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梨園

梨園

“卓瑪，你給我編的頭發真好看，卓瑪……”Sally回首、沒見到小姑娘，帳篷空無一人。她轉過身，這時6歲的她被班主任勒令站在科技館中央，雙手摸着鐵球，講解員用教鞭長短的儀器打出電火花擊中鐵球。Sally雙手顫抖卻不敢離開鐵球吓得閉眼叫出聲，在同學們的哄笑生中，她意識到自己還活着，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時講解員指着她的飛散豎起的碎發講解着靜電的原理。

她出生就是這種蓬松毛躁的發質。

尋常的午後，夕陽灑在教學樓走廊，高中的她慌張地跑回教室。沒想到李銳帶着他的幾個哥們對素面朝天紮着毛躁馬尾的Sally起哄：

“這你老婆。”

“滾！你的。”

“你的你的，這辮子飛散女鬼樣才愛要誰要。”

“你老婆。”

幾個人不懷好意嬉笑着指指點點。

何念娣見此氣不過，拉着Sally找到班主任。老師笑着對Sally說：“他們啊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喜歡你才會針對你啊，這算什麽事兒啊，男孩子是有點調皮罷了。”

Sally望着神一般不可違抗的老師感到絕望，痛哭跑出辦公室，瘋跑一般，耳邊風聲呼嘯——不知多久她迎面撞在了一個懷抱，陌生、又熟悉，她緩緩擡眼望上去，Santa漠然望着她，道：

“我的心是焰火，一生只能綻放一次。”

Sally想說什麽，顫動的嘴唇暴露了她的力竭與在乎，可此時的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個字都說不出。她掙紮着緊緊抓着他的衣領，後背卻似乎壓着一塊巨石，在層疊的夢魇中，Sally終于驚醒坐起身來。

原本趴在她身上的弟弟飛也一般的被抛了出去，落地後正疾步圍着床邊轉，嘴裏還喵喵嗚嗚地似罵罵咧咧，看來小貓很不滿意美夢被驚醒的樣子。

原來是個夢。

淩晨五點，Sally徹底清醒撫平了心緒，身側似乎有動靜，她掀開被子發現雞蛋正往她身邊貼近，小狗睡得正酣。

原是今夜雷雨，她把弟弟和雞蛋都放到屋子裏來了，十幾斤的弟弟後半夜壓到她身上導致這半夜亂夢。

夜半靜谧，她不禁想了想白天的事情，阿念的媽媽帶着何有才又來找她要錢。梁姨提着掃帚就要趕他們走，這對母子的貪得無厭，怎麽看都顯得梁姨的野蠻太文明了一些。

“Sally你不能沒有良心，念娣跟你是從小長到大的朋友，你能有如今的風光沒有十成也有八成是她的功勞吧！如今阿姨我身體不好，實在沒得倚靠才來找你借錢的！”

梁姨憤慨：“一天天胡說八道每個邊！借錢？你還真是體面！既然是借，你把這些年借的先還了！Sally一個人在北京打工，一份工錢養活自己都不夠，還要給你養兒子媳婦出錢！你們能不能講點道理！”

Sally素面朝天，戴着大框眼鏡穿着珊瑚絨的睡衣站在何有才面前，顯得他更像個大衆傳統意義上的“明星”。何有才17歲就跟發廊洗頭的小妹有了一個孩子，這個突如其來的老婆和孩子嚴重阻礙了他搞藝術的進程。報考藝術院校屢屢落榜的他，如今混跡在胡同小酒吧裏唱歌賺點錢。如今他油頭粉面一身大牌，古龍水濃郁刺鼻，日常用度絲毫不遜色于臺下喝酒猜拳的公子哥。這樣的一個人，似“躲”一般站在歇斯底裏的無賴母親身後，專心戴着耳機橫着手機打游戲。

“老婆娘積點德！你們住這麽大房子，怎麽懂我們普通老百姓的苦！我告訴你劉些寧，你之前借我的錢我一分不還也是應該的！你孝敬我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今天要是不給我錢，我就上計算機上去告你，我在網上要告訴大家你是個偷走我女兒當明星名額的虛僞騙子！我不僅要告訴網上的人，我還要告訴街坊鄰居，我每天搬個喇叭來你小區門口曝光你的罪行！我要讓你這輩子都擡不起頭做人！”

梁姨氣急，Sally适時上前攔住她，眼神示意她去取東西。梁姨不甘，瞪了那對母子一眼扔下掃帚，進了裏屋。

“阿姨，有才弟弟的孩子已經一歲多了吧，跟媽媽在外婆家挺好的吧。”

何母見Sally心平氣和要錢有望，便稍微收斂了些道：“是，是回老家了，費用小些，有才也存不住錢，北京東西太貴了，随便買碗面條都要十塊錢。阿姨我是沒錢看病了才開口的，唉，年紀大了，也真是無奈。在大城市就是這樣，沒錢寸步難行，別人還瞧不起你！”

這母子來要錢的頻次比Sally的月經都要準。

Sally說：“生病？瞧不起？您遇到什麽問題了？”

“也就是心髒的老毛病了，沒錢我只敢去專科醫生，Sally，你們有錢人是不是平時感冒也能挂上本科醫生的號啊。”何母道。

梁姨拿着個信封沒好氣道：“呵，我們Sally是貴女，感冒這麽嚴重的病必須都得看博士後醫生。”

何母見到那信封眼睛都放光，根本無心去聽大家在說什麽了。

Sally問：“新搬的房子可好？”

何母笑道：“好？怎麽可能有你們住得好？頂層三十樓，冬天冷夏天熱，陽臺還漏水，小婷看不上，不想帶孩子來住。先把這半年住了再說吧，到時候再去呼家樓那邊去找找，看有沒有好的。我天天招呼有才洗衣做飯的沒什麽時間，到時候還指望你幫幫阿姨哈。”

Sally淺笑：“但願吧，我現在也沒錢了，打算賣房子還債呢。”

“什麽？”

Sally遞過信封道：“阿姨，這些年我全當是代替阿念在照顧您，這只是因為我感恩阿念對我的好，不代表我欠你什麽。以及希望您明白我的處境，就說您什麽時候在新聞上看見過我啊，什麽時候您家裏播過我演的電視劇呢？是不是，我根本不紅，也傍不到大款，日子過得緊巴巴還要靠父母補貼點錢。我這個家裏的能拿出來的，也只有這些了，您好好養身體。”

何母喜笑顏開一把奪過信封，捏了捏，然後迫不及待搓開，啐了口唾沫趕緊開始查，嘴上飄忽着說着：“就知道你心好！別着急，慢慢來，雖然當明星這個事情沒了阿念你就開始不行了，沒準以後你還能有好機會呢……”

“你這人說話真難聽！都給你、都給你！以後別來了！哪個保安再敢放你進來，我也就不心軟了！”梁姨憤然道。

何母點完錢，心滿意足地說：“小婷小婷，也是争氣，一口氣就給有才生了個大胖小子。Sally你身子板這麽瘦弱可不好，以後很難生出兒子的！要不我把我們祖傳的生男秘籍給你一份，好生養可是大本錢，這樣更好釣個金龜婿，後半輩子可不就不愁吃喝了！”

Sally無心紛擾，望了望站在母親身後的何有才，腰間金色的LV皮帶扣碩大晃眼，如今是個一米八幾的小夥子了。如果、阿念還活着，他會不會沒有這麽虛榮浮誇呢？

在《誰是王者》第三站“戲曲”開始拍攝之前，節目組又把他們集合到集訓中心拍攝了五組在一起的日常，主題是戶外燒烤和水槍大戰。此時的選手們已經為一部分觀衆所熟悉，除去節目中的分組，這個環節簡直是CP大亂炖。

Sally穿個防水圍裙頭發一綁就埋頭開始收拾Santa不斷制造出來的廚餘瑣碎，一份名古屋豆芽炒面竟然要用這麽材料，做飯真是玄妙的學問。這時不遠處的金萌萌手似乎是被蝦紮到，她叫出聲來大家就圍了上去。Sally蹲在一邊還未回過神，金萌萌便捧着手過來，“Santa 我受傷了，蝦紮了一下我，好痛啊～”

他正在熱火朝天地炒面，見此道：“去找醫生了嗎，節目組有醫生。”

“我不想去。”

“你需要去啊，從前我們村子一個老爺爺，被蝦紮了之後就沒了，很嚴重的！”

金萌萌自讨沒趣，便悻悻被人擁去做簡單處理。

Sally早上只喝了一杯冰美式，結結實實幹了一天活之後已經饑腸辘辘。聚餐錄制結束選手們已經停筷選手陸續離席，Santa帶着Q仔補覺去了，她看見桌上還有餃子，就新取了醋蘸着吃。

金萌萌坐得理她很近，看見她在吃剩下的餃子，用肩膀碰了碰韓國男選手竊竊私語起來，“诶诶诶，你看她。”

男選手和金是一路人，跟随她的節奏譏笑起來，“怎麽會有人吃餃子蘸醋，她這麽吃的。”金萌萌用誇張的表情模仿她張嘴吃東西的樣子。

“下等人的壞習慣就是多。”金萌萌以她剛好能聽見低聲道。

“是，我們國家窮人也是吃很多調味料，因為都是幹體力活。”

“啊，你說她幹體力活，哈哈哈哪一種啊。”

“你想的那種咯，總是要‘吃’更多的樣子。”

“哎呀你真壞！你看她又夾起來一個。”金萌萌調笑道。

“要不要打賭，她肯定會把這一盤吃完。”

Sally無視這兩人的叽叽喳喳，安安靜靜吃飯。

時值卡梅隆《阿凡達2》要上映，節目組還安排了這些青年男女一起看了《泰坦尼克號》。鏡頭前大家洗漱完穿着睡衣集合到這個小房間，各自都很默契按照分組入座，金萌萌卻在熄燈之後坐到了Santa左側。

這個環節要求大家盡量以生活化的狀态展現，讓觀衆窺見下班後的明星日常，于是金萌萌的助理搬着美容儀器進去了。Sally想了是看電影，于是特別想吃享記的檸檬派，當外賣送來的時候卻是草莓派。Sally嘆了口氣，看着對話框裏店員的致歉，轉手将草莓派送給了曉雪消遣，吃檸檬派的計劃算是作罷了。

金萌萌将美容儀推到一邊，從身側紙袋中取出一杯冰美式遞給Santa，他有點驚訝随後禮貌點頭示意，Sally和衣卧在沙發中目不轉睛望着開篇藍黑的深海湧動。

194分鐘，經典的老電影，一些選手覺得冗長重複便玩起了手機，金萌萌則一直在找話題遞給Santa。

“是不是删減版，我不喜歡看删減版。”

“你說導演組安排我們一起玩水槍大戰，接着給我們看這電影，是不是想蹭萊昂納多的熱度？”

“哎呀，卡爾長得還不錯呀，小時候怎麽沒發現，你看他的大腿肌肉，哎呀真給力，是不是很像你啊Santa？”

“這電影98年中國上映的時候，Santa是不是還未滿月？”

Santa一知半解應付着她，轉眼看向Sally，沒想到她窩在沙發看着快樂自由的男女主在三等艙裏跳大河之舞，默默流淚。”

這個不是導演設置的淚點，為什麽她會落淚？Santa望着她的淚光，道：“Sally，派。”

她回過神，看着身邊這人手中捧着一盒享記檸檬派。

“明天的檸檬派，不是今天的檸檬派，是不一樣的存在。不遺憾，今天想吃檸檬派，就今天吃。”他抿嘴笑道。

Sally接過點心盒：“看電影吧，別打擾大家。”

金萌萌白了站在攝影機器後的Q仔一眼，Q仔任務完成，得意地退出了場地。

豪華巨輪撞冰山，電影到達高潮，衆人注意力才算高度集中了一些。Rose放棄逃生，又跳回到沉船上，奔向了Jack。

金萌萌道：“這也太作了吧，卡爾的一片苦心她都不領情，作天作地的，跑回來幹什麽呢？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就算跟小三Jack一起活下來，以後去街頭畫畫賣藝嗎？也不知道這種出軌女的有什麽好喜歡的，白瞎卡爾了。”

Santa聽得雲裏霧裏不禁又望了她一眼，Sally一手捧着臉頰，一手玩着甜點的小鋼叉，仍不理會。

于是Santa似鼓起勇氣一般說：“Rose不是這種人。”

金萌萌一愣。

“卡爾也不值得被愛。”Santa又看向Sally。

這時，Sally推開半掩在身上的毛毯坐起來，終于加入這兩人的讨論，即興道：“時人信，文才良配，寶钏傻比，敗絮其外則金玉在中。今看Titanic，卡爾癡情，Jack小三，Rose一無是處戀愛腦，6。”

“6？”他張開左手，将右手食指壓在左手手心，疑惑道。

此時電影正播放到獲得新生的Rose望着微雨中的自由女神像，對船員說：“Dawson, Rose Dawson.”

金萌萌不理會Sally的論調，抓住Santa的手臂說：“你們日本人，結婚了之後，是不是妻子要跟丈夫一個姓氏啊，這跟電影裏邊一樣浪漫哦。”

Sally饒有趣味看着這兩人，想知道下文，Santa連忙輕輕推開貼着自己的金萌萌：“可能，這兩個事情沒有關聯吧，電影裏的意思是Rose會帶着Jack給她的精神自由，一起好好活下去。在日本婚姻中這樣，與丈夫妻子的身份無關，僅僅代表的是強的一方對弱的一方單純的占有，順應了傳統社會規律，卻是沒有意義的。”

“Santa你好厲害，說話很有涵養哦，我聽不太懂了。你說，如果我是日本人，豈不是叫‘宇野萌萌’？哈哈哈這個名字也很好聽吧。”金萌萌笑道。

Santa一怔，轉頭望着Sally目光閃爍，愣了兩秒後咽了一口口水：“嗯，算是可愛吧。”

彼時電影謝幕好戲結束，Sally起身，他上前：“我幫你拿毯子吧。”Sally輕輕推開他的手：“不勞神，還是趕緊想想這第三關的戲，怎麽唱吧。”

今天《誰是王者》階段拍攝完成，安先生不在，他倆又看了一次《泰坦尼克號》。電影映完，此處燈光大亮時，外側突然熱鬧起來，确乎這深夜的攝影棚來了什麽不速之客。Santa的中文老師按時來了，于是他跟着Q仔一起匆匆去補課，離開了這處熱鬧。這疲累的時刻，還讓打工人如此敬業的争相寒暄，來者還應該是個貴客。

“陳少！你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金萌萌喜出望外迎了上去。

Luke來了。

Sally走出房間，他仍舊是一身筆挺收腰的英式西裝，線條分明地将他束縛在精細做工的布料之中。而Santa經常是一身随意自在的平駁領美式西裝，不系扣子跳着無拘無束的舞蹈。Luke慷慨的給攝制組工作人員發放宵夜，大金主來了，參賽選手們争相上去打招呼自我介紹。他在不沾染庸俗情緒的那張臉對Sally有着難以描述的引力，她盯着他看了許久，才察覺到自己的冒失。

Luke一擡頭撞見了她的這個眼神，很得意，取了一盒水果走來。

“辛苦了，Sally。”

“我吃過了。”

“哦？”

“不是客套，Luke。檸檬派，我更喜歡。”

金萌萌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Luke就游到Sally面前，她大步上前一把挽住Luke：“陳少，我忙了一天，現在全身都很乏，真的好想念我們在上海寶格麗房間裏的按摩浴缸哦。”

“別胡鬧，我在談正事，你沒看到嗎？”Luke煞有介事道。

Sally抿嘴，展出一個笑：“再過四個小時我有拍攝，‘陳少’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才到北京就直奔郊區，你就這麽搪塞我不太好吧。”

“搪塞？”

“對，我看了你的數據，你現在是墊底學員啊。繼續下去沒什麽意義，不如退賽。”Luke這次決定開門見山。

“什麽？”

“我手上有一個青春電影項目，叫《你愛我還愛着他》，裏邊還有個角色可以安排給你。導演是周俊采，不是他太難搞，我分分鐘讓你做女主角。”Sally聞此未做聲，擡眼看了眼金萌萌的反應。

金萌萌驚詫：“陳少！周導的電影！！！你為什麽沒跟我說？”

“才投的項目，不是周俊采那頭倔驢出意外資金斷了，我才插不進去。”Luke摸着下巴看着Sally笑道。

“周導的電影，哪怕是做配角，我也願意啊！陳少，你怎麽沒給我安排啊！”金萌萌不好發作，只得嬌聲嘟囔。

“《誰是王者》收官之後，你馬上就要進組的，你忘了嗎？”Luke道。

騰訊的賀歲定制劇必然是一塊不小的肥肉，思及此金萌萌噘嘴道：“怎麽會忘，陳少對人家最好了，萌萌每天都想着陳少。陳少，你一路颠簸想來也累了，我帶你去休息吧。”

Sally見此，她刻意重音放在喚他陳少，她今天第一次這麽喊他，還略有陰陽怪氣：“感謝‘陳少’的青睐，我這網劇水平的演技，擔不起周俊采導演的大梁，您實在是錯愛了。萌萌說得很對，您現在應該去休息，我也不得不去小寐一下，所以先走了。曉雪！”

曉雪聞聲，才從人堆裏端着三盒精致的料理跑了過來，一臉狀況外道：“Sally，怎麽啦？”

Sally拿過一盒餐食：“走吧，我很累，想休息了。”曉雪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回節目組安置的休息室。Sally回頭，“我先走了，‘陳少’。”

她又是這樣。

“不要這樣喊我！”Luke一把甩開金萌萌，上前抓住Sally的胳膊，咬牙低聲在她耳邊道：“欲擒故縱你玩夠沒！”

Sally悠悠道：“……你吓到我了。”曉雪顯然被這一出吓到，怯生生道：“陳少，你怎麽啦……”

金萌萌見遠處有人看了過來，不情不願，但還是立馬上前擋住了他們兩人肢體接觸的視角。

Luke見眼前的她雙眼似小鹿一般惹人愛憐，他愠色稍緩，将Sally推到靠牆，低聲道：“靠近我，又不讓我吃飽，你說你沒有目的，我不信。我們不如坦誠一些，你要什麽，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商人的天生直覺就是這樣敏感以及精準。他撫琴求和之後，Sally只是微博關注了他。他主動去公司找她，陪她上表演課，出了教室她還是對他不聞不問不回消息。

而Luke的失态也在Sally的計劃之中，此時局面唯一的意外，是他那張和肖遠一模一樣的臉，導致Sally演都不用演，自帶一種無法道明的特殊情感。Luke看不真切這份特殊的眼神，就将其粗暴歸類為了勾引。

Sally不緊不慢，輕輕一推，Luke便不自主松開了手，她道：“Luke，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誤會？”

“是啊，誤會。我和萌萌是好姐妹，你是她的男朋友，我怎麽會惦記你？”Sally故作純真道。

Luke剛要反駁，曉雪鼓起勇氣走上前：“陳少，不一會Sally就要繼續錄選曲目的環節了，她只能小睡一會，如果Sally對您有冒犯，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了。”

Luke回首上下打量了一下來者，一個未經雕琢的女大學生進入他的視野，飄浮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透漏着她的緊張。他輕咳了兩聲，佯裝整理衣領：“我明早還有個會，就先走了，你們忙吧。下次有空，我請全組一起去海南玩。”

各組選手小小休息一會，就開始了戲曲選題的錄制。

人氣最高的同性組合，很快就敲定了題材。

中韓男子組選了越劇《春香傳》，在紹興錄制。這個戲在朝鮮族中的流傳可謂家喻戶曉，還需要陰柔的小越去反串女主春香，極度迎合了時下粉絲訴求，很明顯早早安排好今天是走過場。

金萌萌則是和泰國女選手選定黃梅戲《女驸馬》，在安慶錄制。劇種在年輕人中最受歡迎，題材與兩個女選手的人設又頗為吻合，這次女女CP和角色魅力加身的紅利是吃定了。

另外兩組男女組合經過商讨，一組決定去蘇州學昆曲《牡丹亭》，一組去洛陽唱《打金枝》，只有Santa和Sally選題頗為尴尬。

他們積分目前最低，留下的大難題——京劇，對唱功要求極其高。原本選了《百花亭》，結果Santa團隊打斷了錄制，這一折子男女戲份過于不均，是大女主，讓Santa鑲邊他們不同意。見這兩人選不定，節目組抛出一個粵劇的選擇唱《帝女花》，國破家亡凄厲無比的題材。原本節目組定的粵劇是《唐伯虎點秋香》，這個環節設置的突然變動很明顯是有心人動了手腳。

這個舉動惹得大家更加激動，就在一衆人吵得不可開交節目組拍得興致高昂時，Santa看着牆上的畫報淡淡地說：“這個吧。”

衆人停下，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向望去——《白蛇傳》。

Q仔說：“不行，且不說許仙是個書生設定，他還是個渣男，不行！Santa不能演，Santa這麽好的一身功夫，怎麽也得演個迷倒萬千少女的武生，至少也得是趙子龍！”

“那我們Sally還是青春美少女，國民初戀呢，演少婦白素貞，開玩笑呢？”丁姐高聲道。她百忙抽空也來了，可能是Sally這一路的比分太寒碜了。

Sally走近看了那張畫報，是京劇《白蛇傳-斷橋》的選段。

她擡眼：“為什麽選這個？”

“我想你做主角。”

Sally忍俊不禁：“讓我去演一個懷胎七月的女人嗎？”

“懷胎七月？什麽什麽？”

“就是懷孕的意思。”Sally假意扶腰，撫着肚子，他卻猛地害羞起來舌頭有點打結：“那那、那也，好。”

“你知道這個故事講什麽嗎？”

他指着畫報上白素貞京劇扮相：“我爺爺有一張很久的照片，他年少時和圖片這樣白色衣服的梅先生合過影，在名古屋。”

“梅先生？”

“對，爺爺說這位先生非常有名。”

“真的假的呀，不會是為了節目效果你才這麽說。”Sally将信将疑道，梅蘭芳大師什麽時候去日本演出過，聞所未聞。更何況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能觀賞外來戲劇，還跟大師合影，肯定是對藝術追求比較看重的家庭了。

“沒有吹牛，我真的知道這個故事，這個故事非常偉大，白蛇娘娘盜仙草。”

“什麽、偉大？”

“白蛇娘娘的靈魂高貴，高出這個世界。因為她愛許仙，所以想要在一起。不管對方是妖是人，愛很簡單，但是，只有她勇敢。”勇敢兩個字他語氣很重，眼神熾熱且不避諱衆多攝像頭直勾勾的盯着她，他繼續道：“她勇敢，你敢嗎？”

Sally本來擡頭望着他的雙眼，面對的這近乎是诘問，她睫毛微微有些顫動呼吸有點不自然起來，答非所問大聲道：“敢，怎麽不敢，我能演懷胎七個月的白素貞！”

于是第五組，定下來在北京學習京劇《白蛇傳》。

“你們唱得真難聽。”

同公司的毛毛老師經過深夜的練習室，看見這兩人貓在這處地上如是說道。他是時下炙手可熱的流行樂歌手，情歌一首比一首唱得凄慘，被粉絲戲稱為“分手大師”。

奮戰到半夜的兩人面面相觑，毛毛老師走進來看了眼Santa手上的戲詞：“法海不許見婵娟，聽魚磬只把賢妻念…白蛇傳？好家夥，原來你們倆大舞癡子深更半夜在練歌房唱京劇呢啊。”

Sally抽了張濕巾擦了擦疲累的雙眸：“毛毛老師莫要取笑我們了，上個綜藝賺點錢都不容易的，是不是。”

Santa起身取來一瓶水：“老師，喝水。”毛毛老師笑着接過水，道：“這節目組就讓你們兩個門外漢硬唱啊，是不是太為難人了。”他在兩人身側的樂器邊找了張凳子坐下。

Santa道：“節目組有安排老師，青兒就是老師。”

“什麽？”

Sally說：“京劇演員李晚秋，節目組安排的嘉賓，會助演小青，也是我們的京劇老師。她今天有演出安排，我們想笨鳥先飛，趁還未拍攝在公司先練習一下找找感覺。”

毛毛聞此笑道：“別的不說，Santa，你看懂啥沒？現在飛到哪裏了？”

面對大前輩的問話，Santa認真思忖道：“我看了許多京劇想找找感覺，看怎麽演出這種戲劇中人物的感覺，許仙是popping，趙子龍是breaking的感覺，十分有挑戰性。”

聽他這麽形容，Sally和毛毛老師都笑出聲來。

毛毛說：“看了很多，那你知道王寶钏嗎？就是在熱搜上挖了一個星期野菜的女人，你都沒上過這麽久的熱搜吧。”

“寶钏？看過看過，第一個看的梁山伯和祝英臺一起讀書，第二個就是寶钏。”Santa說着目光不自覺又看向了正在喝冰美的她。

“那你怎麽看待大家笑話王寶钏因為愛情挖野菜的這個事情呢？”

“不是愛情。”

“什麽？”

“她可是一部京劇裏獨當一面的女主角，怎麽可能是只想談戀愛的人？寶钏選擇辛苦的生活，并不是愛丈夫，而是她在反抗她的父親。她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父親的傲慢，反抗父輩的□□，哪怕在亞洲社會的今天，她都是了不起的勇敢的人。”

“你為什麽看着Sally說話？”毛毛回頭看了看正在玩手機的Sally。

Santa緊張道：“沒、沒有……”Sally漫不經心接過話茬：“節目組錄制這篇章前讓選手開睡衣party一起看《泰坦尼克號》，以此錄制了些選手們互動的片段。看電影的時候我說現在的人都覺得馬文才值得結婚，王寶钏是戀愛腦，估計這小老外聽進去了，所以去研究了下。”安先生的課上Luke一直在為馬文才抱不平，但這絕不是Luke的一家之言，如今的人們很難去相信愛情。

Santa看着Sally慢慢說：“這個世界，當馬文才成了好丈夫，是因為人們不相信愛了。但這不是不想愛，是發現自己不是祝英臺，亦或者自己是祝英臺，梁山伯卻失約了。愛是很珍貴的，不會平均給每一個人，所以遇到了一定要珍惜。”

Sally連忙喝了一大口冰美，不說話。

“一個外國人剛接觸京劇，能領悟出這些，也是真聰明。”毛毛側身掀起琴鍵蓋，用一只手指即興點了起來。

“啊，聰明聰明，毛毛老師誇獎我。”他指着自己興沖沖對她說。

Sally顧左右而言他：“毛毛老師，這麽晚你怎麽還在公司，是要出新歌了嗎？”

“MUSE不眷顧我，熬多少個大夜也無濟于事啊。”毛毛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彈着。

Santa跳起身：“我們唱了許久，嗓子也需要休息，那這樣，毛毛老師你彈曲子，我跳舞給你看，怎麽樣？”

毛毛笑而不語，信手彈起《月光》。

舒緩悠揚，深邃，燦爛——

Santa拉起坐在地上的Sally，跳起了無名的舞蹈來，比交誼舞花哨，比街舞內斂。男女天然力量差異使然，她被他引導着慢搖、旋轉。他抿嘴笑着凝望着舞伴，而她沉浸在他即興的牽引下，輕躍飛舞，自由暢快。

曲終，他一手握緊纖手，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低頭在她耳側輕語：“我因患得患失而惴惴不安，而此刻你在眼前，我又世界第一幸福。”

本來沉迷舞動歡愉的Sally似乎被驚擾了安寧，即刻掙開他的束縛，大步走向毛毛老師拿起鋼琴邊的冰咖啡一飲而下。

毛毛老師似沉醉在自己的音樂殿堂中，夜晚裏，剛剛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節目正式開始錄制，李晚秋準備好了方案，帶着兩人在節目組準備的保存良好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中清晨練唱。

Santa一手端着戲本，一手捏着一個焦圈慢慢嚼道：“老師，創造營比賽的時候，第二次公演，為了有限的時間內排練出一個精彩的節目，在編舞時我堆疊了大量像‘翻跟頭’的動作。那個作品雖然快的完成，在專業上的展現有限，但是卻使得我們得票最多，觀衆喜歡看得懂，反饋效果非常好。這次也是綜藝比賽，唱歌練習的時間實在有限，我們的成品舞臺一共30分鐘，所以我建議加重一些‘動作’的部分，您覺得可以這麽做嗎？”

李晚秋與他們年齡相仿，趣味相投，這幾天相處也頗為融洽，她聞此合掌道：“英雄所見略同！這次比賽最終的驗收環節都是在學習劇目當地的最具代表性的劇場開唱，你們是作為彩蛋環節随機放送給當天觀衆的。所有劇場只出500張票，觀衆根據喜愛程度，選擇是否将手中的票根投給你們。最後，五組選手根據票根數量線性排名。半路出家唱功是無法一蹴而就了，不如做點創新，多點趣味性。你們兩人跳舞都是極好的，相信上臺一言一行卡曲調拍子都是小菜，在這個基礎上看怎麽做好玩點。”

Sally看着水瓶的刻度确認早上應該喝完的水達标了，道：“可以啊，我直接提着雄黃寶劍去砍他個大渣男，然後他在舞臺上popping加上breaking滿場跑，就不信觀衆不樂。”

本是調侃，誰知他放下焦圈拿起戲本認真道：“不對，Sally，你砍我，我breaking，是開心開心的感覺，是哄你不要傷心了。因為我知道你愛我，所以不會真的唰唰唰。”他邊說邊舞劍似比劃，“但是我popping，只會對着小青這樣，因為她是真的恨我的，而且小青是不受人類社會規則束縛的妖。我不知道結局，所以一直害怕被殺死後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但是，想回到你身邊，必須要經過她，所以會不得不popping。”

李晚秋聽言，贊許地點了點頭：“非常有趣的解讀，我們可以這樣來。”

“還有還有，Sally，許仙不是渣男，你不能這麽說他。他是善良正直的人，勇敢努力的人。如果他不好，白蛇娘娘早就離開他了，她最明白他的好。”Santa看着Sally突然道。

看他一本正經，Sally突然起範兒拈指唱到：“我愛你神情惓惓，風度翩翩。

我愛你常把娘親念，

我愛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憐。

紅樓交頸春無限，

怎知道良緣是孽緣！”

雖是照葫蘆畫瓢的唱腔，但是Sally這段即興惹得現場工作人員笑聲連連，大家都吃了頓愉快的早餐。

在戲曲正式錄制前，拉薩站播出了。惡劣天氣的影響還是非常明顯的。一共一個半小時的片長，滿打滿算他們的單獨時長還不到十分鐘。總的看下來，整體更出圈是臨時加拍的廣告。

手機的廣告在各個平臺點擊率屢破新高，節目組還臨時加工做成了正片中貼片廣告播放。他們兩人坐在帳篷旁邊，在明鏡般的藏區星空下對飲的赤霞珠幹紅也無意走紅。

更多的路人被他們這組異性搭檔吸引，擁有更多的鮮花掌聲時，随之而來的便是刀槍劍戟。兩人的CP超話野檸檬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破了五萬人。

“Sally 口紅色號”

Sally上了熱搜。

乍一看，以為是口紅營銷，一點進去，裏邊烏煙瘴氣。首當其沖的陣營并不是金萌萌的粉絲，而是、——他的。

“倒數出道心機女，無孔不入拉着我家Santa炒CP，誰去拉薩穿唐裝啊，小心思昭然若揭。”

“日本從唐制沒錯，可她穿的紋路根本不是唐裝，發髻插的步搖也是影樓非主流，純碰瓷诶拜托。”

“純路人，U1S1上一個搞女王人設消費我家多多的人，如今可被封殺了哦。”

“我兒子正在事業上升期，誰擋他前路不是蠢就是壞。”

“舞者身體本身舊傷多，Santa以後要結婚也是要找個能照顧他的，怎麽說也要是個精通運動康複護理的、每周晚餐絕不做重複菜的賢妻，才不會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韓團擦邊女！”

“idol談戀愛是要被殺頭的！清醒一點倒貼女！”

在娛樂圈同樣的資源映襯下，男子就是比女子容易獲得更多粉絲。一檔綜藝将半，現在Santa一個未出道的編舞師粉絲漲幅已經超過她不知多少了。如今金萌萌未出手，Sally的微博實時廣告已經被Santa的粉絲鋪遍了“黑料”。

從所謂的舞臺劃水破音到演技拉胯，再到偶爾大膽的穿搭，再到眉間的一次不自然，這股瘴氣，毫無懸念地彌漫到了她的學生時代。

“她高中倒貼班上男神，被人玩弄，然後又被甩啦！”

有人在論壇上發文道。帖主自稱是她隔壁班的同學，樁樁件件煞有介事，末尾還呼應下這個熱搜，說她出道前就是這種倒貼女。

這篇帖子也被Santa粉絲最大限度的“張貼”了出去，好巧不巧，金萌萌又“不小心”用微博大號點贊了其中一個關于這事的帖子引爆新一輪的躁動。随即，金萌萌又出來表演了一番工作室人員手滑的操作，還圈出Sally道歉，迫使Sally與她微博互動，演繹姐妹情深戲碼。更離譜的是，最終大衆覺得金萌萌率直可愛，Sally黑料疊出，心機深沉。

至此，Sally只要在節目中一出現，彈幕就開始變得不堪入目起來。

這天開始正式上臺，決賽局楚沙也興沖沖跟來錄制現場，他想親眼看京劇梳妝是怎樣的。

“老師，我發質比較毛躁，不會影響戴戲裝吧。”Sally道。

化妝師笑言不會有影響，然後先用五條繃紗均分散貼在她的前額鬓前，再取紅、黃、白三色的油彩調出比膚色重一點的底妝色，大刀闊斧在Sally臉上厚拍起來，不出兩分鐘做好了服帖的打底。第二步就是上紅，化妝師示意她閉眼，放下化妝刷，直接用食指點染兩抹嫣紅油彩在她眼皮上，然後用手指熟練暈染均勻，眼皮至臉頰豔色漸淺。然後屏息全臉撲上定妝幹粉，取出大號眼妝刷上幹紅，加深眼部的豔紅，再換小號眼線筆點上鍋胭脂描出眼線，随即柳葉長眉櫻桃唇應運而生。

梳頭時楚沙看得目不轉睛，只見戲班學徒用開水泡好榆樹皮，捏出蛋清質地般的黏液，将假發片與其融合、刮平。Sally已經梳好頭裹緊黑色頭帶粘好膠條，化妝師站在她身後将黑色長帶一圈圈緊緊勒起，她眉毛、眼角也因此被勒起上挑。這個可謂京劇妝造的點睛之筆，一瞬就顯得人精氣神十足。

完成後就給她貼橢圓狀的“片子”，這些假發片從正中圓兩側橢逐步延展開，最後鬓角貼定，頭上戴上水紗網帽固定發型。然後化妝師打開首飾箱，給她插亮晶晶的白泡子，晶瑩透明的水鑽裝飾。然後給她紮上白蛇的白花球，頭頂一朵大白花球，兩肩前還分別垂着一顆。随即戴上白素貞專用額子，下端似青海波濤上綴珍珠無數的冠冕，頭頂正中是一紅色大絨球顫顫，這是這出戲曲表演中白蛇“內丹”的象征。化妝師啓開一個朱紅木盒，裏邊的鬓花五彩缤紛。化妝師的日常習慣是會在這一步讓演員自己選今天想戴的顏色。這次不同，節目組特地要求一定要給Sally戴上左側橘色，右側紫色的鬓花，于是就沒了演員根據心情選鬓花這一步了。

“姐，你真好看。”楚沙愛惜地撫着一把木梳道。

“哼哼，等下上臺更好看。”Sally得意道。

化好妝Sally匆匆起身被扶去換了戲服，一身潔白女百褶子系上架包，衣襟裙角點綴芝蘭，她一擡手長袂飄逸不妖反仙。

Santa已化好戲妝，面白額紅，目光如炬，氣宇軒昂；頭戴改良繡花文生巾，後垂飄帶，意氣風發。一身亮色文小生花托領花褶，大領部位精細繡花外襯一層布局均衡的簡約紋樣，除此之外全身素淨。于是，一名年輕英俊、清秀灑脫、文靜風流的儒家社會讀書人，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開幕。

Santa一身書生氣，粉墨登場，他匆匆上臺，道：“神風一陣到家園，一路只把賢妻念。”

走到臺中，他止住疾步望見白素貞、小青在斷橋邊，五味陳雜狀：“呀！卻見她花憔柳悴斷橋邊！小青兒腰懸三尺劍，圓睜杏眼怒沖天。怪不得她把許仙怨，我害得她姐妹不周全。不顧生死把賢妻見！”

他雙手輕顫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怯生生道：“娘子！”

Sally沒按劇本情意款款回應喚他“官人”，她白了他一眼不作聲，故意遠離他一步。

李晚秋上前怒喝：“許仙！你來得好！”語畢拔劍刺向他，劍劍兇狠，Santa順勢躲閃，在臺上熱鬧地翻、騰、撲、跌，翻起了花兒。Santa憑借二十多年的舞蹈功底，将一套京劇頗要功力的滑稽把子耍得趣味橫生！

李晚秋劍花一壓，鑼鼓聲頓，Santa左肩被劍按住，跪在了這處。他望着殺氣騰騰的青蛇按照配樂節奏發起抖來。

Sally見此假意慌張阻攔道：“青兒！青兒！”

Santa驚魂未定：“吓壞錢塘小許仙。”

李晚秋：“哪裏走！！”

Sally說：“青兒不可！青兒不可！”

Santa爬起來往她懷裏撲：“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哪！”

Sally作哀嘆狀，指着他無奈道：“怎麽你、你、你、你今日也要為妻救命麽？你、你、你———”

初登場小高潮到，Sally調動悲憤情緒唱：“你忍心将我傷，端陽佳節勸雄黃。你忍心将我诳，才對雙星盟誓願，你又随法海入禪堂。你忍心叫我斷腸，平日恩情且不講，不念我腹中還有小兒郎？你忍心見我敗亡，可憐我與神将刀對槍，只殺得雲愁霧慘、波翻浪滾、戰鼓連天響，你袖手旁觀在山崗。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來見妻房？”

Santa按照制式擦汗，面作悲傷樣：“娘子！耳聽戰鼓咚咚響，思念賢妻淚千行。幾次要闖文殊院，法海不許我見妻房！”

李晚秋道：“許仙，既然法海不許你下山來見小姐，從鎮江到此，千裏迢迢，你今天是怎麽來的？”

Santa遲疑：“只因……”

李晚秋氣急似要真下狠手模樣，Sally見狀奪下她的寶劍，佯裝生氣道：“你言辭搖擺，是不是法海派你來追趕我們姐妹來了？這樣負我之人，還害我們姐妹不周全，看我不親手殺了你！”

Sally一劍刺過去，Santa一連三個空翻躲開，穩穩站定，此時全場沸騰起來。随即第二劍刺來，Santa後仰身子跟着劍躍起，身體在空中漂亮地飛速旋了一圈後若呆鳥直挺挺落在地上，獨左腳高高翹起，技術動作滿分又添十分俏皮，惹得賓客滿堂喝彩。

見他摔倒在地，Sally扮作心軟扔下劍，扶起他關切嬌聲道：“官人…”

Santa順勢牽着Sally的長袖殷切道：“娘子聽我說！娘子聽我說！”

Sally眼神示意姐妹冷靜：“且聽他說些什麽。”

李晚秋：“講！”

Santa唱到：“娘子，青姐，娘子啊！到金山留住文殊院，法海不許見婵娟。聽魚磬只把賢妻念。”

他專注望着Sally說：“賢妻呀！那幾夜何曾得安眠？賢妻金山将我探，咫尺天涯見無緣。法海與你來交戰，卑人心中似箭穿。小沙彌行方便，他放我下山訪婵娟。得與賢妻見一面，縱死黃泉我的心也甜。”

李晚秋：“呸！既是常把小姐念，為何狠心去參禪？小姐與法海來交戰，為何站在禿驢一邊？花言巧語将誰騙，無義的人兒吃我龍泉！”語畢撿起寶劍又要刺他。

Sally款步上前，伸出手：“青妹！小青妹你且慢舉龍泉寶劍！”她轉身望向Santa，淚光點點，道：“冤家啊！叫官人莫要怕細聽我言：素貞我本不是凡間女，妻原是峨嵋山一蛇仙。都只為思凡把山下，與青兒來到西湖邊。風雨途中識郎面，我愛你神情惓惓，風度翩翩。我愛你常把娘親念，我愛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憐。紅樓交頸春無限，怎知道良緣是孽緣。端陽酒後你命懸一線，我為你仙山盜草受盡了颠連。縱然是異類我待你的恩情非淺，腹內還有你許門的兒男。你不該病好把良心變，上了法海無底船。妻盼你回家你不轉，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可憐我枕上淚珠都濕遍，可憐我鴛鴦夢醒只把愁添。尋你來到金山寺院，只為夫妻再團圓。若非青兒她拼死戰，我腹內的姣兒也命難全。莫怪青兒她變了臉。

冤家！誰的是，誰的非，你問問心間！”

Sally語畢，李晚秋接着道：“好，許仙，我小姐已然把真情實話都對你說了。你快去找你那法海師父去吧。姐姐，我們走！”

Santa上前阻攔，委屈道：“娘子，青姐，娘子啊！”

Sally見他如此，對着李晚秋抿嘴笑，低聲道：“青妹聽他說。”

Santa唱到：“端陽那日我吓破膽，輕信法海去逃禪。才知娘子心良善，千辛萬苦為許仙，你縱是蛇仙我心不變。”

李晚秋上前抓住他，到：“許官人你又來蜜語甜言！許仙，你這負心之人，只顧你一人自在，哪裏知道小姐的苦楚！”

“青兒，官人如今他知道了。”Sally适時解圍。

“怎見得他知道了？”

李晚秋甩開Santa，說：“姐姐啊！賢姐姐你為人心腸忒軟，怎知道男兒漢變化萬千。”

Santa大聲發誓：“娘子，青兒！許仙再把心腸變，三尺青鋒屍不全。”

Sally急忙伸出玉指點住他的嘴：“喂呀！”

Santa低頭脈脈望着眼前的她，Sally有片刻失神，連忙按照節奏唱到：“聽一言來心意轉，許郎果不負婵娟。扶起冤家重相見，從今後不要變心田。”

李晚秋唱：“呀！他夫妻依舊是多情眷，反顯得小青心意偏。倒不如辭姐姐天涯走遠！姐姐，多多保重，小青拜別了！”

Sally拉住李晚秋：“青妹！我與你患難交何出此言！不念我懷胎兒就要分娩，不念我流離在道路邊。你忍心叫為姐單絲不線，青妹！想此事都是那法海不好！”Sally打圓場道。

Santa連忙接茬：“是啊，都是那法海不好！”

Sally道：“官人如今他明白了。

Santa：“如今我明白了哇！”

Sally：“你就饒了他吧！”

Santa認錯狀：“饒了我吧！”

Sally：“青妹，青妹！”

李晚秋：“姐姐！小青我與姐姐血肉相連！下山時姐妹們發下誓願，同生死共患難不相棄捐，但願得産麟兒母子康健，但願得那許……”

Sally突然道：“喂呀！”

李晚秋瞪着Santa道：“但願得我姑爺愛定情堅，倘若是賢姐姐再受欺騙，這三尺無情劍定報仇冤！”

Santa略微俏皮道：“青姐！千熬百煉真金顯，娘子深情動地天。青姐但把心頭展，許仙永不負婵娟。”

Sally突然扶腰痛苦道：“喔喲……”

Santa驚慌道：“啊，娘子，想是要分娩了吧？”

Sally：“我們哪裏安身？”

Santa：“且到我姐丈家中再作道理。”

Sally：“也好，此去不可提起金山之事。”

Santa連忙道：“那是自然。”

Sally快意：“青妹、官人來呀！”

然後Sally和Santa合唱：“

好難得患難中一家重見，

學燕兒銜春泥重整家園。

小青妹攙扶我清波門轉，

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