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新聞

新聞

中世紀動物寓言……博物志……維蘇威火山……古地圖集……

古地圖集。

德拉科眼睛一亮。

他踮高腳尖,從書架最上層抽出那本厚重的硬皮書。馬爾福家書房的藏書很多,可“雜史”這個分類向來沒有什麽人翻動。盧修斯只看政治和經濟,納西沙則把大半閑暇時間花在文學上。這本收集了從十二世紀一直到十九世紀的《世界古地圖集》因此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不過德拉科完全不在意這個。書房裏沒有桌子,他便把書攤開在皮椅加寬的靠背上,順着目錄翻了幾頁,果然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十九世紀,丹麥都城的地圖。

圖表繪制者姓名标注的是“未知”,背景是淡淡的褐黃色。德拉科滑開自己的手機,點進谷歌導航,眼睛在書頁和屏幕上來回轉了兩圈。接着,他露出一個微笑,捧着書坐到椅子上。

在螃蟹酒家多眷戀了一天之後,哈利和他離開了那座小城。颠簸了整天整夜,馬車上的所有人在沿途的一個小村莊裏睡下。醒來過後德拉科靈光一閃,想起家裏好像是有一些關于古地圖的書籍,随即在午飯前偷偷跑來了這裏。

路卻埃給他們的地圖和那本童話書裏的一樣,雖然覆蓋了整個童話世界,對于城市的細節卻是刻畫不足的。但現在看來,只要他對照着現代的導航多認真研究一下哥本哈根的構造,接下來的行程便會容易不少 —— 好吧,他承認,是有些想在某人面前好好表現來着。

德拉科精打細算着,手指沿着哥本哈根的西城門慢慢往街道上滑動……

“叮——”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午餐時間到了。

男孩合上書本,哼着不知哪裏聽來的鄉間小調,走下樓去。

餐桌前,納西莎慢條斯理地将餐巾一角折起,放在膝蓋上。聽見腳步聲,她擡起眼來,看見兒子走向自己對面的座位,嘴角帶着一絲隐藏起來的、但足以讓媽媽看出的微笑。

“發生什麽事了,德拉科?” 她問。

“沒什麽。” 德拉科蹭了蹭鼻子下方的位置,握起刀叉,“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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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西莎繼續盯了他幾秒,有些狐疑。

“他要晚點回來,我們可以先吃。” 她暫且低下眼睛,切起面前淋了醬汁的烤魚糕。

今天是星期天,按理來講盧修斯并沒有工作。但父親即使在家,三個人也難得在餐桌之外的地方坐到一起去。德拉科慢慢動着刀叉,心裏自然知道他不應該看上去這麽開心,但現在是周末,白天不用看見波特,夜裏則有着越來越好的夢。

他喜歡那個夢喜歡得像喝醉了酒,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睡覺。

魚糕吃到一半之時,窗外響起了車門關鎖的咔嗒聲。盧修斯披着一件垂到大腿的黑色風衣進門來,順手将公文包扔給戰戰兢兢的傭人。

“父親。” 德拉科見他進到餐廳來,慣常問候道。但是很快,他留意到了父親異常的神情。

盧修斯一步步走到桌邊,面色很冷。他平時就不茍言笑,但通常會在看見妻子時稍加緩和。然而今天,面對納西莎投來的目光,他沒有絲毫松動。

“盧修斯,怎麽了?” 納西莎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沒有看今天的新聞?”

“新聞?我還沒——”

“啪”一聲,盧修斯将一卷報紙甩在了餐桌上。

德拉科被父親身上散發的怒火震得愣了神,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納西莎疑惑地瞥了一眼丈夫,拾起那卷嶄新的《都市日報》。

十秒之後,面對翻開的報紙,納西莎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怎麽會……?她為什麽要……”

盧修斯冷笑一聲。他坐直身子,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切起傭人剛剛端上的烤魚糕。德拉科望着父親,後者使用刀叉的某種方式讓他知道,此時他絕不能動自己盤裏的食物。

納西莎放下那份報紙。“她并沒有成功......是嗎?” 她聽上去有點氣息不穩。

“并沒有成功?” 盧修斯擡起眼皮看向妻子,神情裏充滿了對這個反應的否定。

德拉科心裏一沉。他确切地知道現在什麽都不能說,即使他非常不喜歡父親這樣看母親。

否定和質疑漸漸轉化為愠怒,從盧修斯尖刀一樣的眼神裏流瀉出來,“她就應該安安分分呆在那裏,把那顆頭低下,別再做什麽嘩衆取寵的事!我們難道沒有受夠麽?!“

“盧修斯,你不應該把火撒在我身上 —— 還有,德拉科在這裏。” 納西莎壓低了聲音。

“她是你姐姐。” 盧修斯一字一句道。

“正如你所說。” 納西莎攥緊桌布的一角,“你希望我做什麽?”

“那麽她就該試着保持清醒,如果她還記得有你這個妹妹!你應該慶幸你和她不再冠着同一個姓氏,要不然我們的名譽就都完蛋了!”

“嘩啦”一聲,納西莎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她死死盯了盧修斯幾秒,雙唇微微顫抖着,像是不敢相信他說出的話。德拉科眼睜睜看着她離開餐廳,丢下桌上還剩一半的、放涼了的魚糕。

暖氣片在沉寂的屋子裏發出微弱的、轟隆隆的響動,盧修斯切着食物,刀鋒擦過瓷盤摩擦出尖銳的聲音。德拉科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父親像是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陰沉着臉吃完了自己盤裏的東西。又或許他只是陷在了憤怒當中。

五分鐘之後,餐廳裏只剩下德拉科一個人。

他眨眨眼睛,低頭看看盤子裏的魚糕,又看看母親和父親先後離去的方向,最後讓視角落在那卷罪魁禍首的報紙上。

他伸出手去,将它拉了過來。

「一月二十六日頭條報道:臭名昭著之徒的掙紮 —— 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的企圖越獄。

根據倫敦中心監獄提供的最新消息,一月二十六日淩晨三點十二分,上個世紀末英國本土最大連環命案(A199507-11號一級案件)的兇手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企圖通過監獄的下水管道施行越獄逃脫。過去三年的牢獄生涯當中,萊斯特蘭奇一直服用精神藥物,狀态較為穩定,服刑期間記錄良好。然而就在昨夜,獄警在零點以後第二次巡查時,發現罪犯所在的隔間牢門大開。拉響紅燈警報、啓動緊急備案之後,獄警在五分鐘之內,于A區的下水管道井口發現了神志失常的目标人物。

“她當時就跪在那兒,用頭不停撞擊管道口。” 接受采訪的一名匿名獄卒回憶道。

“那是不可能辦到的。” 參與設計監獄的建築師為我們提供了附加信息,”為了以防類似事件的發生,監獄內的所有內部管道直徑都不超過十五厘米,她連半個頭都塞不進去。“

倫敦警方聲稱,雖然他們并不清楚具有“全英國最安全監獄”之譽的中心監獄為何會發生重刑區牢門導電失效這等低級防禦失誤,但是,層層的加固系統意味着沒有任何一位罪犯(包括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在內)能夠攻破重圍。

“我們這裏有不止一位像萊斯特蘭奇這樣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監獄的一位管理人員說道,“我們得為人民的生命安全負責。”

的确,比起一場蓄謀已久、精心策劃的越獄計劃,萊斯特蘭奇的舉動更像是突發性的精神失常。根據檔案資料的整理,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從未有過任何家屬前來探視。孤獨的牢獄生涯,很有可能成為嚴重精神病症的催生劑。這場鬧劇一般的“越獄”事件,是否只是巧合?中心監獄方聲稱,此次事件之後,監獄将再次加固建築內的防禦系統,同時對罪犯的心理建設與人格重塑項目給予更多的研究與關注。

“九十年代的舊案,想起來依舊讓人心驚肉跳。” 一位匿名的A199507-11證人如此表态,“萊斯特蘭奇絕對不能夠再踏入社會。”

三年過去,風波又起。十五年前的舊案,長達十二年的審判。不知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從前的替罪羔羊 —— 其堂弟小天狼星·布萊克先生看到此條消息,會作何感想?

26/01/2012,麗塔·維斯基特,《都市日報》」

德拉科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他在桌上鋪平報紙,确認自己沒有眼花,再次看向最後的那行字 ——

「不知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從前的替罪羔羊 —— 其堂弟小天狼星·布萊克先生看到此條消息,會作何感想?」

小天狼星·布萊克?

波特的那個教父小天狼星·布萊克?

德拉科怔怔地放下報紙,回想剛才父親與母親的對話……

“她是你姐姐。”

誰是……誰的姐姐?這個什麽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嗎?

母親什麽時候有過一個姐姐?

他皺着眉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把那則新聞看了一遍,逐漸忐忑不安。

這不……這不可能……

德拉科腦袋轟轟作響,握着那卷報紙在餐廳裏踱來踱去,過不了幾分鐘,又蹬蹬蹬爬上樓梯,走到二樓的走廊盡頭。直到聽見自己有些魯莽地敲響主卧緊閉的房門,他才意識到,這不應該是他打擾母親的時候……

“進來。”

納西莎沒有上鎖 —— 她從來也不這麽做,即便再生氣。德拉科推開門,看見母親垂首坐在床邊的樣子,一下子冷靜了不少。

“怎麽了?” 納西莎疲倦地問。

德拉科突然沒話說了。他愣愣地垂下手,報紙擦過門框,納西莎随即看見了它。

起先,納西莎怔了一下。但很快,一種釋然的神情在她的臉上浮現。

“你讀過報紙了?” 她的聲音帶着少有的柔和。德拉科點了點頭。

興許是不忍心看兒子這麽大了還像個小男孩一樣守在門口,納西莎勉強勾出一個微笑,招手讓他過來。德拉科聽話地走進門,又将門關上,跟着母親的示意,坐在她身旁。

卧室裏有股百合花香,德拉科朝飄窗望去,那裏果然有束新鮮的白色花朵。

“你遲早有一天要知道的。” 納西莎說。

德拉科聽見媽媽語氣裏隐隐的沉重,捏着手裏的報紙,躊躇許久方才張了口。

“這個……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 他謹慎措辭着,“她是……她是……?”

納西莎擡起頭來,視線從兒子的臉轉到頭頂,又從頭頂轉回臉,像是在思量着什麽,又輕輕下了一個決心。“她是我姐姐。” 她最終說,“在我們分別結婚之前。”

德拉科不由自主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也就是說……” 他艱難地把所有信息連在一起,“按這個報紙的說法……我們和布萊克......我是說小天狼星·布萊克……”

“他理論上是我堂弟,你的舅舅。是的。” 納西莎點點頭。

德拉科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跳起來。

“但是父親——” 他完全沒法理解,“父親他那樣讨厭小天狼星·布萊克,而且——”

“我和我母親的家族很早就沒有聯系了。” 納西莎打斷了兒子的話,“至于他……至于我們為什麽一直沒讓你過多追問這個事,我想,你能猜出原因。”

百合花散發出濃豔卻冷冽的味道。德拉科注視着報紙上的油墨大字,全身逐漸發涼,胃裏翻江倒海湧出一股類似于惡心的感受,除此之外還有憤怒 —— 比反胃感更加濃烈的、仿佛被人戲弄了的憤怒。

他起身向門走了幾步,又轉回頭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 他一時忘記了場合和說話對象,語氣強烈得叫納西莎皺起眉頭,“以及那麽多年你們 —— 你們從來不讓我問關于外祖父母或者任何——”

“他們很早就過世了,德拉科 —— 不要沖我或者你父親發火。你父親當年找遍所有的關系才讓我們從檔案歷史上撇清關系——”

“但是他——”

“德拉科!” 納西莎倏然從床邊站起來,“我們怎麽教你的?我現在告訴你,是覺得你足夠成熟到可以客觀面對一些事。我并不贊同你父親對你的某些引導,但是那個案件已經過去很久了。無論你做什麽,都不要向別人提起我們和……和萊斯特蘭奇有關系。”

客觀面對?德拉科覺得他一定是聽錯了。但比起盧修斯偶爾爆發的憤怒,他确實更容易在母親嚴肅卻冷靜的神情下噎住聲。

他一言不發低下頭。

自己或許真的有點反應過激……

“有些隐瞞是必須的……特別當所有的事已經結束。” 德拉科聽見母親的聲音緩和了下來。

隐瞞什麽?“血腥的親戚”?這也能叫隐瞞麽?德拉科不禁想起不到一個月前,他還借”殺人犯“這個名頭,侮辱過波特和他的教父,并和他大吵一架。而這事情現在就有點像......有點像朝人吐了一口唾沫,結果唾沫嬉笑着轉了個圈,掉到自己的鞋子上了。總之惡心無比。

但他還是松懈了肩膀,放緩了态度。

“是我的問題,母親。” 他低聲說。

納西莎看着他,淡淡笑了笑。再然後,她伸手順了一下兒子的頭發,眼神有些放空。

“……有些時候我在想,讓你跟着走你父親的路,是否正确……你從來不喜歡看新聞,或者是過去的事情,不是嗎?不然你一定會知道……我總是花太少時間了解你,德拉科。”

德拉科愣住了。他鮮少有這樣的時間和媽媽,或者是任何人,坐下來聊天。大多時候,他與父母的溝通都是談話性質的,有尊卑,有禮節,有最後要去到的結果,最多也不過偶爾幾句對學校或生活的抱怨。剩下零零散散的,全都是簡單的問候。父母似乎從來不清楚自己喜歡什麽……他自己也是。

“去寫功課吧,時間不早了。” 納西莎切斷了話頭,回到床上去看書。德拉科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麽,又在對上媽媽不容置疑的眼神時,選擇了沉默。

那個午後,德拉科在書房捧着《世界古地圖集》看了半天,一條路也沒記住。

波特看到這條新聞,又會怎麽想呢?

……

“她逃走了?!”

哈利從沙發上騰地站了起來。

“她嘗試逃走 —— 哈利,坐下。” 小天狼星端着咖啡坐在另一側,對男孩擺擺手,示意他冷靜,“她不會成功的……至少不會在中心監獄成功,那很困難。”

“但是 —— 現在?” 哈利拔高了音調。

小天狼星看着自己教子乍乍乎乎的模樣,不覺被逗笑了。“她是個瘋子。” 他喝完最後一口美式拿鐵,将馬克杯放到茶幾上,“瘋子才不會選什麽好時機,也不會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 現在,我們可以出門了嗎?”

心有餘悸着,哈利拎起外衣,又從沙發縫隙裏翻出唐克斯送的那雙手套。他一點也不在逛街心情當中,可既然答應了小天狼星要一起去超市,他是絕對不會反悔的。

韋布裏奇市中心的威特羅斯商場在一座紅磚房內,哈利推着手推車跟在小天狼星身邊,在後者往裏面扔了五品脫的全脂牛奶和“熱帶果汁”時,忍不住嘀咕:“她有什麽資格逃跑……”

小天狼星眯眼看着一盒六個裝酸奶上的保質期,漫不經心地回複:“我不确定‘資格’于這種事有任何的關系……二月八日……還有兩個星期。”

他直起腰來,把酸奶放進手推車。哈利注意到它們是核桃味的。

“你在裏面關了那麽多年,她才關了多久?” 冰櫃裏的冷空氣飕飕往薄毛衣裏鑽,哈利不由打了個顫,“她真的是你的家人嗎?”

“嗯……對‘家人’這個詞,我有着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定義。” 小天狼星聳聳肩。

當然……如果別人無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哈利是絕對可以的。身上流着相似的血,并不代表适合住在同一屋檐下,也無法相提并論。

“我知道你覺得不公平。” 小天狼星拉過了推車,走向這排貨架的盡頭。

“我當然覺得不公平!” 哈利看着教父挺拔的背影,心裏悶悶的,“我仍然不敢相信他們花了那麽長時間才翻案......你的清白甚至不難證明。你在那時就是個好警察,還有那麽多證人……”

“那些證人都是我的朋友,這在法庭上是件麻煩事,不提其他的原因……”

“什麽意思?” 哈利放緩了腳步。

“咳。” 小天狼星清清嗓子,“這裏很冷。走吧,我們去買麥片。”

一高一矮兩個黑頭發的人來到幹貨區,身上穿着款式相仿的休閑外套,從背後看還真像一對親父子。哈利知道小天狼星年輕時候要比自己還要莽撞,現在則要細心和沉穩許多。監獄改變着每個接觸過它的生命,那些鐵欄杆和冰冷的四壁削去了男人的傲骨與張揚,留下來的那些開朗比起幸運更像是種堅定。這也是為什麽哈利對于那個女人的栽贓嫁禍尤為憤恨 ——

他的教父本該永永遠遠,滿目星辰。

“她知道她沒有可能成功嗎?” 哈利很是不明白,“為什麽選擇現在?”

小天狼星正從貨架上抽出一盒東尼香甜玉米片,聽到這話,手腕停頓了一秒。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随意地将紙盒扔進推車,“剛才說過了,她是個瘋子,瘋子并不會‘選擇’。中心監獄的環境對此并無什麽特別大的幫助……很多人在那裏都喪失了理智。”

哈利聽着他講話,聽得太過仔細以至于忘記了用上腦袋瓜。他脫口而出一句“那麽你為什麽沒有”,問完立刻啞了聲。

他怎麽可以這麽問……

然而小天狼星似乎并不介意這樣的問話。他彎了彎嘴角,說:“我猜我有太多可以懷念的東西,太多美好的記憶陪伴着我,以及……”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孩,“我還知道,在那堵高牆外,我還有個教子。”

哈利擡眼看向他,心頭一暖。

出了商場,兩人分別提着兩個環保布袋往薩博9-3走去。打開後備箱的時候,哈利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幾個熟悉又遙遠的聲音。拎着塑料袋的手微微一抖。幾乎條件反射地,他的心髒緊縮了。

“但是媽媽!你保證過的!” 有個男孩大聲喊叫着,聲音像是一只咆哮的鬥牛犬。

“我的心肝寶貝!你再吃就要流鼻血了——”

“我不管!”

“佩妮,過來幫我 —— 噢我的兒子,怎麽不高興了……”

哈利伸出手去,抓住了小天狼星的袖子。

“哈利?” 後者察覺到他的動作,轉過頭來。

這是在幹什麽……不至于的……

男孩搖搖頭,把手收回,幫忙合上後備箱的蓋子。他沉默不語地繞到副駕駛座那一側,直到坐進車裏,才隔着窗戶的防護膜,望向斜對角一個車位前正哄着自己寶貝兒子的姨媽和姨夫。佩妮像是又在進行什麽減肥計劃,比他印象中要更瘦一些,費農的啤酒肚則更大了,脖子又粗又短,兩個人站在一起仿佛阿拉伯數字“10”。至于達力……哈利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一定在父母的喂養下又拔高了不少,領口上永遠粘着巧克力醬或是糖霜。

一家三口并沒有看見曾經寄居他們籬下的男孩 —— 夫妻倆正圍在一起哄他們的寶貝兒子,而哈利都不确定他們是否能認出自己。三年了,他還是那個縮在他們儲物櫃裏很久很久的男孩,卻也變了一些模樣。

但站在車外有一陣的小天狼星似乎認出了他們。

駕駛座的門打開,黑發男人坐到方向盤前,瞥了哈利一眼,“警徽和出警證被我留在家裏了。但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揍他們一頓。”

哈利被逗笑了。他搖搖頭,系上安全帶。

“開車吧。” 他再沒往車外看。

發動機轟轟響了起來,小天狼星旋轉方向盤,倒退、轉彎,駛出了停車場。哈利降下車窗,在風吹進來時感到心情暢快了不少,宛如夢裏走路、乘馬車時那樣。

說起來,明天又是星期一了……

“小天狼星,” 他想起來個事,“下個星期有個家長會,你能來嗎?”

“家長會?” 小天狼星停頓了一下,“為了什麽?”

哈利歪了歪頭,“選科的事情……明天開始我們會陸續和每個老師談話。”

“是嗎?” 小天狼星望着前方的路,眼睛也不眨。

哈利扭頭看向他的教父。

“所以……你會來嗎?”

“你希望我去?”

“我當然希望!我沒記錯的話是星期五晚上,你有時間嗎?”

車內短暫沉默了一陣。

“我會來。” 小天狼星答應道。

哈利微微一笑。他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望着那些快速移動的排排樹木和磚牆。播放器仍然循環着那幾首披頭士和愛麗絲·克勞斯的音樂,明亮的歌聲洗去了最後的不快。

生活總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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