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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

“定是趙郎中追公主至我府。”

姜纓見長公主面有慌張,當下藥也不喝了,迅疾地梳洗完畢,聽門外再無聲音,請長公主出屋,“公主莫怕,倘若他還在,我替公主擋着他。”

出了房門,姜纓一路帶着長公主步至庭院,眼看要出大門,身後傳來趙郎中神出鬼沒的一聲,“公主?”

大門處亦有一聲驚呼,“公主!”

長公主大喜,及至楊文州薛仲何等人到了跟前,低低責問,“不是讓你們堵他?”

楊文州苦着臉,“出了意外!”

姜纓聽到,霎時明白,長公主這撥人是沖她來的,不想趙郎中今日來了,生生攪和了他們的計劃。

姜纓心裏冷笑,見趙郎中獨木一根,對面長公主人多勢衆,旋身與長公主挪開距離,委婉開場,“今日好生熱鬧。”

楊文州等人微笑:“是呀,是呀。”

姜纓心道,行,讓你們含蓄,那我先動,她側身就對趙郎中疑惑道,“趙郎中可是來尋公主的?”

可憐趙郎中這陣子為情所傷,生生瘦了幾斤,挺着單薄的春衣,目光灼灼地盯着長公主,也不發出聲音來。

此處無聲勝有聲。

衆人很不道德,除卻楊文州,其餘慢慢蹭到了姜纓身邊,楊文州憤怒地譴責,“這是做什麽!”

還沒打呢,率先投敵啊?

衆人嘿嘿,“不急,先解決公主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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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私事,自然私下解決,長公主目光一轉,狠下心來,爛賬總得理清的,“今日休沐,趙郎中若無事,可随本公主去公主府一敘。”

楊文州立時道,“公主……”

這一聲,很是情意綿綿,又飽含委屈,姜纓大為驚嘆,楊文州真真深藏不露,竟還有這等纏人的好功夫!

長公主急急解釋,“我讓他入府,并非……”

這下不只姜纓驚嘆,其餘人也是內心驚呼,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你長公主晚哄一會兒怎麽了,現下可真要我們看一場好戲了。

果然,趙郎中大受刺激,怒目瞪向楊文州,話卻是對着長公主道的,“公主既願為他日日罔顧臣的求見,當初為何不與太上皇言明,偏偏同意下嫁與臣?”

舊賬攤到眼前,長公主避無可避,“既是父皇之命,本公主豈敢違背?再者……”她微一猶豫,索性說個痛快,“楊文州那時已定下親事,本公主也別無他念了!”

楊文州急聲,“當年我定親,是聽聞太上皇有意賜婚公主與表哥,我自知比不過表哥大才……”

趙郎中戚戚一笑,“你比不過我?”轉瞬目眦欲裂,恨聲道,“哪裏來得比不過?太上皇之所以賜婚我與公主,是我向太上皇求來的!”

衆人一驚,長公主亦驚,“本公主從來不知,父皇也從未提過,你為何要……”

“想來公主早已忘卻了。”趙郎中面有痛色,還是平緩呼吸,慢慢地提起舊事,“八年前的春天,臣在宮宴上濕了衣,陛下要臣入殿換衣,後宴會結束,臣拿回濕衣時衣裏多了一方帕子。”

衆人聽得稀裏糊塗,竟無一人注意到,姜纓聽聞帕子已身形微顫,呼吸急促,指尖抖動,幸好長公主反應更為激動,吸去所有目光,“什麽帕子?”

趙郎中越發痛苦,“一方繡有海棠的帕子,臣親眼看見宴會上公主帶着它,後出現在臣衣服裏,公主讓臣如何想?”

楊文州要站不住了,“公主,倘若你先前對表哥有意……”

“不,那帕子不是本公主的!”長公主冷靜下來,變得異常冷酷,“趙郎中,當年本公主确然有過那樣一方帕子,也确然入過殿,但從未留下帕子在什麽衣服上,你會錯了意,誤會本公主甚久!”

庭院寂寂,姜纓口舌發幹,張了張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見趙郎中神情頹唐,暗道不好,果然趙郎中頃刻間怒意大漲,“臣怎會會錯了意?是臣先念的公主啊,那方帕子給了臣希望,臣才有勇氣求太上皇賜婚!”

趙郎中猛撲上去,一把鉗住長公主,“是臣先與公主做了幾年夫妻,後來才是他楊文州……”

“趙宣!”

衆人大驚,齊力扯開趙郎中,楊文州飛快抱着長公主後退幾步,趙郎中奮力掙紮,姜纓當即擋在身前,身後長公主神色惶然,“趙宣,只怪本公主當年讓你會錯了意……”

趙郎中雙眼充血,呼呼喘氣,漸有瘋癡之狀,姜纓按下悸動,正欲安撫,薛仲何等人忽地面色恭敬,壓着趙郎中伏地一跪,“陛下!”

姜纓聞言眸光一顫,在四月天裏竟覆了一身寒意,她倉惶地回頭一望,府門不知何時開了,柳淵抱着姜滿滿大步而來,身後衆多随從不敢再跟,只候在門內。

姜纓強行穩住心緒,膝蓋還未彎下,柳淵已到跟前,将姜滿滿塞入她的懷中,柳淵垂眸掃過跪地的人群,神色瞧不出是何情緒,“薛仲何。”

薛仲何垂頭膝行幾步,講明事由,随從已搬來兩把座椅,柳淵掀起衣擺坐下。

姜纓回頭瞥了一眼另一把座椅,搖頭拒絕了,讓白芙過來把姜滿滿抱去後院去。

柳淵掃來一眼,到底沒說什麽,等知了前因後果,視線掃向了長公主,“你要如何?”

“皇兄,我……” 長公主心緒起伏,面色黯淡,“我不知是那帕子惹出了事情,我……”

話說得斷斷續續,思路是越來越清晰,她霍地擡眸去望姜纓,說起帕子,且繡有海棠花的帕子,可不只她一人有,當初她是進殿了,為的也不是趙郎中,而是楊文州,只是陰差陽錯……

姜纓心頭狂跳,一瞬提步俯向長公主,雙手一環,從旁人角度看去,如同她擁住了公主一般,還未張口,柳淵警覺地起身,長臂撈起她立在自己身側,“姜姑娘不必急着安撫皇妹。”

姜纓始料未及,竭力穩住聲線,“是我過于擔心公主了。”

長公主垂下目光,咬牙想了想,轉頭望向趙郎中,“趙宣,是本公主對你不住,欺瞞于你,負你真心,你想要什麽,本公主都會補償你。”

趙宣擡起赤紅的眼,一個勁兒搖頭,“自公主與臣和離,臣日夜難眠,臣不能沒有公主,臣什麽都不要……”

他說着說着再度失态,渾然忘了柳淵在場,竟徑直朝長公主撲去,衆人大駭之際,柳淵神色平靜,長臂撈起另一把座椅,憑空砸了過去。

只見 “嘭”得一聲,座椅落地,登時四分五裂,炸在趙宣和長公主之間,趙宣悶哼一聲,額頭被亂木砸出了血滴,長公主亦被劃傷了臉頰,楊文州撩起衣袖捂了上去。

姜纓一瞬屏住呼吸,繃緊的神經快要裂開了。

周圍只有趙宣粗粗的喘氣聲,待那喘氣聲消減,趙宣如大夢初醒,驚惶地膝行至柳淵身前,額角流血,雙目流淚,“陛下,臣……”

“臣只是不甘心,是臣先與公主做了夫妻……”

柳淵并無動怒,也無斥責,坐姿巋然不動,一雙眸子平和地垂下視線,落在趙宣消瘦顫動的身形上,他緩聲道,“世人皆有求之不得,硬要勉強,到頭來也是鏡花水月。”

“趙宣,不要勉強。”

不要勉強,不要勉強……

這四個字如道無聲的悶雷,直打得姜纓冷汗淋漓,幾欲浸透了春衣,她怔怔地想起前幾年,她本與柳淵不配,她卻處處勉強,原來柳淵這般懂得這個道理。

柳淵的聲音再度響起,“趙宣,雲州天廣地闊,不似京中拘束,你且去那靜一靜心。”

衆人心頭一松,趙宣冒犯公主,禦前失儀,真要怪罪起來,人頭早落地了,現下不過是被貶,即便是被貶到那千裏迢迢的僻遠之地,再也不能回來,也算撿回了一條命。

“謝陛下!”趙宣哽咽一聲。

姜纓見他起身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長公主,然後才踉跄着離開,不禁悲從中來。

是趙宣先動妄念不假,是他癡心糾纏也不假,可此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錯,柳淵豈能依一句不要勉強就掐死了他的情意?

而且,當年那方帕子……

溫煦春風拂來,拂得渾身汗津津的姜纓遍體生寒,頭腦脹疼,她張了張口,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趙郎中,且慢。”

姜纓的視線掠過茫然回頭的趙宣、衆人震驚的神色,落到柳淵狠狠皺起的眉頭上,慢慢地屈起膝蓋跪下,就在雙腿快要落地時,柳淵長腿一伸,她一下子跪到了柳淵的小腿上。

柳淵冷冷看着她身形搖晃,大掌撫過來抓她手腕,甫一接觸,只覺掌下皮膚燒得滾燙,面色猛變。

姜纓卻将眼一閉,一個錯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猛然的動作讓她眼前一花,頭疼欲裂,“陛下,當年是我誤了趙郎中。”

緊接着,一股蓬勃的怒氣猶如實質的尖刀,照着衆人頭上劈了下來,趙郎中擡起的步子惶恐地一抖,整個人栽地上了,“不,不,姜姑娘莫要亂講,雲州路遠,我得抓緊時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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