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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5
翌日,長公主已被禁足公主府,再也出不來,薛首輔打着看妹妹的由頭去了姜府,與白芙暗中一對情況,一時凄慘驚嘆,“這兩人當真百年難遇,糊塗到一塊去了!”
薛首輔老而彌堅,“是人都有弱點,老夫還就不信了,我妹妹若真要再嫁,陛下當真舍得?”
白芙一怔,面色發白,“說來有個事——”
“白姑娘何故發抖?”
“我與姜姑娘曾到冀州,遇一青年,那青年為姑娘美貌所傾,對姑娘傾其所有,姑娘不忍拂他心意,分別之際曾說,倘若三年後再見……”
薛首輔急切,“我妹妹就答應嫁給他?”
“那倒不是,姑娘只說許他一個承諾。”白芙冷笑。
“那你抖個什麽?”
白芙一臉憐憫,“我是為薛大人啊,我思及那青年面貌,與薛大人略有相似,與小薛大人更像是兄弟,也不知與薛大人是何關系!”
小薛大人即是薛仲何。
姜纓正在後院裁剪衣料,宮裏已送來了柳淵的衣服尺寸,她準備仿着尺寸為宮外那未見過面的兄長做件新衣,忽聽門外傳來驚呼,“不好了,薛大人暈了!”當即飛奔出門。
手心手背都是肉,京外兄長得做新衣,京裏兄長驚恐昏迷,哪個都得顧着,姜纓好生忙碌,一手還捏着剪刀,眼睛緊盯太醫喂薛首輔服藥。
薛首輔是個争氣的老人家,服了藥後沒一會兒就醒了,當即臉色一變,非要下床回府,姜纓阻攔不得,護着他到了前院,正巧薛仲何等一群年輕臣子拎着藥材與禮品過來探病,“姑姑的病可好了?”
“我是好了,兄長倒是身體不舒服了。”姜纓擔憂地看着薛首輔,薛首輔撐起精神,“為兄無礙,為兄得回家了!”家裏出大事了!
人生何其精彩,此話還未落地,門外白霄與一青年并肩進來,白霄揚聲就喊,“姑娘,看看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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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身姿英挺,高鼻星眸,不似院中臣子那樣端正有方,只一身灑脫之氣,見了姜纓,微微一笑,“姑娘可還記得薛某?”
“是你!”姜纓腦中閃出一截回憶。
那青年感動道,“不想姑娘還記得我,自我與姑娘分別,這三年來日夜牽挂姑娘……”
其餘人驚恐。
說時遲那時快,薛仲何朝着那青年就撲了過來,一把捂住了青年嘴巴,“兄長,勿要胡言亂語!”
薛首輔已暈過一次了,他務必要堅強下來,他做到了,他朝一臉深思的姜纓淡定介紹,“妹妹,這是你大侄子,薛仲清,他從小就是個傻的,妹妹別介意。”
薛仲清從小即便不是個傻的,也是個與衆不同的,自幼不喜京中拘束,不及十歲就從京中跑到祖籍居住。
後來許多年,他更是天南海北地游蕩,幾乎不回京,京中除卻薛家人,也不曾見過他長大後的模樣,故而姜纓與他不識彼此身份,也屬正常。
姜纓眨眨眼,捋清了此事,心下一松,“既是侄子,那便好說。”見薛仲清已被薛仲何放了,正一臉茫然地看過來,她微微一笑,“好侄子,以前的事就忘了吧!”
薛仲清走南闖北,什麽都沒見過,輩分一事豈能難住他,他锲而不舍道,“我對姑娘之心,自不會因這點小事改變,姑娘曾答應許我一個承諾,今日有緣再見,我就要提出來……”
所有人都被薛仲清的狂言給震撼住了,薛首輔正閉眸沉思,薛仲尖叫一聲,再次捂住薛仲清的嘴巴,低低提醒,“這是當今太子的娘親,雖與陛下和離,仍得聖心,不可放肆!”
姜纓也想起了許諾一事,坦然自信,“讓他說,我言出必行。”
院子裏靜得落針可聞,其餘人也不好擺出興奮神色,只故作呆滞之狀,薛仲何是真呆滞了,唯薛仲清大為歡喜,“我欲——”
“出家為僧!”
薛首輔思考完畢,突地氣勢驚人地一把拉住薛仲清,薛仲清登時腦子一激靈,對上姜纓迷茫的視線,轉換自如,微微一笑,“我爹的意思是我昨夜受到了佛祖召喚!”
其餘人在心裏啪啪鼓掌,薛家是懂得如何保命的!
姜纓道,“倘若你要出家,過來征詢我的意見,我自是沒意見,若是你想——”
薛仲清的心思,她在三年前就知曉了,當時她對薛仲清無意,更并無再嫁之意。
現下,她對薛仲清更無意,但是對于再嫁一事——
她因自幼一人長大,少不得渴慕陪伴,雖在京中也認了許多親人,但始終不得日夜相伴,雖有一個兒子,現今要分給柳淵一半,白芙會嫁人,白霄會成親,始終不會一直陪着她,若是她再找一個琴瑟和鳴的夫君,可能多些陪伴?
姜纓一時失神。
薛仲清在這一刻猶如天助,堅決搖頭,“我不出家,我來問姑娘要一個許諾。”
“閉嘴!”薛首輔終究沒能撐過去,又暈了過去!
姜纓又喊太醫前來,一頓忙活過後,薛仲何趕走了一衆同僚,與薛仲清立在薛首輔床前,姜纓落了幾步,見薛首輔一醒就激動起來,忙過去安撫,“兄長莫急,我不會亂來的!”
适才她已與薛仲何交流過了,薛仲何心甘情願、義正言辭地喊,“姑姑,你永遠都是我的姑姑,也是我兄長的姑姑,兄長腦子不清楚,姑姑可不要跟着糊塗!”
眼下薛仲何虎視眈眈地盯過來,薛仲清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她對薛首輔說,“兄長的顧慮我知曉,我目前雖與陛下和離,但因滿滿在,總還是與陛下有關系的,兄長恐薛仲清和我牽上關系,惹了陛下,對不對?”
姜纓何其真誠,薛首輔自也真情流露,“為兄确然擔心……”冷不丁憶起昨夜柳淵讓他尋覓合适人選的死樣子,腦子轉得飛快,當即咧嘴一笑,“不過擔心歸擔心,妹妹若真對仲清有意,為兄不阻止!”
薛仲何大驚, “爹!她是我和兄長的姑姑!”
哪裏比得上他兄長鎮定,薛仲清何止鎮定,他還看得極開,“沒事,我可以當自己姑父!”
“……”
好在,姜纓是有理智的,“稍等!”看向薛仲清,有些話需得說清楚,“我便有再嫁之意,也不會嫁你,我對你始終無意!”
薛仲清不怕,“你忘了你欠我一個許諾,你既已說過言出必行,就會做到,我不怕你身份特殊,我要你……”
“不急!”薛首輔老謀深算地眯起雙眼,“仲清,你慌什麽,既然有許諾在手,晚幾日再提也無妨,先讓我妹妹再好好想想。”
薛仲清閉嘴了。
送走薛氏三人,姜纓再無心思為京外的兄長準備新衣了,又見一衆随從都在收拾東西,驚訝地問,“這是在做什麽?”
白芙不懷好意地笑,“宮裏來人了,陛下讓你和滿滿盡早搬到別院去,喏,他們就開始忙活了!”
“且慢!”姜纓喊停衆人,對白芙道,“你且去告知宮裏的人,我暫且不搬了,過個幾日再講。”
白芙應下,消息很快傳進了宮裏,柳淵聽罷面色尚可,放下手中朱筆,擡袖揉了揉眉心,“姜府今日發生了何事?”
宮人張了口,柳淵一開始還放松身體,往椅背上靠去,聽着聽着,上身緊繃僵直起來,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良久才洩出一道命令,“召姜姑娘進宮,即刻!”
宮人速去了,柳淵慢慢地呼了口氣,又開始批折子,他批得極慢,好久都不見換上一本,朱筆倒是捏得極穩,不知批了多久,殿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柳淵擡眼去瞧,姜纓仍是一臉不知何故的表情,正要屈膝跪下來,他張了張口,依然未能出聲,眼睜睜看着姜纓跪下來,腦中記憶卻洶湧而來,他憶起了曾經的沈二公子,曾經的校場小将……
姜纓的姻緣不順,固然有他的手筆,可前提是姜纓不願意,倘若這一次,她願意了呢?
“陛下見我可是為搬到別院一事?”
柳淵久久不出聲,姜纓不得已提醒,好在柳淵回得極快,點了點頭,“你起來,到這邊來。”
姜纓依言而行,立在禦桌旁,聽柳淵淡淡問,“怎不搬了?”
姜纓斟酌一下,回道,“我心頭有一事,還未下定決心,恐搬早了,日後不好收場。”
“何事?”
柳淵問得輕淡,姜纓神色平和,“我在考慮是否要再嫁一事。”
柳淵哦了一聲,“原是為這個。”
一時兩人真不像和離的夫妻,倒像多年的朋友,不管內心浪潮如何滾滾,面上都穩得不行,正和氣地讨論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可有适合的人選?”
禦桌上疊着成堆的折子,柳淵本欲伸手去翻,手指剛探過來,姜纓随手一抓,遞了過去。
兩人手指相碰,姜纓微一失神,如入夢中,很久以前,她做太子妃,也曾遙想過柳淵登基的情狀,只是未曾細致到像眼下她給柳淵遞折子這一幕,許是太過不可思議了吧。
姜纓坦然地收回手指,嘴上回,“人選的話,說來當年我出宮,去了許多地方,和白芙白霄見了許多人……”
“姜纓,實則白芙白霄兩人,是……”
柳淵克制地想,是有“不會勉強”這個原則不假,他向來恪守得很好,姜纓也很滿意他這一點,只是今天特殊,他想略略打破一點。
姜纓被截斷了話,本是一愣,又聽到白芙白霄,心裏一緊,“哦,他們兩個是……”猶豫片刻,到底咬牙說了出來,“是我那年從陽城出來結識的。”
陽城二字一出,姜纓小心地窺了過去,正值柳淵難以置信地望過來,四目相對,竟是誰也不懂誰的心思。
姜纓驚慌道,“我知道的,他們是陽城王府出來的,是安王爺與安王妃當時見我一人孤身出城,不放心,遂派了他們兩人保護我。”
“姜纓……”
這一刻,柳淵的聲音有種天地坍塌的無力感,深深地紮進姜纓心裏,“你若中意薛仲清,朕與你們賜婚?”
姜纓驚得不知作何反應,她怔怔地想,陛下這個前夫,可真大方。
好半響,兩人都沒動,柳淵率先察覺了不對,扯了姜纓一把,只見姜纓不知何時,面上流下兩道清淚,柳淵不由眉頭一皺,“都給你賜婚了,你哭什麽?”
姜纓心想,早知道不想再嫁這事了,在前夫面前無緣無故哭出來,好尴尬,她又呆呆任由柳淵擡袖擦掉她的眼淚,聽柳淵聲音緩和,“是不想嫁薛仲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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