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再沒有下次

這兩年來寧琬每天按時去上課,每次教練教的動作她都熟記于心, 原本人家小朋友學習跆拳道是準備去考個黑帶回來的, 寧琬只在一開始沖着耿秋提起過, 說黑色特別酷, 她以後也會成為黑色的, 最厲害的。可是正經到了可以去考級的時候,寧琬反倒不去了,給的說法是, 這種表演性質的比賽沒意思。

先不說她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別提多逗趣, 起先耿懷月還道是寧琬打退堂鼓了,就是給自己不想學找回來的一個蹩腳的借口,她還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是寧琬跑來跟自己說不學了, 她應該找些什麽說辭來教育這個小姑娘。可除開不去考級外,寧琬從來沒有缺哪怕一天的課, 有時候耿懷月找不着寧琬的人, 也都是耿秋跑去道館将寧琬給拎回來的。

所以張致嚴的膝窩受到了寧琬來自內心深處的一個暴擊,他猛地将膝蓋一彎,自個兒便先給人姑娘給跪下了!

那小姑娘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紅着眼是來找說法的, 結果竟然先接受了對方的一個大禮, 她還沒回神兒來呢,便見剛剛彎下身子的張致嚴身後又探出一個怒氣沖沖的小腦袋來。

最先鑽進大腦裏的不是去将張致嚴扶起來, 而是“這渣到底有幾份桃花虎視眈眈着”的疑惑感,還愣神呢,就見剛剛那小姑娘又跳了起來, 抓着張致嚴的領口就準備揍下去!

“琬琬!”耿秋厲聲将寧琬接下來的動作給呵斥住了,她擰着一雙秀氣的眉頭,一把将寧琬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左手擡起來,連着将一直拉着自己手腕的張致嚴給扶了起來。

張致嚴大口地喘着氣,回過頭去準備瞪寧琬一眼,卻被耿秋那要殺人吮血的眼神給看怔住了,咬牙沒再開腔。

這些日子除開給方慧茹講題,陪寧琬看書,就是傻兮兮地看着窗外發呆的宋城,早就給這平凡無奇的人生悶壞了,這麽一出不要錢的大戲簡直就是良好的飯後談資,頓時就讓直打呵欠的宋城來了精神。

他将筆放下支着腦袋往衆人齊聚的地方看了過去,方慧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吓了一跳,忙也放了筆,擔心地看着寧琬和張致嚴,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站在門外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見耿秋不太友善的神色,整個人都跟着瑟縮了一下,還沒等她退後道一句“再見”,卻見耿秋提拎着寧琬的後領,沖着身後的自己和張致嚴道:“進來坐。”

這些日子耿懷月和寧澤都忙,每次都是急匆匆地回家給兩個孩子做完飯便沒了人影。所以這幾個小家夥都喜歡聚在寧家一起做作業,這裏就像是他們正大光明的根據地。方家沒有人能管方慧茹,她也喜歡跟耿秋寧琬在一起,便是時常過來,宋城越大越不要臉,別說只過來蹭個位置做題了,他還時不時地過來蹭飯,宋媽媽也由着他去了。只有張致嚴時來時不來的,畢竟小姑娘的懷抱才是他溫柔的港灣。

如今港灣沒了,根據地也能随時炸了他,一個不定時的□□,一個興災樂禍地看戲,還有一個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他今兒算是要完。

小姑娘有些拘謹,她本就不是個能豁得出臉面的人,喜歡張致嚴最先也是因為張致嚴那張具有欺騙性的臉,以及他耐心,他總是耐心地給自己講一些不明白的題,溫和地,溫柔地,她覺得很舒服的。

其實她都還不明白什麽是喜歡,“喜歡”兩個字是張致嚴最先說出來的,她懵懂又被動地接受了張致嚴的好,還沒品出些甜味兒的時候,張致嚴就已經膩歪了,又提出了分手。

小姑娘其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迷迷糊糊怎麽又要落得個相見兩不識的地步呢?一句“你臭不要臉”還沒說出口,這個不要臉的貨又說自己其實是有女朋友的。

然後她就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了耿秋的面前。

耿秋側頭看了眼寧琬:“去倒杯水。”

寧琬不情不願地白了張致嚴一眼,然後怒氣沖沖地去倒了杯水。回來的時候就見宋城帶着一副賤啦吧唧的樣子從寧琬的手中拿過了杯子放在了小姑娘的手中。

“老嚴這個人啊,就是跟你鬧着玩的,小秋要是他女朋友,寧琬能第一個将他活活給拆咯!”

被點到名的張致嚴擡起頭來狠狠地瞪了宋城一眼,正擡眼的時候卻恰好與寧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本就有些心虛,只好一聲不吭地又側身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回來,将溫水替給了人小姑娘。

耿秋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一邊,靜靜地看着在坐的幾個主角。

“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城、”

那小姑娘擡頭看了眼宋城笑成了月牙的桃花眼,局促地低頭摳了摳自己的手中的杯子:“溫……溫靈儀。”

宋城一拍大腿:“哦!我知道你!就是天天廣播站裏播新聞的那個妹子!”

溫靈儀有些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褲腿。

被點破了身份後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除開張致嚴不耐煩地打了個呵欠,以及寧琬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溫靈儀跟平日裏能說會道的模樣不同,被幾人直勾勾地看着,又緊張地将頭往自己的胸前扣了扣。

耿秋瞥了眼一聲不吭的張致嚴,她溫和地沖着溫靈儀笑了笑:“他剛剛沒喝酒吧?進門就說胡話?”

聽了耿秋的話,溫靈儀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輕輕地搖了搖:“我不知道。”

一聽溫靈儀的回答,耿秋簡直想跳起來打爆張致嚴的狗頭,這要是被張易給知道了,正直了幾十年的民警估計也能跳起來打爆自己兒子的狗頭。

宋城一瞅耿秋那變深的眼色,立時就知道耿秋是帶了怒氣的,不同于平日裏的放縱,耿秋此時大概是想代替張易打爆張致嚴的狗頭。

“溫……溫靈儀對吧,你別聽致嚴瞎脊薄胡說,咱們五個一起長大的,他要是拐了小秋,瞧,那是小秋的妹妹,練過,肯定第一個廢了他,你別聽他瞎扯蛋。”

“胡說什麽!”張致嚴一後肘拐在了宋城的腰窩處,逼得宋城後面的話全卡在了嗓子口,啥也說不出口,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張致嚴一眼。

方慧茹将一切都看在眼裏,自然也明白宋城是在替張致嚴推托,結果還沒推完了,就被主角自個兒給怼了回去。

耿秋眯了眯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張致嚴:“沒胡說?沒胡說那就是剛剛你進門說的每一個字就都是确有其事?”

張致嚴啞口。

自然不是真的。

初見耿秋的時候的确因為耿秋的脾氣對其抱有過绮麗的想法,可處得越久就越是覺得耿秋跟寧琬一樣,他能将她當朋友、當妹妹、護着愛着,就是當不了戀人。

他也就十二、三歲左右,的确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喜歡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本來就沒有錯,若說喜歡耿秋或者方慧茹都不為過,可他自來将這兩人劃到了朋友的界限裏,從不踏出去半步。

即便當年不懂,但是卻已經莫名知道,朋友這種身份,大概是最長久的,長過戀人。

所以當張致嚴找上門兒來的時候,他是将這群等在門內的人小夥伴當作自己人,他們會幫着自己打掩護,哪知道會先跳出一個寧琬。

耿秋見溫靈儀手中的溫水已經涼透了,又擡頭沖着一聲不吭跟個直棒槌似地杵在自己身邊的寧琬道:“再去倒杯熱水。”

“不……不用了。”溫靈儀有些不自在,擡頭時又正好看到耿秋一臉寵溺地沖着寧琬吩咐,她微微一頓時,寧琬便已經又板着一張臉倒了杯熱水回來,她也不好不接,只好将水杯捧在了自己手中。

五人數落大會将張致嚴釘在了十字架上好半晌下不來臺,溫靈儀好幾次想要替張致嚴說話,都被宋城給擋了回去,她只好靜靜地看着幾人将張致嚴說到嘴都給縫上了,耿秋這才站了起來。

她狠狠地瞪了眼張致嚴:“去,大晚上的,把人姑娘送回去。”

“不……不……”溫靈儀看着耿秋的目光,不敢再拒絕。

等兩人都走了,宋城湊到了方慧茹的身邊,悄悄地使着眼神:“張致嚴這貨得栽,你看那姑娘傻兮兮的,其實張致嚴更傻!”

“為……為什麽?”

宋城挑了挑眉稍,示意方慧茹湊近點,方慧茹忙小心地又靠近了兩分:“小張這段時間浪吧,這成績一直在班級倒數混着呢,人溫靈儀成績好着呢,回頭中考一結束,如果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你讓小張上哪去哭去?”

方慧茹聽得目瞪口呆:“所……所以張致嚴是喜……喜歡人家的。”

“你看他對誰細心到去專門倒溫水的?你們仨都沒享受過吧?”

“誰樂意享受!”寧琬氣鼓鼓地駁了一句回去,還沒說完呢,就見宋城賊兮兮地沖着自己笑,她立時就覺得自己大概快要完了。

果然當寧琬回頭時就見耿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張致嚴剛進門時你說什麽了?”

寧琬裝傻:“跟宋城說……這……這題不會……”

“寧琬!”

被點到名的寧琬低了頭,輕輕地輕輕地,抿了抿嘴角:“趨你恩爺嗯……”

宋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險些笑出了腹肌。

耿秋指了指寧琬,還沒開口呢,小戲精就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了耿秋,然後小腦袋又在耿秋的頸窩處蹭:“他瞎說呗,我不喜歡。”

後者怎麽也沒想到寧琬這突然之間将撒嬌技術升了級,耿秋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揉了把寧琬的頭:“去,寫作業去。”

晚上睡覺,寧琬偷偷地又爬進了耿秋的被窩裏,她抱着耿秋的手:“姐姐,別……別氣,下次再……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

“沒有!”

耿秋便輕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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