊沿。

我看出來她很緊張,正要開口安撫她。她突然擡頭笑了,說:“現在我才知道,不能釋懷的東西,就算不在眼前,還是可以有着驚人的記憶力,還是會日思夜想,還是會緬懷。心有不甘的暗戀始終橫亘在那裏,揮不去,忘不掉,也藏不起來。

“那時候我就是小心翼翼,就是不能灑脫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反複掙紮,也還是別扭,也還是不願意表露,但也還是喜歡。

“但是我也告訴自己,人雖然念舊,但也總會喜新。我肯定還會遇見新的人,還會愛上其他人,也就可以在某一天把那份沉重膽怯的愛放下。雖然也許場景重疊又會想起,但身邊溫柔相伴的人才會占據整個內心,年少不安的感情再念念不忘也是過去了。

“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我想了很久,問了自己很多次,原來我喜歡的始終是……”舒月說着這句話突然停下來了,她眼神越過我的腦袋,盯着我身後看。

我回頭的時候,又聽見她低聲說:“我是個笨蛋。”

林成碧站在陽光下,溫柔地沖着她笑。舒月也笑了笑,朗聲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現在看來卻是最遲鈍的人……我這些年,習慣逃避內心了。”

她從石凳上站起來,向林成碧走去,堅定地說出了那一句話:“林成碧,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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