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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9
誰都不能動她的鋪子!
姜纓正色道,“我就愛這個模樣的酒肆,倘若變一點,我就不喜了,兄長要我不開心麽?”
薛首輔也不矜持了,急道,“怎會呢,你若不喜,為兄就不做了。”
姜纓松了口氣,一年輕人道,“姑姑愛這個酒肆,那再給你開一個一模一樣的酒肆可好?”
姜纓還沒阻止,薛首輔眼睛一亮,“好主意,你守着這個,其餘酒肆讓他們給你瞧着,總歸是給你的東西,你且收着吧。”
姜纓,“不必……”
“就這麽定了!”
薛首輔拍板,衆人歡喜,姜纓只好又道,“真不必如此,我不缺銀子,适才在陛下面上為你們求情也是不想……”
姜纓說不下去了,因着周身一群人齊齊盯着她,神色過分真誠,似乎拒絕他們像做了壞事一樣,尤其是薛首輔,讓一個老人家傷心,可真是太不善良了。
姜纓咳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一間就好。”
“明白!”
衆人歡喜地去了,姜纓自也歡喜,委實沒料到,她伸出的那根手指還能理解出別的意思來。
過了兩日,竟十來個掌櫃的帶着豐盛禮品,到了酒肆前,一見姜纓就規矩問好,姜纓誤以為是同行拜訪,遂微笑起來,很是真誠。
直到一個掌櫃的介紹自己,“東家,我是城西的那間酒肆管事。”
“我是城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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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金湖街上那家……”
“我是汾陽街上……”
姜纓大驚,“我與諸位素不相識,何故稱我東家?”腦子裏靈光一現,實難相信,很快一人證實了她的猜想,“我們的酒肆都是姑娘的,我們亦是姑娘雇來的,姑娘自是我們的東家。”
姜纓阖眼。
她要一家,不是一條街一家,還分城東城西!
可憐的姜纓是惱怒的,掌櫃們卻游刃有餘,勸慰着她,“哪有鋪子多了生氣的,東家且等着,等賺了銀子,東家就開心啦!”
姜纓已經沒力氣說話了,眼睜睜看着掌櫃們進了她的酒肆,适時改動了一些,還教了夥計們許多,最後留下一句,“東家,下個月,我們來對賬哈!”揚長而去。
姜纓像被打了一樣洩氣。
傍晚時分,正巧薛仲何過來,拎着滿盒的糕點,姜纓暼見他沒什麽好臉色,薛仲何渾身一抖,記起薛首輔的警告,不太情願地低低喊,“纓姑姑……”
姜纓亦是渾身一抖,實則薛仲何沒小她幾歲,旁的年輕人喊她,她因着也與旁人不熟悉,最多聽個樂趣,薛仲何卻大不一樣,熟識朋友一喊,有種詭異的尴尬。
薛仲何也尴尬,兩人尴尬對視,姜纓冷笑一聲,手裏沒長槍不要緊,随意拎起一把笤帚走過去,打一頓就不尴尬了!
薛仲何拔腿就跑,一出鋪子,正瞧見柳淵從馬車上下來,人多眼雜,不宜直呼陛下,他撲騰一聲跪地上抱住了柳淵的腿,“公子救我!”
柳淵挑了挑眉,望了一眼冷笑的姜纓,一伸長臂撈起薛仲何,抓着衣領拎在手裏,身後紅霞瑰麗綿延,似入睡美人豔豔地躺于天邊。
柳淵閑庭信步地過來,張揚眉目一下子抹去了天邊的霞美人,姜纓猛地收回視線。
柳淵到了跟前,五指一松,薛仲何逶地,委屈地不敢動。
柳淵直直地看着姜纓,“不打了?”
姜纓倒不是要真打,就做個樣子,唬一下薛仲何,她由此丢了笤帚,“陛下,毆打朝廷命官,以我朝律法……”
“律法不管姑姑打侄子。”
薛仲何無辜地默默震驚,“……”
他何其有幸,碰到這兩個“歹毒”之人!
話說回來,姜纓也沒那般“歹毒”,笑了一聲,“陛下幫我拎了他,也算打過了。”用眼神示意薛仲何快走,薛仲何點頭,匆匆告退。
兩人的眼神交流被柳淵收入眸中,柳淵嗤地一聲,“姜姑娘莫說打一個,現今朝裏,朕有一半臣子,你都打得。”
姜纓冤枉極了,當即想到了這話的另一種意味,薛仲何他們畢竟是柳淵的臣子,她哪能說打就打呢?
姜纓正色道,“并非真打,鬧着玩,再說陛下的臣子,我自當好好對待。”
柳淵提步往鋪子裏去,“不必好好對待,都是姜姑娘的親人,想如何打就如何打。”
姜纓委實分辨不出,這話是柳淵譏諷她認親人多呢,還是柳淵果真覺着她該打就打?
不過,無所謂了,她也不想琢磨了,管柳淵如何想呢,她此刻想的是就立在一旁,不聲不響。
夥計上了茶,柳淵低眉瞥着,見不是他愛喝的,不由抿了抿唇,暫未言語,只從衣袖中探出修長手指,指腹抵在杯面上,将茶杯推遠了些,擡起眸子盯着姜纓。
這是無聲的抗拒,無聲的不滿。
姜纓能發現就見鬼了,她的神思早飄遠了,因為她不愛與沉默的柳淵在一起,就琢磨出一個法子,在柳淵沉默的時候發呆,他不言語,自己便出神。
這真是極為對稱完美的相處模式,姜纓在心裏感嘆自己不失為一個奇才,沒瞧見柳淵捉回茶杯,默默地一飲而盡。
柳淵緩緩開口,“你兄長來信了。”
“說什麽?”姜纓訝然地回神,聽柳淵道,“要你好生吃飯,最好不要飲酒,飲了也莫貪杯。”
姜纓皺眉,“兄長何故知曉我喜飲酒?”
“朕告訴他的,他很生氣。”
柳淵的眸子又黑又沉,裏頭有種翻湧的兇意,會撲過來繞住姜纓,好讓姜纓掙紮不得,姜纓捱不住後退,眉頭皺得更緊,“我兄長脾氣不好?”
柳淵神色一僵,哦了一聲,“這倒沒有,他輕微地氣了一下,還說你自己開了酒肆,要克制一些。”
姜纓松了口氣,“那便好。”心裏琢磨着,這兄長還沒見面就管上她了,想來是極為熱心的人,她喜歡。
柳淵道,“姜姑娘會聽麽?”
“會的,兄長心疼我,我自是明白。”姜纓嘴上說,心裏倒有些不以為意,她守着酒肆,想喝就喝,那遠在京外的還不知是何模樣的兄長還能過來逮她?
都是些應付柳淵的話,姜纓随口說,轉身就忘了,她本不在意的,但見柳淵神色有些不虞,還以為被看穿了,故作鎮定,“可是我哪裏說錯了?”
“姜姑娘沒錯,朕只是想起,朕以前也說過,不宜過多飲酒,姜姑娘似乎沒聽,這會兒倒很聽話。”
柳淵語氣輕淡,不像是責問,姜纓如臨大敵,誰能抵得過翻舊賬?還是一本糊滿了她傷心的舊賬,姜纓失策地想,就不該讓柳淵進門。
柳淵等不來回答,慢聲提醒,“姜姑娘莫非忘了?”
這可真是個好由頭,姜纓接道,“時間過久了,些許事就記不清了,陛下莫怪。”
砰得一聲,空蕩蕩的茶杯滾落在地,緊接着,柳淵神色自若地俯下身子,探出手臂,要去撿起來,姜纓一驚,心道,此種事情怎能柳淵來做?
若是在宮中,早有人過來服侍了,她是見過被衆侍服侍的柳淵的,衆星捧月一般,他用腿立在那裏,就已算勞累他了,豈能彎下腰撿一個杯子?
姜纓如大夢驚醒,柳淵已茶杯放置在桌上,“原來姜姑娘也覺六年時間過長。”
柳淵一起身,偉岸軀體就如拔地而起,巍巍不可及,窗前桌椅上本就屈着他了,他若願意,一伸腿就能踢開,他還是慢慢地走出來,“前幾日,姜姑娘說給你兄長做件衣服,當真麽?”
姜纓先點頭,又搖頭,“我并不知兄長的尺寸,陛下若知曉,我自可以做,若陛下不知,便不做了吧。”
“他與朕的身量相近,按朕的尺寸即可。”
“這樣也可,那我為陛下量下尺寸,陛下如今的身體與往年不一樣了,瞧着更為健碩,按往年尺寸做定是穿不上的。”
姜纓邊說邊轉身,要往後院去,買鋪子時她連帶後面小院也買了,這幾日她有空便為姜滿滿縫制新衣,屋裏工具都在,拿了就可過來量。
走了沒幾步,耳邊傳來街上行人零星幾聲,唯獨聽不見柳淵的回應,她疑惑地回頭,柳淵正立在鋪子門口,他本來要走了,此時側過半個身子,映住了殘留的餘晖。
幾乎瞬時,姜纓渾身如過雷擊,心口震顫,手腳發麻,大意了,旁人翻舊賬哪比得上自己翻刺激?
她不知自己面色有多難堪,只懂竭力籲了口氣,從嗓子裏擠出顫抖的一聲,“是我糊塗了,陛下的尺寸不需我量,宮中自有……”
“姜纓,宮中是有朕的尺寸,但衣制不同,需得重量。”
柳淵神情自若地疾步走來,竟直接越過姜纓往後院去,“鋪子裏人來人往,不便做事,你與朕到後面量吧。”
“陛下!”
姜纓手也不抖了,心也不顫了,一門心思彌補這個錯誤,“此舉不妥,陛下貴為天子,又與我和離過,卻同去無人的後院,倘若被朝中發現……”
聲音戛然一止,姜纓視線緊盯門口,一瞬如枯木逢春,煥發出了天大的生機,“我就說不妥,喏,陛下可回頭看看。”
鋪子門口,顧侍郎夫婦、秦夫人夫婦,正往門裏邁的腿僵在空中,四人驚恐地對上柳淵的背影,整齊劃一地收腳,轉身就走。
秦夫人尤其遺憾,“哎呀,本來想找妹妹飲幾杯,怎就不在呢?”
“是呢,鋪子裏都沒人!”
姜纓的憤怒直擊靈魂,躲開柳淵就要走,“陛下,她們竟說你不是人!我去拿槍挑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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