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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陛下,薊州軍情刻不容緩,請您即刻派人出兵。否則,中原危矣啊!”
“朕何嘗不知要出兵!”皇帝怒道, “平日裏在京吃喝享樂之時有你們,到了要出兵之際,竟無人可用!讓你們的兒子去,都去!朕便不信,舉一國之力,還贏不了突厥人!”
“突厥人有我朝所用的火藥啊……”
“火藥威猛,只怕抵擋不住啊!”
随着突厥大軍壓境,朝堂之上于是否出兵一事争吵不休。
此時有人站出來, “陛下,不若讓六殿下去。他鎮守北境多年,對北境的地勢及突厥人作戰的習慣最為了解。”
“臣附議。”
“臣附議。”
接連,朝臣跪倒了一片。
路光疑惑,暗問江畑, “這其中究竟有何貓膩,為何陛下遲遲不肯派蕭钰峙出兵。他既未讓他死,如今關在诏獄中,不聞不問是因何緣故”
江畑亦不知。
在衆臣施壓之下,終于,皇帝松了口。
命蕭钰峙帶兵前往北境,抵禦異族。
若有失守,不得回京,就地處決。
-
穆青綿起了一個大早。叢葉幾日前,便見她在屋裏繡了一件男子穿的鬥篷。
而今日,她出行之前,除卻特意帶上的帷帽,便是這一件了。
以免太惹眼,青綿前往诏獄之時,未乘坐家中馬車。
蕭钰峙從诏獄之中出來,皇後派來的人一早便候上。
他看向站在一旁,亭亭玉立的少女。腳步動了一下。
這裏有很多雙眼睛在盯着她,她卻孤身來了。
瞧見她手上拿着鬥篷,蕭钰峙走上前, “小唯。”
帷帽之下,穆青綿勾了勾嘴角,就像前世,她為他送上那件寒衣一般,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他肩頭的塵土。
“我要入宮去了。”
蕭钰峙說。
穆青綿點了點頭。她停在原地,瞧着他登上馬車。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皇宮。
蕭钰峙忽然想起穆青眠綿第一次來诏獄之時,他問過她如何找到這裏。
那時不知,如今想起夢中的一切,他明白了。
宋皇後瞧見蕭钰峙,頓時哭得撲在他身上, “我的兒啊,你受苦了……”
“母後。”
蕭钰峙輕聲喚了一聲,随即,宋皇後便喚太醫前來,為蕭钰峙治傷。
“殿下所受皆是皮外傷,皇後娘娘無需太過傷心。”
“不嚴重麽”
皇後百般向太醫确認,太醫點了點頭。
“那你便先好好養着。”
蕭钰峙搖了搖頭, “我得去尋父皇。”
“你尋他做什麽”
如今,宋錦虞聽到蕭钰峙要去尋皇上,便心有餘悸。那人是個狠的,對自己親兒子下手,一點也不手軟。
想起元皇後的死,又想到近日來,在他們母子身上發生的種種,宋錦虞眼神暗了暗。
“問詢北境之事。”
宋錦虞聽罷,沒再攔。北境之事,是要問的。若不是有此一出,蕭钰峙此時還在诏獄之中。
可是,她一想到蕭钰峙要去北境,她便覺得不舍。
“對了,我喚了明潇過來。你一會兒回來,與她見見罷,你們好久不曾見過了。”
蕭钰峙聞言一頓,随即回絕了: “兒臣今日有要事去做,怕是沒有時間見明潇小姐。”
宋錦虞欲再說些什麽,随即,她便聽蕭钰峙說: “兒臣告退。”
-
穆青綿瞧着蕭钰峙登上馬車,便轉身回府。
只是她沒走多遠,便見一人擋在她身前,穆青綿腳步一頓,擡眼便見蕭逸琅身着黑色金絲圓領袍,墨黑的長發只一根紅繩系上,面容上滿是不悅。
“你來這裏就只是為了給他送一件衣裳”
青綿未曾回話,她往前走,欲越過她。
蕭逸琅自她身後扯上她的胳膊。
穆青綿回過頭,蹙眉疑惑: “太子殿下。”
這裏是長街,周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請您注意場合。”
“場合”蕭逸琅聞言譏嘲道: “你一個女子,孤身前望诏獄見他,你可曾想過這裏是哪裏又有多少人盯着你!這你不要名聲,如今,我在這兒攔你,你又要了”
穆青綿擡手,用力掙脫開。
“殿下!你莫要将此混為一談。”
“如何不能”蕭逸琅低聲質問她: “他對你,有我對你好嗎”
“你回來為何來找他,卻不來找我”
穆青綿聽罷他兩句問話,嘴角扯出一抹笑。
他問她為何來尋蕭钰峙,卻不去找他。
難道,她送上門,讓他再殺她一次嗎
“殿下,若你還想像從前一般,要與我不死不休,那我會等你,奉陪到底。”
“不若,還願殿下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告辭。”
青綿轉身離去,腳下的腳步不由地加快,她生怕蕭逸琅會回頭,将她再關進東宮。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勤政殿外,烈陽烤炙。
蕭钰峙奉命守在殿外,從始至終,都不曾有一句怨言。
過了三個時辰,皇帝這才命人将蕭钰峙引入殿中。
“陛下。”
他行過一個軍禮,皇帝擡眸看他: “怎麽連聲父皇都不肯喚了”
“臣不敢。”
聞言,他挑眉問他: “有何不敢”
“臣只怕惹惱了陛下,惹陛下不悅,故而拿捏好分寸,不敢有冒犯。”
“朕如何不喜你”皇帝看着下方,跪在他面前的蕭钰峙,笑了一聲: “你不是一直聲稱自己無罪麽”
“既是無罪,在朕面前,如何不敢擡起頭,直起腰板。”
蕭钰峙默聲不言,良久,殿內響起一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帝冷笑起來, “你是在怪朕”
蕭钰峙擡首便道: “我們曾在關外發現突厥人的軍隊人數,便覺不對。驟逢糧草不足,便向朝廷申請援兵。可朝中竟無一點動靜,沒有一個援兵。陛下,您當真毫不知情嗎”
皇帝握緊拳, “你此言何意是朕故意不派援兵,故意想讓你死在北境不成”
“或許,陛下并無此意,只是突厥人臨時毀約。出乎了陛下所料。”
突厥人連連敗北,在蕭钰峙收複城池之後,還敢攻上來,無非就是因他們有了足夠的火藥和武器,有把握能勝過這些殘兵。
聞言,皇帝的身子不由地顫了起來,忽然間他口吐白沫,頭歪向龍椅一邊。
見狀,皇帝身旁的大太監忙叫人: “來人啊,快宣太醫!快宣太醫!”
蕭钰峙站在殿中,一動不動,夢中之境,于今已是驗證,成真。
他清楚地知道,絹絲案與北境之事,無不是催死皇帝的符咒。
他算得上是一個想要做出功績的皇帝,可他實在算不上一個聰慧的皇帝。
胸有大志,卻蠢笨無能。
絹絲案,他采取趙侯的建議,以絹絲抵百金,是想為百姓做事。
寧遠侯與元家一丘之貉,把持朝政,他狠心害死了元皇後,立宋氏為後,想要制衡元家與寧遠侯。可宋家又如何好惹何況宋家還有蕭钰峙這麽一個生來便聰慧,十四歲便嶄露頭角的皇子。
穆越教得蕭钰峙清正剛直,他設計,讓穆越教唆他前往北境,既能離間宋氏與蕭钰峙,又能為北境解決憂患。可他沒想到,他這個兒子會在民間聲名漸大,功高蓋主。
他日若順利回京,必威脅蕭逸琅太子之位。到時,朝中亦是一片混亂。他想正朝綱。
攘外必先安內,于是,他與突厥合作,想要拖住蕭钰峙,不讓他順利回京。
卻沒成想,遭此大難。
于诏獄之中,他想通了許多,每每想到這些往事,他便覺得憤懑,不甘。他們六年的心血竟只在皇帝的忌憚之下化為烏有。
他緩步走上前,大太監沒有攔他。
他想問問: “陛下,今時今日,您可有悔”
他沒有得到答案,瞧見皇帝中風,瞪着他瞧。蕭钰峙湊近,用只有二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可是真正的蕭钰峙死了,死在了雲州。他不是死于敵手,而是死于您這個做父親的蠢笨的算計之中。”
“他自小聰慧過人,清正剛直,三歲作詩,六歲能武。僅用六年的時間,便将北境丢失五十餘年的失地收複,陛下,您可曾為他驕傲過”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歪着嘴,想說些什麽,卻一句都說不出。
“張橋生與您素昧平生,他的死對您來說毫無幹系,那六殿下呢”
皇帝瞪着眼睛,手用力擡起,試圖抓住些什麽。蕭钰峙瞧見,低睫笑了: “陛下放心,我如今回來,只想是替他活着收複他一生都想要收回的北境,再回京告訴您這個真相。至于您的皇位,自有能者勝任,我不想欺世盜名,以一己之私占有。”
說罷,蕭钰峙轉身。
太太監忙喊: “太醫來了。”
“快去宣江督主,穆太師,宋國舅入宮!”
一衆人等将他擡起,皇帝看着蕭钰峙的背影,漸漸地,重合上一個人的身影,他想起來了,他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袁家那小子,自小便伴在長澧身旁的。
真正的蕭钰峙因為他的私心,沒能活着回來,而他們父子之間的最後一面,是在六年前。
想起蕭钰峙方才在他耳邊問過的話,皇帝眼角滑下一行淚,他親手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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