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蒙面

蒙面

“Sally，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希望我們以後可以多聯系。”語畢Luke遞來了手機，上邊是微信二維碼。

Sally把傳單遞給他：“幫我拿一下，正好我也想加你微信呢，上次在海南太匆忙了。”

Luke連忙接過，“我怎麽感覺你是故意跑走的，頭也不回，那感覺是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呢。”

“Nope，是你不聽話在先。”Sally從斜跨的帆布包中摸出來手機，欣喜般解開鎖掃碼加上他。

Luke是有反思過的，那天一切都好好的，從他違背她的意願唱了一首周傑倫，她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說是換了一個人都不為過。Luke急忙說：“你是說我唱《晴天》嗎？一首歌而已，大不了我以後都不唱周傑倫。算了，我不跟女人一樣小家子氣計較，說吧，你救了我，想要什麽報答嗎？”

“報答？Luke，你怎麽知道我現在有求于你啊。”Sally目光沒有離開過手機。

聞此，他感到自己被需要，很得意：“說吧，就沒有我Luke做不到的。要最新款的愛馬仕，還是鑽石，或者...你想要的是、別的？例如，我？”

Sally抿嘴一笑：“還真是。我想要你，Luke。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種。”

他心情如過山車：“什麽意思？”

“你長得這麽美，這麽完美的面容我真的好喜歡，你不覺得你長得很好看嗎？”Sally裝作欣賞的樣子，認真看着他的臉。

Luke沒料到談酬謝怎麽談成了誇他：“娛樂圈最不缺長得好的吧？不過确實，我是長得很帥了，但是我爸爸覺得沒有什麽用。女人長得好看能有更多的男人願意為她花錢，男人長得好看不如事業做得好看。”

與Sally解析的一般無二，陳家潑天富貴，不過也是尋常亞洲家庭，父親是天一般的被家人齊心合力塑造成的神。眼前這個男人在外為非作歹，劣跡斑斑，內心卻是不自覺屈服父親權威的普通兒子。

Sally作無知裝：“什麽？你是第一個我覺得長得好看的男人呀。”

“第一個？”他聽到這非常得意，摸了摸下巴。

Sally繼續道，“對啊，Luke你是被你爸爸PUA了吧！我平時除了參加公益活動，我還喜歡去漫展，這剛好遇到你。你自帶混血感很受二次元歡迎的，我想邀請你陪我一起去cosplay，要不要？”

Luke被她捧得有點暈乎乎的，不知怎麽就答應了她一系列的請求，“我之前都沒去過漫展，也不會cosplay，你要負責教我。”

“你把你衣服的尺寸發給我，我給你定制服裝。到時候你到琶洲，我開車去接你，這是我的手機號。”Sally盯着手機一邊飛速地打字，一邊跟他交代到。

“那等下這邊流浪動物活動結束，我請你吃晚餐。”

“不成，我今天起晚了，匆匆忙忙來這邊好多家事還未處理完。”Sally認真核對着手機上的網購訂單到貨情況，兩人身高差異使然，他能清晰看見她手機上的內容。

“三文魚、瘦牛肉、雞胸、豌豆、小麥胚芽、蛋殼粉...你也健身嗎，感覺跟我平時吃得差不多。”他的身材不用說都看得出是常年嚴格身材管理的成果。

“我網購的材料都準備好了，要回家給雞蛋做飯。”

“雞蛋？”

“是我的小狗，從這裏領養的，一只被棄養的長毛柴犬。”

“狗的飯還需要你親自做嗎？那些東西不都是現成的，你花時間精力在狗身上也不跟我吃晚餐？”Luke詫異，他被拒絕了。

Sally噗呲一下笑出聲來：“陳太子，你的邀請是命令，是聖旨嗎？今天我不回家趁着新鮮食材剛到做狗飯，雞蛋會難過的。”

“你拒絕我，我也會難過啊。”

“那這樣，你陪我去琶洲玩，到時候我給你做飯，以示歉意，咋樣？”

“嗯？”

“You have my word.”

“也行，一言為定。”

Sally回家後，天已經黑了。按照計劃，她化了一個頗費心思的淡妝，紮起微微淩亂卻絲絲勾人的丸子頭。然後換了件小一碼的白T恤套上圍裙系緊腰身，露出了白皙的脖子和雙臂，在新鮮的食材邊“自然”地自拍了一張發在朋友圈。不出半分鐘，便如她所料，Luke給她發了第一條微信——他裸着身在浴室裏的對鏡自拍。她面無表情删掉對話框，下樓給弟弟和雞蛋分好飯，就去洗澡結束了這尋常的一天。

何念娣真的愛過這個人嗎？可能嗎。可能吧。這些男的不一直都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的上海暑氣未消，丁姐在車上争分奪秒跟她交代今天綜藝錄制工作的安排。海花島助演雖然沒有達到她預期，但是公司還算滿意她助演藏拙配合的結果，就給機會讓她在老牌上星綜藝《蒙面舞王》中露露臉。

這個綜藝主要內容是參賽選手戴着面具跳舞競賽，主持人嘉賓會适時調侃和猜評他們的身份。整個比賽分三大場，一場六個參賽選手分為兩組PK，如果敗陣就會揭開面具，贏過三輪才會獲得決賽的資格。

舞蹈綜藝，公司就那麽一個街舞世界冠軍，她早猜到Santa也會被公司安排參加。只是Sally沒想到節目組把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場登臺，這意味着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成為他的隊友，一個是與他正面交鋒。

她接過丁姐手上的平板，快速的浏覽了一下除他們外另外四個選手的基本信息，不出一分鐘Sally明白，如果不跟他結盟，那她極有可能要“一輪游”了。

“Sally，我剛剛接到電話，節目那邊的意思是，你要單獨帶一個隊。”

“什麽？”

“就是，節目的意思是這場你跟Santa都是專業舞者，其餘的嘉賓有演員有說相聲的，是跨界過來，所以需要你們分別帶一下。”

就算她是學舞蹈出身的，但是離世界冠軍還差得很遠，讓她直接去跟他PK，這無疑是飛蛾撲火。

剛開始接手Sally的時候，丁姐可能還會有一點擔心，因為事業長期不愠不火的藝人性格多少都有明顯的缺陷。但是經過海花島一起出差的點滴，她看得出這個漂亮姑娘其實很敬業。她的退讓不是軟弱而是顧全大局，是尊重所有人的工作成果權衡的選擇，但不是所有人能理解這種自我犧牲，還會因為信息差滋生出無邊的謾罵。大衆還常常因為她的美麗忽略她的真實實力，因為她鏡頭前的不争不搶常常被誤解她只是一個随波逐流的軟妹。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丁姐深知這個姑娘平日在舞臺上會軟萌可愛，但實際上是個寧折不彎的硬骨頭。

眼見Sally要拒絕，丁姐道：“Sally，要這樣想，你自己帶隊是有得有失，就說上次《璧》的編舞走位你有意見，但是你最後積極配合了節目組工作。有了你的助力，那一組的學員們出道率達到了80%以上，助演主咖的專輯也得到了大賣。雖說主導因素有很多，但是領導是結果導向的，你明白嗎，這些都能算是你的功勞。”

經紀人說得很委婉，Sally也未表态，現在不同往日，她實在太需要曝光量了。她需要時不時“不經意”曝光在Luke的眼前，讓這位小陳總偶爾想起還有她這號選手的存在。

Sally今天內搭淺紫色的長吊帶，外系同款薄襯衫，節目組給她定制了一個非常甜美的銀發精靈面具。

丁姐拉着一個男孩到Sally面前，他黝黑瘦高，怯生生的一張小臉清秀得不辨雌雄。丁姐笑着說：“Sally，這是楚沙，在我們公司當了三年的發藝學徒。我最近扛了個苦差，跟公司談條件的時候要了他，雖然目前不是你專用的，但你以後也基本有個固定發型師可以用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啦，謝謝丁姐疼我。”Sally俏皮道。

“多大點事。”丁姐笑着回頭，只見楚沙舌頭打結一般，嘴唇微微抖着。“不用緊張，Sally很好說話，以後叫姐就行。”丁姐拍拍他的肩膀。

“姐……”他開口。

Sally看着這個溫吞慢熱像只水豚的男孩子，揭開敷在脖子上面膜頸帶，“沒事，在我這裏，不喜歡說話就可以不說，只是我的頭發幹硬毛燥很難伺候，還辛苦楚沙小哥哥了。”

楚沙望着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也太內向了，其實才能很好，因為性格做三年學徒沒起色，加油！好好發揮出你的手藝，命運不會虧待你的。”丁姐笑道。

“楚沙，你的皮膚黑但是雙手真白，我看一些糕點師傅在櫥窗裏炫技的時候，就很喜歡秀自己細長勻稱的手，你的手比他們的還要美。”Sally贊美到。

楚沙直愣愣伸出雙手給她看，Sally被逗笑，“別傻站着，快幹活吧！”

做好妝發，戴面具候場的時候，Santa跟團隊也出現在了這邊。

今天他一身酒紅色綢面西裝套裝，面具還未戴上，他半蹲仰着頭化妝師在給他補眼妝。

丁姐用文件夾擋住他身體，看着那張乖巧的小臉：“Sally你看，這樣看，是親和可愛的活潑弟弟。”說着，她又挪動文件夾只擋住頭，欣賞着他健碩的肌肉線條和修長的四肢：“這樣看又是氣場八丈高的禁欲霸總，啧啧，不看實力就憑皮囊就足夠迷倒一片少男少女了。”

面具可以掩蓋所有寫在臉上的情緒，但是也會遮擋一部分視線，她迎着光線認真看着不遠處的舞臺：“原來丁姐喜歡‘金剛芭比’呀，不知姐夫是不是這一款的。”

聞言，丁姐大笑出聲：“哎呀，你們年輕人這花花詞兒怎麽這麽多的，‘金剛芭比’哈哈哈，不過确實很貼切呀。”

因為疫情，這個廳的觀衆席不知空了多久。今天“重見天日”錄制前采，Sally望着那些空座不接茬，道：“丁姐，我還是不做隊長比較好，我的資歷承不起前輩的厚望，有限的粉絲也未沒有必要去承受一些無妄之災。”

“唉，我就知道你還在想分組的事情……到時臨場你自己決定吧，只要大的方向你按照臺本去走就行了，反正你是主力，這個隊不隊長的，也許沒有那麽重要吧。”丁姐思忖，Sally平日的人設也沒有領導者這一項，本來這次可以展現新的面貌給大家，但是很明顯她并不是很願意打破自己乖乖女的刻板印象。願意考慮粉絲處境的藝人也是少見，強扭的瓜不甜，只能一步一步來吧，總能探索到更适合她的路子。

錄制到分組，六個選手在題板上寫着自己想組隊成員的花名，選手一一展示，節目有條不紊的進行。Sally的代號是“人間精靈”，Santa的代號則是“舞俠”。他選擇的隊友是國民度極高的女歌手前輩，等到Sally亮題板的時候，底下的工作人員就有了騷動。

她的題板赫然寫着——舞俠，丁姐雙眼一眯，連忙喝了一大口冰美式。這與PD的預期顯然不一致，鏡頭一下子轉到Santa，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很明顯看得出他正盯着Sally的題板發愣。

他意識到處境，立馬歡欣鼓舞掐着腰得意洋洋的樣子，大意就是告訴觀衆：看，這麽多人選擇我！

主持人開始制造懸念說：“人間精靈竟然也選擇了舞俠，真是焦灼的場面！現在決定權落在了最高票數的舞俠手中，究竟組隊的結果是怎樣的呢，讓我們期待！”

結果，Santa選擇了另外兩名隊友——……Sally被拒絕了！

宣布結果的時候她驚訝地望着他，沒想到他會拒絕她？！Sally不禁有點自嘲，自己真的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休息中場，等待觀衆落座時做備采，工作人員淺笑着問她：“你為什麽會想選舞俠？”

Sally甜甜地道：“舞俠身形一出來我就知道他是誰，我很欣賞他的。”

工作人員笑道：“那他後來沒有你選你，你怎麽看？”

“哼，行吧，我不欣賞他了。我會跟我的隊友們一起好好努力，争取打敗舞俠的隊伍。”Sally游刃有餘道。

話雖然是這麽說，Sally心底還是想避開他，這樣說不定還能争取一下闖入決賽。

結果，1V1對戰的時候，他們兩人陰差陽錯被匹配到了一組……

臺下觀衆的呼聲雷動，JAZZ VS HOUSE，無人不期待這場強強對決。現場觀衆的反饋使得導演組對這個差錯也很滿意的樣子。

她換上白色露腰緊身舞服，上身沿着雙臂到鎖骨點垂着水晶，一舉一動顯得被包裹着的身體無比輕盈，不經意般露出的纖腰袅袅，亮片喇叭褲将她柔媚的線條勾勒得更加清晰。

Santa也準備好了，PD要求做一個放狠話的環節，Santa徑直上前拿住懸在空中的話筒，一字一句道：“你好，我是舞俠~比舞蹈，我是無敵的！”惹來粉絲一陣尖叫浪潮，他才出道不久，但很明顯追線下的粉絲都已經比她多了。

“雖然你很強，我也很欣賞你，但是我遇強則強！”用詞雖然不卑不亢，但是這句話被她用溫柔的口吻慢慢講出，加上她的聲音生來甜美，全然沒有殺傷力，還引發了現場男性觀衆帶領又一波強力喝彩。

随即，Sally一支幹淨利落、潇灑飒氣的爵士舞驚豔四座，她的每一根頭發都會随着她起舞，小小的軀體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她能感覺得有一個目光一直跟随者她的舞姿，但是她心底更在乎如何贏得這場比賽。

她賭，Santa這一場首秀的重點會放在推廣HOUSE上，這舞蹈在國內還比較冷門，卻是他的初心，讓更多人懂得HOUSE舞的魅力是他一直在追逐的夢想。Sally想到這，利用面具的木讷精靈模樣故意做了一些可被随意操控的娃娃的動作，魅惑又神秘，甚至有一絲令人想飲鸩止渴的危險色彩，這一part讓她在技術動作外多得到了不少表現分。

果不其然，他跳了HOUSE，舞臺的全部重心在基礎舞步和常規技術動作的展示，關鍵節點時他還慢動作展示較為複雜的大招。

舞蹈卡點是再基礎不過的入門要求，做好難度系數較大的動作還具有觀賞性這就足矣秒殺半數以上的舞者，他兼具這些的優點還在舞臺上講了個故事，完成了一場通俗易懂易于引發共情的情景演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是竟是他自己這麽短時間編排出來的作品，Sally目不轉睛看完他的舞蹈，耳朵都要被丁姐震麻了。之前看他比賽更多的是男團齊舞，如今放出單獨的舞蹈實力這身體控制力實打實驚到了Sally。

但是一切也如Sally預期：這一支完成度高的舞蹈是需要一定觀賞門檻的。

他們兩人的票數一公布，果不其然——她贏了。

她迅速掩下那一絲不知名的落寞，做出驚喜的模樣。看來她的預判還是有參考性的，她所在的隊伍成功進入下一輪比拼，臺下觀衆高呼：

“人間精靈，美到不行！”

“人間精靈，美到不行！”

“人間精靈，美到不行！”

丁姐感受到她的異樣，隐在人群中鼓掌在她身側壓低聲音道：“沒事，舞蹈觀賞這個東西本來就存在主觀性，再說你表現得也非常不錯，黑子們挑事也不難應付的。”

早兩年，他們公司還喜歡塑造“美麗廢物”的人設，領了這個劇本的學員被罵得多慘就紅得有多快。但不是所有的美麗都是敲門磚，Sally的美麗沒有帶來人氣還常常伴随着緋色的争議。如何讓人們主動願意來看她跳舞還不被她的美麗分神，這似乎是她眼前事業遇到的一個大坎。

中場休息，備采人員問：“當得知你的對戰選手是舞俠時，你的心裏在想什麽？”

“你們知道，我有點怕他的，當時我真的慌了。他是世界冠軍，我真的挺慫的，因為他真的很厲害嘛，萬一我的票數跟他差太多然後導致我們隊總分輸了，那怎麽辦？”Sally邊用粉色小梳子梳理着面具的銀色假發，一邊腼腆略微嬌羞的回答到，這很明顯不是現實中雷厲風行永不服輸的她。

總之，她贏了他。

淩晨三點，這時觀衆已經散場，她跟着節目組做下一次的工作安排。她把面具舉在面前在舞臺上走位，不知是因為連夜錄制的倦乏還是面具限制了視線，她忽而腳下一空，面具被高高抛起，整個人向後仰去。等她回過神時，工作人員已經湧了過來，她被扶起來靠在丁姐懷裏時才看清Santa正躺在她下面！

大家手忙腳亂揭開他金色機甲面具，只見他正一臉痛苦捂着左肩，經紀人Q仔趴下來用日語不斷跟他确認着什麽。

原來，這舞臺雖然不高，但為了接住失足摔下舞臺的她，他被沖擊力撲倒，左肩重重砸在了攝像滑軌上。她撲上前去，顫抖的雙手上下摸着他的關節：“腿還好嗎？腳？還是哪裏還痛？除了肩膀別的地方有摔壞嗎？”這時節目組醫護人員背着藥箱跑了過來，Sally連忙說：“醫生，他左手以前有骨折過，現在好像又傷到……”

說到這裏時，躺在地上的他睜大眼睛疑惑的望着她，Sally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她是從Twitter上看到過他曾經受傷打石膏的照片，如果不是專門去看他的個人主頁，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眼下Sally只能慌亂找補：“我們在公司練舞室的時候，小越有給我講過這件事。”

劇務第一時間打了120，目前嘉賓傷勢不明，工作人員相互焦慮接下來的錄制時，醫生給他貼着簡易繃帶道：“初步判斷是左肩肌肉損傷，降低工作強度，接受理療一周左右可以恢複不受限。”

“啊，那我還可以錄節目制作。”他眼裏突然又有了光，剛剛傷痛的陰霾似乎一掃而光。

醫生勒下手套說：“你能先別想工作的事情了嗎，先去醫院做完全身檢查再說。這姑娘看着倒是毫發未傷的模樣，也一起去查一查吧，旁的不必多說，舞者的身體有多重要你們自己就最清楚。”

很快救護車就到了，慘白色的車頂上紅藍色的燈閃爍得格外閃眼，似乎淩晨暗沉的天地萬物都被浸染成了這冷冰冰的紅藍色。

上一次在她面前被擡上這種擔架的人是肖遠……在深夜中閃耀這紅藍色的燈光，一次又一次掃在她的臉上，她忽然失了神一般撲了上去，卻看見卧在擔架上的他，一雙好奇的眼睛四處在捕捉着新鮮事物。

Santa記住了她那樣的眼神。

難以置信中夾雜着驚慌，那種急切的擔憂……很明顯，她看到的人不是自己。

她看到了誰呢？

Santa忽而燦爛笑道：“是我，Santa，聖誕老人的Santa，喜歡跳舞，喜歡抹茶。”

在小護士銀鈴般的笑聲中，Sally才猛地回過神，她沉着道：“好、好…Santa，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節目組的醫生判斷沒有問題，全場只有他傷到了肩膀。一連錄制了十幾個小時的節目，他現在卧在病床上沉沉睡去。丁姐氣喘籲籲捧着一束花，拎着一個大果籃進來這間病房，只見Sally和一堆工作人員都在。

丁姐壓低聲音道：“來來，Sally快洗點水果給大家吃，都辛苦了這一遭，我們是虛驚一場，就是可憐Santa要紮幾天針灸了。”

Santa經紀人Q仔起身接過鮮花，小聲客氣道：“沒事，沒事，見義勇為是應該的，好在我們的大美女沒有受傷，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丁姐輕輕将水龍頭擰到無聲，帶着Sally洗水果：“明兒個天一亮，Santa是不是就可以出院啦？”

“是，Q仔想讓他在這裏休息一宿，繼續觀察觀察。”Sally認真洗着一個蘋果。

說到這裏，丁姐擦淨手走到Q仔和節目組工作人員面前示意大家出去，似乎是要商量什麽事一般。衆人悄聲出去把門帶上，此處就剩他們二人。

Sally把水果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擺好，望着床上的他的睡顏，她不自禁伸出剛洗完水果冰涼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他右眼下的淚痣。他這次自己創作帶隊，工作量比旁人多了兩倍不止，平穩的呼吸那樣的安逸，這也是他忙了這麽久難得的休憩吧。

她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削蘋果時自言自語道：

“我們老家那邊說右眼長淚痣的男生命中犯桃花，要麽會矢志不渝，要麽就處處薄情，這是兩個極端，你是哪一個呢？

一年前，我痛苦到瘋狂時，竟然就偶遇了你，現在我下定決心不計代價要那件事必須有的一個結果時，你又出現了。”

她不禁苦笑了一下，想着今天節目錄制按照她的心意完成，也似乎很難讓自己擁有壓倒金萌萌的人氣。

她繼續說：“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每次想要贏的時候，你半路就殺出來。上次海花島是你們組成功在熱議話題挂了一天，這次、…估計我也難有很好的曝光度了。”

手中蘋果削好了，她把最後一瓣擺在了白瓷盤中，一疊可愛的小兔子蘋果就削好了。她拿起一瓣小兔子蘋果在手中作紙飛機樣在他的眼前飛來飛去，并輕輕哼唱到：“我好想好想飛，逃離這個，瘋狂世界。那麽苦，那麽多累，那麽多莫名的淚水……”看着他的長長的睫毛随着她的氣息微微顫動，她才意識到自己離他未免太近了……“對不起。”她用假聲輕輕道：“害你受傷、我很內疚……”

阿萱慢慢推開門之後見到這個場景，這個似接吻的錯位視角足夠讓人構想出無限誇張的劇情了！她錯愕得嘴張得可以放進一顆雞蛋，急忙滑稽地蹑手蹑腳竄過去，一把将Sally拉開，竭力壓低聲音道：“你瘋啦！就這麽爛俗的英雄救美，你就要以身相許啦？”

“你在說什麽？沒有的事。”剛剛确實有點失态，Sally喝了口冰檸檬茶掩飾情緒。

“那你在幹什麽，啊，給你做個緩沖肉墊兒這麽有殺傷力的？！看你這個樣子，哪有你平日的半分冷漠決絕，我都懷疑是這個家夥設計你的！”

“怎麽會呢，節目組調監控出來看，說當時多虧他眼疾手快，不然那個角度我摔下去很有可能磕到後腦勺，後果會很嚴重。而且，他的肩膀已經受傷了......”

阿萱聽到這，心底微微有些觸動，面子上抹不開道：“哎呀我不管，你要當心這小子，有毒！真的有毒！”

“什麽東西…有毒？醫院的東西有毒嗎……”Santa揉着睡眼，定睛一看屋裏多了個面生的女子他一下子徹底吓醒了，連忙用右手裹緊被子。阿萱故意不懷好意地盯着他看，不屑道：“不穿着白背心呢麽，你緊張什麽？”

Sally忍不住笑道：“Santa，阿萱是我的摯友，全名趙許安，小名單字一個‘萱’，英文名叫Sabrina，她一直很喜歡你那些比賽的作品。”

“趙許安？像個男生的名字……”他小聲說。

“我爸媽重男輕女，故意的，行了吧！奸詐的狐貍，你聽得懂我們說什麽嗎？”

“可是、Sabrina是很公主的名字呀，應該很多很多愛，為什麽說輕視？Sally，她在戲弄我是不是？”Santa一臉疑惑望着Sally。

Sally抿嘴一笑：“你是對的，阿萱的父母很愛她。”

“那你為什麽叫她‘阿萱’？不是‘小萱’like‘萱醬’？”他明亮的眼睛充滿了好奇。

“诶你小子怎麽這麽多廢話，Sally跟我很熟，她喜歡這樣喊我就可以這樣喊。再說了，我們老家那邊就興這樣喊人，就不随大流，怎麽地吧！”阿萱拿起一瓣蘋果心不在焉開始嚼，眼睛盯着Santa的一舉一動。

“那在Sally的老家，我的小名是什麽呢？”他摸摸下巴，認真思索。

阿萱翻了個白眼：“你是‘Santa’，也就叫‘阿ta’，就是‘阿塔’，特別不時尚。”

“Sally，是嗎？她說的對嗎？”他喜滋滋望着她，一點兒也不像個病人。

Sally略加思索，道：“你在中國的小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多多’，是非常可愛且吉利的名字，在我的老家會十分受歡迎。”

“啊~這樣啊，就是說，跟我很熟的人、喜歡我的人，都會喊我‘多多’，對不對？”他充滿期待的樣子看着Sally。

阿萱不滿道：“你消停下啊，等會兒是不是就要诓Sally喊你這個救命恩人‘多多’了？小心思一層一層的，竟然還有人說你沒什麽腦子，荒唐！”

“小心思？我沒有……”他突然低落下來，趙萱突然有點慌，畢竟這是個病人，還是個救了Sally的大恩人。

Sally端起盤子在他面前展示剛修好的兔子蘋果：“聽說喜歡二次元的都喜歡這樣吃蘋果，你喜歡嗎？”

“喜歡！”他燦爛笑道，心情一下陰轉晴，這變化快得阿萱不知道怎麽去接。

他拿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小口：“嗯~很美味的蘋果啊，很久沒吃到了。”

“做作。”阿萱小聲嘀咕道。

Santa不理會，只說：“經紀人和導演們呢？”

Sally往外看了一眼：“可能商量節目接下來的安排吧，最近的一次拍攝在下周，你好好治療不會耽誤拍攝進程的。”

“我覺得沒那麽簡單，跑出去另外聊……估麽着是商量怎麽封鎖消息吧，出了這麽大的事故，熱門選手突然受了傷，怎麽解釋怎麽圓，對外輿論怎麽處理，這群人個個精明着呢。你們倆小糊咖壓根沒有話語權，就看經紀人的能力和良心了。”阿萱倒在一旁的沙發上開始看手機，快速的切換各個社交軟件看頭條是否安穩。

“我不在乎，Sally沒有受傷就行。”他認真的說。

“诶、你詞一共沒學會幾個，這小話怎麽還不重樣的？我告訴你，就算你倆現在同框狗仔都認不全，你也要跟Sally保持距離！你知道多少人盼着她出差錯嗎？那群媒體盡抵着受害人颠倒是非，敲骨吸髓的場面還少見？輿論對女性的苛刻你又不存在感同身受，要是被有心之人拍到拿去做文章，她努力這麽久就功虧一篑了。”

他似懂非懂，聽得一愣一愣的，Sally笑道：“沒事，阿萱是關心你和我的意思，她是很溫柔的人。”

“她才不溫柔，兇。”Santa又拿過一塊蘋果，小口小口似乎很愛惜一般慢慢吃下去。

阿萱仰頭嘆了口氣：“是，世間少有小洋那種溫柔的人，被淘汰走之前還一字一句教你身體器官的中文單詞，那都是舞者容易受傷的部位。一句外語不懂的人還成了你的語言老師，這溫柔的老師可不忍心教你讀什麽是‘敲骨吸髓’吧，但是我忍心，我就是不溫柔！”

“啊、你看過我們的節目？我很榮幸！”Santa突然激動道。

“嗯？”阿萱一頭霧水，真是不懂這外國人的腦回路。

“謝謝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他越說越興奮，Sally面不改色削着新的蘋果，這兩個人初次見面雙方情緒變化沖突了多少輪，真是有得說。

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參加的個人節目。

丁姐和Q仔跟節目組達成一致，磨平了這件事故。再稍用一點春秋筆法，對外宣稱Santa的肩傷為尋常排練撞傷，輿論引導重點放在嘉賓敬業上。于是節目如期順利錄制，小組決賽的時候，Sally不幸敗北進入到揭面環節。

她對這個結果已然很滿意，節目沒有因為她造成的意外而延遲，工作人員的心血沒有白費。Sally自己準備了妝容，整體清新自然似素顏，定妝後她卻挑了略顯高調的色號點了紅唇，瞬間如芙蓉出清水。放下一頭幹淨保守的黑色長發，黑色緞帶項圈襯得頸間膚白若雪，穿上叛逆閃片白背心和黑夾克，通身像極了一個剛剛嘗試“變壞”的乖乖女。

她取下面具，禮貌環顧了一下全場觀衆，羞澀延展開一個甜美的笑容。這時站在一邊Santa大聲且清晰驚呼道：“好漂亮哇。”

全場因為這幾個字瞬間沸騰！

臺本上沒有這一句，但又合乎情理之中，主持人找補說：“看來舞俠不僅喜歡巴西拳術，還一眼就看出來Sally也是會拳術的人，果然是英雄惜英雄的感人友誼！那Sally既然都揭面了，你就給大家表演一段你家鄉的詠春拳吧。”

Sally微笑上場，一套詠春行雲流水打了下來，出拳彈性，短橋窄馬，看似拳法溫柔卻極具爆發力。觀衆看得似懂非懂，卻也體會到她柔美身姿出拳間的力量感，于是回應了熱烈的掌聲。Santa看得目不轉睛，到精彩處還連連鼓掌，絲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這也是臺本上沒有的，主持人便點到他說：“我看舞俠剛剛看得十分起勁，你能給大家解釋一下為什麽看得那麽開心嗎？”

他起身接過話筒：“首先，我很喜歡中國的武術，詠春是第一次近距離觀賞的拳法。過去，人們認為野蠻才代表着力量，會贏，但是今天我看了Sally的詠春，我知道，溫柔也是有力量的。”

話音剛落，全場掌聲雷動，粉絲們瘋狂地呼喊着“舞俠”、“舞俠”、“舞俠”！

節目組的終極原則、其實是看觀衆心情，現場這一段雖然不在預設，但是現場反饋導演們比較喜歡，商議後就原封不動剪到正片裏面了。

于是，他們兩個人一起沖上了熱搜。

她卧在沙發，任由雞蛋趴自己肚子上睡覺，看着手機上丁姐時不時就發來信息說熱搜閱讀量破了兩億，B站她終于有了新的播放量破百萬的視頻，一夜之間還多了幾個圖站。甚至有人建起了她和Santa的雙人超話——“野檸檬”。

那裏面現在一團混戰。高冷女王忠犬派和腹黑霸總嬌妻派首當其沖開戰，兩家粉絲也湧進去湊熱鬧強調各自獨美搶主持人權限，和事佬四邊游說只嗑姐弟情深不香嗎。一夜之間超話排名飙升，粉絲很快就突破了一萬，也算是小有規模了。

綜藝裏遺憾敗北後，粉絲有多悲憤，她的商務活動就有多如遇春風，一周六天都在飛機上。幾個大夜連軸轉過來，姨媽這時降臨，果不其然，痛經痛得她蜷成一團，眼睛要刻意努力睜開才能顯得有神。美妝直播間粉絲好奇問她為什麽變成了三眼皮，她招牌甜美一笑，腼腆說是新的妝容嘗試希望大家喜歡。

今天得喘息她就跑回家了，這時手機又進來一條消息，點開，是阿萱。

“我是不是說過這小子不簡單，先不說他內卷的大魔王體質，就那種說瘦就瘦的人，能一般人嗎？！看着像狗，實際上是狐貍，精明着呢！”

“消停點，你比這世間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忍受市儈狡猾的人，他要真的那麽壞，你還能這麽淡定給我發微信吐槽他嗎？”Sally快速輸入到。

“是是是，你們都是善良大方普度衆生的主角，就我小人之心去揣度這家夥對你圖謀不軌。就說一開始，你壓根不打算跟他有多一分一毛的交集，現在還在我面前給他說好話。單這一個轉變不驚人嗎？不是所有事情變更的時候都會轟轟烈烈昭告天下，但是你這幾月的變化你自己察覺不到麽，我都不想拿你天天捧懷裏的雞蛋說事。”阿萱氣呼呼打了一大串發來。

Sally回過神，輕輕摸了摸雞蛋的軟綿綿的肚子，回複：“長毛柴犬沒有傳統柴犬的針毛，全身上下都軟綿好摸，我又不指望它比賽拿冠軍生小狗，怎麽就不能純純粹粹的喜歡雞蛋啦。”

“道理全讓你講了！從今天起，我要黑化了！我對Santa是粉轉黑，以後別讓我遇見他個狐貍精，遲早找個大師把他降了，露出本來面目吓吓你。”

“趙大小姐雲裏霧裏的思維真是寶藏，各種圈子黑話學得一套一套，那你再給我天馬行空一下，別人救了我，還沒表示感謝，我該怎麽表示？你快幫我想想。”

“我不！”丢來兩個字後，趙萱就一溜煙不知跑哪去了。

梁姨端着奶盆走過來，單手摟起Sally肚子上的雞蛋：“來來，醒醒狗仔，喝了奶再睡，定時定量，健康快樂。”說完把奶盆和狗放在地上，睡得七葷八素被晃醒的雞蛋，睡眼惺忪的站在盆邊搖搖晃晃開始喝奶。弟弟見此立馬一個飛躍，跳在Sally的肚子上卧着，Sally被胖貓一屁股坐得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

梁姨轉身又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來，少玩點手機，黑糖姜茶趁熱喝掉。”

“好。”Sally雙手捧過。

“當歸雞腳湯半個鐘後就好，這次我還加了紅棗和桂圓調味，滋陰補血，你等下記得吃多些，你這次虧損的氣一定要補回來。”梁姨順手摸了摸弟弟，就又回到廚房去忙了。

Sally卧在暖乎乎的沙發中，回想着《蒙面舞王》的錄制歷程，一波三折卻峰回路轉，她在各方條件不利的情況下如願取得了想要熱度。只是這個熱度來的，有點太措不及防，莫非真的是他無心插柳帶來的？

正想着，手機亮了，Luke發來的信息，“要不要去參加《與誰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