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七月

七月

七月，天氣最熱的時候，喬明月殺青歸來，又恰逢她二十一歲生日，她便嚷嚷着要譚青南設宴舉辦歡迎儀式，還告訴了蘇鶴，于是譚青南不可避免地又同蘇鶴見面了。

喬明月的生日宴，除了蘇茂林，還邀請了一同拍戲的衛楓和程琳琳。喬明月甚至準備好了求婚環節，她想要和命中摯愛攜手度過餘生。

但是蘇茂林失約了，一直到生日會的尾聲，他也沒有出現，只有一條“對不起，突然有緊急情況”的微信。

“怎麽了？”譚青南看着喬明月沮喪悲傷的表情，問她。

喬明月雖然傷心，可是面對疑惑和關心，卻選擇裝出理解的笑容，故作漫不經心地說：“緊急工作，下次我們倆個人單獨過。不要你們這些電燈泡，哈哈哈……”

譚青南皺起了眉，她太了解喬明月了，明明是心裏委屈得很，卻又要裝作毫不在意。

“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又不是只有這一次生日了！來日方長嘛！而且我才不着急呢，該着急的是他！一把年紀了……”喬明月故作輕松地說。

衛楓在一旁默默看着，心裏有些許不忍，他和喬明月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在這部戲裏的對手戲挺多的，他能感覺到喬明月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他也見過來探班的蘇茂林好幾次，直覺告訴他，這個年過三十的男人，在他和喬明月的感情裏存在欺騙。但是他沒有立場出牌，所以只能靜觀其變——與其說是靜觀其變，不如說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他們關系出現裂縫、崩塌瓦解，而自己可以乘虛而入的機會。

今天的喬明月特別漂亮，像一只小精靈，衛楓看到歡歡喜喜的她因為那個人而陷入悲傷，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時，他的心裏揪着疼。他像之前很多次一樣，反思之後，認定自己是還沒能從戲裏走出來。

“楓哥，我有些醉了，你能送我回去嗎？”歪在一旁的程琳琳突然湊近了，用極其黏膩的聲音問道。

衛楓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段距離，低聲問她：“你經紀人呢？”

“麗姐小孩突然發高燒，她沒時間過來。”程琳琳打開手機微信聊天界面給他看，一邊又繼續靠近他說，“我頭好暈。”

衛楓沒轍，就算是普通同事，他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只能跟喬明月告別，送程琳琳回去了。他有點後悔今天自己開車來了，本來是想着也許有機會送一下喬明月，沒想到事與願違。

“小南……”

譚青南聞聲回頭，不知道蘇鶴什麽時候喝了這麽多酒，一個人面前堆滿了空酒瓶子。

喬明月揉了揉額角，對譚青南說：“南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送蘇總回去吧。”

“我不放心你……”譚青南說。

“我沒事。”喬明月擠出笑容，安慰她說，“但我真的，有一點累，想一個人靜一靜。我不開車，我就在樓上訂間房好好休息。”

譚青南沒辦法，便決定送了蘇鶴回去再過來。

譚青南開了導航，按照喬明月給的地址，到了蘇鶴家。譚青南回頭看見在車上吐了幾次的蘇鶴，十分慶幸沒開自己車來。

她給蘇鶴簡單地擦了擦臉和嘴，扶着她進了電梯。蘇鶴一進電梯就開始哭，譚青南拿她沒轍，只能問她：“怎麽了蘇總？”

“我想小南！好想好想她……”蘇鶴邊說邊哭，好像受盡了委屈。

譚青南不想回應，只想要電梯快一點到三十層，快一點把蘇鶴送到家，然後離開。

蘇鶴嗚嗚咽咽地喊着“小南”，電梯到了也不願意走出去，縮在角落裏說要等“小南”來找她。

譚青南嘆了一口氣，安撫她說：“小南在家裏等你。”

蘇鶴含着淚問她：“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譚青南拉着她站起來，說，“所以你要快一點回家去。”

蘇鶴于是聽話地往外走，等到了家門口，又哭起來，邊哭邊說：“可是小南不要我了，她讨厭我！她不要我了……”

“……不會的。”譚青南邊說邊抓住她的手，勉強對上指紋開了鎖。

蘇鶴一進家門就停住了哭泣，難過地說：“假的，沒有小南，沒有……”

“你……”

譚青南話沒說完，因為蘇鶴突然聞聲回頭，定睛看了她幾秒後，便一把子撲上來，踮起腳尖，捧着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唇。譚青南十分驚愕，她瞪大了眼睛，眼前是蘇鶴顫抖的睫毛，上面還挂着細碎的淚珠。

真荒唐。

譚青南立刻就推開了蘇鶴，甩上門離去。

譚青南跑得很快，耳膜似乎要被狂嘯的風聲刺穿。她并不熟悉這附近，她只知道要趕快逃跑，無論哪個方向，越遠越好。直到路口的紅燈亮起，有一個中學生拉住了她，提醒她“姐姐，紅燈”，她才回過神來。

“謝謝。”譚青南輕聲道謝，手指還在顫抖，心髒也跳得飛快，好像随時會暈過去。

“快別咬了，你的嘴唇在流血。”中學生善意地提醒她，又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譚青南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她松了勁，接過紙巾再次道謝。她嘗到血液的味道，十分痛恨自己的無力。

蘇鶴一個人蹲在玄關，她把拖鞋并在一起又分開，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看不懂譚青南，也看不懂自己，這個世界太複雜了。她挽回不了，但是她不願意失去。

她看着指針一分一秒過去，總覺得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她患得患失，身不由己，也無能為力。

為什麽，譚青南不可以永遠陪在她身邊呢？

蘇鶴推開拖鞋，抱着雙膝嚎啕大哭。

她只是這麽蹲着，腦子裏都是譚青南。

她讀不懂她自己，她留不住那份喜歡。

譚青南剛跑到酒店，背後的雨幕就降下來了。她回頭的剎那，有許多雨點濺到她的臉上，她既慶幸自己很及時地躲開了雨，又覺得自己此刻的樣子比平日裏淋了雨還要不堪。

手機在口袋裏劇烈地振動，譚青南擦了擦臉上的水，轉身通過玻璃感應門，走進大堂裏，才拿出了手機接電話。

“阿南。”居然是譚進桉，他的聲音十分疲憊，“你回來一趟吧，你爺爺他，昨天走了。”

譚青南的耳朵裏突然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痛苦地蹲下身子，努力想要張嘴說話，但是卻發不出聲音……

“南姐，南姐，你怎麽了？”喬明月接到蘇茂林要來的電話，不願意在樓上等他，急匆匆下了來迎接，卻看到譚青南蜷縮在角落裏，她慌忙跑過去扶住譚青南。

譚青南看見喬明月，一把抱住了她，嚎啕大哭起來，一邊電話裏，譚進桉還在焦急地詢問。

“你好，南姐她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是她朋友……”喬明月接聽了電話，“好……我送她回去……”

譚青南哭暈了過去，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坐在陌生的車上。

“南姐，你醒啦……”喬明月坐在她身邊，看見她醒過來，立刻給她遞水。

“這是去哪裏？”譚青南問。

“S市。”開車的是蘇茂林，“節哀。”

譚青南看着車窗外，雨還在下，只是沒有之前那麽急了。明明是溫度很高的夏天，她卻覺得手腳冰涼，她十分害怕，也十分自責。

“南姐，你別難過，爺爺在另一個世界會幸福的。”喬明月安慰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