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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4
“是朕不對,惹姜姑娘生氣了。”
姜纓不是沒聽過柳淵道歉,在東宮時也有過幾次,她心想沒道理還跟以前一樣,以前受了氣,聽了道歉,心還沒骨氣地跳個不停,現下她別的沒有,就骨氣多。
姜纓依然冷笑,“陛下英明神武,何曾不對過?”正欲提步向前,聽姜滿滿吱哇一聲,“這樣道歉不對,兒臣教父皇!”
姜纓好奇回頭,姜滿滿已從柳淵身上爬下來,撲通一聲雙膝着地,眼淚說來就來,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娘親,我錯了,求求你不要生氣!”
姜纓,“……!”
姜滿滿伸手去揪柳淵的衣擺,“父皇,一起!”他甚至還想給姜纓磕幾個,頭都低下去了,姜纓驚叫,“白芙!”
一道白影唰一聲閃過來,抱起姜滿滿邊跑邊道,“前陣子陪小殿下看了場戲,小殿下學得好快哦!”一眨眼沒影兒了。
姜纓見柳淵一臉深沉,心間略微尴尬,她帶孩子并不細致,不是什麽都管,這樣滿滿自由,她也開心,所以滿滿總出其不意地給她一點點震撼。
姜纓堅持輸人不輸陣,面上撐起一個笑,“孩子還小,嗯,總喜歡學一些新穎點的、感人肺腑的東西……”
柳淵見她不冷臉了,還笑了,點頭附和,“确然感人,太子好學也是好事……”
姜纓下意識也點點頭,也不知同意個什麽東西,柳淵順勢道,“正好朕今日來也是為太子學習一事。太子不便再去學堂,明日起可入東宮就學。朕已為他擇好太師及侍讀,姜姑娘盡可放心。”
姜纓皺眉,“倘若如此,我豈不是不易見滿滿了?”
“姜姑娘若不願意,朕也不勉強。”
這話說得倒顯得姜纓不通情達理了,不過,她還真就不樂意了,“我想陛下應當還有其他方法。”
“确然還有另一種方法讓太子不入東宮。朕在宮外有一座別院,比起姜府,更宜太子居住,太子搬過去如入東宮,姜姑娘若想日日見太子,也可一起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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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淵在妥協,亦在委婉試探。
但是姜纓吧,腦子偶爾奇奇怪怪的,她被氣笑了,“以陛下之意,滿滿不同你住在宮裏,也不同我住在姜府,咱倆誰也別争了,讓他一人住別院?”
柳淵一怔,“……姜姑娘,不是這麽理解的。”
姜纓怒目,柳淵一口一個姜姑娘,怪別扭的,她早已聽得厭煩,“陛下可直呼我的名字。”
“姜纓,朕要你和滿滿一起搬去朕的別院!”柳淵已放棄委婉,直白要求,說罷放棄似地搖頭,“你若不願……”
姜纓眼睛一亮,點點頭,“好的,總不至于咱們兩個誰也不能陪孩子。”
柳淵有一瞬間的失神,“……”
兩人一定想不到,不久前姜纓從第一間房裏出來,路過柳淵所在的第二間房,和柳淵停在第三間房門前置氣,而第三間門後躲着眼冒綠光的長公主薛仲何他們。
長公主等人本想等柳淵離了姜府後,好生安撫姜纓,哄一哄她,奈何柳淵一直不走,又恐被柳淵見了挨訓斥,只好躲在屋裏,躲着躲着就聽了這麽一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響,長公主難以接受地壓低聲音,“阿纓吃這個風格?”
“強制麽?”
薛仲何,“是吧,她竟然說好的,都不頂嘴了。”
“陛下一含蓄,她那腦子尤其神奇。”
“若是這樣,陛下他……”
“看陛下悟性喽!”
悟性這個東西吧,過于玄乎,薛首輔等人一致認為,人為推動一下,悟得更快,若是兩方都推一下,那就更快了!
于是,長公主瞄準白芙,拉她入夥,薛首輔指點一二,白芙當即表示,“沒問題哦,我可懂姜姑娘了,今晚我就套出她的話來!”
衆人喜極,又恨自己眼瞎,這麽大個人才,怎麽才發現呢!
白芙也極為興奮,當晚,月上柳梢頭,等姜滿滿已入睡,她端着藥碗,拉姜纓入院中小亭,對月喝藥。
姜纓不知為何也很有興致,先喝了半碗,竟也不嫌苦,擡眼看着那月亮,微微失神,白芙咳了一聲,“聽聞你要搬去陛下的別院?”
姜纓哦了一聲,“陛下要求的。”
白芙心說,他要求你就同意了?嘴上道,“陛下未免太霸道,怎能不問問你意見呢?若不願意呢?”
姜纓笑了笑,“我願意的。”
見鬼了!
白芙心裏驚嘆,早知道你好這個,何苦和陛下折騰幾年!
姜纓又道,“我原以為滿滿離開我幾日也沒關系的,可是陛下一把他抱走,我就想他了,我還是想日日見滿滿。”
白芙佯裝不滿,“讓滿滿住姜府,你也可以日日見他,陛下從不強迫你,你若堅持,定能成功。”
“倒也不必,別院更适合太子,陛下也說了,要我一同搬去,索性就去吧,你和白霄收拾一下,也一起去。”
白芙扭捏,“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和白霄肯定是要跟着你的,只是,我不太明白,為何陛下要你搬,你就搬了?”
姜纓只顧喝藥,沒空答話,白芙憋不住了,問道,“你是不是喜歡陛下強硬地霸道地要求你,征服你,霸占你?”
“你——!”
姜纓驚得差點被藥汁噎壞了,放下藥碗,咳了好半響,蔫蔫地吐出一句,“你何出此言啊!”
進入關鍵時期,白芙緊張道,“今晚不是陛下要求你搬,你才搬的麽?”
姜纓阖眸,忍受着對面的傻子,“那是因為滿滿。”
“原來如此,怪我想多了,那我問你,你搬去陛下的別院,和滿滿同住,又和陛下和離過,難不成這輩子你都不再嫁人了麽?”
好問題!
姜纓一怔,白芙再接再厲,“這幾日你都睡不好,我瞧你确然憂思過度了,怪不得會生病,一個人的确孤獨,不考慮再嫁麽?”
白芙渾然不知話題即将朝危險的地帶奔去,她自信地把握着主動權,姜纓吶吶道,“我有滿滿呢!”
白芙一劑猛藥下去,“你兒子還得分陛下一半呢!”
姜纓陷入了思考,“那确實得考慮一下,只是我這人在姻緣上運氣不好……”
“怎麽不好了?”白芙像個知心姐姐。
“你不知曉,我還未入東宮時,曾有人為我做媒,說是沈家二公子十分中意我,欲娶我為妻。”
白芙皺眉,“當初沈貴妃的娘家?”
姜纓點頭,憶起那時柳淵還為太子,太上皇還在位,沈貴妃正得聖意,連帶沈家也風光無限,那做媒的夫人與榮有焉地對她說,“姑娘一人在姜府何等落寞,等嫁入沈家,那可就熱鬧了,趕明到了貴妃娘娘面前……”
白芙好奇,“後來呢?”
“後來自然沒嫁,三個月後,沈二公子病死了。”姜纓起身,仰頭直勾勾地望着那月亮,還是那麽遠……
身後白芙一陣怒罵,“沈家敢騙你!一個将死之人還敢妄想娶你!欺人太甚!”
“氣什麽,不過一年,沈家就倒了,沈貴妃也榮光不再了。”姜纓回頭,見白芙一臉深思,笑了笑,“沈家犯了錯不要緊,偏偏犯到了陛下手裏,老天也救不了。”
白芙默了半響,姜纓忽地道,“後來,不知怎麽地,校場有個和我一樣使槍的小将,有日将我堵在校場,說要娶我。”
“這麽生猛?”
“确然出乎意料,不過最後還是沒成。”
因為那時,她眼裏只看得見柳淵,婉拒了那小将,後來那小将軍被調往京外,自此沒見過了。
白芙安慰,“人生還有很長,你若想再嫁,眼前便有絕好機會!”
姜纓遲疑,“你說白霄?”
“誰要你當我嫂子了!”白芙驚得一撅而起,直抒胸臆,“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我且問你,你到底喜歡不喜歡陛下強硬地霸道地要求你,征服你,霸占你?”
“娘親!”
忽聽姜滿滿一聲驚呼,兩人登時面色一變,往房間奔去!
姜府那邊出了意外,薛首輔這邊才剛登場,已是深夜了,他孤身踏着月色進了勤政殿,殿裏燭火搖曳,光影搖晃間,映出窗下一座寬椅。
殿裏寂然。
薛首輔伏地一跪,輕呼,“陛下。”
“薛卿,何事?”
背對着他的寬椅之上,柳淵仰頭躺着,緩緩地睜開雙眸,耳邊聽薛首輔道,“臣聽聞姜姑娘要同太子殿下搬進別院。”
柳淵不語,薛首輔接道,“姜姑娘與太子乃是母子,日日相伴是應該的,只是臣擔憂一個問題。”
柳淵依然不語,薛首輔已然習慣了,将身體伏得更低,“倘若姜姑娘再想另嫁,該當如何?”
事實如此,姜纓本身已處境特殊,便是有另嫁之意,京中哪位又能敢娶呢?現今再搬進柳淵的別院,那別院無異于另一座後宮,更無再嫁的可能了。
柳淵的沉默令殿裏過于寂靜,過于寂靜會引起恐懼,薛首輔背上威壓漸重,話鋒一轉,“是臣想岔了,姜姑娘既然答應了,自也知曉後果,臣在想封後大典是否很快就來了?”
這一瞬間,殿裏空氣又活了過來,薛首輔無聲地呼了幾口氣,笑道,“就是不知陛下如何使姜姑娘答應的,臣實在好奇。”
窗戶半開,夜風拂來柳淵沉沉的笑聲,“朕也只是說了句話而已,她倒是答應得很快。”
“那姜姑娘定是極為喜歡這句話。”
薛首輔含蓄得很。
柳淵有罕見的迷茫,“是麽?”
“定是,陛下日後多這樣和姜姑娘說話就是了!”
薛首輔大喜過望,只覺要成了,下一刻柳淵竟道,“話雖如此,朕不喜勉強她,還是她願意的好。”
薛首輔,“啊?”
那她興許就喜歡這個風格呢!
夜風忽地一緊,扯得薛首輔心尖亂顫,殿裏空氣一窒,柳淵的聲音無情無緒,“衆卿既已知朕的心思,自當知曉如何對待姜姑娘。”
“是,臣等知曉!”
薛首輔還欲開口,柳淵又道,“薛卿也是姜姑娘的兄長了,倘若……真有合适的人,薛卿也可為你妹妹留意些,朕再不擋她姻緣。”
薛首輔大驚,不,不,他哪裏是這個意思!
“退下。”
薛首輔速速地出了殿,只覺絕望,回頭一望,那窗下月光照着的人影寂寥得不似坐擁天下的帝王,那分明是個腦子糊塗的癡情種啊!
柳淵渾然不覺,那張極俊的面容上,從額頭到鼻間覆着一方繡有海棠花的帕子,只露出一雙形狀優美的薄唇。
薄唇微張,向上吐息,帕子悠悠地落下來,一半蓋住薄唇,一半滑過下巴垂落脖頸。
六年間,柳淵無數次重複這個動作,似乎這方帕子極像一個親吻,在這無人的昏暗的大殿裏,慢慢地從他的額頭吻至脖頸,再永久地停留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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