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癡人說夢

癡人說夢

“再向前走幾裏山,便到山頂了。”中年男子腦袋接好後,立馬能活動自如,看起來倒是這四只鬼裏最壯碩的,一身結實的腱子肉。

鬼婆、青年呼出一口大氣:終于快要到了!!!

“咦?這就到了嗎?”溫白若有所思,兀自喃喃。

“呵呵……公子,是有何疑問嗎?”青年好脾氣的陪笑。

“無事。”也可能是記錯了吧。

陰翳山頂,一棵根枝黑亮的古樹安然矗立,葉緣薄且鋒利,更似挂着滿身鐵片,冷風一拂,铿锵作響。

在鬼婆懷裏的鬼娃,依舊毫不氣餒得朝蒼翎伸手要抱抱

鬼婆狀似詫異:“诶呀!小公子,呵呵,老身似乎搞錯了,這不是老身要找的神木啊!這……既然搞錯了……老身就……就先走了啊。”

青年:“哎呀公子,這麽一說,我發現這棵樹也不是我要找的那棵……咳咳……可是我身上這絕症怕是等不了了,煩請公子行行好,小生就先行一步了。”說罷,便蹲下身子。

溫白很給面子的從青年背上下來。

鬼婆懷裏的胖娃聽見她要走,開始極為不願的揮舞四肢撲騰,還時不時抓兩把她的銀發,極為頑皮。

“鬼娃子,本想順手撈你一命,沒成想你竟是這個麽不識好歹的,想留你自己留,別拖累老娘。”她頓生煩躁,剛想将那娃娃往地上放,只聽見一路上沉默如金的蒼翎開口了:“你們誰都走不了了。”

鬼婆、青年兩雙眼睛齊刷刷看去,異口同聲:“你不是個啞巴嗎?!?!”

還未等溫白回答,一陣尖銳滲人的笑聲從頭頂傳來:“嘻嘻……呵呵……哈哈……咯咯……”

鬼婆聞聲,複又站起,環顧四周,卻不見來者,昂首吼道:“誰……誰在這裏裝神弄鬼吓唬老身?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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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聽來顯然是個年輕女子,既不答話,也不現身,似是瘋魔癡傻般一個勁兒樂。

青年悄然後退兩步,急忙往來路逃,卻見他們方才走過的路此刻像被巨刃淩空一刀斬斷,連接處一片漆黑。

青年探頭下望,既不見底下的密林峭壁,也不見薄霧飛鳥,反是深不見底的幽暗,如臨深淵。

他汗如雨下,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顫抖着指向前方,哆嗦道:“這這這……”

鬼婆聞言,跟過來探了探:“看來,這瘋丫頭是成心不放我們走。不過也無妨,我們數量多,還有兩個滿口扯謊的道士,也不怕她。”

溫白聽到那句‘滿口扯謊的道士’時,對蒼翎的背後吐了吐舌頭。

“是你說的。”前方那人不鹹不淡的抛出一句話。

???

你背後是長了眼了嗎???

女子笑了半晌,好像終于笑夠了般,聲音逐漸變小,很快微不可聞,聲線一轉,又變成了啜泣聲,由小及大,嗚咽變為痛哭:“嗚嗚嗚……嘤嘤嘤……”

鬼婆:“這怕別真是個瘋的吧……”

緊接着,斷斷續續的哭訴傳來:“嗚嗚嗚……尊上,你讓人家等得好苦吶。你怎能如此絕情,如此狠心?不顧妾身便罷了,也不能……嗚嗚嗚……不管自己的骨血啊!”

中年男子遲疑:“尊上?能被這麽叫的,魔界不就只有……”

青年渾身一戰:“可是那位,不是已經死了幾萬年了嗎?莫非在這的是個女子怨靈?”

“你說誰是怨靈?!?!”原本正哀聲啼哭的女子聲線陡然一變,于此同時,铠甲樹主幹後,兩段長滿倒刺的樹藤向青年襲來。

鬼青年看去像下一秒即将咽氣的虛弱痨病鬼,實則行動起來,速度極為敏捷果斷,幾個錯步避開,反手一團黑霧,将樹藤上的倒刺切下幾根,切口處潑出數點如墨黑血。

“啊!好疼!你竟敢……竟敢傷我!”女子咬牙切齒。

方才被鬼青年切斷的倒刺,須臾間便重新複生,新生出的更加鋒利銳長,上面正不斷滲出黑色毒汁。

樹藤複又襲來,青年身體向後一倒,壓身避開,眼見就要掃到鬼婆,鬼婆将手中木拐杖舉起作禦,硬生生接下一招,下盤穩如磐石,竟未被樹藤這一猛擊逼退分毫。

她懷中的鬼娃前一秒還在呆萌的允吸胖乎乎的手指,這會眼白轉黑,帶有金紋,嘴角向上裂開,露出一口可怖的獠牙,它森然一笑,一口朝被木拐抵住的樹藤咬下去,竟把堅硬的藤身連着倒刺一并咬斷。

它将咬下來的那截樹藤‘嘎嘣嘎嘣’用滿口利牙咬碎,像在嚼一把脆香的杏仁,嚼完後‘咕隆’一聲咽了下去,打了個響隔,便拍手邊笑的歡快:“好吃,真好吃!我還要!”

鬼婆啐了口:“瓜娃子,就知道吃吃吃。”

被咬碎的樹藤好似只被鋸掉半身的蛇,扭動身子左右亂甩,女子大喊:“啊!好疼!好疼!你們......你們一個個都好大的膽子!”

鬼婆嗤笑:“哼,你這鬼丫頭出言狂妄,打了許久卻也不見你現身,怕其實是個連肉身也塑不出來可憐蟲吧?還在這裏裝腔作勢,老身不叫你吃點苦頭,便是枉活了這麽久年歲!”

“你們這群不長心肝的白眼狼,可知是誰造就了你們?竟敢如此對我?!可恨至極,我這就讓你們還命來!!”女子聲音剛落,十幾根樹藤如風襲來。

鬼婆不屑:“呵,打來打去還是這點小把戲。”

青年:“婆婆,我們看準時機,一起上。”

鬼娃:“嘎嘎嘎,我還要吃!”

溫白發覺,從開始,那樹藤并未曾朝他們攻來,是巧合麽……還是……

鬼婆、青年、鬼娃三只吸引了絕大部分火力,只剩一根爬的慢悠悠的樹藤落在後面,似乎這根年紀最大,不似別的樹藤般迅捷勇猛。

他們三只将朝着他們攻擊的樹藤盡數打落,轉頭看着唯一那根茍延饞喘的藤蔓,正朝中年男子緩緩爬去,速度慢到有些可憐。

那根樹藤顫顫巍巍、藤皮皺皺巴巴,連藤刺也稀稀落落,像快掉光的頭發。

中年男子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樹藤極其費力的向他這邊爬,探了個細小卻早已鈍化的尖尖兒。

鬼婆:“呵,看來真被老身說中了,是個裝腔作勢的毛丫頭,這種殘兵老将也拿出來濫竽充數,怕是沒人能打了。”

青年欣喜:“如此這般我們很快便能出去了!”

鬼娃吸着手指,苦着臉問:“沒得吃了嗎?我還沒吃飽呢……”

大家注意力都聚焦在随時可能自己厥過去的樹藤上,沒人注意到中年男子越來越慘白的面容,和一身不住顫抖的腱子肉。

衆目睽睽之下,那根随時可能斷氣嗝屁的藤蔓伸着顫抖的尖兒“噗”一聲,刺穿了中年男子的喉嚨。

大家:……

這人長得這麽粗壯,原來這麽弱的嗎?!?!早說啊?!

被穿喉的後,中年男子一身骨血化作一灘粘稠的黑液,順着蒼老的樹藤被當做養分吸到铠甲樹內。

“咯咯……嘻嘻……哈哈”女子瘋癡的笑聲再次響起。

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石沙肆虐,铠甲樹主幹前憑空出現一團人形黑霧。

黑霧中,一位絕色女子赤足向衆人徐徐走來。

她耳垂下墜了對水滴狀的紅色耳珰,頭戴鳳冠,肩攏霞帔,一副新嫁娘的打扮。紅裙前擺及膝,後擺拖地,将一對白皙光滑的小腿裸露出來。

但衆人的目光越卻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在她的小腹上——高聳隆起的孕肚。

這肚子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快要臨盆的大小。

臨産孕婦穿個嫁衣,這畫面不免讓人想入非非。

女子憐愛的撫着肚子,對腹中之子自說自話:“乖乖,我的乖兒,你爹爹,這不是來看你來了嗎?你爹爹還是愛我們的,還是挂念我們的。”

鬼婆鬼娃和溫白不約而同望向青年,青年将頭搖的像撥浪鼓,急忙辯解:“不……不是我,別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我可一直潔身自好着呢……男鬼也是要守男德,不能亂來!”

鬼婆:“那總不能是老身吧……又或者……”

鬼婆指了指鬼娃,鬼娃'啊嗚'一口,将鬼婆手指含進去一般,舌頭美滋滋的舔着。

“……”

鬼婆自問自答:“也不能夠啊。”

女子兀自癡語完,朝衆人所站方向嫣然一笑,踮着腳尖朝他們走來,最後走到了站在最左側的蒼翎面前:“尊上,你終于肯來看我們母子了……”

溫白、鬼婆、青年不約而同,一齊默默避退開三尺遠。

“咦~~”

蒼翎沉着臉:……

“尊上,妾身和孩子等你等得好苦啊……”女子一面抱怨,一面将染滿蔻丹的手向蒼翎胸前探去。

蒼翎極為不适的蹙眉,手蓄靈力一揮,女子手腕處“嘎擦”一聲斷裂,手掌像塊被割下的獸肉般,掉下來砸在地上,還正不斷抽搐。

女子瞧了瞧斷掉的手腕,似乎全然感覺不到疼痛般,也不哭不嚎,而是驚恐和心碎的看着他:“尊上當真要如此絕情嗎?”

“你認錯人了。”蒼翎面不改色。

“怎麽可能?你身上的氣息與他一樣!我怎會認錯……不可能……不可能!!!”女子失聲往後退去,從驚愕變為懷疑,再到最後變為聲嘶力竭。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想認我!對,不想認我們。你看看……你睜開眼好好看看啊!他們……”女子指着正縮在一旁吃瓜的衆鬼。

“他們都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衆鬼:???

溫白縮了縮腦袋。

剛剛說及快到山頂的時候,她還想着是不是少了什麽,只依稀記得原文山上應當是有五只妖怪,說起來也好記的很,老弱病殘孕。

原來在這等着呢!.

鬼婆指了指懷中的鬼娃:“她是說它吧……”

青年汗然:“她說的是‘們’”

鬼婆:“那就再加個你,總不可能老身也是吧……呵呵呵呵……”

青年嘀咕:“我也不可能。算起年紀來她頂多是我姐,怎麽可能是我娘?還有那個古怪道士是我爹??怎麽可能。”

鬼婆非常認同:“果然,那丫頭片子是瘋了。”

女子仰頭望着漆黑的夜空,似是懷念般自顧自說道:“妾身的原形便是這铠甲樹,自從幾萬年前,因尊上你的滴水之恩,落地生根,才得以有修煉化形的契機”

“但是幾萬年過去了,你再也沒來見過我一次。我思念成疾,每隔兩千年,體內盛不下的思念便會化為我腹中靈胎。”

“孕育百載,胎兒便化作種子脫體而出,它們在這陰翳山尋一處适宜的土壤吸收天地靈氣降生……但可惜,它們自幼便缺少父親的憐愛,或多或少有些缺陷。或是生來蒼老,或是壽命不長,或是靈智不全,又或是身體羸弱。”

鬼婆聽到此處:“呔……老身莫非真得叫她一聲娘?”

“妾身盼啊盼,盼了幾萬年。未曾想沒盼來你,黑鴉卻向整個魔界帶來了你的死訊……怎麽可能呢?你如此善武而強大,就算天帝親臨也不曾是你敵手,怎麽可能呢?!”

女子重新轉頭看向蒼翎,斷掉的手腕已然複生如初,眼裏淚光閃爍:“果然,你沒死!沒死就好,過去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們從今往後,就彼此相依相伴而活,不要再管瑤光那個賤人了!她只會害你,害得你萬劫不複!不像我,滿眼滿心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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