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北風吹過的地方

北風吹過的地方

海德薇離開之後,夢境像是變得更寂寥了。兩個男孩之間的沉默在火堆旁那個吻之後,逐漸被某種更為捉摸不透的隐藏所取代。他們向北越走越高,同往常一樣牽着彼此的手,氣氛卻不算明朗。沒有人确切知道發生了什麽 —— 那像是北風吹來時被靜音了的秘密,謎底只有遙遠的群星知曉。

冬天老人佝偻着背坐在河流盡頭的山頂上,朝南方眺望。白色的胡子和頭發從他身上掉落,被風洗淨後化成了滿天大雪。

“我們會走到那兒嗎?” 某天夜裏,德拉科在他們不得不因為雪太大而暫停行程時忍不住說。哈利彼時回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搓熱自己被凍僵的雙手。

安徒生說,冬天老人也會做夢。

他會夢見夏天,夢見金秋,夢見年少奔跑與墜入愛河的時候。

哈利記得自己望向德拉科每一眼時的感受。他不喜歡現在這樣,一點也不喜歡。

三月七日,晚飯前的自習時間裏,哈利、羅恩和赫敏三人聚在美術教室,各自趕着手上的單元一考試作品。他們并不是教室裏唯一的學生 —— 三月之後,十一年級的自□□比上課嚴肅,而課堂也逐漸演變成了額外的自習時間。結業考畢竟迫在眉睫,考綱裏所有內容學完之後,只要向老師表明自己有論文或作品集需要抓緊完成,便能去做這些更為緊要的事。

赫敏完成了所有的素描,正咔擦咔擦從彩色報紙上剪下不同國家的風景攝影。斯拉格霍恩往角落裏的古董留聲機新放了一盤歌劇磁帶,談話聲于是只能在莫紮特和威爾第間來回穿梭。

“塞德裏克說他願意來拉小提琴,我知道他一定會願意的。”赫敏輕快地說着,将尼亞加拉大瀑布和黃石公園的照片疊在一起。一旁桌上的幾個拉文克勞女生湊到一起說了什麽話。

“那麽低音提琴呢?” 羅恩一邊給迷你樹幹模型貼上葉子,一邊問道,“十年級那個達芙妮·格林格拉斯?但她是個斯萊特林。”

“我問了李·喬丹,” 赫敏聳聳肩回答。

“弗雷德和喬治說他拉得一點也不好!” 羅恩說着,一不留神把膠水粘在了手上。

“他不需要拉得很好,他會就行了,” 赫敏看着自己男朋友兩個手指粘在一起的模樣,笑了起來。她從包裏取出一袋濕巾,想了想又說:“實際上,我不會介意問達芙妮。她看上去人還不錯。”

“你認真的嗎?” 羅恩接過她遞來的濕巾,三兩下将手指擦幹。

哈利先前并沒有仔細在聽兩個好友間的對話,但他知道他們是在說周六 —— 也就是明天慈善集市的事。這是學校每年都會舉辦的活動,今年因為“蘇菲亞奇遇記”的事,赫敏很久就開始想主意,最後決定組織同學們來一次公益演出。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至少比縫泰迪熊要省事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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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間被複習和作業占用後,畫畫和做手工的過程便提供了最佳的聊天機會。哈利聽着羅恩和赫敏将話題從提琴手人選轉到了“格林格拉斯和馬爾福家友好的鄰裏關系“上,在聽到“達芙妮的妹妹小時候似乎暗戀馬爾福”後感到有些頭疼。他随即翻出記事本來,看起其他需要完成的任務。

“下周一你可以自己問她,” 赫敏對羅恩八卦的态度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戲劇體驗課上。”

“FUCK!” 羅恩驚呼一聲,意識到自己的用語後又捂了下嘴,“我都忘記那回事了……天啊,我們都幾年級了,怎麽還有那個東西?”

“鄧布利多先生有多麽喜歡戲劇,你又不是不知道。” 赫敏說。

「英語:獨白錄音。上交日期:三月十日。」

哈利看着記事本上的代辦事項,抿了抿嘴。他将桌上的幾片樹葉夾進畫夾,站起來的同時對兩個好友說:“我得去樓上把那個念白錄了,晚飯時候見?”

“你還沒有錄完?” 赫敏睜大了眼睛,“哈利,我得看着你一點了——”

“我現在就去。” 哈利把畫夾收進抽屜,從書包裏翻出一支藍色的錄音筆。

走出教室門,哈利感到一陣對自己的窩火。學習上的事他從來沒有赫敏那麽上心,但還有兩個月就要考試了,他總不能腦袋裏轉轉悠悠都是夢裏的事。昨夜臨睡之前,他翻來覆去很久,最終趁着羅恩關燈之前找到了《冰姑娘》那則童話 —— 那真是糟透了!

冰姑娘讀上去就像一個瘋子,而故事裏似乎有一百種他可以葬身在她領地中的方式。

他頭腦緊繃着上了二層,向着音樂區的那排琴房一個個走去。藝術樓是全校隔音最好的建築,而琴房的隔音效果還要更好,離門幾步距離才能聽清裏面的樂器聲。

小提琴……薩克斯……小號……某種管樂……

哈利邊走邊聽,路過了五六個樂聲悠揚的房間,終于在快要到尾頭時找到了一個沒有聲音的房間。他伸手轉動門把,推開隔音門 ——

下一秒,他便看見德拉科·馬爾福坐在了裏面。

哈利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意識空白了一陣,接着便看見鋼琴前的人轉了過來。他們在這狹小而安靜的空間裏對視上,雙雙愣住。

“——抱歉!”

兩秒後,哈利脫口而出,随即退出去 —— “啪”一聲關上了門。

他腦袋嗡嗡轟鳴着靠在了牆邊,被口袋裏的錄音筆戳了一下側腰,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剛才我……是和馬爾福道歉了嗎?

他不可置信地想,将手伸進口袋裏擺正那支錄音筆,望向走廊對面的白牆。

隐隐約約的笛聲從隔壁琴房輕輕傳來,再過去還有二重奏的提琴。哈利貼着牆緩了足足半分鐘 —— 讓短時間內加快的心跳慢慢平息,這才直起身,準備晚上再回來試試。

就在這時,門內的琴聲響了起來。

像是體內某根弦被輕輕勾了一下似的,哈利站住了腳跟。

走廊裏沒有其他人,琴聲再靜也只不過一牆之隔。最初的樂章很簡單,只有星星點點幾個音符,但它們很快飽滿乃至于煙花般盛放地散開,在厚重和弦襯托下像是黑夜中的銀河,點亮了整個宇宙。

不自覺地,哈利退後幾步,扶住了背後的牆。

他聽過德拉科彈琴,很多次。什麽時候?八年級,九年級……每一年的音樂會上。如果此刻閉上眼睛,他很輕易就能想象出那雙手撫摸黑白琴鍵的樣子。

回轉的旋律像是飛燕草的花香那般在耳旁萦繞,哈利睜着眼睛,聽見一個段落安靜而輕盈的結尾,輕過春天的第一縷風。他突然就很想知道德拉科此時此刻在想什麽,令那滿是尖酸刻薄的世界有了一刻安寧與平和。

琴聲在無形地說,有人在沉默地聽。直到塞德裏克從隔壁琴房裏出來,哈利這才站直了身,匆匆下樓去。剛和赫敏走出畫室的羅恩在樓梯口逮住了他,勾住他的肩,鬧哄哄說起了笑話。

樓上的小房間裏,琴聲戛然而止。

彈琴的男孩垂下手腕,擡眼望向架上沒有命名的手寫曲譜。

……

那天夜裏,德拉科見到了極光。

是他人生裏的第二次。

也許北境的風從來不打算停止,只将遍地的雪吹開、打磨出歲月更疊的山形。海德薇沒有說錯,臨近山腳下,河邊确實出現了幾個半圓形的冰屋。它們像是白色的堡壘一樣坐落在被雪覆蓋的高原上,抵住噬人心骨的寒冷。

“奧丁!” 一個裹着厚厚皮草的漁人在被哈利叫住時,驚呼一聲。他掃開拱門前的積雪,直将兩個男孩往那個雪白的圓形小屋裏引,“你們怎麽沒被凍成冰塊!”

德拉科看了看自己和同伴身上的絨外套,将剛剛施完保暖咒、仍然溫熱着的山楂木魔杖往口袋內側推了又推。

冰屋從裏面看上去泛着微微的藍光,讓德拉科想起曾經去過的藍寶石洞穴。那時他們打着手電筒,冷寂的光就在琉璃般的冰晶中流動。而現在,屋裏有着一個呲呲燃燒着的小火堆,溫度微弱到不足以融化雪白的冰牆,倒是将視野內的光澤變暖了很多。

漁人在為他們搬來床鋪後匆匆離開,回到自己的冰屋。德拉科看着那扇厚重卻窄小的木門在眼前緩緩關閉,轉身望向身後低着頭的黑發男孩。

“需要更多火嗎?” 德拉科從兜裏取出魔杖,往火堆的方向随意指了指。

哈利擡起眼來,掃了一眼他耳邊幾厘米的位置,搖了搖頭。

到底是怎麽了?

德拉科躺在簡陋的床鋪上,第無數次地想。地面的寒氣滲過兩層棉毯,試圖将皮膚撕開一條漏風的縫,圓頂上光斑像是游離不定的思緒一般忽明忽暗。他試着回憶過去幾天以來發生的事,卻怎麽也理解不了哈利忽然的轉變 —— 是源于風媽媽洞穴裏的争執?還是沼澤地裏自己憤怒中甩開的手?又或者是一些難以開口的,卻讓人感到更加不自在、不願設想的原因……

冰磚裏的紅色與藍色的光縷碰撞幾次,又往不同的方向流去。德拉科聽着身旁不遠處來自哈利的呼吸聲,眨了一下眼睛 —— 然後兩下。

睡意悄悄鑽進雜亂的腦海,像只黑色的小蟲般搓搓腳,試圖停在那裏。

三下,四下……

慢慢地,德拉科感到眼皮變得沉重了。他望着頂上最冷的那抹光 —— 盯着它,随着它擺動、淡去 —— 消失。

就在他眨了第七下眼後,德拉科突然注意到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他又眨了兩下眼,在屋頂流動的銀藍色中捕捉到了一泓忽明忽暗的綠。

短暫反應後,德拉科坐了起來,仰頭望着圓頂 —— 他沒有看錯,那顏色的确變了。

半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回過頭,只見哈利也坐了起來。火光照出他明顯清醒着的雙眼,那裏面的綠色比往常要深,像是夜裏怎麽走不出的森林。

“出去看看?” 德拉科問,聲音很輕。

哈利點了點頭,拖過放在一旁的外套。

……

直到邁出那扇小木門前,哈利都沒把頭擡起來一點。他跟在德拉科身後,聽見風聲在門打開那瞬兇猛地吹了進來,将屋內本就微弱的火堆頃刻吹熄。他打了個寒戰,邁腳在冰屋主人原已清掃過 —— 現在卻又重新積起雪來的地面上踩出幾個腳印。他正要握住魔杖再變個保暖的魔法,眼角餘光裏便竄進了雪原上罕見的某種色彩。

擡起頭,哈利怔在了原地。

他看見萬丈極光,綠色羽翼般在夜空中傲然張開。

與在雷克雅未克所見的不同,此時眼前的光芒沒有任何遮擋。沒有教堂,沒有房屋 —— 沒有周圍喧鬧着的人群,只有萬籁俱寂的覆雪平原,還有遙遠處零落的繁星。

無形的風載着綠色與藍色的彩墨,将它們塗滿整片黑夜。哈利在不自覺的屏息後呼出一口氣,熱騰騰的白霧于是模糊了畫布一角。

他長久地凝望着那些游龍般的光束,直至臉頰變得冰冷而僵硬。再然後,他移開視線,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德拉科身上。

“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 哈利想,“所以看了那麽長時間。”

他注視着德拉科的側臉,在那雙生來色調偏冷的眼睛裏看見了某種專注 —— 甚至于留戀的東西。那雙眼睛就這樣望着那些綠光,直到風把它們吹成不同形狀,直到暗淡了的星星即将要被它們遮去……

直到德拉科轉過臉來,看向了自己。

哈利在那一刻,感到心髒不動聲色地停跳了一下。這很像早上的時候,當學校裏那個男孩和他在琴房對視時,那種讓人手心發汗的感覺,卻又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知道夢裏這個德拉科都是怎樣看自己的 —— 又或者說,他記得。像是記得摔碎在牆角邊的核桃蛋糕、接骨木樹林裏的那首歌謠一樣記得。

然而此刻,站在漫天光芒下,那眼神仍然讓他一震。

哈利接着德拉科的目光,沒有動彈。他仍舊能感受到那股厭惡,像是來自于現實的警醒,帶着所有與眼前這張臉、這個名字相關的差勁回憶,在夢境世界中鑿下一個醜陋的洞。

但在那瞬間,在德拉科不偏不倚的注視裏,它們似乎變輕了。

黑夜沒有了聲響。

連喧鬧的極光也被遺忘。

It's him.

哈利腦海裏響起自己的聲音。

It is……him.

德拉科依然沒有挪開視線。他望着哈利的眼睛,比在那片熒綠色的光芒上停留了還要久。猶豫着,哈利回望着他,像是握住易碎的泡沫一樣,輕輕握住了德拉科露在風中的右手。

冰涼。甚至有些僵硬。

金發男孩顯得有些愣怔,像是沒有料到哈利會這麽做。他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雙手 —— 緊接着,一抹安慰的微笑在他嘴角隐隐浮現起來。

“德拉科……” 哈利嘴邊漏出兩個音節,将那只冰涼的手又握緊了一些,感到寒氣順着掌心脈絡爬上他的手臂。德拉科沒有說話,只是用了相同 —— 更重的力度将他的手指扣緊。

他們看着對方,在彼此臉上見到了熟悉的笑容。身後深深淺淺的極光仍在跳動着,心跳般的韻律順着天空流下,回響在微熱的胸腔

……

回到冰屋裏,男孩們之間的氣氛像是緩和了不少。當德拉科摸黑進門、就要絆倒在熄滅了的火堆上時,哈利甚至小小笑出了聲,點亮熒光咒的同時問:“有點暈了?”

“因為長時間的仰頭?是的。”

德拉科回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彎了下嘴角。這神情使得哈利渾身又是一緊,因為它太像現實中馬爾福從前拿他作樂時慣常露出的假笑 —— “沒有家回,是嗎,波特?”

——但即使是在一模一樣的臉上,哈利也區分出了這之間細微的不同。他了解夢裏這個德拉科。如果這個德拉科說玩笑話,那多半只是像他們玩孩子的游戲或對旅途遙遠的偶爾抱怨一樣,随意,輕松,沒有惡意。

帶着這樣愉快一點的心情,哈利回到床鋪上,為被窩施了兩個保暖咒,又将點亮了的魔杖放在身旁。醒來的時間很快要到了,困意像團熱氣般在冷天裏格外難以抗拒。他正要躺下,便注意到德拉科坐在一旁的床鋪上,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怎麽?” 哈利停住整理被子的手。

此時,德拉科半邊的臉被熒光閃爍照亮,另一邊卻因為哈利身體的遮擋而埋在了黑暗裏。他停頓了兩秒,接着向前傾斜 —— 哈利于是再看不清他的整張臉,只在下一秒感覺到了嘴唇上冰冷而柔軟的觸感。

哈利身體止不住地縮瑟,卻沒有躲開這個吻。他閉上眼睛,試着壓制自己加重的呼吸 —— 還有從腦後開始擴散的、皮膚收緊帶來的酥麻。

屋子很涼,很靜。風聲與雪吹不進來,鼻息與唇齒間的熱度因此愈發明顯。哈利任由德拉科吻着他,在被碰到舌頭時稍稍縮了一下,卻沒有像先前那樣拒絕。

事實上,他并沒有留意德拉科究竟做了什麽,反而在那一瞬 —— 只在那一瞬,像是冰天雪地中自然靠近火堆那樣,什麽都來不及想地接住來自另一個男孩的溫度。他擡起手來,扶住了德拉科的下巴 —— 再然後,像是被什麽力量推了一下,哈利順勢躺了下去,手腕勾住德拉科的後頸。

幾乎是立即地,德拉科的吻加深了。哈利試圖用舌頭與他相抵,卻只有被他繞了起來。很快,他感到大腦開始發眩,伸手想要抓住什麽可以依靠的地方,反複摸索後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或許是因為幾天來的壓抑,德拉科的吻一旦開始就像是停不下來。哈利在最初的迷醉後逐漸感到有些不适,卷起舌頭想要躲藏,卻只有讓德拉科的動作更加放肆 —— 甚至有了一絲攻擊的意味。

再然後,突如其來地,德拉科将手伸進了哈利的衣服,從腰線往上撫摸他的身體。冰涼的手指與皮膚緊密相觸,将原本已然有些慌亂的哈利刺得一個激靈。他于是皺起眉頭,收手在德拉科的胸前推了一下。

力度不重,卻讓德拉科瞬時停了下來。

空氣仿佛是停止了流動。

哈利屏着呼吸,與近在咫尺的男孩相望。他們保持着這個看似親密的姿勢,仿佛凍住了一樣,任時間在耳旁流逝。

一秒……兩秒……

三秒……五秒……八秒……

像是有半分鐘那麽長的時間後,德拉科将手收回,起身坐在一旁,半張臉重新藏進黑暗。

“發生什麽事了?” 他低聲問。

哈利跟着坐了起來,将臉別朝另一邊,模模糊糊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有事?”

“發生——什麽事了?” 德拉科加重了語氣。

哈利沒有再答。

他煩亂地拉平先前整理到一半的被子,瞥了一眼熄滅的火堆,回頭去拿那根亮着的魔杖。他知道自己在被看着,而德拉科的沉默最好一直持續下去,至少讓他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他沒有答案。

他他媽的沒有答案。

“……是我們□□的時候嗎?”

片刻過後,德拉科沉着聲開了口。哈利正要去點火,聽到這話,回頭皺眉看了他一眼。

“什麽?” 哈利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德拉科低着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不喜歡……我是說,我……”

“你在想什麽?” 哈利抓着魔杖站起來,打斷了德拉科的話。他來回搓了幾下手裏的魔杖,未了又補上一句:“而且我們沒有□□。”

背過身,哈利往火堆的方向走去,在念出“Incendio”時聽見身後衣服翻動的聲音。他扭過頭去,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德拉科抓住肩膀 —— 發着狠勁地,一把按在了牆上。

“你幹什麽?!” 哈利壓不住聲音裏的憤怒,在撞到堅硬的冰磚之時本能地想要把德拉科推開 —— 身體在那一刻迅速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像是三年來在學校裏那樣,只要有德拉科·馬爾福的影子出現在附近,就沒有松懈的時候。

然而就在他準備做出下一步舉動之際 —— 在出手捶打或用力踢上去之前,哈利突然在那雙死盯着自己的淺灰色眼睛裏看到了某種他從未見過的情緒。那裏面有憤怒 —— 當然有憤怒,肩膀上的疼痛已經告訴了哈利這點,而德拉科咬緊牙的樣子也像極了威脅的态度。

但與此同時,那雙眼睛......像是紅了。

哈利眨了兩下眼,望着那絲令人震撼的脆弱摻在怒火中傾瀉而出,像是烈焰裏的一縷金色。他在這樣危險卻又動蕩不定的注視中,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德拉科仍然望着他 —— 腳邊的柴越燒越旺,那雙眼裏的火卻越來越小,直到它慢慢消失,在沉默中變得不見蹤影。

最終剩下的,只有脆弱。

德拉科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垂下眼睛,像是被忽然來襲的疲倦抽空了力氣,又或不想讓人看清他的樣子。哈利看着他,在那瞬間感到心口一絲微弱的酸疼。他于是放松了原本緊繃着的身體,将目光落在德拉科有些發白的嘴唇上,猶豫幾秒,忍下內心的排斥,想要吻一吻他——

但德拉科退開了。

一步兩步,往後,退遠到哈利觸不到的距離 —— 回到自己的床鋪上,蓋上被子,背對着火堆,一聲不吭地睡去。

屋內逐漸變得暖和,一滴融化了的水從頂部滴下、砸進火裏。哈利這才意識到自己望着德拉科的背脊已有多久。

他站直起來,離開緊貼的冰牆。

寒氣已然攀附在了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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