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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今夜,你可否送我回去”

沉默中,青綿吐出自己的請求。

“不若,哥哥會擔心。”

“你滿心滿眼都是你哥哥……”

蕭逸琅心不在焉地笑了聲,随即他想起前世,又看向穆青綿,只見她眼眸之中隐隐失落。

“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青綿福了福身子,面上的愁容霎時間消散: “多謝太子殿下。”

蕭逸琅瞧見她瞬時放松的神情,臉上露出幾分笑。

眼瞧穆青綿離去,他忽然喚住她: “阿斐,可否将過去都忘了,像重新活過一次……”

穆青綿聽到身後傳來的蕭逸琅的聲音,往前走的腳步不由頓下來。

可她沒有回頭,徑直離去了東宮。

隔了兩輩子,蕭逸琅于前世第一次見到穆青綿的記憶依舊深刻。

她那日穿了一件青綠色衣衫,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他愛青綠色,活生生将自己打扮成一個韭菜精。

想起她那副模樣,蕭逸琅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初次相見,她與那些想做他太子妃的女子并無不同,除了她本身便是他的太子妃。

可真正的穆滟斐見到他時有禮卻疏離,與他相處總是恪守名門貴女的規矩。她許是不知道,便是她學的再像,這點卻學不來的。

因為穆滟斐從不屑于做他的太子妃。

她反倒眼巴巴地湊上來。

“太子哥哥,琅哥哥……”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喚你”

她惶恐又不安地看着他,眼神中又充滿期待,她說: “那,我喚你阿琅好不好”

蕭逸琅側眸看去,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他說: “好。”

他打從五歲起,便沒了母後。皇帝納宋錦虞為繼後的第二年,便有了蕭钰峙。彼時,他方六歲,未被封太子,只是一個被人遺忘的皇子。

宮人每每見到他都是一副敷衍的模樣,就連親自将他奶大的嬷嬷也于深夜之中與她的對食太監道: “不知宋皇後可否能容大皇子長大成人”

“宋氏獨大,皇上納宋皇後說白了,也是忌憚宋氏。便是宋皇後一介女流不忍心,可宋氏是什麽人他們會由着大皇子長大成人,礙了六皇子的路嗎”

那太監嘆了一口氣: “既然他早晚都要死,你也不必太過上心。還了對元皇後的恩便是了……”

“可憐。”

所有人都是如此評價他的,在他成為太子以前,沒有哪家貴女願意靠近他,生怕沾上了不好的名聲,将來無法嫁給蕭钰峙。

而穆青綿以穆滟斐的身份靠近他時,他亦明白,她不過是對權利地位的向往,而非是對他的。

許是為了與他親近,她不顧貴女之儀,總偷偷跑來東宮。

若他在看政事,她便坐在一旁謄抄佛經。

說是為了給她阿姐祈福,希望她阿姐能早日站起來。

可他瞧見她那不同于穆滟斐的規整大氣的字,忍不住笑。

“這便是你為你阿姐寫的”說着,蕭逸琅頓了一聲,繼續問道: “用來祈福的”

穆青綿點了點頭, “怎麽很醜嗎”

“菩薩娘娘見了你這字,恐怕也覺得你心不誠。”

青綿霎時間蹙眉,很是難過,擡眼間,希冀地看着他: “阿琅,你教我好不好”

“我很忙的,沒有空閑教你。”

青綿眨了眨眼睛: “你只要讓我照着你的拓貼寫就是了。”

蕭逸琅看她渴求的眼神,仿佛他就是她的一切,他瞧着她,緩緩擡手,捏着她的下巴颏笑: “我幫你,有何好處”

青綿茫然, “你想要什麽。”

他說: “答應我一件事。”

青綿問: “什麽”

蕭逸琅掐着她下巴颏的手用力: “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青綿感受到痛,嘶一聲: “阿琅,疼……”

他緩緩松開手,青綿疑惑地擡眸,似是沒明白他說的意思,皺眉道: “我不就是會嫁給你嗎你在胡說些什麽。”

“怕你反悔。”

青綿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她怎麽會反悔怎麽會有人不願意做皇後

她搖了搖頭: “我不會反悔。”

聽罷她的答案,明知她想做皇後,蕭逸琅還是忍不住說出一句: “若你有朝一日反悔了,我會殺了你。”

青綿渾然不知覺,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随即湊近到蕭逸琅身邊。

“若我有朝一日當真死在你的手上,便是我真的不想做皇後了。”

蕭逸琅盯着她,瞧她沒什麽正形地說出這句話,眼眸之中露出殺意。青綿仿若沒有看見,她笑了笑,說: “怎麽會。”

“我想做皇後。”

她從清河逃出來,是為了權勢地位,不是為了自尋死路的。

蕭逸琅聽她這句話,他說: “好。”

-

就這般約定,他們成了大齊的帝後。

那日,周恕寧遞來了折子,他不能陪她玩鬧,叫她坐在一旁等,她便耐心地等在一旁。

足足一個午後,她不聲不響地陪着。直至身子僵硬,才不得不走動起來。

蕭逸琅知道她的性子,平日裏愛纏着他鬧,可若是他批折子,她不會來打擾。

如此想來,蕭逸琅故作困倦,手撐着頭顱,睡了起來。

穆青綿回過頭,原本小心翼翼地動作有了放松。她瞧見他放在桌案上的朱筆,輕輕走過去。

她将朱筆拿在手上,歪了下頭。

心想,做了皇帝以後,他陪她的時日愈發少了,笑的次數,也愈發少了。她看着他在夢中還緊蹙的眉頭,擡手撫平。

逐漸,她手上的朱筆擡起,朝着他鼻頭畫上一個圈,她的舉動愈發大膽了,她噗嗤一聲,又在他臉頰上畫了三個撇和三個捺。

蕭逸琅由着他,沒有醒。

周恕寧從殿外進來,看見穆青綿拿着朱筆,在蕭逸琅臉上畫了一只貓,忍不住驚了一聲: “娘娘!”

青綿擡手,豎起一根手指, “噓……”

從古至今,敢如此玩弄帝王的皇後,怕只有她一人了。

-

蕭逸琅念着往事,臉上的笑容從收不住,直至僵硬,消散。

後來,穆越愈發不成體統。

許是他瞧着蕭逸琅寵愛穆青綿,想他會憑借穆青綿平步青雲。

可他不會允許大齊有第二個宋氏出現。

穆越亦不知,他一早便知她不是真正的穆滟斐。故而,他對穆家沒有留情。

逐漸,他發現穆青綿與一監察禦史頗為親密。而監察司,在大齊,是專屬于帝王的耳目。

他起初在想,是穆越要求穆青綿去接觸監察司的人,從而幫穆家翻身。可事實不是,穆青綿沒有想為穆家翻身,反而想要和穆家斷絕關系。

那她和穆勤遠是何關系

他派去監察穆青綿的人來報,穆青綿在宮門外,約見穆勤遠。二人舉止親密,糾纏不清。

蕭逸琅聞言去尋,他還未走近。

只見穆勤遠與穆青綿相擁在一起,他們分別時,她雙眼通紅,極為不舍。

第二日,他便下旨處死了穆勤遠。

穆青綿從不知他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害怕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故而不說穆勤遠與她乃是親兄妹。

她也以為,他對她從未有過真情,有的不過是利用。寵愛她,也只是因為她還有用,用來牽制穆越,直到,他不再需要穆家。

自穆勤遠死後,穆青綿便将他當成了死敵。

再無親近。

他曾說過,若她有反悔,他會殺了她。

她不聽話,他會讓她變得聽話。

就像從前一樣,為了皇後之位,為了讓他喜歡她,努力扮演好穆滟斐。

他想,只要她認罪,變回從前,他便再也不怪她了……

可她真的敢死。

-

穆青綿從東宮回去穆宅,見過穆勤遠。

“怎麽樣太子有沒有對你做些什麽”

穆勤遠打量着穆青綿,生怕蕭逸琅傷了她。

“你若有委屈,盡管與哥哥說。哥哥,會替你報仇。”

“報仇”

青綿搖了搖頭: “哥哥,無事的。”

他難不成,真去刺殺太子

事到如今,青綿只覺,瞞是瞞不住了。

她想與他坦白。

“哥哥,其實與我一同上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朝六殿下。”

“你說什麽!”

穆勤遠登時愣住,回想起穆青綿來到京城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他霎時間明白過來。

“是我連累了兄長。”

穆青綿告訴他這一切,其中一個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堤防蕭逸琅。

“你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喜歡他”

穆青綿聽明白了穆勤遠口中的他是誰,可她卻沒有明白,穆勤遠為何會如此問。

“綿兒,你從未為了誰豁出去過。可你為了他,竟然只身來到京城。”

青綿笑了聲,便問: “哥哥,難道,這樣便是喜歡麽”

穆勤遠反問他: “不是嗎”

青綿不知,也沒有回答。

有時,她不太懂何為喜歡。

她想,她是喜歡過蕭逸琅的,可她從認識蕭逸琅開始,便目的不純,她是代替了穆滟斐的位置,沖着太子妃之位去的。

之後,蕭逸琅的行事以及他曾對她做過的一切只叫她恨和放手。

她便不再有任何喜歡。

遇到蕭钰峙時,她最初瞧不上他。逐漸,她發現了他的不同,比起朝中那些虛僞小人,算得上一位君子。

直至穆勤遠被蕭逸琅賜死,她接近蕭钰峙的目的便更加不純粹,生生将他從高處拉了下來。

她至今還記得蕭钰峙入皇陵之後的所作所為。那時她做魂魄時看見的最後一幕。

他該是恨她的。

也因此,她一直記得她對他的虧欠。

自然,她也想還他一恩。

卻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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