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宮之行

月宮之行

叫蘇玉幫忙畫了張線路圖,溫白匆匆忙忙上了路,容易出麻煩的事情,早一刻解決都是好的。

當沿着一條堂皇天街走至中途,出現兩個分朝東西的岔口。

溫白掏出路線圖一瞥。

靠。

什麽玩意兒?

這粗細不一的線條,這彎彎繞繞的甬道.......溫白頭頂滑下幾根黑線。

畫的不好也就算了,大家都不是專業的。

但是!

沒給标起點是怎麽回事?!請問我應該是正看倒看橫看還是豎看?!

溫白無言将圖紙團成團,一把塞進衣袖。

這處天街兩旁皆是漢白玉雕作的高牆,牆根隔每隔隔一丈有一根蓮座玉柱,二人合抱粗細,上面分別刻有幾位創世之神以及他們的神兵坐騎,中間柱子最高最大,刻的便是創世仙祖,溫白瞄了眼那根最高的柱子。

上面刻的人兒腳踩祥雲,俯瞰衆生,地下出了山川百岳,還有無數妖邪魔族匍匐于地。師祖看來樣貌年輕,衣袖飄然,身形修長,正手握一個玉葫蘆昂頭痛飲,潇灑恣意,風流快活。

見四下無人,溫白翹起一邊嘴角,一個翻身,踩到師祖頭頂上,青綠裙擺飛揚。

沒辦法,誰讓你最高呢。

何況這種雕塑,距上輩子看教科書插畫的經驗看,估摸着也就是‘如有雷同,實屬巧合’的程度,像個半分就頂天了,實際的師祖是個啤酒肚外凸的中年形象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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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天街最高處,溫白擡眼張望,依稀可辨東邊盡頭有一琉璃殿,看起來畫風與旁側建築相差甚遠。

月宮即是琉璃作瓦,月華為光。

這會,蒼翎正與天将二郎神商量天庭布防,眼前卻閃過個熟悉的青綠身影。

“最東邊的是?”蒼翎眼光留在那道身影消失得拐角,忽然開口。

二郎神以為帝君意指最東布防,恭敬道:“回帝君,最東結界一直由望舒女神看顧,未曾有失。”

蒼翎若有所思點點頭,收回目光:“你方才說到固守封印結界之事?繼續把。”

*

“呀,這些是個什麽玩意兒?!”月雪大驚失色,月靈則老早退到屋子一角。

四只灰白黑花的團子正圍着草捆啃,灰色那只最先下牙,扯掉一段草,吧唧吧唧嚼了兩下,呸得吐了一地草沫。

“哪裏來的畜生,如此不懂禮貌,平白吃人家的還嫌棄先八?!大姐二姐,這是什麽玩意啊?!”月雪說這話時,全然忘卻某人不久前的所作所為。

大姐面膜還沒敷完,幽幽翻了個白眼:“莫非你害瞎病了不成,大驚小怪什麽,不就是幾只雜毛兔子麽。”

月雪渾身一個激靈,同為兔子,她是萬般不想和它們相提并論的,月兔以白為美,畢生追求一身純白如雪的絨毛,若有一絲雜色都沒資格化形,但看眼皮底下這幾坨對她們口糧了無興趣,正餓得左蹦右跳,東瞄西瞄的團子,簡直沒眼看——太醜了。

縮在角落的月靈嘴裏還剩根草忘記嚼,露出半截,顫聲:“它們是從何處來的?”

确實,能進月宮中的只有月兔,它們可不是從外頭進來的麽?

大姐正将全部注意放在面膜上,懶得琢磨。

二姐将眉筆吧嗒一放:“難怪那殿中有這麽多靈草,原來是為了養這些小崽子。”

一句話出,整個屋子都沉默了。

連同大姐正竭力捋平臉上花瓣的手都頓了頓。

念頭不約而同在四位女仙心中炸開“為隐瞞自己做賊的事實,不能讓它們被發現!”

月靈細聲:“晚上?”

三道眼光一齊落在她身上。

月雪:“你去。”

月靈頭搖得撥浪鼓似得。

月雪忙過去拉她:“你想出來的點子,自然你去把這些團子丢回去比較合适,何況我們幾人中,就屬你吃得最少,體格最矮小,不容被發現!”

月靈抵死不從,拉着床腳不肯撒手。

床是能并排躺下四人的長板床,只是分別鋪了四張褥子,便成了四個鋪位。

月雪的褥子最邊。

先前她的褥子其實是在第二個,只是她睡沉後極不老實,要不就說夢話磨牙,要不就胳膊腿亂抻,攪擾左右兩邊都不得安寧,最後三人一齊将她褥子挪到最外邊,故而一月中她總有那麽七八次醒來發現自己稀裏糊塗滾到床底。

二姐看不過眼皮底下的霸淩:“雪兒你別欺負靈兒。要說起來,此事由你而起,應當由你去才是,大姐,你說呢?”

大姐正伸手去拿床頭放在碗中那柄沾滿花漿的刷子,想給臉上加點東西:“姝兒所言甚是。”

月雪沒繼續強迫月靈,賭嘴抱怨:“兩位姐姐不也沒少吃.......”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響起。

大姐月錦是四位中資歷和年齡最長的,大多時候事情都得由她定主意。

但此刻月錦全然無平常鎮定淡然,而是花容失色,面龐慘白,指着床頭的碗,連帶粘臉上幾片半幹的花瓣都被震得脫落一半,看起來頗為滑稽。

碗中是她搜尋了許久對美容養顏大有裨益由十多種鮮花熬成的花漿。

月宮終年寒冷,大多數花卉不适宜于如此寒冷環境下生長,因此這些花都是她耗費近一年光景,從天界各處苦苦搜集而來,只因想将鬓角那塊從打娘胎裏就有的胎記淡下去。

但眼下碗內空空,哪裏還有花漿?!

幾只團子平常吃嫩綠嬌翠的靈草吃慣了,口味刁鑽,對幹巴巴的草捆興趣缺缺,卻又都餓着肚子。結果那碗香氣四溢的花漿理所當然成為幾只團子的腹中美餐。

月錦崩潰之餘,忙不疊将刷子從灰團子吐口中搶救出來,瞪眼一瞧,幹幹淨淨,一滴沒給她剩下。

月雪默默往後退了兩步,鑽到月靈身後。

“月雪!!!”月錦大姐氣急敗壞,怒喝一聲。

狹小的屋內一時間雞飛狗跳,兔影亂竄。

半晌,屋內終于消停下來。

月雪扒在房梁上心有餘悸,大姐月錦一左一右被月姝和月靈拽着,一場貓捉老鼠下來終是疲憊不堪,直喘粗氣。

“咦?那群兔子呢?”月靈發覺經方才鬧劇後,不知何時,四只兔子不見了。

四人面面相觑,又驚又怕。

誰知那四只兔子是何來歷,萬一實際上是成了精的,那将她們劣行戳穿,會丢掉月司差事不算,只怕那自家性格陰暗的主子不知會把她們四人作何發落。

要是将他們投到凡間變作同那四只瓣嘴畜生一樣醜陋,那.......

幾人具不約而同一陣惡寒攀上脊背。

“都還愣着幹嘛,分頭去找啊!!!”月錦歷聲一喝,這會她可是真慌了,連調子也陡然變高。花漿若沒了還可以再熬,頂多再多耗費一年,但若是真成了醜陋的畜生,愛美如她,那還不如叫她直接死了算。

月宮中所有人都畏懼主子望舒。

月錦跑出兩步,又倒了回來,水袖一伸,把正愁如何下房梁的月雪攔腰捆了放下地:“花漿之事日後再同你算賬,眼下最要緊的是将那四只畜生給找回來。”

*

迎面一陣寒風撲面,溫白脖子縮了縮。

渃絮雖為雪神,但她卻不喜霜雪,淩霜殿內繁華缤紛,反倒叫人絲毫不覺冷。

但面前這月宮用冷色琉璃作瓦,還未踏入其中,遠遠一觀,已然有一股生人勿進的排場和蔓延全身的寒意。

望舒神女性子孤僻,平常與之相交神仙甚少,能稱做朋友的恐怕一個沒有。

這得歸結于她總愛挑人不樂意的事情說道。

凡人喜歡聽賀喜恭維之詞,神仙大多也不例外。

這倒不是天界所有神仙都應昧良心拍馬屁方能結善緣,但至少誰也不願恰逢喜事之時,有人湊你跟前說一句你近日将倒黴雲雲。

就算不能得祝福,誰又高興無端被咒呢。

但望舒女神總愛幹這種事,既不分場合也不分對象,就算面對天帝也是如此。

數十萬年前,現任天帝親征魔界。

出征前夕,天帝率領衆仙閱兵,做好最後調整。

望舒卻冷不丁抛出一句:“此番天帝出征會敗。”話出,衆仙一片嘩然,當即就有幾位戰将跳出來反駁。

彼時天帝年輕,剛繼位不久,對此不以為意,并未責罰追究,一笑而過。

仙魔兩派勢力鹿戰整整十個日夜,玉碎金斷,刀戟铿锵。

仙界居然真的敗了。

戰報一出,天界唏噓。

年輕的天帝第一次征戰便一口白牙咬在了塊金剛板上。

雖說他決策果斷,見大勢已去,毅然撤退,并未戀戰,好歹将傷亡降至最低,但對于一位剛繼任的天帝,無異于當面被删了巴掌。

戰後歸天,天帝曾喚望舒女神前來細問緣由,望舒卻猶猶豫豫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只是望舒女神‘烏鴉嘴’諸事中最為著名的一樁。

她專挑別人不愛聽的說,又無法解釋為何會這麽說。

但她說的雖乍聽之下無憑無據,又毫無端倪,卻每每應驗,叫衆仙所憚。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對她避而遠之。

月宮本就在天庭最東一隅,望舒女神的差事除開每夜盯月升,每朝看月落,只還剩一份順帶固守東邊結界的閑差,再無別事。

眼下連守殿同傳的婢女也只有一個。

“這位姐姐,小女豢養的幾只靈寵不慎誤闖月宮,可否請姐姐代為問問宮內是否有......姐姐?”

溫白見面前這位婢女雙眼空洞,連瞳仁都未曾挪動半存,而且似乎從方才開始一次都不曾眨眼,一動不動的像個假人。

溫白伸手在前揮了揮,又戳了戳婢女的肩窩。

嚯。

果真是個殼子。

堂堂一位上仙竟以空殼守門,也不怕招了讓人闖了去。

溫白在門前猶猶豫豫半晌,也不見有人進出,遂磨蹭半炷香後,心下一橫,踏進了月宮中。

進了月宮才知為何只需假人守門也不擔被盜,殿中彎彎繞繞,如狡兔三窟般一條道不見底,橫生出來許多岔口,道路兩旁清一色種有排排玲珑剔透的琉璃桂樹,枝頭銀絲垂落,熠熠生光,樹底下是一株株層疊盛開的風信子,花香撲鼻。

溫白阖眼凝神,現離得距離近些,能模糊感受到四只性格活潑的團子,但依舊不在控制範圍內,似乎它們此刻正在月宮最深處,她就着微弱氣息,一路尋跡而去。

最後,溫白是在個碧翠的草園中找到幾只胡鬧的小家夥,以及四位鬓發散亂,吱呀亂叫手忙腳亂抓兔子的女仙。

一園子最嫩的草尖兒已被這些小家夥盡數啃完,園子草坪上黃一塊綠一塊,斑斑駁駁。四只小家夥巴掌大小,身體卻長了個比天大的胃,竟是差點将玉兔們的糧倉啃食殆盡。

溫白心驚之餘,趕緊揮袖一收,将四只雜毛兔子攏了回去。

女仙們氣喘籲籲,癱倒在地,卻看見園子前來了個從未見過的面生女仙,似乎還是兔子的主人。

月雪方才抓兔未果,還被兩條胖腿在臉上正中印了兩朵黑黢黢的梅花,心下有氣,正欲發作,肩頭卻陡然一重,随後大姐月錦傳音入耳。

“雪兒,到底還是我們有錯在先,不可對人無禮。”

“幾位姐姐,對不住了。”溫白搶先一步認了錯:“這幾只小家夥乃我靈力所化,既不是血肉之軀生靈,也就毫不知飽,糟蹋了姐姐們的園子,都怨我沒看顧好。”

正巧有人前來替她們送走麻煩,自是喜不自勝,月錦不露聲色:“這位仙子哪裏話.......”話還沒說完,月錦眼神掠過溫白,向後瞧去,瞬間表情變了幾變,仿佛活見鬼。

其他三位也如是,四人皆單膝跪地,低眉作揖。

“參見主子。”

溫白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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